主頁 類別 輕小說 彈丸論破·霧切3:密室十二宮

第5章 第五章非日常篇

朝陽斜斜照進電車,車廂裡空蕩蕩的,好像被我和霧切包了場。在搖搖晃晃的回程電車上,我們倆並肩而坐,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平靜時光。這時雪已經停了,窗外的人行道上還剩下一點殘雪。就這樣坐在電車上,感覺這樣的風景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接連湧進來的人們很快把窗口和窗外的風景都擋住了。 我們在回家的車站下了車。我回到自己寢室的時候是早上十點。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正要長出一口氣——卻突然發現不對。 牆上最醒目的地方用飛鏢釘著五張橫向排開的黑紙。而這五張紙上全都用熒光筆寫著一個大大的“完”字,並且飛鏢上還釘著人物的拍立得照片,各自跟黑紙釘在一起。 “怎麼可能……真的假的?”我呆呆地咕噥。

那是利科負責的六張挑戰書之中的五張。 “'完'就是說……解決完了嗎?” “看樣子是的。”就連霧切也瞪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就是說他一個晚上就解決了五個案子?” 我拔下其中一支飛鏢,查看挑戰書的內容。 跟挑戰書釘在一起的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子,男子坐在椅子上,雙手好像被綁在背後,他一臉憤恨地看著鏡頭。男子旁邊有一群少年,他們比劃著V字手勢,對著鏡頭露出滿臉笑容。 “我給利科打個電話。”我用龍造寺給我的電話打給利科。三聲呼叫音之後,利科接了電話。 “餵,利科?” “早上好,結小姐,晚上我去過你那邊,不過你不在。我本來很想見到你的,真是遺憾。” “你自己進我房間了吧?這件事先不跟你計較,牆上的飛鏢是怎麼回事?”

“抱歉,又在你牆上弄出了幾個洞,習慣這麼做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話說這倒也是個問題啦——那幾張紙是什麼意思?” “是解決了的挑戰書。” “你說得輕巧,真的把五個案子都解決了?你是怎麼做到的?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反倒覺得這幾個案子太過簡單,讓人有點掃興,看來這次的對決畢竟是以結小姐你為目標的呢。” “你別撒謊啊,告訴我實話。就算是你,一個晚上解決五個案子也是不可能的,還是說你果然事先就知道'黑之挑戰'的內容?” “我沒有撒謊,而且我之前也對'黑之挑戰'的內容一無所知。事先知道了謎底之後再去解謎,就我看來真是頂無聊的事了。”

的確,考慮到他對於解謎的執著和熱愛,很難想像他會特意把時間花在知道答案的問題上。 說不定……這些兩三億的高額案件,他真的能夠三兩下就解決掉。 我再次體會到,三零級的特殊之處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以貌取人,或是根據比我年紀小的男孩這個身份來判斷他都是不行的,他是一個足以跟那位龍造寺月下相提並論的偵探。 “我只透露一點,貼在牆上的五個案子當中,犯罪嫌疑人全都在案件發生之前就被逮捕了。假如說犯罪嫌疑人是個賽跑運動員,他一旦跑了起來,那就必須拿出比他更快的速度才能追上他;但要是對方還站在起跑線上,那就只需要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就可以了。一個晚上解決五個案子的奧妙就在這裡。” “什、什麼奧妙?完全沒解釋清楚啊。”

“也就是說,只要在案件發生之前將其解決,那麼密室也好,不可能犯罪也好,這些功夫也就全部都省了。” 要是做得到我也不用花那麼大力氣了…… 到底有什麼理論上的方法能夠把還未發生的案件的真兇抓住? 神探能夠解決案件,這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但利科的手段幾乎已經算得上是預知未來了吧。 “不過,實際上我有點後悔,在親眼看到兇手所使用的手法之前就已經破案了,完全沒有爽到了的感覺。” “聽起來怎麼有點下流啊。” “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太破壞形象了,別說了,”我有點受打擊地說。 “我不是懷疑你啊,不過這些人真的都是兇手?” “是的,所有人都已經供認不諱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兇手。照片背面還簡單地記了一些他們的信息,要是哪天委員會來詳細詢問,你只要事先背下來就沒問題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我把手上的拍立得相片翻過來,照片背面寫著兇手的信息,字跡很可愛,簡直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從照片上看來,他們好像都被關在某個地方,那是在哪裡?” “在龍造寺的城堡裡。” “咦?你把敵人關在敵人的城堡裡?這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我是讓他手下的那些孩子把犯罪嫌疑人關起來的,沒有告訴龍造寺,不過就算龍造寺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問題,反正我已經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情況,就讓他們開開心心地在那裡過上七天吧。” “沒關係吧……” 被利科抓住的犯罪嫌疑人無法實施複仇,等到時間到了,他們在“黑之挑戰”中的失敗就會成為定局。雖然不知道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會如何判定這個結果,但從規則上來說,只要兇手在時限內未能殺害目標人物,那就算作是失敗了。

我又去看其他的挑戰書和照片。 職業——潛水教練 這樣一來,可以說十二個案子當中的六個都已經解決了。在短短一天裡就去了一半,而且利科所負責的案件全都在案件發生前就解決了,目前犧牲者只有一個人,誰能想到我們得到的成果會這麼好呢。 話雖如此,我和霧切負責的案子還足足有五個呢…… “話說回來,結小姐,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嗎?” “幹嗎突然出題考我?”我靈機一動。 “我知道了,是在豪華客輪上對吧。” “回答正確,”利科很開心地說。 “我在'厄喀德那'號上,這艘船目前正在太平洋上。這是我負責的最後一起案件,一下子就解決掉未免有點浪費,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性命當做籌碼,陪兇手玩一場遊戲。現在我玩得正開心呢。”

“這、這算什麼啊,沒問題嗎?” 我和霧切在諾曼茲酒店經歷過的那些事,現在也正發生在利科身上。不過只要是利科,不管什麼遊戲似乎都難不倒他。 “你現在隨時可以跟外界聯絡嗎?” “在遊戲設定上手機好像是違規的,不過這台手機我還是想辦法保留下來了,如果有必要的話請隨時跟我聯絡。好了,我該回去繼續遊戲了。” “等等,利科!” “什麼事?” “……你可別死啊。” “不用擔心,等到我平安回來的時候再吻我吧。” 電話掛斷了。 “真的沒問題嗎……”我放下了手機。 “好了,利科那邊好像很順利的樣子,我們也開始解決下一個案子吧。” 我查看了一下挑戰書。從金額上來說,武田鬼屋案是倒數第三個,剩下的五個案子當中,兩個比它少,三個比它多。

真是前景堪憂。 “呃,距離比較近的好像是……” 我在一疊挑戰書中翻找著,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霧切,發覺她正盯著牆壁,好像在思索什麼。 “霧切妹妹,你怎麼了?” “——啊?”霧切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我。她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看起來不像是沒事。 “你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吧?案件的情報我來收集,你在這裡等著就好。” “這可不行。” “你要是這個時候病倒了,那才是真的無可挽回了啊。算我求你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我強行把霧切按在床上,給她蓋上毛毯,她一臉為難的表情抬起頭看著我。 我輕輕把她搭在臉上的頭髮撩開,她好像認命了的樣子,把毛毯拉上來,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對不起,結姐姐大人。” “不用道歉啊,你現在需要休息。” “但是時間……”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之前不是說過嗎,如果說每個案子可以花費的時間是二十八個小時,那現在剩下的五個小時就是多出來的,這段時間你就儘管用來休息吧。” 霧切好像很慌張的樣子,眼皮顫抖著,凝視著我,好像有話想說,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垂下了眼睛。 我一直在床邊陪著她,直到她睡著。她輾轉反側,睡得很不安穩,好像在做惡夢。 到底是什麼把她逼到了這一步?像她這樣無比冷靜的人為什麼會害怕? 在解決了諾曼茲酒店案回家之後,她就開始不對勁了,難道說在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那件事甚至讓她不願意再回家了。 以她這麼糟糕的狀態,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為了她,也許我應該去調查一下,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要替她趕走這種痛苦。

但她肯定是打算獨自承擔這一切的,她似乎不願把其他人捲進來。 對了,我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趁她睡著的這段時間,不如去她家裡調查一下。 就去看一看,哪怕是了解一點她究竟在煩惱什麼也好—— 正在我打算站起身來的時候,衣服的下擺突然被扯住了。原來不知不覺間,霧切把我的衣服下擺給揪住了,我一動,她就醒了過來。 “結姐姐大人……你要走了……?”她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不安地說。 “我也……一起去……”她想要支起身體。 我把她按回去接著說:“我就是有些事想去查一下,馬上就回來。以防萬一,我把這台手機放在這裡,裡面存了我的手機號,要是有事就馬上給我打電話。” 我把龍造寺的手機放在霧切手裡。 她的表情並沒有什麼顯著的變化,但她的嘴唇讓我覺得她似乎一直有話想說。對於她到底想說什麼這個問題,我能夠想出好幾個答案,也許這些答案全都是對的。 “那我走了。”直到最後,霧切還是什麼都沒說。 在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她翻了個身面朝牆壁,這大概就是她表達自己那點小小意見的方式了。 我走出了宿舍。雖然留下她一個人有點不放心,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折回去了。 我出了學校,一路往霧切家跑。不能把太多時間浪費在這裡。 她的家在一條平緩的坡道上面,那棟大宅在山坡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就像它是這一帶的統治者一樣。這片廣闊的區域隱藏在白色的圍牆和巨大的門後,我在山坡下面觀察了一下情況,天空突然蒙上了一層陰雲,周圍暗了下來,簡直像是這棟大宅正在發揮它的威懾力,要把我趕回去。 我鼓起全身的勇氣,爬上坡道,來到門前。我在這扇門上敲了幾下,發覺並沒有人來應門。我從門邊走開,沿著圍牆往前走。 半路上,我發現圍牆上有一處地方設有一扇小小的木門。包括霧切在內,住在大宅里的人好像平時都是通過這裡出入的。 我試著推了推門,當然,門並沒有開,好像鎖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這時大概就會打退堂鼓了。但我覺得,就算明知很危險,現在我也不能退縮。 站在這個地方,我的這個想法越發堅定了。 在平安夜的時候我曾經來過這裡。那之後,我一直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是不是產生了什麼重大的誤解呢。疑問主要是與霧切祖父有關的。 霧切不比等是代代繼承偵探血脈的霧切家現任家主。據說他往來於全球各地,甚至還會接受各國政府要員的委託。 並且,他也是十五年前參與創立偵探圖書館的相關人員之一。這些元老級人物當中,也包括目前統領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新仙帝。他們兩人似乎頗有淵源,是不是十五年前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呢,也許這些只有他們本人才知道。 此外,霧切不比等既是偵探圖書館的創立者之一,同時也對給偵探劃分等級的DSC制度持反對意見,其原因是他認為,身為一個偵探被劃分等級,是霧切家的榮耀所不能容許的。 然而十五年後的現在,理當繼承霧切家名號的霧切響子卻在偵探圖書館辦理了登記手續,被劃分了等級。並且,據她所說,這一切都是“爺爺替我辦的”。 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還是說,十五年的時光讓霧切不比等變了? 這應該不可能。霧切不比等還未退居二線,他仍然是個偵探,同時也還是霧切家的家主,他的立場並沒有改變。 這樣一個人為什麼要讓碩果僅存的繼承人在偵探圖書館登記?會不會是想讓她以偵探的身份得到鍛煉? ——這種理由太膚淺了。霧切家非常看重偵探的榮耀,甚至於會把偵探的工作看得比失去親人更重。要說是不知變通那也就完了,不過這也說明他們的覺悟就是如此高尚。別人會把霧切家的偵探跟其他那些平庸的偵探相提並論,他是不可能在明知這一點的前提下在偵探圖書館登記的,很難想像他會把霧切家的名譽看得這麼輕賤。 只不過,霧切響子本人卻對提高DSC的等級態度很積極,她似乎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在偵探圖書館辦理登記手續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祖父,這一點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此外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據霧切所說,“爺爺基本上是在國外生活的”。實際上,霧切不比等現在也在國外,短時間內無法回國。就連大年初一當天,他好像也是在某個海外國家。當時霧切響子在電話裡說了:“Happy new year,爺爺。您那邊是不是還沒到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因為有時差吧。 霧切響子之前一直與祖父共同行動,長年在國外生活。在她七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當時她也沒有回國,而是與祖父在一起。按照她說的,“差不多五年的時間裡,我跟爺爺一起來來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在母親去世,工作暫告一段落之後,她應該是回了一次國,然後立刻又到國外生活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而在距今大概兩個半月之前,她為了完成學業,“就一個人回國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問過她:“你跟爺爺兩個人住在這裡?”她點頭了,並且告訴我說還有傭人住在這裡。 在此之後,我實際見到了她祖父從這棟房子裡走出來。 但是有點不對勁。感覺祖父的所在之處似乎飄忽不定。 首先我覺得不對勁的是,平安夜還在這棟房子裡的祖父,卻在大年初一從另一個國家打來了電話。 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來來去去的是不是也太頻繁了一點。 國際偵探也許有時就是這樣,也只能這麼想了,於是我立刻把這種不協調的感覺拋到了腦後。 早知道當時就仔細找霧切問一問祖父的情況了。 但她本來就不大願意談自己的事,要是談起家人,就表現得更不情願了,所以我一直沒辦法問得太深入…… 不過,我現在正在一點點接近這種不協調感覺的根源。 在我眼前卻矗立著雪白的牆壁,彷彿在對我表示拒絕。 我站在圍牆下抬頭往上看。我應該夠得到的。 周圍半個人影都沒有。不知為什麼,這棟大宅附近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生活的跡象,路上既沒有汽車通過,也沒有遛狗的大嬸。 反過來說倒是正合我意…… 我靠著自己擅長的縱跳一把抓到了圍牆的頂端。 我把身體撐起,讓胸部高過圍牆頂端,然後抬起腿爬上去,出乎意料還挺簡單的。接下來只要跳到圍牆另一側就好了,我感覺自己就像變成了一隻貓,輕飄飄地飛起在空中,悄然無聲地落在了牆後的地面上。 感覺這裡的氣溫好像比牆外要低上幾度,可能是由於這個原因,不少地方還有些沒融化的殘雪。庭院裡園林植物修剪得整整齊齊,碎石小路向前延伸而去。在小路的盡頭,可以看到日式大宅的後門。 沒有人來應門不知是因為屋裡沒人,還是因為屋裡的人藏了起來。 如果是前者就好了。 我低下身體,向大宅靠近。擋雨窗關上了,所以看不到裡面是什麼情況。要是裡面有人住的話,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把擋雨窗打開了。 不知不覺間,烏雲已籠罩了天空。 之前還那麼燦爛的朝陽不知去了哪裡,大宅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這反倒更方便了我,我把自己藏進了黑暗之中。 我試著推了推其中一扇擋雨窗。這扇擋雨窗沒有上鎖。我盡量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向窗玻璃後面看去。 但昏暗的走廊上什麼都沒有。果然從外面看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進去呢。 我繞著建築物走了一圈。最糟糕的情況下可能要打破窗玻璃進去了,當然,之前我從來不敢這麼膽大妄為,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不上不行了,這間房子裡面肯定有情況。 我藏在建築物的拐角處,觀察著前方的庭院,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響動。 我盡量克制著自己不發出尖叫,回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剛才打開了一條縫的擋雨窗現在大大敞開了。 有個人從裡面探出了頭。那是個女子,穿著漆黑的針織衫和裙子,外面罩著白圍裙,一臉警惕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她的劉海整整齊齊地梳到一邊露出額頭,上面佈滿一條條神經質的皺紋。雖然我覺得她應該還很年輕,不過看起來年紀似乎也不小。 難道是住在這裡的佣人?直接問問她吧。 這間房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正要站起來,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穿圍裙的女子把手伸到外面,打算把擋雨窗關上—— 她手中握著一把閃著暗淡光芒的菜刀。我趕緊藏進建築物的陰影裡。 那是……應該只是正好在做飯吧?此外還有什麼理由呢。比如說,察覺到有人闖了進來,打算把這個侵入者趕走? 氣溫越來越低,我的臉上卻淌過了一絲冷汗。這時是不是該撤退了。 我暫且從建築物旁離開,來到園林植物的陰影之中。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庭院,中途沒有地方可以藏身。 不,兩手空空地回去也是無濟於事的。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我一定要去查上一查。 總而言之,從這個除了寬敞之外一無是處的庭院當中跑過去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好了,準備跑。 我拿出百米賽跑運動員的氣勢飛奔出去。 但是半路上腳下一絆,跌了個大跟頭。 我的腳陷進了地面。這裡的土地格外柔軟,跟周圍相比是個低窪的地方,由於還留有一點殘雪,我之前都沒有發覺。我本來是趴在地上的,為了支起身體,我把手撐在了地面上。 我手撐著的那個地方,睡著一個穿和服的人。不……準確來說,是埋著一個人。 那是一具屍體。這屍體半是腐爛,半是白骨—— 屍體的體型和衣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大概—— 是在平安夜那晚,從這間房子裡出來迎接我和霧切的霧切祖父。 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霧切的祖父死了。 為什麼?是誰殺了他?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跌倒的疼痛,以及莫名的恐懼,令我站都站不起來,全身癱軟,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這種情況下,更不用說去注意背後的動靜了。 因此,這個時候——我完全沒有發覺有個黑影正在悄悄從我背後靠近。 那個人影在我周圍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黑色的時候,我才發覺危機已經近在眼前。 回頭一看,穿圍裙的女子正站在我身後,高高舉起菜刀。 這一瞬間,我理解了目前的狀況,就好像眼前的一切與己無關一樣。 有種疏離感,感覺就像在做夢。而現實這把利刃就這樣向我揮下—— 就在我產生這個想法的下一個瞬間,穿圍裙的女子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女子背後站著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子。看來是他用手上的鐵鍬柄敲了一下女子的膝窩。 然後,他輕輕在女子肩膀上一拍,女子一下子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男子立刻拉著女子的一隻手,動作利落地把她的身體翻了個面,讓她臉朝下對著地面,然後把她的兩隻手反綁到背後。 我呆呆地註視著這一幕,他用手指給我打了個手勢。 好像是要我快跑。我打算站起來。 腿腳完全提不起力氣,我腳步蹣跚地彎著腰來到圍牆下面。 在這種狀態下實在沒辦法跳過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剛才那名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跑了起來,我踉踉蹌蹌地勉強跟著他跑。 終於在圍牆中間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門。男子打開門的內鎖,把門打開。我被一把推出門,逃到了圍牆外面。 然後,那名男子也立刻出來了,他把門關上,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快走。”男子這樣說道,然後一路小跑下了山坡。 往前走了一段,在民宅的拐角處停著一輛黑色汽車,男子用遙控鑰匙開了鎖,催促我上車。 這時我才看清楚這男子的容貌。他應該也就三十五歲左右,意志堅強的眼神和凜然的表情似乎跟某個人很像。 我坐進汽車的副駕駛座,他立刻發動了車。映在後視鏡裡的大宅越變越小,在道路的前方,一束光從雲層的縫隙間照了下來。 車融進了商業區的車流之中。有種終於回到了現實的感覺。 “那個……多、多謝您的幫助。” “不,道謝就不必了,可能的話希望你可以忘記跟我見面的事。” “那、那個……好的。”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然而先忍受不了沉默的人卻是他。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把兩隻手放在方向盤上,嘆了口氣說。 “那個……請問您是……” “這個問題恕我不能回答,”他將嚴肅的視線投向前方,說道,“我的立場比較複雜,請你體諒。” 我渾渾噩噩地點點頭。 我突然發現儀錶盤上胡亂擺著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封面上有個似曾相識的符號。那個符號好像是……希望之峰學院的校章。 男子留意到我的視線,一邊開車一邊用另一隻手拿起文件夾插進車門的側袋裡,像是想把它藏起來。 對了,我知道他像誰了。是霧切響子。她的父親好像是在希望之峰學院當老師的。那麼這個人…… “難道說您是霧切妹妹——霧切響子妹妹的父親嗎?” 他只是把領帶鬆開了一點,什麼都沒有回答。但是我已經知道了。他有那扇出入大宅的木門的鑰匙,有家裡鑰匙的人並不多。 “你在那種地方乾什麼?”他反過來問我了。 “我有個朋友,她的名字叫霧切響子,”我故意提到了她的名字。 “她最近樣子有點不對勁……好像非常不願意回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就到她家裡來看看……” “這樣啊。”他只回應了這麼一句。 車遇到紅燈停下了。靜止的汽車內,他再次開口說:“她沒有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 車再次開動了。 “我覺得她應該看到了那具屍體。” 因此她才感覺到危險而離開了家。並且她隱藏自己的行踪,在外面流浪了差不多十天。 但是有點不對勁。屍體已經有一部分化作白骨了。屍體被掩埋之後至少過了兩三個月了吧。這樣的話…… 差不多半個月之前,平安夜當晚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霧切祖父又是怎麼回事? 啊……原來如此……那是新仙帝!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欺騙霧切響子的?新仙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麼做的? “她現在在哪裡?” “在我宿舍的寢室裡。” “這樣啊。” “您要去跟她見面嗎?” “我沒臉見她。”他聳了聳肩說。 他把我一直送到宿舍,我下了車。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還叮囑我說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跟他見過面,當然也包括她—— 我開始擔心起她來,一頭衝進自己的寢室。霧切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梳頭髮。 “你回來了,結姐姐大人,正好,來幫我編頭髮吧。” 我點點頭,繞到她背後。 她的頭髮又柔軟又美麗,就像她純潔的心靈凝結而成的實體,我給她編著頭髮,眼淚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為什麼這個世界要對她這麼殘忍呢。我偷偷擦了把眼淚。 不可饒恕。不管傷害她的人是誰都不可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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