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門後的亡靈
晚上九點。對於未成年人來說,這個時間要是再不回家就會被大人訓斥了,但對於我和霧切來說,夜晚才剛剛開始。
我們到了車站,趕上了電車,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海邊,而是山里。
六張挑戰書之中,現場距離最近的是武田鬼屋這個地方。總開銷1億5100萬,我第一次經歷的“黑之挑戰”是1億2000萬,這次還要更高一些。
我強行從宿舍的一個女生那裡借來了電腦,在網上查了一下,不出所料,網上說武田鬼屋在超自然愛好者之中是個出名的靈異地點。
武田家曾經是當地有名的地主豪強勢力,據說是甲斐武田氏的後代,距今約三百年之前直至二戰前,在周邊地區都非常有影響力。對於農民起義和一些小規模的衝突,武田家都毫不留情地採取武力鎮壓,有一段時期甚至有劊子手武田之稱,令人們聞風喪膽。
然而明治時代以來,戰爭致使農田荒蕪,武田家的聲威也江河日下,最終淪落成為一戶普通的鄉下人家。現在隨著鄉村的衰落,家宅主人也遠走他鄉,留下空無一人的日式大宅沉睡在黑暗之中,這棟歷史悠久的大宅就這樣成為了常見的靈異地點之一。據說有人見過流亡武士的鬼魂在這棟大宅內徘徊,還有浮在空中的人頭獰笑著到處追人云雲。
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選擇武田鬼屋作為“黑之挑戰”的舞台,說不定是一種必然。
坐快車一個小時到。我和霧切在一片漆黑的無人站下了車。
“呀啊……”
一到月台上,由於太冷,我幾乎尖叫起來,聲音在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跡,好像凍住了一樣,山間盆地特有的那種冷颼颼的空氣讓我感覺渾身冷到了骨頭里。
我和霧切把臉埋在圍巾裡,互相依偎著走出了檢票口。
剛走出車站一步,等待著我們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眼前的小路筆直向前延伸而去,零零星星的路燈就像指引我們走向黑暗世界的路標。在這微弱的光芒中,才能勉強看到飄落的小雪。
“這個時間來了果然也是什麼都做不了啊……”
我開始後悔了。
深邃的黑暗將我震懾住了。而且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偏偏還是一個被稱為鬼屋的地方。
霧切一直和我寸步不離。
“不會有鬼的,你放心吧。”
“我只是因為冷才挨著你的。”
霧切簡短地回答,一臉緊張地四處環顧。
我們預約的出租車在黑暗中出現了,在我們眼前停下。司機的臉陰惻惻的,他甚至沒有朝我們這邊看上一眼。雖然我很猶豫要不要上車,但又找不到別的交通工具,還是別無選擇地坐進了車裡。
“去哪裡?”這是個無精打采的、平靜的聲音。
“您知道武田家的宅子在哪裡嗎?”
我這樣一問,司機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回答了一聲“嗯”,發動了車。雖然有點在意他的反應,不過我也沒有追問。
霧切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地望著窗外。外面還是一片一成不變的黑暗,出租車就像一艘潛水艇一樣深深潛入黑暗之中。
車大概走了三十分鐘的時候,坡道前方出現了宅院黑壓壓的影子。在竹林環繞的道路盡頭,這影子彷彿黑暗的沉澱物,在夜色之中顯露出引人注目的輪廓。
影影幢幢的竹林之中並排停著一輛奔馳車和一輛紅色的輕型車。
“霧切妹妹,那難道是——”
武田鬼屋應該就跟它的名字一樣,是一棟無人的鬼屋才對,現在應該是沒人住在這裡的。但是停在那裡的車怎麼看也不是廢棄的車,這說明有人到這棟宅子裡來了。
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輛車車身上都有一到兩公分厚的積雪。從今天下雪的情況看來,可以想見這兩輛車已經在這裡停了幾個小時,至少輪胎痕跡已經被積雪覆蓋,難以辨認了。
“客人……到了。”出租車司機用陰惻惻的聲音說。我付了錢,正準備下車。
“客人……我冒昧問一句,今晚這裡是不是會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司機先生您知道什麼嗎?”
“白天我也載過一個小伙子……天氣這麼冷,他還穿著件夏威夷襯衫,所以我覺得……這客人有點奇怪……”
他咕咕噥噥地說著,後面的內容我沒聽清楚。
總而言之,今天這棟宅子裡似乎來了好幾個客人。對方已經宣布這裡將是“黑之挑戰”的舞台,所以這跟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件應該不會沒有關係,我越發感到不安起來。
“霧切妹妹,我們快走。”我們下了出租車,奔向大宅。
竹林中間有一扇老舊的門,門戶大開,我們穿過這扇門,在通往玄關的石板路上奔跑。
在前方,一座瓦頂的宅邸終於顯現出了實體。宅邸玄關的磨砂玻璃內部透出朦朦朧朧的光。這座宅邸並不是什麼鬼屋,毫無疑問裡面是有人的。
我本來想找門鈴,但這麼方便的東西這裡根本就沒有。我伸手一推,門沒有上鎖,一下子就開了。
“怎麼辦,霧切妹妹?”
“既然都到了這裡,就算來硬的,我們也一定要插手。”
我點頭同意,站在玄關對著裡面的走廊喊道:“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嗎?”沒有回應。
玄關前的水泥地上擺著好幾雙鞋子,有皮鞋,有高跟鞋,有草鞋,有涼鞋,有網球鞋,看來屋里至少有五個人。話說回來,這些鞋子擺得真是一點都不統一。
“我們進去吧。”
我們脫了鞋子,走進玄關。連接著玄關的走廊牆上掛著雜亂無章的收藏品,有水墨畫,又有油畫。雖說這裡是個有名的靈異地點,不過內部卻很乾淨,沒有任何朽壞的跡象,這也是在“黑之挑戰”中使用到的建築物的共同特徵之一。想必是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對其進行了一番修繕,以便讓這裡成為遊戲的舞台。
我們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到處找人,聽到宅邸深處傳出了人聲。
“餵——,請把門打開。”是個男聲,難道他被關在裡面了?
我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沿著木板走廊拐了好幾個彎,一間像是待客室的寬敞房間出現在我們眼前。對著走廊的拉門全部打開了,可以看到室內的情況。玻璃茶几上擺著文庫本和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感覺好像不久之前還有人在這裡。這一幕很像是以前在恐怖電影裡看過的幽靈船上的情景,我突然覺得有點發冷。
我們沿著走廊繼續往深處走,走廊盡頭的門半開著,冷氣從裡面漏出來。是這裡嗎……
“請把門打開!”聲音的確是從前面傳來的。
我抓住門把手——一下子就把門打開了。
“沒事吧?”
短短的走廊徑直通往前方,右手邊是一排窗子,腳下的地板是清水混凝土,上面只鋪著一層席子。冷氣是從腳下飄來的。
走廊前方的盡頭有一扇門,好幾個男女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
“唔哦?你們是什麼人!”
穿著夏威夷襯衫的大個子男人指著我們說,不知道他是不是出租車司機提到的那個人。這人梳著亂糟糟的飛機頭,戴著很粗的金項鍊和金手鍊,看起來一副小混混的模樣,不過他的樣子實在典型得太過分,只能認為他是故意為之。
“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啊……真是一點兒都不搖滾……”
穿夏威夷襯衫的男子好像很困惑。
“會不會是新來的客人呢?”
妹妹頭、戴眼鏡、穿和服的女子說。她身材嬌小,如果光看她的體型,簡直就跟小孩子似的,不過從她的容貌看來,年齡應該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是個知性美女。座敷童子如果會長大,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是、是的,抱歉,我們來晚了。”我下意識地附和。 “大家在這里幹什麼呢?是不是有人被關在裡面了?”
“不知道他是被關在裡面呢,還是把自己關在裡面了?說起來呢,這扇門裡面應該是有個大叔在的,但是不管我們怎麼叫他,他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啊哈哈。”
這名女子穿著很誇張的帶亮片的毛衣,化的妝濃得不得了,鮮豔的茶色頭髮,胸口像是故意開得很大,穿著迷你裙,感覺很適合那種晚上成年人常去的娛樂場所。
“誤入這裡的客人當中,你們就是第六個和第七個了。”
穿西裝戴墨鏡模特體型的男子說,他的身高應該有一米九以上,說話有點洋腔洋調的,看來我沒看走眼,這人說不定是個混血兒。
剛才我們在走廊上聽到的聲音好像就是這個人,他應該是在呼喚關在房間裡的那個人吧。
“別浪費時間了,趕快審問一下那個大叔吧,他肯定知道內幕。只不過門又沒上鎖,怎麼就打不開呢?開什麼玩笑啊!”
男子前後搖晃著門。門上的確沒有找到鎖孔,但卻毫無打開的跡象。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用力往後拉的時候門會稍微動一動,就像有人從內側把門拉上了一樣。
總結一下目前的情況——這群人是應邀來到這間大宅的訪客,並且有一名男子在門裡面固守不出。
“裡面那位難道做了什麼壞事?”我這樣問道,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回答說:
“不,並沒有,只是他可能知道一切內情,清楚我們為什麼會被叫到這裡來。”
——原來如此,我漸漸有點明白了。
想必他們是接到了“黑之挑戰”的作案者發來的什麼邀請函,所以到這裡來了。然而,邀請他們來的主人卻遲遲不現身,所以他們一籌莫展,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將自己請來,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名男子卻關在房間裡不出來。於是他們猜測,這名男子也許知道什麼內情……應該就是這樣吧。
“為什麼門打不開?感覺像是有什麼人在門後面把門拉著一樣啊。餵,我說,把門打開!”
“結姐姐大人,”霧切跟我咬起了耳朵。 “挑戰書上寫著'皮筋'呢,難道說……”
“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房間里傳來了奇妙的響動。聚集在走廊上的我們一瞬間都沉默了,仔細聽著這一系列的響動。
像是什麼東西撞在另一樣東西上面的聲音。然後是沉悶的男聲。
一樣很大的東西倒下來的聲音,伴隨著細微的振動。接著是一片寂靜……
“餵、餵?發生了什麼事?”夏威夷襯衫男猛烈搖撼著門。
“不要小幅度搖晃門,一次使出全力,把門往後拉試試看。”霧切提建議說。
“唔、哦,我試試。”
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飛機頭,握住門把手,使出渾身解數把門一拉。於是門向著我們這邊稍微動了一下。
儘管只有一瞬間,但門的中間出現了空隙,勉強可以看到一點房間裡面的情況——
“剛才看見了嗎?”
“不,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不,我看到有什麼東西緊挨在門旁邊,請你再拉一次門。”墨鏡男提要求說。
夏威夷襯衫男答應了,使出全身力氣把門往後拉——
“這是……原來如此,看來內側有什麼類似於繩索或是橡筋的東西把門給封住了。請問有哪位身上帶著剪刀或是刀子嗎?只要把封住門的東西割斷,門說不定就能打開了。”
“啊,普通的刀子我倒是有。”
我把背後的背包取下來,從文具盒裡面拿出了裁紙刀。
“這個應該可以用。那麼八鬼先生,把門打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真沒辦法,男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的大事,看我來搞定吧!”男子捲起袖子,向我們炫耀了一番他相當強健的肌肉,然後抓住了門把手。 “來吧,Rock 'n'Roll!”
他使出全力把門一拉。
“保持這樣。”在墨鏡男的示意下,夏威夷襯衫男保持不動。
墨鏡男把裁紙刀插進了門中間出現的縫隙當中,然後上下移動。
“割斷了!”
下一個瞬間,夏威夷襯衫男一下子被門彈開了,倒在了走廊上。
然而幾乎沒有人把視線投向他。
墨鏡男把房間裡的燈打開之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室內的異樣情景牢牢吸引住了。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首先闖入我眼簾的東西,是倒在房間中央慘不忍睹的——屍體。穿著日式工作服、年齡已過中年的男子俯臥在地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經死了。
要問原因的話,那是因為一把日本刀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後背。
來晚了一步——要是我們來得再早一點,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我咬住了嘴唇。
然而面對案發現場的異樣情景,這種後悔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很久。這個案發現場極其詭異。
在那裡——佇立著兩尊穿鎧甲的武士,他們好像正在俯視著屍體。
“呀啊,那、那是什麼啊——?”茶色頭髮的女子指著鎧甲武士尖叫起來。
流浪武士的鬼魂——
不,那不是鬼魂也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是現實中存在的一套鎧甲。並排而立的兩尊鎧甲武士之中,左邊那個右手上拿著日本刀。
右邊的鎧甲武士也是彎曲手臂站著的,他做出了持刀的姿勢,但手中什麼都沒有,掛在腰間的刀鞘也是空的。
難道就是那個鎧甲武士的刀刺進了男子的背部?
“兩套鎧甲好像裡面都是空的。”
墨鏡男踏入房間,向鎧甲走近。鎧甲裡面的確是空的,一整套鎧甲是套在類似於人體模特的鎧甲架上面的。不過光靠鎧甲架可能還站不穩,底下還安裝有板子形狀的台座,用支柱支撐了起來。
我們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但為了找到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大家一個接著一個地踏進了房間。
霧切首先走近倒在地上的男子,檢查他還有沒有生命跡象。她沉默著左右搖了搖頭。
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從和服袖子裡取出了手機報警。手機好像很順利地打通了。
“救護車還是也叫來吧,雖然我想……應該已經不行了。”霧切說。
我沒去管屍體,先去檢查鎧甲內部。
鎧甲是上下一套,有下裝、肩甲、護臂、護膝、護手、草鞋,並且從鑲有漂亮裝飾的頭盔到蓋住臉的護面一應俱全。我戰戰兢兢地往頭盔裡面看了看,不過裡面果然只有一片黑暗。
毫無疑問,這兩套鎧甲都是空的。
“這鎧甲本來就在這裡嗎?”我沒有明確目標地提問。
“嗯,沒錯,”旁邊的墨鏡男回答。 “只不過,這兩套鎧甲都是放在牆邊當做裝飾的,並沒有像這樣擺在房間正中央,刀也是收在刀鞘裡的。”
“這就是說,有人把鎧甲搬到了這裡,然後把它們像這樣並排擺好?”
“也說不定是自己動起來的啊。”夏威夷襯衫男錶情嚴肅地說。
的確,從目前的狀況看來,只可能是那兩尊鎧甲武士襲擊了被害者。
話說回來……不知道這個房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房間本身很簡單,縱深和寬度大概都是十米左右,幾乎沒什麼家具和生活用品一類的東西,牆上裝飾著好幾張邊框很髒的古畫和書法。一進房間緊挨在旁邊牆上的是縱向平行排列的兩根柱子,柱子上有很多鉤子,想必是用來把日本刀或木刀擱在上面的。
地板是木板舖的,房間中央附近的部分發黑,看來已經很舊了,想來這個房間以前大概是劍道場。牆上還掛著兩幅裱起來的字,分別寫著“真劍勝負”和“絕望千里”。
在這種地方,一名男子被真劍刺中身亡。
鎧甲武士在房間中央比較靠近內側的位置,左右並排而立,正好就像一對門神。兩尊鎧甲都是面朝房間中央的,或者也可以說是在註視倒在那裡的屍體。其中一尊鎧甲武士把刀牢牢握在手裡,原來是鎧甲的護手內側有類似於手的構造,可以把刀柄嵌進去。
霧切走近鎧甲仔細觀察。
“鎧甲的軀幹部分也沾著血,應該是濺上去的,血跡還很新鮮,應該可以認為是不久前四處飛濺的血液沾在上面的。附近的地板上也可以見到血跡呢。”
“我說,霧切妹妹,凶器是這把日本刀沒錯吧?”
“嗯,好像也沒有其他外傷。”
“那麼挑戰書上說的'胴田貫'到哪裡去了?我沒見到什麼類似於狸貓的東西啊?”
“我想應該就是這把日本刀的名字。”
“哦、哦……原來如此。”
後來我查了一下,正確的寫法好像是“同田貫”。
“餵,這種情況還是不對勁,除了鎧甲武士刺死大叔之外想不到別的可能性了,”夏威夷襯衫男錶情僵硬地說。 “如果是一個人把大叔刺死的話,那這個人跑到哪裡去了?哪裡都找不到啊。”
“是不是逃走了呢——?”茶色頭髮的女子拖長聲音說。
“啊?你看清楚,兩扇窗戶都鎖著吧。話說回來,不管怎樣,窗子外面鑲著木格子,人是出不去的。”
“另一扇門也從內側用皮筋封得嚴嚴實實,”墨鏡男走到房間裡側左右對開的那扇門旁邊。 “旋鈕鎖倒是沒有鎖上,不過左右拉手上都纏著皮筋,做了點手腳讓這扇門打不開。”
“我們進來的那扇門好像是在門把手和牆上的鉤子之間掛上皮筋,然後纏上了幾圈。”
茶色頭髮的女子說。被割斷的皮筋在門下面捲成了一團。
“這應該叫做——密室對吧,”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氣定神閒地說。 “或者兇手也有可能正藏在這個房間裡的某個地方。”
但我把房間大致看了一看,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供人藏身。
“霧切妹妹,”我一面小心不被周圍人聽見一面小聲跟霧切說話。 “如果這就是'黑之挑戰'的密室,那這件事就跟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有關對吧?那這個房間裡會不會哪個地方有機關,比如地板上的某個地方可以打開,或者牆壁可以旋轉之類的,兇手就是這樣逃出去的,有沒有可能?”
“你的推理跟上次一樣呢,結姐姐大人,不過也不見得是說錯了。”
她是在說諾曼茲酒店的案子吧。反正把任何一種可能性都設想到是最好不過的了。
“順帶一提——”霧切向來訪的人們提問。 “包括被殺的人在內,今天到這間宅子來的人就是這麼多了?”
“嗯,沒錯。”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回答。
原先在門前的,是夏威夷襯衫、妹妹頭眼鏡、墨鏡、茶色頭髮辣妹這四個人,他們擔心被害者會閉門不出。他們加上我和霧切就是六個人,再算上被害者是七個。
所有人都在這裡了——?
“我明白了,”霧切不帶感情地應了一聲,開始檢查附近的地板。 “在警察趕到之前,先把能檢查的地方都檢查一道吧。”
“餵,你們是什麼人?應該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也對,這兩個女孩是不是有點可疑啊?”
“哪裡可疑了!我們其實是——”
正在我想說出口的時候,霧切拉了拉我的衣擺,於是我又閉上了嘴。
“待會兒解釋也不遲,現在還是集中精力查案吧。”
“說、說得也是。”
我和霧切把地板、牆壁、天花板等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但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人通過的地方或是機關。
我和霧切決定在警方介入之前把案發現場外面的情況也檢查一遍,積雪上面說不定還留下了什麼痕跡。
我從外走廊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中庭,雖然是一片漆黑,但藉著窗口透出的燈光,還是勉強可以看到被雪染成白色的中庭。至少從這裡看得到的範圍內是沒有任何足蹟的,是一片完整的雪地。
接著,我們來到了能夠從外側縱覽整個現場的位置。從大宅主屋的角落裡,能夠透過窗子看到劍道場的外觀。這個地方也可以算是後院,是一個被建築物和竹林所環繞的空間。從這裡可以看到一扇左右對開的門,應該是可以通往殺人現場的,那扇門內側的拉手也被皮筋封住了。只不過,不管怎麼樣,看來可以確定沒有人出入過那扇門,後院裡一個腳印都沒有。
也就是說,現場是一個雪的密室。
正好零點的時候,警笛聲和警示燈的燈光已經把鬼屋包圍了。穿制服的警察、穿西裝的刑警、穿工作服的刑事鑑定人員成群結隊地衝進了現場。
這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經歷有警方介入的“黑之挑戰”。挑戰書上列出的條目已經全部完成了,這也就是說,兇手的回合結束,輪到我們行動了。
然而在警方控制局面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會允許我們自由行動……包括我和霧切在內,所有有關人員都被集中在待客室裡。
面容粗獷、身穿西裝的刑警們開始對我們進行詢問。
“我都說過好幾遍了,我們收到了黑色的信,是信裡面叫我們到這裡來等一個武田某某的。”坐在沙發上的夏威夷襯衫男說。
“黑色的信?”我出於平時的習慣,不假思索地開口反問,刑警們轉過頭來瞪了我一眼。
“啊,抱歉,請繼續說吧。”
“是真的啦,我把信扔在家裡了,所以沒辦法給你們看……”
“我帶著呢。”
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戰戰兢兢地從衣袖裡取出了黑色的信封,這信封感覺似曾相識,只不過上面沒有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火漆。
她從信封裡取出了黑色的信紙,在玻璃茶几上把它展開。
刑警們對它很感興趣,把它拿了起來。
我混在刑警中間,越過他們的肩膀偷看信紙上的文字。
這封蹊蹺的邀請函也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大概是“黑之挑戰”的慣例吧。
“你們大家認識這個名叫武田歲雲的人嗎?”一名刑警問道。
“這個……”在場的所有人都搖頭了。
“既然不認識這個人,為什麼還會應邀到這種地方來參加生日會?你們不覺得很可疑嗎?”
“當然覺得可疑啊。”夏威夷襯衫男誇張地聳了聳肩回答。
“話說回來,武田歲雲這個人本來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年輕的刑警說。 “不過要是他還活著,現在似乎正好是一百歲呢。”
“我就知道是這樣。”
“那就是說我們是被一個一百歲的鬼魂叫來的嗎?這個玩笑真是惡劣。”
墨鏡男說。他交叉著兩條腿優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不了解目前狀況的人看來,可能會覺得他是在場的人當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順帶一提,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是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很引人注目的茶色頭髮的女子則跟她形成了鮮明對比,她把兩條腿擱在茶几上,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穿的是迷你裙。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一名刑警說。 “你們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到這裡來的?”
“不是說了嗎,就是被一封奇怪的信叫來的嘛,”茶色頭髮的女子說。 “話說,是不是可以放我們回去了啊?”
“現在還不能放你們走。”
“哎——,這個大叔真討厭——”
“這是殺人案,可是一條人命啊,希望你能夠嚴肅對待這件事。”
對於刑警的忠告,女子撅起嘴不說話了。
“那你們呢?”他們終於把視線轉向了我們。
“那個……呃……”
“說得也是,這兩個小鬼是怎麼回事啊?”夏威夷襯衫男說。
“其實我們也是收到了黑色的信,所以……”
“那就奇怪了,剛才你的反應就像是才知道有黑色的信一樣……聽說你們兩位來的時間比其他人要晚得多,其中有什麼原因嗎?”
“我們下午也有別的事要處理,所以一直抽不開身,如此而已。”
“你們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吧,”八鬼插進來說。 “可以面不改色地檢查屍體,還會在現場轉來轉去檢查有沒有暗門……”
“好吧,我坦白,”我有些自暴自棄地把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我們是偵探,為了解決事件來到這裡。我們事前已經知道這裡將會發生事件,不過情報來源不能說。我們趕到這裡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一步……”
我搖了搖頭。
各種各樣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其中刑警們的視線格外冰冷。
“……哦,偵探是嗎。那你呢?”
“沒必要告訴你們。”
霧切像個人偶一樣面無表情地說。面對刑警還是這種態度,不知道該說她是訓練有素,還是太過冷淡。
“我說小姑娘,這可是案件偵查啊?外行人扮偵探玩玩也就罷了,可不能混為一談。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名刑警看起來大概光靠眼神就能嚇得犯罪嫌疑人掉眼淚,然而面對他的逼問,霧切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眼睛望著遠處。
“警部,請借一步說話。”這時來了一位年輕刑警,他開口叫住這名刑警。
“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警部。”年輕刑警不依不饒。
“怎麼了?”
“剛才警署打來了電話……”
兩名刑警說起了悄悄話。對話結束之後,刑警們轉過身來,借助離心力順勢向我和霧切深深低下了頭。
“十分抱歉,之前不知道兩位是龍造寺先生的助手——其實你們兩位可以早點告訴我們的……”
“呃,啊……是的。”我一頭霧水地點點頭。
“龍造寺先生是怎麼說的?”
“他只說會派兩個偵探來,請我們多關照……你們兩位到得很早呢,果然跟假充偵探的外行人就是不一樣。還是走個程序吧,能否將兩位的偵探圖書館登記卡給我們看一看……”
我按照他所說把卡片拿出來,於是刑警們敬了個禮。
“確認完畢,非常感謝。二位在這裡的時候請戴上這個臂章,離開的時候還給我們就好。”
我和霧切接過了寫有“偵查官”字樣的臂章。我試著現學現賣敬了個禮,在場的所有偵查人員都向我回禮。
……莫名有種快感。然而霧切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服氣地盯著臂章。
“怎麼了?霧切妹妹,你也把這個戴在胳膊上吧。”
“感覺好像一切都在龍造寺月下的掌握之中,真是不舒服。”
“我也沒想到龍造寺先生對警方的影響力居然有這麼大。”
真正的大偵探理應受到警方的尊敬和信賴,只有被人們當做國民英雄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大偵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龍造寺月下的確是偵探界的至高權威。
與此同時……就算我們說在這間大宅里發生的事件是出自龍造寺的手筆,想必也沒有一個警察肯相信。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向各位詢問一下情況,我們將會逐一傳喚各位到另一個房間裡進行詢問,請大家配合。”
“哎——,還沒完啊?我皮膚都乾幹的啦,你們誰負責啊?”
“那麼首先從這位穿和服的女士開始。”
刑警們對於皮膚乾燥的問題完全不予理睬,領著那位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到隔壁房間去了。同時,剩下的刑警們也接連離開了待客室,只留下了一個穿制服的警察負責監視。
“哎呀哎呀,這下事情不得了了。”
穿西裝戴墨鏡的男子說。雖然話是這麼說,他的語氣卻很平和,絲毫沒有慌張的樣子。他待人很有禮貌,所以不是太惹人厭,不過這樣看來,他大概是個我行我素的人。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們也是偵探。”
“也是?”
“嗯,看樣子今天晚上集中在這裡的所有客人都是偵探呢。”
“所、所有人都是?那你也是嗎?”
“嗯。”
“為什麼你們沒有及時告訴警察?”就好像他們在隱瞞自己的偵探身份一樣。
“警察和偵探本來一直都關係惡劣,正是因為我們在以往的經驗中體會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避免無謂的自我表現,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意圖。”
“這種事龍造寺手下的人怎麼會明白啊,對於我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偵探來說,這就是吃飯的傢伙。”夏威夷襯衫男插進來說。
偵探的世界也有許多不得已啊……我不由得事不關己地這麼想。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大概是因為我也還是個經驗不足的半吊子偵探吧。
“哎,反正審訊的時候也要向警察坦白的,還是趁早告訴你們吧,我們也不想被龍造寺先生懷疑啊。”
墨鏡男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了偵探圖書館的登記卡。
薩爾瓦多·宿木·梟——DSC編號“752”
“我是專門處理贗品詐騙案的。”
印在卡片上的照片也是戴著墨鏡的。原來跟護照和駕照不一樣,這樣也行的啊。
“等級2啊,不是很厲害嗎?人家才8呢。”
兩條腿擱在玻璃茶几上的茶色頭髮女子探出身來,原來她也是偵探。她從乳溝裡拿出了自己的卡片,上面貼滿了閃閃發光的貼花。
杜若克麗絲——DSC編號“488”
“我的專業領域是動物系,應該算是愛護動物那一方面的吧?”
由於貼了不少貼花的緣故,她的卡片比一般的要厚好幾倍。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會在偵探卡上面貼貼花的,我覺得這樣可能會沒辦法插進偵探圖書館的終端機……
“我是這個。”夏威夷襯衫男隨便把卡片亮了一下。
八鬼彈DSC編號“666”
“專業領域是賭博。我可是不賭的啊?我幹的活兒就是教訓那些違法撈錢的傢伙。”
“各位之前已經知道大家都是偵探了?”
“嗯,其實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在談話間已經坦白了自己的偵探身份。同樣都是偵探,坦白比起隱瞞更便於行事。”宿木推了推墨鏡說。
“看起來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八鬼把窗玻璃當做鏡子整理著自己的襯衫領子說。 “我們所有人收到的'生日會'邀請的文字應該是一樣的,不過裝在同一個信封裡的'委託書'就各自不同了。比如說我收到的委託書是這間大宅被人當成了非法賭博的場地,委託我進行調查。因為這是我的專業領域,所以對方就下了個有吸引力的餌引我上鉤吧。”
“至於我的委託書,是希望我判斷這間大宅里的畫作是真是假,”宿木做了個誇張的手勢說。 “不過,要是連委託書的內容都是假的,那麼不得不說,作案者對偵探的情況相當了解。'生日會'不管怎麼看都很可疑,正因為這一點太過明顯,所以才要讓更加危險的謊言——也就是'委託書'看起來更逼真,想必這就是作案者的伎倆了。”
“人家聽說的是有人在這裡買賣保護動物呢,雖然覺得很麻煩,但如果這是真的,那事情不就糟糕了嗎?動物不是太可憐了嗎?”
“也就是說,各位都是上了當之後被引到這裡來的吧。”
“誰中計了啊。”八鬼不服氣地說。
“不,事實如此,你就承認吧,”宿木勸他說。 “我們中了作案者的圈套,被公認為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了。”
這種模式跟我上個月經歷的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很類似,都是偵探收到捏造的委託書然後紛紛登上事件發生的舞台。在那起事件中,偵探們逐一遭到殺害。
這次的被害者只有一個人。由於警方已經介入,應該可以認為凶手接下來不會再繼續犯罪了。當然,也不能保證可以百分之百地放心。
“然後呢,你們倆又怎樣?你們真的是偵探?”
聽到杜若這麼問,我把偵探圖書館的卡片拿出來給她看。
“你好像年紀不大嘛,多少歲了?是高中生?真的——?胸部不會太大了嗎?話說,你又不是專門負責殺人案的,當偵查官沒問題嗎?好不公平啊,我也想當偵查官!”
“這其中是有原因的……”畢竟不能真的向她解釋,於是我轉移了話題。 “這邊這位霧切妹妹,她可是比我年紀還小的初中生偵探。是不是很可愛?”
“專業領域是?”宿木饒有興趣地問。
“現在是說這個話題的時候嗎?”霧切冷冰冰地回答。 “你們上了作案者的當,現在可是有殺人的嫌疑啊。”
“唔……”宿木把交叉的兩條腿換了個邊,把長長的兩條手臂張開。 “你說得沒錯。要是不解決這起事件,那就不只是名譽掃地的問題了,搞不好還會背上莫須有的罪名。”
“話說,我又不是專門跟殺人案打交道的,你解決一下啊。”
“啊——?人家也是啊,一聽到殺人案人家就要全身發抖了。”
在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的時候,那個妹妹頭戴眼鏡的女子回來了,她以楚楚動人的姿態在沙發上端端正正地坐下來。
“刑警先生請杜若小姐過去。”
“咦——。接下來輪到人家了?我都困得不行了啊,我皮膚出了問題警察會給我負責嗎?話說這簡直跟上學的時候乾了壞事被叫到老師辦公室一樣嘛?這麼一想感覺好像有點興奮起來了。”
杜若自顧自地咕噥著,到隔壁房間去了。
“剛才這兩位年輕的偵探正好在做自我介紹呢。”宿木語氣平穩地說。
“哎呀,那麼我也介紹一下自己,”她掩口一笑。 “我的名字是水井山幸,關於我來到這裡的原因——各位是不是都已經說了?”
水井山幸——DSC編號“527”
“我也跟各位是一樣的,我收到的委託書上寫著徵求改建的意見。我的專業領域是建築相關。”
“順帶一提,關於那位被害的男子,各位知道些什麼?”
“白州寸鐵,五十二歲,”宿木回答。 “在他的隨身物品中有偵探圖書館的登記卡,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可疑物品。他的DSC編號是'126'——這個編號是代表在宗教領域中,主要負責東洋邪教等方面的案子吧。”
“不知道這次事件跟宗教有沒有關係。”水井山偏了偏頭說。
“誰知道呢。他遇害的原因可能跟這方面有關吧。”宿木回答。
“在我們來到這里之前,這個叫做白州的人怎麼了?聽說他把自己關在那個房間裡不出來……”
“不是不是,他沒有把自己關起來啊,”八鬼半躺在沙發上,左右搖晃著手。 “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因為他消失得那麼突然,我們還以為他就是那個把我們引到這裡來的人呢。好像就是在那個時候吧,我們檢查了他的東西,找到了偵探卡。然後,我們就在到處找他的時候,發現了那扇打不開的門。”
“白天的時候那間劍道場還可以正常出入的,”宿木解釋說。 “但是不知什麼時候,門就突然打不開了……因為那扇門上沒有鎖孔,我推測應該是裡面有人把門堵上了。那麼到底是誰做了這種事……正在我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發覺除了白州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已經集合在那個地方了。”
這樣一來,自然可以想到門後的人就是白州了。然後,正在他們在門前觀望的時候,我們倆出現了。
緊接著,事件發生了。
被害者在門後被刺殺的時候,宿木、杜若、八鬼、水井山全都在門的這一邊。這就意味著,兇手應該是除了這四個人以外的另一個人,這是很自然的邏輯。
接下來還有密室的問題。兇手究竟是如何出入密室的呢……
“能不能詳細說一說在我們到這里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霧切沒有明確目標地問。
“好吧。待會兒我應該會全部告訴警方的,這就當做是提前練習吧……”
宿木做了個誇張的動作,開始講述。
他們是在今天(準確來說是昨天),一月十日的下午一點左右,在武田鬼屋集合的。
順帶一提,我們打開挑戰書是在一個小時之前的正午時分,這就是說,在“黑之挑戰”拉開帷幕之後僅僅過了一個小時,在這個階段,舞台上的演員已經到齊了。
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分發邀請函讓演員到齊是不可能的。那麼是兇手早已預料到我會在一月十日正午之時打開挑戰書,事先做出了行動?
不,應該不是這樣,想必兇手是提前讓所有人在大宅里集合,只要挑戰書一打開,就立刻進入行動實施階段。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挑戰書打開的日子和人員集合的日子正好重合,於是兇手迅速實行了犯罪。
宿木等人在到達大宅之後,首先各自進行自我介紹。此時他們應該還處於相互試探的階段,沒有人表露自己的偵探身份。
下午三點,這時距離集合時間已過去兩個小時,委託人仍然沒有出現,此時所有人都開始產生懷疑。這個時間點過後,所有人都在大宅里隨意閒逛,誰在哪個地方做什麼只能分別詢問本人了。
晚上九點,眾人終於開始想到委託本身可能是捏造的,也許也有人提出是不是該離開。在他們之中,杜若第一個坦白自己的偵探身份,隨後其餘人也坦白說出了自己真正的來訪理由。
在這個時間點,白州已經失踪。
眾人越發懷疑白州也許就是那個假扮委託人的幕後黑手,於是所有人都開始四處尋找他,但一無所獲。
晚上十點,宿木發現外走廊盡頭的劍道場大門有異常,他嘗試把門打開,但門只能稍微活動,打不開。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內,杜若、八鬼、水井山依次出現在外走廊上。在他們各自說明情況的過程中,三十分鐘過去了。
這時,我和霧切出現了——
接下來就是我經歷過的那些事情了,在我們試圖打開門的時候,室內傳來了響動。我們打破密室進入室內,打開燈,發現一名背上刺著日本刀的男子倒在房間中央。
“當時室內傳來的應該是白州先生遇刺倒下的聲音沒錯吧。”我沒有明確目標地說。
“是啊,我趕到被害者身邊的時候,看到他背上的傷口正在不斷流血,就像剛剛遇刺一樣。”
“這就是說,殺人的傢伙當時果然就在那裡吧?”
八鬼抱著胳膊說。
“在我們踏進房間的時候,室內沒有開燈呢,”水井山謹慎地把自己的思考轉化成語言。 “當時兇手會不會乘著一片漆黑的時候從剛剛打開的大門溜出去了呢……”
“不會,最後進房間的是我,我跌倒之後坐在外走廊上的這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從房間裡出來。而且,那扇門是往外開的,那種藏在門後的老辦法也是行不通的。”
“我是在黑暗中摸到房間的電燈開關的,不過應該不到一分鐘電燈就亮了。如果兇手真是趁著黑暗逃走的,那麼他必須在短短一分鐘內就逃脫。”宿木解釋說。
“都說他無處可逃了啊。”
“之後我跟霧切妹妹檢查過現場外圍,積雪上並沒有足蹟之類的痕跡。”
“那麼殺白州先生的兇手到哪裡去了呢?”
水井山把食指抵在嘴角偏了偏腦袋。
“我說啊——,果然還是鎧甲幹的吧?”八鬼皺起眉頭說。
“鎧甲裡面是空的啊,這一點絕對沒錯。”
宿木回答。我也看過了,裡面當然沒有人,而且也沒有任何可疑的工具或是裝置。
“我不是這個意思,喏,那個……”
“什麼意思?”
“就是鬼魂啦!幹嗎非要讓一個成年人說出口啊!”
“你的意思是說,是鬼魂附在了鎧甲上面揮動日本刀?”
宿木很認真地追問,但不管怎麼想這都太荒唐了,一點都不科學。幽靈怎麼會變成鎧甲武士殺人呢……
而且,雖然這麼推理可能有點全知視角的嫌疑,不過正因為這是“黑之挑戰”,所以事件是不可能以超自然的結論而告終的。兇手肯定是以復仇為動機,運用某種手法殺害了被害者的。
但兇手是怎麼做到的?
現場是密室,而且在被害者遇襲的時候,所有犯罪嫌疑人都在門外面。建築物周圍沒有足跡,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這都是一起不可能犯罪。
“能不能告訴我下午三點以後你們每個人都在什麼地方做什麼?”
霧切把戴著臂章的那隻手叉在腰上說。不愧是專門跟殺人案打交道的“9”號偵探,她已經很有偵查官的架勢了。
“你是想檢查我們的不在場證明?”水井山說,表情有些不快。 “告訴你當然也沒關係,但為什麼你要問那麼久之前的不在場證明?白州先生是在十一點左右被害的啊……”
“被害者應該是在下午三點左右失踪的,從這個時間點開始,兇手有可能已經與被害者接觸過了。”
“原來如此。不過也沒什麼不在場證明……這個時間,我正在這間待客室裡看書。因為這裡被我們當做集合地點,大家進進出出很頻繁,不過我基本上是一直待在這個地方的。”
“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不過你是不是有點缺乏緊張感了?”我盡量婉轉地提問。 “一個神秘人物把你們叫到這間鬼屋來,在這種狀況下還可以這麼悠閒嗎?”
“我覺得情況沒那麼嚴重。我是後來才聽說這裡是鬼屋的……而且我覺得只要老老實實等上一會兒,委託人遲早會出現。我認為當時還是應該優先遵守保密義務。”
也許她說得沒錯。當時並沒有什麼可以稱其為事件的突發狀況,除了手上的神秘委託書之外沒有任何異常,我大概也會跟她採取同樣的行動。
“當時沒有見到被害者嗎?”
“大概三點以前,他一直坐在那邊的沙發上擺弄手機,之後就不知道了。”
“他在用手機打電話?”我問。
“不,他說他在玩股票。我沒問,是他主動告訴我的。”
“我從三點左右開始一直在查看屋內的書畫作品,”宿木回答說。 “我是為了鑑定書畫贗品而來,所以在委託人出現之前,我打算提前做點功課。我尤其多花了些時間觀察玄關的那些畫。順帶一提,我跟白州先生在走廊上好幾次擦肩而過,應該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不過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
接著八鬼開口了。
“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是在屋子裡亂轉,一次都沒碰到大叔。只不過,我倒是老撞到那個輕浮的女人,被她說了不少難聽話,她說她正在打電話,叫我滾一邊去。”
結果所有人都是單獨行動的,沒有人能夠替他們做不在場證明。話說回來,在下午三點到晚上十一點這麼長的時間裡,要是誰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那反而不對勁了。
“啊,好累——”
這時,刑警們終於放過了杜若,她回到待客室來了。她抓著頭髮,往沙發上一撲,把腦袋枕在扶手上躺著。
“接下來是那邊那個年紀一大把的落魄不良少年,那些可怕的大叔在等你哦——”
“誰是落魄不良少年啊,我哪裡落魄了。”
八鬼整理著自己的飛機頭,到隔壁房間去了。
“大家都已經說過了,所以也請杜若小姐回答一下……”我代替霧切對杜若說。 “下午三點以後,杜若小姐你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
“喔——,好像真的偵查官啊,”她高興地拍起手來。 “三點是吧?那種小事誰記得啊。”
“大概說一下就可以了……”
“唔——嗯,就是到各個房間去看了一下,一邊走一邊給我朋友打手機……好像是吧……?”
“好的。”感覺光問也不管什麼用。
“結姐姐大人,”霧切踮起腳在我耳邊說。 “這裡沒什麼事了,我們趁現在去調查幾個地方,走吧。”
“什麼走吧……去哪兒?”
霧切陡然抓住我的手腕,打算拉著我離開待客室。
“啊,光吃飯不干活!”杜若的聲音讓我覺得如芒在背。
“抱歉,我們很快回來!”我回頭扔下這麼一句,被霧切扯到了走廊上。
“怎麼了,霧切妹妹,你很少這麼積極啊。”
她以前總說什麼要是沒有接到委託,解決事件就沒有意義,要不就是什麼唯一的目的就是晉級,一直不願意跟“黑之挑戰”扯上關係,很難想像她居然會有現在這種態度。
“……沒這個功夫了。”
“你是說時間不夠了?的確,剩下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減少,但簡單算來,一個案子差不多可以花上二十八個小時呢,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霧切低下頭,手摀著嘴,好像很難以啟齒似的,但與此同時,她抓著我手腕的那隻手卻一點都沒有放鬆。
我緊跟在她身後走著,注視著她纖細的肩膀和後背。這副十三歲少女的軀體到底背負著多麼沉重的負擔啊,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她出於自己的意志主動去承擔的呢。
難道我就不能替她分擔一些她一力承擔的東西嗎。
“你還有些事情開不了口跟我說對吧。”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回頭。
“因為'黑之挑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一直沒機會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原因讓你現在回不了家?”
“這件事待會再說。”霧切甩開了我向她伸出的手,簡短地表示拒絕。
但我沒有氣餒:“你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結姐姐大人,”霧切將銳利的視線投向我。 “現在沒時間胡思亂想了。”
這才不是胡思亂想呢。我本來很想這麼說,但還是作罷了。
她和我之間那面透明的牆壁——本來以為它已經不存在了,但現在我卻悲哀地發現,它仍然如此地不可逾越。
“結姐姐大人,你好像隨身帶著尺子對吧。”
“嗯,”我從背包裡取出捲尺。 “你要用?”
霧切點點頭,接過捲尺,測量起草鞋的尺寸來。
“大概26……26.5厘米吧。”
“你量鎧甲武士的腳做什麼?”
霧切站起身來,把捲尺還給我。
“我們會把鎧甲帶走的,”法醫官大叔說。 “軀幹部分也找到了血跡,有必要做進一步檢查。”
“請問是被害者的血嗎?”我問。
“做了DNA鑑定才知道。不過,血型是AB型,跟被害者一致。”
“這樣啊……”
只能認為是這個鎧甲武士動起來襲擊了被害者。現在我可以想像出具體的畫面:鎧甲武士從刀鞘裡拔出寒光閃閃的刀,向著被害者的後背刺去——
“警方現在是在往哪個方向進行調查?”
“這樣下去應該會認定是自殺案吧。”
“自、自殺?”
“從現場狀況來看,這個房間裡應該不會有別人。”
“但是被害者是背後中刀死亡的啊?要是比較短的菜刀或是小刀就算了,一個人怎麼可能用日本刀刺到自己的後背?”
“不,他只要把日本刀固定在一個地方就可以了。為了偽造受到他人襲擊的假象,把刀具固定在一個地方往自己身上捅,這是很老套的偽裝手段。”
“那要固定在什麼地方……”
啊,這裡不是正好有個地方嗎。就是鎧甲武士身上。
要是自己背對著手持日本刀的鎧甲武士撞上去,應該就可以實現用日本刀自殺了。
但是我立刻槍斃了這個想法。這可是“黑之挑戰”。不可能會是自殺。
不可能……?要是這些人聚集在這裡本身跟“黑之挑戰”並沒有什麼關係呢?
“我說,霧切妹妹,會不會——”
我本想跟霧切說話,她卻好像已經對鎧甲武士失去了興趣,走向了房間裡側的門。
把門封住的皮筋還保持著原狀。門把手下面有旋鈕鎖,看樣子只要一轉就可以從內側把門鎖上,但兇手不知為什麼沒有把旋鈕鎖鎖上,而是用皮筋把門封住了。這是不是跟密室手法有什麼關係呢。
霧切仍然保持著沉默,兩隻手按在雙開門的其中一扇門上,把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體重壓在上面往外推。
把門封住的皮筋稍微伸長了一點,門中間出現了一條縫,勉強能讓風透進來。
門後面是後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我來幫你。”
我在霧切旁邊背靠著門,打算利用腿部力量用後背把門頂開。這樣一來,皮筋倒是出乎意料地伸長了,門中間的縫隙大概能讓一個人把手臂伸進去了。
“咦,這皮筋很鬆嘛。”
“看來有必要想想為什麼要用皮筋把門封住,”霧切從門旁邊走開。 “我想關鍵就在這樣用力把門推開時製造的縫隙。結姐姐大人,這次我們不要只推一邊,試著把兩扇門同時推開。”
我們同時把體重壓在雙開門的兩扇門上往外推。
門中央的縫隙擴大了,差不多可以讓一個身材纖瘦的人擠過來。只不過,皮筋正攔在相當於腰部那個高度的位置,要想避開它就必須從更狹窄的縫隙裡擠過去,感覺需要一點技巧……
“不過這樣一來,有一件事倒是清楚了,這個密室是有空隙的。”
只要找個東西卡在門縫裡,應該就可以很輕鬆地出入房間了。這個密室乍看之下被皮筋封得密不透風,實際上卻是有空子可鑽的。
“但是外面沒有腳印啊。”
“啊……這樣……”
這扇門面對著後院,從這裡出入的時候就必定要經過外面。但是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中庭和後院都沒有見到有人走過的痕跡,這是我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實。
“啊,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外走廊那邊呢?要是那邊門上的皮筋比較鬆的話……”
“我們打開門的時候,用盡全力把門拉開才能讓刀子伸進去,我想應該沒辦法製造出可以供人出入的縫隙。”
“咦——……那果然還是密室?這是不可能犯罪嗎?”
“誰知道呢。所謂的不可能犯罪,歸根結底是'讓人覺得不可能實現的犯罪',只是我們這樣認為而已。但是,只要有一個人堅信這不是不可能,那麼不可能犯罪這種幻想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我們是偵探,就算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也要承擔起這個職責。”
雖然霧切說得又乾脆又堅決,但一般的偵探是不可能有她這種覺悟的。她是個天生的偵探,同時對她而言,偵探事業就是人生的一切,果然只有她這樣的人才能夠達到這種境界。
也許這就是把我和她隔開的牆壁吧。
“我說,結姐姐大人,我們順便到外面看看吧。”
“……嗯,說得也是。”
雖然從眼前這扇門出去比較快,但我們沒穿鞋子,所以必須得先回一趟玄關。我們離開了命案現場,沿著外走廊去往主屋。
玄關前的水泥地上擺著一大堆皮鞋,應該是警方相關人員的,我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從當中找到自己的鞋子。
霧切在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前,先把最開始來訪的五個人的鞋子拿了起來往裡看。
“你在幹什麼?”
“檢查鞋子的尺碼。”
宿木——28.5
八鬼——27.5
白州——26.5
杜若——24.5
水井山——22.0
“你一直很在意鞋子的尺碼,這難道是什麼線索嗎?”
“這個嘛,這可能會是為數不多能夠成為殺手鐧的線索之一。”
雖然霧切是這麼說的,但我完全搞不清楚這玩意兒怎麼能成為線索。
我們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後,沒有回到現場,而是沿著走廊徑直往前走,打開了通往中庭的門。門一打開,小雪就伴隨著刺痛肌膚的冷氣飄了進來。雖然雪一直下得不大,但由於氣溫很低,雪好像還是一點一點積起來了。
我從背包裡取出電筒,打開開關,蒼白的光在雪地裡描出了一個圓。
“好冷……霧切妹妹,你靠過來點。”
我抱著她的右臂,跟她貼在一起抵禦寒冷,在雪中向前走。
我們穿過中庭,從主屋和劍道場之間的狹窄縫隙之間走過。這裡好像已經有不少偵查人員來過了,地上留下了許多腳印。
透過鑲著窗格的窗口可以看到劍道場內的情況,只不過要是裡面的燈沒開,從外面也就看不到裡面了。在被害者被殺的時候,房間裡的燈沒開,應該是兇手害怕有人從窗口外面目擊到犯罪瞬間才把燈關上的。但是這樣一來,兇手也就必須在自己完全失去視力的情況下實施犯罪了……
走過這條狹窄的縫隙之後,我們來到了後院,這裡果然也有不少雜亂的腳印,應該是偵查人員留下的。只不過,我們也已經確認過,在剛剛發現屍體之後,這裡沒有任何人來過。
天氣越發冷了,不僅是風聲,不知從哪裡還傳來了水流聲。後院裡側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水聲是從那邊傳來的。
我們翻過齊腰高的柵欄,循著水聲在竹林裡走了一會兒,眼前出現了一道懸崖,突然出現的深淵讓我不由得腿腳有點發軟。
“好險,差點就掉下去了。”
崖底距離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我把手電筒向著正下方照去,崖底是一條黑漆漆的河流,水流的速度好像相當快,要是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我們折回竹林,再次翻過柵欄。
“結姐姐大人……你看這個。”
霧切好像發現了什麼,指著柵欄橫板上的一個地方。我把手電筒轉過去看。
木板頂端有很新的擦痕,附近一塊的雪都被弄掉了,就好像有什麼類似於鐵絲的東西曾經掛在這裡。
“不知道這是什麼。”霧切抬起頭,看著建築物的方向,對面正好就是案發現場所在的劍道場入口。
面對後院的門就是剛才我們兩個在裡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開了一條縫的那扇雙開門。現在這扇門是關著的,而且雖然這扇門是向外開的,但設置有高出地面一截的帶房頂的門廊,開關門的時候也不會在雪地上留下痕跡。但是,只要走出門廊,往返主屋之間,就一定會留下腳印。
我們先來到了劍道場入口處的屋簷下,這裡的右手邊是主屋,我們之前所在的中庭在主屋裡側。
我把手電筒向左手邊照去,那裡有一條小水溝和水車小屋。
“哇,好厲害,是水車耶。”
手電筒的光映照出懷舊的一幕,我不由得叫出聲來。之前因為太暗,我一直沒發現這裡還有架水車。
水溝裡的水穿過竹林,最後好像是流到崖底去了。但是,在深冬的嚴寒天氣裡,水在崖底結成了冰,水車也完全靜止不動了,上面結了厚厚的冰柱。從冰柱的大小看來,這架水車應該已經凍了整整一個冬天了。
“以防萬一還是到小屋裡面去看看吧。”霧切迎著風瞇起眼睛說。
“咦……那裡面有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要去看看。”
我們擠成一團往水車小屋走去。入口在水溝對面,必須沿著上面那道小橋走過去。不過話是這麼說,水溝最多也就一米寬,也不是跳不過去。
深夜時分,在一片黑暗之中,竹林邊茅草屋頂的水車小屋——感覺隨時會冒出些什麼東西來。
“不會有殺手突然從小屋裡面跳出來吧……?”
“別讓我想起不好的事情。”霧切面不改色地說。
我們打開水車小屋老舊的木門。我把手電筒當做武器揮了幾下,把小屋裡面照亮。
除了房間中央利用水力驅動的石臼之外,再就只有堆在房間一角的鐵鍬等園藝工具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讓人覺得危險的東西。
只不過,其中有一樣東西讓人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