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輕小說 魂之雕塑·綠陽探求士的敘情詩1

第7章 第六幕魂之雕塑

轟鳴的水聲響徹耳畔。 柔和的微弱磷光照亮了周圍。這些光好像都是周圍的菌類發出的。梅爾蒂娜不停地四處張望。這裡看不到天空,甚至看不到天花板。周圍的黑暗就和深淵一樣,依稀的光芒就好像星星一樣明滅。附近矗立著幾根年代久遠的支柱,上面掛著幾個沒有點燃的古董燭台。地面是堅硬的石製地板,不過自己的身邊並不是—— 就像瀑布一般轟鳴的水聲拍打著鼓膜,梅爾蒂娜如今正泡在冰冷的水里。 這裡——應該是地底湖吧。陰暗的天頂有一個裂縫,從裂縫裡噴出的水就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在這裡形成了一座小湖。水並不深,就算走到最深的地方,水也只漫到自己的肚臍。湖中央有數個巨石形成的浮島,浮島上的崩壞的謎之巨大神像正倒在水里。

“好了,趕快洗吧。如果你太slow了,被罵的可是我哦。” 一個女人正坐在湖邊突出的緣石上露出微笑,她就是名為恩維絲緹的耳環女。 “為什麼,要來這裡?” 梅爾蒂娜背對著她大聲說道。 如果聲音不大一點的話,會被瀑布的聲音淹沒的。 “怎麼了,很害羞嗎?沒關係吧,我們都是女的。” 梅爾蒂娜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雖然不如自己工作時穿的衣服那麼暴露,但是極薄的布料在吸滿了水以後都黏在了皮膚上,現在幾乎就等於是半透明的狀態了。因為這宛如全裸的裝扮,再加上恩維絲緹騷擾的視線,總覺得有些羞恥。 “根據西蒙先生所說,這好像是淨身之類的儀式。因為你是要奉獻給惡魔的少女,所以要洗乾淨才better。總的來說,就像是要把食物洗乾淨吧。”

“食物……” 梅爾蒂娜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不被當作人類看待了。 “我說,別站起來啊,要把你身上每個角落都洗乾淨哦。” “都已經知道要被吃了,哪會有人乖乖聽話的啊?” “恩,還真犟。明明是墮落者竟然還這麼叛逆。真想讓那邊的歌摩林小姐好好學學你呢。” 恩維絲緹說著便看向另一邊,她視線的前方站著一位少女。 瀑布飛濺的冰水打在少女的身上,少女卻眼神空虛地站在原地。 浸濕的金發貼在白淨的臉上,墮落的尖耳完全露在了外面。濕透的衣服披在她單薄的軀體上,這是大多數森妖精都擁有的美麗軀體,但還殘留著些許稚嫩的曲線。僅論身體曲線的話,梅爾蒂娜好像因為人類血統比妖精更濃烈的緣故,所以她更加凹凸有致。

少女——米莉亞·歌摩林臉上一副空虛的表情,她不斷地用手舀水擦拭自己的身子。她一與梅爾蒂娜對視,雙眼就因為極度的愧疚產生動搖,然後低下了頭。 “呵呵呵,梅爾蒂娜小姐,你就是她的餌料哦。只要你獻上自己的生命,這樣你的同類就能變成高貴的人類了,你應該覺得榮幸才對。成為別人的肥料,這不正是墮落者最實至名歸的末路嗎?能派上用場你不覺得高興嗎?” “也就是說——” 這個儀式是為了把她變成人類—— 這就是“狂熱者”的目的吧。 “總之,Talking Time結束了,好了,你別害羞了,趕快洗吧。” “洗個鬼——” 梅爾蒂娜抱著自己的身體,拒絕地瞪著恩維絲緹。 “唉……” 這時——耳環女伸展著食指說道。

“如果你不聽話,那我就讓我'看不見的朋友'手把手地教你了哦。” 突然,梅爾蒂娜感到一股違和感遊走了全身。 “啊,什……為什麼,手擅自就……啊……” 遮住乳房的手掌被強迫抽離了身體。 好像真的被她嘴裡的“看不見的朋友”抓住了一樣,雙手不聽使喚拉離了身體。 “唔……這是,什麼……啊……” 梅爾蒂娜變成了雙手張開的樣子,半裸的身子也跟著轉了過去。一旦稍作抵抗,全身便會產生麻痺般的疼痛。 “呵呵,都濕透了啊,看得一清二楚哦。那麼,該從哪裡開始洗呢?” “啊……你竟然、那麼惡趣味……” “竟然說我惡趣味,太傷人了。我可是很喜歡可愛的東西的哦。而且我可是特地想辦法讓你和那群野蠻的'灰之旅團'分開行動的哦。你反倒應該感謝我才對吧。”

就算如此——梅爾蒂娜還是不快地繃著臉。她還是不斷地扭動身體掙脫“看不見的朋友”,但是—— “呵呵,水都隨著你的動作滴下來了哦,看上去很美味。如果那群傢伙在的話,肯定飢渴難耐了吧,說不定還會對你做這種或者那種事哦。” 逃不掉—— 梅爾蒂娜在感到羞恥的同時,還向米莉亞送出了求救的視線。 少女已經爬上了湖邊的緣石了。一件單薄而且極度暴露的外套披在了她濕潤的身上,一眼看上去就像古世紀的觀賞用奴隸。 “好了,那麼,我們先從這裡開始洗吧——” 不明物體還牢牢地抓著手臂,梅爾蒂娜的手違抗了自身的意志靠近了身體—— “梅爾蒂娜……!” 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聽到這個耳熟親切的聲音,梅爾蒂娜鬆了口氣。

恩維絲緹——耳環女就好像一個搗蛋被制止的小孩一樣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轉頭看了過去。 “唉,結果還是來了啊——” 從微弱磷光盡頭的黑暗中—— “哥哥……!” 出現的,正是吉賽爾·安德布爾庫林。 也就是哥哥的身影。 * 零時將近—— “忘卻之神的大聖堂”。 這座位於地下空間角落的淨身場所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雖然周圍飄散著綠色的磷光,但視野還是有些模糊。 無論是頭頂還是遠方都只有一片黑暗,很難判斷這個空間到底有多大。根據調查過這裡的歷史調查部門的文件來看,通過這裡前方的通道有一個祭壇。左邊有一個寬闊的地底湖,妹妹就在那裡,看來還沒事—— 距離吉賽爾十五米遠的石岸上坐著“斷頭台”的耳環女——恩維絲緹,她正露出皎潔的微笑,而她的身後——

“米莉亞……!” 吉賽爾向前踏出一步。 “好了,Stop。” 耳環女伸出手掌說道。 面對她釋放的詭異氣場,吉賽爾倒抽了一口氣。 如果再次面對她的伎倆,少年可以說是束手無策。不能莽撞衝過去,少年本能地制止了自己。吉賽爾流著冷汗,來回看著梅爾蒂娜和米莉亞。 梅爾蒂娜不知為何站在原地動彈不得,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我沒事,她的眼神如此傳達。 “你就是哥哥,吉賽爾·安德布爾庫林——還有,'綠陽亭'的艾米拉小姐,對吧?” 艾米拉——冒險者少女正站在吉賽爾身後。 她正謹慎地觀察著周圍,隨後站到了少年身邊。 “你知道我?” 吉賽爾直視著耳環女說道。 “我調查過了嘛。畢竟我的工作就是確定有沒有人在附近亂轉。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歌摩林小姐溜出屋子,結果還委託了你。我做夢都沒想到歌摩林小姐這個久居深閨的大小姐竟然這麼調皮。”

耳環女的話看來和吉賽爾推測的差不多。 不過,吉賽爾還是很在意站在耳環女背後的米莉亞的反應。 米莉亞——墮落者少女一直低著頭,沒有和吉賽爾對視。 為了不被瀑布的聲音淹沒,吉賽爾大聲喊道。 “米莉亞,快過來!你的父親到底打算幹什麼,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歌摩林小姐。這裡就讓我來處理吧,請您回到您父親身邊去。筆直走就行了,應該認識路吧。” 聽到耳環女的話,米莉亞點了點頭慢慢轉過身去。 “米莉亞,別去!你難道還不知道那個儀式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我當然知道!” 少女喊道。 她的聲音飽含憤怒,濕潤的頭髮也隨之顫動。 米莉亞·歌摩林握緊拳頭,背對著吉賽爾說道。 “我當然知道……我全都知道。父親做過什麼,父親準備做什麼……他對我到底有什麼期望……我已經都知道了。就連蕾娜莉亞已經死掉的事實……父親也都親口告訴我了……”

吉賽爾不禁語塞。 果然,早上發現的屍體就是蕾娜莉亞·艾伯特的—— “那麼,你為什麼……” 少女無言地搖了搖頭,側著身子說道。 “因為,我是墮落者啊。” 在朦朧的磷光中,吉賽爾看到她的眼裡閃著淚光。 “吉賽爾,你根本不懂墮落者的心情。” “怎麼、可能……” 沒有,吉賽爾卻無法斷言——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被關在屋子裡生活……”少女低著頭木納地說道。 “我是墮落者……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是歌摩林家的恥辱,是家族的污名。母親甚至沒法愛我,最後因為精神失控自殺了。這就說明我的存在是讓人極度憎惡的。吉賽爾,不被世人所愛,甚至不被視為人類的生物的心情,你根本不可能懂……”

“怎麼會……” “怎麼可能懂。就連我的奶媽和家庭教師甚至傭人都虐待過我。無論是被罵,被打,還是被侮辱,都不會有人為此憤怒,為此困擾,為此悲傷!她們以虐待我為樂,從中獲得滿足。因為能獲得滿足,她們就算討厭我也會照顧我,所以才不會大肆張揚歌摩林家的恥辱!”少女突然轉過身來,展開雙手。 “我就是一座蠟像,一抹灰塵,一隻家畜。她們就是這麼說我的!不僅神不愛我,就連母親和父親都不愛我,因為我是墮落者……” “米莉亞……” 少女的臉上劃下了一顆水滴,這應該不是淨身留下的。 “父親至今為止一直沒關心過我。因為我的出生,父親長年以來一直在煩惱。他很痛苦。因為我他一直在輾轉反側。但是,吉賽爾,我真的很高興。父親他,事隔多年之後,終於跟我說話了。他說,米莉亞,我要把你變成人類……” 只要這樣就行,只要這樣就好。 “——父親他,總算能愛我了。” 少女笑了。她蒼白的嘴唇顫抖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是的……這是錯誤的,米莉亞。”吉賽爾猛地搖頭說道。 “你決不能向惡魔許願!它們只是在操控被願望所誘惑的人類而已。它們的目的是獲得肉身,根本不會實現你真正的願望。說不定,它們甚至有可能直接拿你的身體當作自己的肉體。這樣的話,你會死的!” “那也無所謂——” 少女低著頭小聲說道。 “蕾娜莉亞已經死了,我卻還活著。蕾娜莉亞已經死了。我的姐姐,她是唯一一個愛我的人。我的摯友……已經、死了。父親他、為了我、殺了她。都是、因為我……但是你、卻沒有拯救蕾娜莉亞……” 吉賽爾這才意識到,米莉亞並不是真心如她父親期望的那樣渴望成為人類。她期望的是生命的終結,自身的終焉,也就是死亡。唯一一個深愛自己的存在已經消失了,她對此無比絕望。這份絕望,已經完全支配了她的心。 吉賽爾·安德布爾庫林無言地站在原地。他無話可說。應該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法拯救蕾娜莉亞·艾伯特的自己有資格說什麼呢? “如果……我沒有出生的話,就不會有人死了……” 下垂的頭髮遮住了臉,看不到她現在的表情。 少女衝了出去。 轉瞬間,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對面的黑暗中。 “好了,都說完了吧。”恩維絲緹伸著手掌說道。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我必須把你的妹妹帶走,如果哥哥你能放棄妹妹直接回去——看來是不可能了吧。” 吉賽爾咬緊了嘴唇。 接著,他從劍帶裡拔出了短劍。 這是艾米拉準備的,因為吉賽爾沒有武器,所以她借了一把武器給他。 艾米拉也拔出了腰間的兩柄短劍蓄勢待發。吉賽爾雖然沒看見,但是透過瀑布無法掩蓋的鋼鐵音色也足以察覺了。 “梅爾蒂娜,我馬上就來救你。” 好像身體無法動彈的妹妹有些臉紅。 “那個,哥哥,你能來救我我確實很高興,但你能別老是看我嗎。感覺你就像是對妹妹的身體產生情慾的變態,很噁心!” “笨——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擔心你有沒有受傷!” “抱歉,稍微打擾一下你們感人的再會。” 艾米拉拿起雙劍指向前方,向恩維絲緹問道。 “詹姆斯·歌摩林跟'奧爾基索斯之指'有沒有關聯?” 不過,耳環女卻不可思議地揚起了眉毛。 “這是,什麼意思?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隨便張揚委託人的情報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就先打倒我再說吧。” “是嗎?那等我把你打趴在地上,再問一遍——” 這句話成了戰鬥開始的信號。 話音剛落,艾米拉便化身為疾風衝了上去。 她壓低雙劍,在石板地上飛奔,跳向了耳環女的側面—— “唔……!” 突然,少女跳向半空中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彈開,飛到了後方。艾米拉縴細的身體砸在了石板上,但立刻打了個滾跳了起來。 “呵呵,我的'看不見的朋友'可是Perfect護衛哦。想要偷襲是不可能的。” 耳環女還是坐在緣石上,坐懷不亂地說道。 《向萬物根源之瑪納宣告——》 拔出的短劍只是偽裝。 吉賽爾左手拿出魔杖,趁著艾米拉與敵人對峙的時候構築魔術。他打算用“睡魔”立刻—— “唔啊……!” 突然,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吉賽爾的腳,他直接摔倒了。同時魔杖也脫手了,滾落在了石板地上。 “呵呵,太慢了哦。就算你們連攜Play也是沒用的哦。” 果然僅憑自己的構成速度,是無法抓住這短暫的空隙的。吉賽爾立刻起身。雖然艾米拉已經向耳環女突擊了,但還是被看不見的牆壁擋住了,她的身體又向後飛去。吉賽爾趕緊沖向落在地上的魔杖——但是,魔杖突然彈起,落在了湖里。 “到底是什麼……!” 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什麼在作祟? 吉賽爾架起了短劍。 艾米拉的右臂被看不見的東西抓住了,她的臉因為疼痛扭曲起來。 吉賽爾準備衝到她和耳環女之間,但突然產生了腳要被抓住的預感,慌忙後退——不過太慢了。腳上傳來的衝擊直接使他坐在了地上。艾米拉尚且自由的左手鬆開了短劍,直接投出了飛刀。恩維絲緹從緣石上跳了起來,輕鬆地躲過。 接著,少女徑直飛到了空中,然後砸在了地上—— 摔在石板地上的艾米拉發出呻吟,無法動彈。 “艾米!” 少年再次架起短劍,但是,他這才注意到手中的短劍消失了。 短劍好像擁有意志,抑或是某個看不見的東西搶走了一樣,短劍飛向了虛空,然後落在了地上。 “呵呵呵,沒用的哦。能不能就此投降放棄呢?還是說,要我直接殺了你們呢?” 站在緣石旁的耳環女正悠然地微笑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現象的原理是什麼? 這不是魔術,因為完全感知不到瑪納的變質。這樣的話,該如何思考呢?就算是運用封印在魔術具裡的魔術,發動效果的瞬間還是會引起瑪納變質的。所以,這到底什麼呢? 難道是操縱了無法視認的魔物? “看不見的朋友”—— “唔、嘎……!” 突然,艾米拉開始激烈地呻吟起來。少女的身體在地上翻滾,她正痛苦地左右掙扎,不停地扯著喉嚨。 “艾米……!” 吉賽爾剛準備衝出去,卻突然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轉眼間,少年的身體便浮到了空中。和少女一樣,他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哥哥!” 無法動彈的梅爾蒂娜悲痛地喊道,吉賽爾扭動著身體喊道。 “梅爾蒂娜!你等著!我肯定會救你的……!” “但是……” 吉賽爾的身體還飄在空中,少年晃動雙腿扭動身體。肩部有一種違和感和劇痛。好像是腋下?難道是這裡被抓住了?不過,距離自己有一些距離的艾米拉還是非常痛苦。站在湖里的梅爾蒂娜還是無法動彈。 “看不見的朋友”——假如說這裡有無法視認的魔物的話,那就是說有三隻才對。否則的話是根本不可能同時制服距離甚遠的三人的。難道這個耳環女,真的在操控三隻魔物嗎……? “我說這位哥哥,你差不多可以放棄了吧。如果你同意把妹妹作為祭品獻給委託人的話,你自己和艾米拉就能得救了哦。” 耳環女用視線指了指艾米拉,她仍舊雙手放在脖子上痛苦地呻吟,同時在地上不斷打滾。 看來她的脖子被“看不見的朋友”掐住了。 “怎麼、可能放棄啊。” 站在緣石旁的恩維絲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你和你的妹妹沒有血緣關係吧?這就無所謂了吧,只不過是墮落者的命罷了。而且你竟然把沒有血緣關係的墮落者當作妹妹,還真是無聊。要是作為家畜來對待我還能理解。” 吉賽爾瞪著站在緣石旁的耳環女。緣石旁?剛開始交手的時候她明明沒動過,為什麼現在會跑到緣石旁了?吉賽爾感到疑問的同時,立刻從懷裡抽出短刀扔了出去。 “燈明”釋放的刺眼強光瞬間照亮了周圍,因為出乎預料的一擊,恩維絲緹慌忙跳開躲過了攻擊。 “啊、哈……!” 艾米拉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同時,少年的身體也落在了地上。 “快逃,艾米!” 好像是喉嚨解放了,艾米拉剛準備起身逃脫—— 少女的手臂被再次抓住了。她直接被扔向了空中。 “好險。昨天我也被黑暗短刀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次竟然是閃光短刀。你還挺能幹的嘛。” 恩維絲緹伸出手掌說道。 吉賽爾起身觀察四周。 果然,雖然可以防禦直接攻擊,卻防不住飛刀,她只能躲避。所以她躲避艾米拉的飛刀時才會從緣石上下來。而且當她移動的時候,自己和艾米拉都從“看不見的朋友”的束縛中解放了。 這樣的話,究竟是什麼原理呢? 手臂被抓吊在空中的艾米拉也正劇烈地扭動身體試圖逃脫。吉賽爾的身體現在還是自由的,但接下來該怎麼行動呢。 既沒有劍,也沒有魔杖,這個狀況可謂壓倒性的不利—— 耳環女慢慢地繞著手指說道。 “真是無聊,'綠陽亭'的這個冒險者小鬼也是,你們現在已經和慘敗差不多了哦。這種情況下,區區一介學生的你根本不可能贏我的吧。你們還是就此放棄趕緊逃跑好嗎?” 確實,對方所言極是。 脖子上流著不快的汗水。 即便如此,吉賽爾還是尋找著出路,同時嘶啞地說道。 “你有一個地方說錯了——我並不是學院的學生,因為我早就退學了。” “還真是嘴硬。” 好像下達命令一般,恩維絲緹的手指動了一下。 緊接著,吉賽爾的身體再次飛向了空中—— 然後砸在了地上。 “咕啊……!” 衝擊異常猛烈。少年的身體撞在了堅硬的石板上。 頭暈目眩,好像都快要失去意識了。感覺額角還流了血。 少年的身體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吉賽爾……血……!” 艾米拉喊道。 血……如果用自己的血解開艾米拉身上的封印的話,或許就能打開局面了吧—— 這個力量恐怕是那個被稱作“埋葬室”——也就是從前調校艾米拉的機關施加的吧,這就是刻在她體內的詛咒。雖然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力量——不,不行。吉賽爾在心裡搖了搖頭。不能使用這種力量。因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體質會產生什麼副作用,最重要的事—— 兩人雖然才相識不久,但自己並不想讓她回歸那陰暗的過去。 而且,自己也無法碰到吊在空中的她。 吉賽爾擠出力氣爬了起來。 如今,完全束手無策。 毫無勝算,即便如此。 “我也、絕不會逃……”吉賽爾虛弱地說。 “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不能就此逃避……” 自己,一直在逃。 自己很無力,很無能,絲毫沒有魔術師的才能。 妹妹也跟著自己吃盡了苦頭,自己什麼都辦不到。 自己一直在考慮這樣的自己能成為誰的助力。 “哥哥,夠了……” 決不能在這裡逃避。如果逃避了,放棄了,那麼恐怕自己一輩子都會就此頹廢下去。 “太無聊了,竟然把墮落者當作妹妹。” 少年向跪坐的體內註入力量,站了起來。 “根本沒關係……無論是恩寵,還是墮落,都沒關係。家人,本來就是靈魂的羈絆……!只要承認這點就夠了……!” “真讓人嫉妒……!” 耳環女小聲說道,同時—— 少年的身體再次被扔向了空中。 一瞬間的浮游感過後,緊接著視野倒轉了。 “嘎……!” 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玩膩的玩具一樣扔了出去。 猛烈的衝擊讓自己產生了全身的骨頭都要碎掉的錯覺。 不,或許已經碎了吧。 意識一片朦朧。 甩了甩頭,少年用一片鮮紅的視野確認周圍的狀況。 妹妹在喊叫,艾米拉也在說著什麼,但都聽不清楚。 緣石旁邊站著耳環女。 感覺好像清醒了。 現在真的束手無策。 自己會被殺。梅爾蒂娜,艾米拉,也都會被殺。 因為自己很弱,所以大家都要被殺。 如果能夠理解對方攻擊的原理的話…… 不,自己已經什麼都辦不到了。自己不是冒險者,比自己強大的艾米拉都已經被壓制了。自己一個人根本什麼都做不到。根本沒有絲毫勝算…… “那麼,你為什麼,不試著去自己跨越呢?” 腦海中出現了一張臉。那是過去自己見死不救的少女。這位少女被砍斷的上半身躺在棺材裡,眼裡飽含著熊熊恨意瞪著少年。但是,如今的吉賽爾覺得,那是無比哀傷的視線。感覺她好像已經看透了一切,最終接受了命運放棄抵抗—— 沒辦法,吉賽爾小聲說道。自己根本沒有與不公抗衡的力量。自己絲毫沒有像敘情詩裡歌頌的冒險者那樣可以打破困境的力量,自己只不過是一事無成的弱者。所以,我只能對你見死不救。因為沒法救你,所以只能拋棄你—— 後悔的燥熱如同燃燒的激情一樣躁動著。雙眼被淚水打濕,衝動灼燒著喉嚨。難道,這次自己要拋棄妹妹、拋棄艾米拉嗎? 自己又要見死不救了嗎—— 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意識還是一片朦朧,但是少年還是拖著身子站了起來。 不要逃,不要放棄,繼續思考。 直到失去意識之前一直思考。 肯定,還有自己辦得到的事。 就算動彈不得,就算沒有武器也要思考。 思考吧。要看透深淵的彼方,要思考到最後,要思考到終焉。 這才是魔術師真正的魔杖。 絕對不能停止思考。思考的盡頭肯定沉睡著答案…… 好了,快思考吧。 吉賽爾,為什麼看不見? 混沌的思考正編織著無數的線索。 飛刀、緣石、三隻、掐死、空中、解放、手指、空裂。 看不見的朋友…… 不要拘泥於表象。 少年,終於看到了。 少年睜開了眼睛,眨了兩下,梅爾蒂娜在哭泣,艾米拉好像在喊著讓自己逃跑。吉賽爾甩了甩頭,視野總算清晰了。但是,身體還是呈大字型倒在地上,好像還沒法站起來。 “布琉姆的魔術師……”吉賽爾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莉拉托娃·梅堤因寫的《非魔術造成的精神操作》,你知道嗎……” 聽到少年突如其來的話題,恩維絲緹歪了歪頭。 “你突然說什麼呢。” “她是當代著名的精神魔術師……”少年拼命擠出微弱的聲音。 “因為我也感興趣……所以就找到了抄本……那本書真的很棒。看了那本書我才知道……人類的知覺真的很脆弱。我現在、才想起來……” “你是想爭取時間嗎?” “她說過……”吉賽爾用手肘撐著地面掙扎著站起來,耳環女說的對,吉賽爾的話只不過是在爭取時間,但是——“人類的眼睛……只能看見自己想看的東西,好像是這種原理吧……就算真的有物體存在,但是能看到的只有映在眼睛裡的東西……這和耍把戲的街頭藝人一樣。其實手速永遠比不上眼睛的速度……實際上,那隻是為了牽制你的視線,轉移你的注意力,讓你深信這裡什麼都沒有,這樣你就看不見了……所以才會消失。再比如說,當我們在找失踪的東西的時候,只要我們自己認為找不到了,就算在眼前我們都有可能找不到,相信誰都有這種經歷吧……” “你在說什麼呢,完全聽不——” “你剛才,手指一直在動吧。那真的只是習慣麼……?” “——” 少年的質問讓恩維絲緹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而且,戰鬥前和戰鬥中,你的手指動作有些微妙的不同……戰鬥前感覺頗有餘韻,總是在來迴轉圈,但是戰鬥的時候,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動作,而是這麼動的——” 吉賽爾伸出自己的手指轉著圈說道。 他的呼吸已經平緩很多了。 “我們都被騙了……這裡有些暗。而且我想起來了,第一次跟你交手的時候周圍也很暗。早上我們在廢棄教會遇到的是巨漢而不是你,這當中也有關聯吧?你自稱空裂的看不見的朋友只是障眼法,這是為了把我們的意識誘導到其他方面。你攻擊的正體——雖然有點違反常識,但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 少年微微起身,看著“斷頭台”的耳環女斷言。 “那就是懸在半空的線——” 人類的認知機能真是不可思議,只要當意識認為這是正確的時候,吉賽爾便看見了。細線上反射著非常微弱的磷光,這些微微發光的線正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充滿了整個空間——柱子、巨石、燭台、每一個突起的地方都纏著線。直到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這些線才像魔術一樣出現在了視野裡。 當然這其中還是運用了很多技巧的。就算稱其為“絕技”也不為過。恐怕修行量已經和魔術差不多了吧,否則根本無法使用。她正是利用架設在這裡的線進行攻擊和防禦的。 艾米拉的跳躍攻擊也是被數根重疊的強韌細線擋住的,然後她也是因此被彈飛的。但是,細線是無法防住飛刀這種定點偷襲的,所以只能進行迴避。迴避的同時拘束就會減弱,因為移動的話細線肯定會暴露,所以只能放手。 憑藉細線,她能抓住對象的脖子和四肢,就像人偶一樣,然後就能隨意吊到空中或者扔向地面了。她趁著說話的間隙放出細線,佈置陷阱,對於魯莽進攻的人而言可以說是壓倒性的絕技—— “'線方八法'——你是第三個看破這個技術的人哦。” 呵呵,耳環女笑了。 “但是——” 咻,女人甩動手指。 突然,少年的脖子被勒住了。 耳環女的手指上掛著一根潛藏的細線。 這根極端纖細的線正勒緊少年的脖子。 “咕……!” “吉賽爾……!” 艾米拉喊道。 “就算能看破,如果無法攻破的話,你還是無法逆轉你的敗北哦——” 吉賽爾掏出短刀,這把刀上並沒有施展魔術,他用這把刀切割脖子上的細線。 但是—— 切不斷。 “呵呵,沒用的。這可是'暴食線'——使用魔獸的體液精煉而成的,非常強韌哦。再加上霍多使用魔術'形質保持'進行加固,硬度已經可以和鋼鐵媲美了。你絕不可能切斷的。” “你、的……” 吉賽爾將手伸向纏在脖子上的細線,不停地撓著,嘴裡發出細若懸絲的聲音。不過這句話被瀑布的聲音蓋過了,她應該沒聽見吧。 你的弱點就是,話太多了——! 吉賽爾祈禱著將短刀放在自己的左手上。 然後輕輕地切開了手掌。 窒息的痛苦抵消了手掌劇烈的疼痛。 吉賽爾用染血的手指伸向了脖子上的細線。 “你在做什……” 不止脖子上的細線,就連懸在眼前的幾根線也都塗上了血,然後吉賽爾再次揮下了短刀。 啪,線被切斷了。 因為,自己和“形質保持”八字不合。 “什……” 恩維絲緹驚愕地睜大眼睛,產生了瞬間的間隙。 艾米拉趁機扔出了漆黑的武器,刺中了恩維絲緹的肩膀。這並不是投擲專用的飛刀,而是近身戰的短劍。扔起來很重,一般來說是不會打中的—— “咕……!” 艾米拉的身體也解放了,少女掉到了地上。恩維絲緹因為劇痛一臉猙獰,腳步有些踉蹌。啪嗒,沉重的短劍從她的肩膀上掉了下來,血流不止。 這時,少年站了起來,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沖了上去。 眼前還有阻擋自己的數重絲線防壁,他伸出了左手。 被吉賽爾的血沐浴過的結界隨之失去了魔術賦予的強度。只要揮下短刀,就能切斷阻擋前進的防壁。但是,無法全部斬斷,剩下的線還是絆住了腳,少年腳步有些不穩—— “可惡……” 恩維絲緹已經重新站穩了,她伸出手掌,準備操縱新的線。 但是,艾米拉扔出飛刀再次阻止了她。 後退的敵人一瞬間放鬆了攻擊—— 這個空隙,已經足夠了。 少年穿過線的結界,將恩維絲緹撲倒了。 “結束了……!” 現在是騎乘位,只要手起刀落就能—— “哥哥……!” 梅爾蒂娜的喊聲阻止了最後一擊。 少年舉著刀定住了。 妹妹好像也已經解開拘束了,她正向這邊跑來。 吉賽爾拿刀指著耳環女,大大地鬆了口氣。 勝負已分—— 耳環女閉著眼睛,她和少年一樣嘆了口氣。 “哈哈……我輸了啊。太精彩了,我完敗了。” “哥哥……” 梅爾蒂娜用毛巾擋住了身體,大概是事先放在緣石上的吧,她來到了面前。 “請不要殺了她,因為這個人,曾救過我。” 妹妹說完,吉賽爾有些訝異地看著她。撿起短劍的艾米拉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旁邊,毫不鬆懈地盯著耳環女。 “別誤會了,我當時不是說了嘛。”耳環女有些困擾地微笑道。 “那隻是我的工作罷了。我才不是特意來救你的呢。” “就算如此。”妹妹嘆了口氣。 “你還是救了我。” 耳環女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妹妹。 吉賽爾從耳環女的身上了離開了。 她絲毫沒有抵抗,就這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說吧。”艾米拉卻用短劍架著耳環女的脖子說道。 “詹姆斯·歌摩林,他到底跟'奧爾基索斯之指'有沒有關聯?” “你還真是,窮追不捨啊。”耳環女有些煩躁地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很可惜,我認為應該沒有關聯。不過,如果你能放過我的話,我就告訴你們一件好事。” 艾米拉皺著眉頭徵求少年的意見。 吉賽爾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是一個名叫西蒙的祭司男教導歌摩林惡魔術的。不過,連我都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是誰。” “西蒙……” “快點吧。大概,流星雨快要開始了。或許,就算沒有梅爾蒂娜,儀式也會照常進行。” 少女開始檢查恩維絲緹的身體。看到裙子裡搜出的大量絲線,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梅爾蒂娜,你待在這兒,她的話——”看著耳環女,吉賽爾撓了撓頭有些為難。 “如果你對妹妹出手會很麻煩的,先拘束起來吧。” “好,悉聽尊便。”耳環女苦笑著點了點頭。 幸運的是,這裡有大量的線可以用來拘束。艾米拉用好幾根線將恩維絲緹的雙手綁在了背後。 “我說。” 面對背靠在緣石上的“斷頭台”耳環女,梅爾蒂娜向她搭話,她有些吃驚地看著梅爾蒂娜。吉賽爾已經對耳環女肩上的傷口進行了止血,不過事到如今她應該也沒有戰意了吧。 “恩,什麼事?難道你要復仇,對我進行騷擾嗎?” “如果我搞錯的話,我在這裡先向你道歉。”梅爾蒂娜怯生生地說道。 “你的耳朵,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呢?” 耳環女瞇細了眼睛。 “那個……你這麼做,是不是也是為了隱藏呢?” “能別說傻話嗎?” 恩維絲緹笑了。 “我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斷頭台'的成員,沒有人類以外的種族哦,一個人都沒有……” * 接下來的路上雖然沒有磷光,但牆壁上等距掛著點燃的燭台,詭異的火焰彷彿在邀請二人。這些燭台大概是“狂熱者”詹姆斯·歌摩林點亮的吧。吉賽爾和艾米拉兩人慎重地緩慢前進,雖然少年很想馬上就衝過去,不過艾米拉阻止了他。因為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麼陷阱,而且還有被埋伏的可能性。少年只好聽從冒險者的意見。 “你的傷怎麼樣了?” 在綿延無盡的昏暗中,艾米拉一邊警惕地探查周圍一邊問道。 “還行……” 吉賽爾走在艾米拉身後。 好像額角流出的血已經凝固了。妹妹也對自己在手掌上切出的傷口進行了止血,現在還纏著手帕。不過由於失血,以及被數次砸在石板上的衝擊倒是在體內殘留了嚴重的倦怠感。 “看來,你還挺結實的……” 艾米拉回過頭看著少年。 “你其實可以在妹妹身邊等著的。” “這怎麼行,我還必須去阻止米莉亞……” “為什麼?”少女再次背對著吉賽爾,一邊前進一邊詢問。 “你應該,已經沒有理由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吧?” “恩,你說的或許沒錯……”少年垂下視線說道。 “但感覺我必須為此負責……因為,我沒能拯救蕾娜莉亞……” “這可不是你的責任。” “那麼你呢……”吉賽爾打算岔開話題。 “如果那個'斷頭台'的女人所言非虛的話,那麼歌摩林或許真的跟'奧爾基索斯之指'毫無關聯。那你也應該沒有理由和他們戰鬥了啊。” “這——” “他們有很多人,我們只有兩人。估計無法取勝吧。這跟送死沒什麼區別,那麼你又為什麼——” “我無所謂——” 少女停下腳步,再次轉過頭來嚴肅地看著吉賽爾。 “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困擾。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有妹妹吧。米莉亞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面對壓迫而來的銳利眼神,少年只能屏息。 “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了,你還不懂嗎?你只會拖我後腿。我已經沒有餘韻一邊保護你一邊戰鬥了。你根本不是冒險者,前不久你還只是學院的學生,連個魔術師都算不上。你這種人難道還能負傷戰鬥嗎?” 這是冷酷的事實—— 少年無言地垂下頭。 “懂了的話,你就乖乖放棄——” “你……”少年撓著頭說。 “太溫柔了。” “什……” 少年再次抬起頭看著艾米拉,只見艾米拉睜大了眼睛,雙唇微微張開。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好幾次。接著少女猛地轉過頭去繼續說道。 “別、別誤會了,我真心覺得你只是個累贅——” “無所謂。我的魔術確實只是半吊子,但還是稍微有點用的。而且你不也受傷了嗎?” 少女瞪著這邊,但最終還是放棄地嘆了口氣。 “隨便你。” 少女撩了下頭髮,繼續前進。吉賽爾苦笑著追在少女身後。 穿過狹窄的通道—— 眼前出現了巨大的祭壇。四周圍著石階,有一個像是古墳一樣的丘陵矗立在中央。吉賽爾他們兩人的面前有一座巨大的石橋連至中央。祭壇的周圍還圍了一圈圓形的石柱,其餘則是無盡的深淵。無論是頭頂還是腳下都深不見底,看見的只有一片黑暗。祭壇邊緣堆滿了無數的篝火,這些火焰詭異地搖曳著。 祭壇中央的最高點有一位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這個男人正舉起雙手面向頭頂。他的嘴裡正心無旁騖振振有詞地歌頌著褻瀆的祝詞。 祭壇和祭壇外圍都畫上了奇怪的魔術陣,跪在祭壇中央的,正是馬上要接受轉生儀式的半妖少女。 “米莉亞……!” 看到祭壇上的少女,吉賽爾喊道。 “這樣啊,看來那個女人失敗了。” 站在一邊守望著儀式的祭司男子不快地說道。他大概三十剛過,一頭白色短髮,相貌平平。胸前掛著一個聖十字教的聖印,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只不過是單純的偽裝吧。 恐怕這個男人正是篩選祭品的西蒙。那麼,祭壇上那個完全不在意吉賽爾和艾米拉的入侵,至今還在詠唱祝詞的外套男肯定就是“狂熱者”詹姆斯·歌摩林。也就是米莉亞的父親。 這個被深淵環繞的祭壇非常寬廣。魔術陣的外圍還站著手拿武器嚴陣以待的佣兵集團。 “接下來要舉行的是崇高的儀式。不准任何人去妨礙深愛女兒的父親實現願望。” 西蒙——假冒祭司用手上的錫杖敲打地面。 以此為信號,傭兵們一齊上前擋住了兩人。 艾米拉隨即衝上前去。 她一口氣穿過石橋,登上祭壇。 首當其衝的是一個手拿長槍臉上有傷的佣兵。艾米拉拔出短劍跳上前去,不過對方好像也是經驗豐富的佣兵,他用槍尖彈開了華麗的一擊。伴隨著刺眼的火花,半空中的艾米拉藉著長槍的衝擊跳到了魔術陣外圍。她的背後就是深淵,艾米拉在被追逼之前再次上前,長槍男也隨之應戰。同時另外兩個男人也拿著長劍和板斧上前助陣。 《向萬物根源之瑪納宣告——》 吉賽爾趁著少女吸引傭兵注意的時候,開始展開魔術。 《遵從我的願望墮入虛無吧。睡吧……睡魔! 》 穿過石橋迫近的三個男人受到了魔力產生的變質瑪納的直擊。這種魔術很難打中Z字形前進的目標,但利用這種地形的話就會非常有效。畢竟想要衝過這座橋只能筆直前進。 三個男人直接倒下。吉賽爾還來不及確認結果就衝了上去,他越過倒地的男人們來到魔術陣外圍,登上祭壇的石階。 和混沌魔術八字不合的自己只要碰到魔術陣就能進行妨礙了吧,正當吉賽爾這麼打算的時候—— “嘿嘿……又見面了啊。” 此時站在面前的,是廢棄教會遇到的巨漢。 他扛著危險的巨斧,猙獰地笑著俯視著吉賽爾—— 然後他揮下了巨斧。 吉賽爾慌忙向側邊跳去。因為準備動作很多,所以這一擊很好躲,但是少年的立足點是通向祭壇的石階,所以腳底有高低差,非常不穩,很難進行大範圍移動。他好不容易才鑽過了第二波攻擊。 吉賽爾拼命迴避,同時喊道。 “米莉亞!快過來!” 半妖少女沒有回應。 沒辦法,吉賽爾只能退到祭壇外圍。雖然這裡也畫有魔術陣,但自己的體質好像無法影響這裡。 不遠處,艾米拉仍在和男人們上演著眼花繚亂的激戰。應該說不愧是數度出入修羅場的佣兵團,就算沒落了實力仍然沒有退步,少女只能保持守勢。面對多數的對手還能與其抗衡,看來少女的技術也非常精湛。 “米莉亞!求你了!現在還來得及!” 少年喊道,不過,少年悲痛的呼喊卻沒有傳到少女心裡。 衝下石階的巨漢再次揮起巨斧。吉賽爾且戰且退,視線前方的艾米拉如今也被不斷地逼近了深淵。 “米莉亞!” 祝詞還在繼續。 蒼老嘶啞的聲音宛如低沉的地獄轟鳴不斷地訴說著怪異褻瀆的語言,奉上綿延的祈禱。吉賽爾感知到了瑪納的變質。看來儀式開始發揮效力了—— “沒用的。”站在一旁的祭司俯視著吉賽爾說道。 “你是無法斬斷父女的羈絆的。”錫杖上的圓環詭異地晃動著,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雖然祭品不夠,只要今晚星相符合的話,應該也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你們……!” 吉賽爾向“灰之旅團”的男人們喊道。 “你們這樣也無所謂嗎!那傢伙使用的是惡魔術啊!這樣惡魔就要獲得肉身了!” “哈!只要有錢就好,老闆幹什麼我們才不管呢!你說什麼都沒用!” 長槍男喊道,同時向艾米拉刺出銳利的一擊。被逼至深淵邊緣的少女用短劍防禦,但攻擊過於沉重,短劍被彈飛掉到了地上。 接著,吉賽爾慢了一拍才注意到自己也被瞄準了。 當他注意到頭頂上襲來的暴風一擊時,已經為時已晚。吉賽爾慌忙用短劍擋住巨斧的攻擊,可惜少年瘦弱的身體還是被瞬間打飛了。 “啊……!” 幸運的是還好沒摔到深淵裡。 少年摔在魔術陣外圍的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唔……米莉亞……” 男人發出悲鳴,看來艾米拉總算打倒一個人了。她脫離了長槍男的攻擊範圍,沖向了吉賽爾。 “吉賽爾!” 巨斧瞄準了少女降下了粉碎的一擊。 艾米拉從底下鑽過了巨斧,漆黑的劍刃向巨漢的身體揮去。 但是,緊追而至的長槍男出手妨礙了她的連擊—— 吉賽爾拿著劍站了起來,艾米拉也站到了能保護他的位置,兩人這才能勉強與敵人抗衡—— 這樣下去也只能單方面被打。 “米莉亞,求你了……你這麼做是錯誤的!” 半妖少女還是毫無反應,繼續跪在圓陣中間祈禱。 錫杖再次發出聲響。 “已經晚了……你們看,儀式完成了。為了完成悲哀孩童的願望,司掌雕塑的魔之眷屬馬上就要降臨了。” 狂暴的變質瑪納宛如鋼針般刺痛著皮膚。 “住手,米莉亞,快走開……!” “狂熱者”的祝詞結束了—— 大氣中的瑪納正悲鳴地碰撞著,虛空中漂浮著蒼青色的火焰。 周圍的黑暗蠢蠢欲動。 圓陣上空的混沌逐漸具現化,生成了一個駭人的烏雲漩渦。 從中傳來了宛如發自煉獄一般的刺耳嘶鳴。 突如其來的混沌吸引了傭兵們以及艾米拉的注意力。 吉賽爾也吃驚地抬著頭。 “哦哦。”詹姆斯·歌摩林也欣喜地展開雙臂歡迎著烏雲漩渦。 “終於來了,這個時刻終於來了……!啊啊,太幸福了!太滿足了!來吧……降臨吧……請來到我面前,聽取我的願望吧……!” 男人的雙眼充滿狂氣。 吉賽爾看著狂熱者的樣子不禁產生了這種感想。 接著,暗雲逐漸消失。 突然寂靜籠罩了這裡,就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欣喜狂笑的“狂熱者”的額頭突然裂開了。 血肉飛濺,鮮血和腦漿也隨之噴發。 從中出現了形似觸手的東西,無數的觸手宛如噴泉一樣不斷蠕動著湧出,這些鞭子一樣的觸手像手指一樣不斷顫抖,在虛空中揮舞著尋求獵物。漆黑、纖細、修長的觸手不斷從男人的額頭中湧出,接著襲向了自己的身體。 “哦哦……哦哦……!” 詹姆斯·歌摩林喜極而泣。額頭上噴出的混沌正吞噬著身體。不對,並不是吞噬,因為那並不是觸手,那是尖角,也是手指吧。銳利的尖端是刻刀,那是為了雕刻而生的刀刃。這把刻刀刮開詹姆斯·歌摩林的肉體,不斷切削,剔除,腐爛,然後變形,他的外貌在不斷改變。就好像雕刻、陶藝一樣,血肉飛散,“狂熱者”歡喜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滯地看著這一幕。 發生巨變的詹姆斯·歌摩林的身體還站在原地。 其身體本身已經充滿了褻瀆、瘋狂和混沌。 他已經變成了身高超越六米的巨人。頭部就像山羊一樣,紅色的雙眼發出光芒,頭頂長著一對形狀優美的犄角,宛如精緻的裝飾品。仔細一看,白色體毛的形狀讓人感到無比噁心。 因為都是手指。手指、手指、手指。全都是少女的手指。白色的手指,那是無數苗條、艷麗的纖纖玉手。那些駭人的美麗手指正蠢蠢欲動。這是手指的體毛。成千上萬的手指全都是少女的手指。好像自古以來所有祭品少女的手指全都出現了。 這個生物突然抬起頭,發出轟鳴。 “這是時隔幾個世代的召喚,總算可以向那個醜陋的牢籠告別了。可憐的人們啊,感謝你們賦予我奧爾肯滿意的軀體。” 腦髓中響起的令人膽寒的聲音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是利用詹姆斯·歌摩林獲得肉身的魔神。 奧爾基索斯的下位眷屬。 奧爾肯。 看著這瘋狂的外形,吉賽爾、艾米拉、“灰之旅團”的男人們都啞口無言。眼前不斷噴湧的狂氣麻痺了所有人的身心。 打破沉默的,是半妖少女。 “請、請問……” 少女雙眼噙淚,拼命擠出笑容。 “請問……你能、把我、變成、人類嗎……?” “當然。悲哀的命運之人啊,沒有我的力量改變不了的東西。” 魔神俯視著少女說道。 “就像這樣——” 山羊頭部長出的那對角—— 非常尖銳、非常扭曲。 這對形似羊角的物體呈螺旋狀生長,然後變成了無數的手指。這些將詹姆斯·歌摩林的額頭刺破,隨意改變自身的駭人刻刀飛向了空中,從四面八方襲來—— “快逃……!” 吉賽爾注意到了魔神的目標,立刻喊道。 目標並不是半妖少女,而是因為這瘋狂的造型驚呆的長槍男。 “咦……!” 長槍男發出短促的悲鳴,扔了槍剛準備逃,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數的手指包裹了他,男人發出了最後的悲鳴。襲來的雕塑刻刀瞬間覆蓋了男人的身體,最終悲鳴也消失了,吉賽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喪命的瞬間。 但是,那並不是死亡,而是雕塑。 手指離開了,再次回到了魔神頭部,變成了犄角。 長槍男還留在剛才的位置。 皮膚像石膏一樣慘白。臉也消失了,鼻子的位置有一個屁股,手臂上連著腳,胸口長了一個頭。應該說這已經不是男人了,因為屁股上還長出了無數的乳房,還有三根手臂垂在地上。背後長了四隻耳朵,一隻眼球在頭頂轉動,腹部有一個巨大的嘴唇,裡面沒有牙齒,只有一根長到詭異的舌頭垂在外面—— “嘎、啊、嘎嘎嘎、嘎嘎嘎、嘎……” 他只是站在原地不斷呻吟。 吉賽爾的思緒已經被瘋狂和恐懼填滿了。 “啊……啊……” 半妖少女看著那邊,微微長大了眼睛。 “那麼,你渴望著怎樣的外形呢。墮落少女,我會實現你父親的願望的。” 艾米拉隨即展開攻勢。 俯視著米莉亞的魔神看上去毫無防備。艾米拉衝上祭壇,一口氣跳了起來。少女的短劍迅速劈向了被無數手指體毛覆蓋的身體。 斬擊深深地劈開血肉發出不快的聲音。 但是—— 跳起的艾米拉著地了,她一臉緊張地看著魔神。 背部被砍的山羊頭魔神卻毫不在意。 受傷的少女手指留著青色血液顫抖著,但是,傷口瞬間就被重生的少女手指覆蓋了。 再生能力。也就是說,武器根本無效—— 確實,獲得肉體降臨的魔神的話,普通的武器幾乎都無效—— 艾米拉再次跳了起來。 她剛才的落腳點立刻被無數刻刀刺中。 魔神放出了頭上的犄角。穿透的地板瞬間四處飛散,這一擊根本無法防禦。 面對再次襲來的觸手群,艾米拉逃到了祭壇外圍。但是緊追不捨的刻刀還是劃到了少女的肩膀,血滴飛散。 “艾米……!” 吉賽爾向她衝去準備支援—— 但變成鞭子的刻刀打中了吉賽爾。 少年用短劍奮力防禦,結果還是被打飛摔在了地上。 襲向艾米拉的觸手群突然掉轉矛頭,向“灰之旅團”的男人們飛去。長劍男和板斧男都驚呆了,猶豫著要不要逃跑時——轉眼間就被覆蓋了——原本吉賽爾也差點成為犧牲品,襲向少年的手指被趕來支援的艾米拉彈開了。火光四濺,鋼鐵劍身發出悲鳴。 “站起來……!” 少女喊道,吉賽爾慌忙爬了起來。 腐蝕身心的瘋狂和恐懼至今還麻痺著身體。 “少女啊,你身上流著奇妙的血,這就是你的命運嗎?” 魔神俯視著揮刀相向的艾米拉說道。 聽到魔神的話,艾米拉有些吃驚地皺起了眉頭。 此時,回過神來才發現,被刻刀包裹的男人們的悲鳴已經消失了。 少年恐懼地轉頭看去。 男人們已經變成了異形的野獸了。 外型和狼類似,漆黑的健壯身體,背後能看見突出的外骨骼。猙獰的獠牙伸在外面,感覺會吐出黑色的氣息。這並不是世間的野獸。 這是異獸。這應該是模仿魔神在異界使役的異界之獸塑造的吧。 “唔嘎嘎嘎嘎,咕咕咕咕咕,嘎啊嘎嘎嘎。” 這些和狼類似的生物正用和人類相似的嗓音低吼著。 這些異獸瞄準吉賽爾和艾米拉的脖子撕咬過來。 “可、惡……!” 吉賽爾用短劍砍退了撲來的異獸。艾米拉也敏捷地躲過攻擊,繞到異獸背後揮下短劍。 “咕啊!” 野獸發出了似人非人的悲鳴。 每一個個體都不算棘手。擊退異獸獠牙的吉賽爾如此判斷。不過這些異獸越是負傷,他們就像亡者一樣越發兇猛。真是恐怖的耐久力。與之對戰的艾米拉也逐漸面露焦色。 “米莉亞……!”吉賽爾用短劍擋住異獸的血盆大口喊道。 “快逃!那傢伙是惡魔!根本不可能將你變成人類!” “無所謂……” 少女顫抖地回答。 少女好像已經對恐怖麻木了,她抬頭看著魔神。 “我、我從來、都不希望、自己出生在、這種世界……” 魔神沉思著俯視著少女。 感覺魔神正在思考該將少女打造成何種瘋狂的造型。 “不、不管哪種外型,都無所謂……只要、能否定、現在的我就行。只要、能改變的話、就好……無論、哪種外形都可以……” 就算……少女小聲說道。 少年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面。 “就算死了,也無所謂……” 如今,少女的眼裡只剩下絕望了。 “米莉亞,不行……!” 吉賽爾踢開異獸,趁機衝上祭壇。 但—— 魔神洶湧的刻刀將少年打飛了。 吉賽爾的肩膀也被打穿了,血流不止。 “吉賽爾!” 艾米拉發出悲鳴。 被打飛的少年在空中劃過。 乓,他滾落在了外圍,眼看就要摔下深淵—— 千鈞一發之際,吉賽爾抓住了地面停止了滑行,這讓左手產生了劇痛。 少年搖搖晃晃,打算再次站起來—— 現在還能活動都已經是奇蹟了。 但已經無法站起來了。 少年的身體已經筋疲力盡了。 “吉賽爾……” 聽著艾米拉悲痛地呼喊,少年呻吟著。 感覺身體在不斷失血,好像快要睡著了,意識開始朦朧起來。 狀況非常絕望,自己完全動不了。艾米拉麵對異獸就已經焦頭爛額了。魔神現在還在看著少女沉思該如何重塑她的肉體。米莉亞·歌摩林早已被絕望淹沒,選擇聽天由命…… 少年仍舊趴在地上,不甘地用手肘撐著地面,顫抖地將力量注入手臂。 “米莉亞……你聽我說。” 拿不到武器,意識一片朦朧,魔術也無法構成。 即便如此,還是必須戰鬥。 就算只有語言也好。 “我……還是稍微,理解你的心情的……” 吉賽爾虛弱地說。魔神有些煩躁地瞥了這邊一眼。少年無視了魔神繼續說道。為了不讓自己失去意識,他在不停地振奮自己。 “曾經……我也煩惱過,自己為什麼會生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想要重新來過……” 耳邊傳來了異獸的低吼和艾米拉悲痛的聲音。 “否定自己,並且獲得轉生……我也曾經想過這些……” 自己既無力,又無能,甚至出生以來便擁有無法成為魔術師的體質。 暗地裡不斷地射來鄙視嘲弄的視線,這也讓人如坐針氈。就算再怎麼做好心理準備佯裝平靜,被他人否定這種事還是非常心酸的。養育自己的偉大魔術師一直期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優秀的魔術師。正因為如此期望著,他才會讓自己接受英才教育。但是,自己卻無法回應那份期望。自己只能每天過著受人唾棄嘲笑的日常。 這樣的自己真的很沒出息,逐漸就開始自暴自棄了。如果不是這種身體的話,如果沒有這種體質的話,有時甚至還會憎恨自己自幼接受魔術師訓練的過去,如果自己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如果自己過上普通的生活,那麼自己肯定不會嚐到這種痛苦。 “但是,後來我懂了,如果我自暴自棄的話,那就真的一切都結束了……” 無論再怎麼艱辛,無論再怎麼痛苦。 都決不能去自暴自棄,自己後來領悟了這點。 “否則的話,你不就踐踏了那些深愛自己的人們的心意了嗎……” 異獸們還在低吼。艾米拉揮舞雙劍不斷跳躍,在戰鬥的喧囂中,吉賽爾還在不斷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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