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144章 第5節

伏藏 杨志军 5354 2018-03-23
對香波王子和梅薩來說,這是“七度母之門”,“七度母之門”終於開啟了。 對警察和大部分喇嘛來說,這是炸藥之門,炸藥終於找到了。 對既是公門警察又是門隅黑劍的碧秀來說,這是瑪吉阿米來過的地方,作為“金剛佑阻”,她很可能留下了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 但是香波王子和梅薩卻沒有預期中的喜悅。香波王子詫異得一屁股坐到了身後梅薩的腳上。梅薩“哎喲”一聲,一把撕住他的肩膀,渾身哆嗦。 香波王子說:“我們發掘到了什麼?我們要的不是這個,是伏藏?” 梅薩也說:“是啊,我們要伏藏,伏藏。” 他們並不是要搜尋炸藥的,他們假裝知道埋藏炸藥的地點,不過是想藉碧秀以及警察的力量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沒想到最後發掘出來的真的是炸藥。

智美手伸進勝魔卦囊,摸出卦象萬花筒的羚羊角,再看看。沒錯啊,仍然是“露娜街的瑪吉阿米,盪鈴子上的露珠”。瑪吉阿米出現在露娜街,露娜街就是“魯納羯”即黑龍王,而“盪鈴子上的露珠”代表了情歌,情歌又用“酒”昭示了開門的方法,一切都銜接得天衣無縫,怎麼可能不是遺言是炸藥呢? 碧秀喊起來:“局長,炸藥找到了。” 局長帶著兩個消防隊員走過來,低頭看著:一張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鋪在地上,唐卡上是一管一管的黃色油紙包裝的炸藥。那些炸藥組成了一個和仰光門同樣寬大的“心”形圖案。 局長嗅了嗅淡淡的硫磺味說:“數一數,多少管炸藥。” 碧秀蹲在門邊數起來,完了說:“一百零八管。” 局長說:“立刻讓所有的喇嘛離開司西平措大殿。”然後又命令消防隊員,“用最快的速度排除炸藥,注意安全。”

香波王子站了起來。他看到包圍著大殿中心的所有外來喇嘛都舉著右手,並起食指和中指,指了過來。他朝自己的兩邊和身後看了看,心說他們在指誰呢? 驀然之間香波王子想起了叛誓者,叛誓者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共同指認首領,然後得到引爆炸藥的指令。指令必然會在太陽落山之前發出,一旦發出,一千個叛誓者都會奮不顧身地擔當起引爆炸藥的使命。 香波王子看了看表,現在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 碧秀也意識到面前這些喇嘛就是叛誓者,叛誓者正在指認他們的首領。首領在哪裡?必須立刻清除掉,否則炸藥隨時都會爆炸。他衝著正準備捲起大幅唐卡的兩個消防隊員喊一聲:“別動。”然後前後左右看了看,一雙鷹鷙的眼睛盯上了香波王子。許多人的眼睛都盯上了香波王子。

“你?原來你就是首領,叛誓者的首領?”碧秀說。 “我?我是叛誓者的首領?”香波王子再次看看那些外來喇嘛手指的方向,發現他們的確是指向自己的,不禁“哼哼”一笑。但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是玩笑,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問題上跟他開玩笑。他抓抓自己的頭髮,回頭走向身後的梅薩,攤開兩手說,“這是怎麼啦?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梅薩正在和智美嘀咕著什麼,這時扭過頭來問:“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著不知道?” 香波王子說:“我裝什麼?我何必要裝?” 智美說:“叛誓者,叛誓者,堂堂正正的掘藏師,突然變成了陰險惡毒的叛誓者,而且是首領,真沒想到。” 香波王子搖搖頭,困惑驚怕得不知說什麼好。

梅薩更是一臉惶恐和疑惑:“是不是你早就埋下了伏筆?你說過,沒有人知道叛誓者的首領是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爆炸前幾分鐘,一千個叛誓者會同時感悟到首領的存在,舉手指向他們的首領。” 香波王子點點頭:“我說過,但不是為了埋下伏筆。” 梅薩又說:“你還說過,叛誓者的首領會在太陽落山之前、機緣到來的時候發出指令,讓叛誓者點火引爆,炸毀布達拉宮,炸死所有進入布達拉宮的人。” 香波王子說:“那都是《地下預言》裡的話。” 梅薩痛苦地搖頭:“別提什麼《地下預言》。你帶著我發掘什麼'七度母之門'的伏藏,目的就是為了炸毀布達拉宮,完成叛誓者瘋狂的死亡計劃?” 香波王子有口難辯地抓撓著自己:“不是這樣,絕對不是!”

梅薩指著那些舉著右手久久不肯放下的外來喇嘛說:“那麼這些人的舉動怎麼解釋?” 香波王子急得通紅了臉:“梅薩,聽我說梅薩……” 智美高聲說:“別再狡辯了,他們都指向了你,罪惡的叛誓者指向了更加罪惡的首領。”他“哈哈”一笑又說,“原來我們都是一條路上的同志,都要毀滅聖教,只不過你比我們更狠。我和梅薩以及新信仰聯盟和烏金喇嘛,僅僅是要揭穿聖教的虛偽,用它自己的罪惡摧毀它的神聖,你卻要炸毀世界上最輝煌的佛教殿堂和成千上萬佛教徒的生命!” 香波王子不看智美,就看梅薩。 梅薩眼睛裡突然有了冷漠的仇恨:“你應該清楚,懷疑甚至批判一個宗教,那是公民的權力。但要毀滅神聖的宮殿和教徒的生命,那是犯罪!”她悲哀得幾乎要哭,“大陰謀,大詭計,聖教的敵人、格魯巴的剋星、走向陰謀的叛誓者,你居然一直在欺騙我。”

香波王子連聲嘆氣,無話可說。碧秀副隊長拿著手銬走向香波王子。香波王子本能地後退著,腦海裡一片翻騰: 叛誓者怎麼會認定我就是他們的首領?我怎麼才能表明我不是? 或者我真的就是?畢竟面前的事實不可迴避:所有的叛誓者都按照古老的約定舉起右手指向了我。而他們指向誰,誰就是首領。 我無法證明我不是叛誓者的首領,但我可以做到不發出任何罪惡的指令,不讓叛誓者炸毀布達拉宮,炸死所有進入布達拉宮的人。 或者,神佛讓叛誓者選擇我做他們的首領,就是為了選擇一個一定不會發出罪惡指令的人,保衛布達拉宮,保衛世界佛教的第七次集結? 一千個叛誓者中只有一個首領,一旦他死掉——已經死掉,或者當場死掉,爆炸布達拉宮的指令就不可能發出,《地下預言》駭人聽聞的爆炸預言和叛誓者的罪惡也就會自動消失。

至於“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它應該屬於梅薩,或者智美。 香波王子眼光一一掃過梅薩、智美、碧秀,平靜地說:“你們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嗎?我就要死了,沒有人再向叛誓者發出引爆炸藥的指令了。”說著,把手伸向了智美,“給我,把你準備殺我的石器給我,現在用不著你動手了,我自己解決自己。” 智美猶豫了片刻,遞了過去。香波王子攥著那塊繪有佛像的石器,看了看打磨鋒利的青光閃閃的剖面,把像錐子的一頭對準了自己。 碧秀警覺地後退了一步。 梅薩說:“不要嚇唬我,你假裝了一路,現在又要假裝自殺。” 香波王子絕望地說:“你不會再看到我假裝了,我會證明我自己。”說罷舉起石器,朝著自己的咽喉扎了過去。

一瞬間香波王子倒在了地上。但他是被人推倒的。他身上流著血,卻不是從致命的咽喉流出來的,倒地的時候石器滑過脖子,扎破了他的耳朵。 不是梅薩,梅薩下意識地要去推他,卻被人搶先了。 推倒他的人是從叛誓者中跳出來的,壓住他,從他手里奪走了石器。 香波王子爬起來,吼道:“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我是古茹邱澤喇嘛,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自殺?” 香波王子捏了一把自己的耳朵,看看滿手掌的血說:“我為開啟'七度母之門'而來,不是為引爆炸藥之門而來。” 古茹邱澤說:“啊,炸藥之門?誰說這是炸藥之門?我修煉的可從來不是炸藥之門。在我修煉'七度母之門'第五門的最後關頭,我獲得的證悟就是你,就是這扇鋪在地上的門和門裡的'心'形圖案。還有,我的本尊倉央嘉措幾次出現在我的觀想裡,告訴我,當掘藏大師出現的時候,你要帶領忠於你的喇嘛守候在'有寂圓滿'的中心,要保衛它並在那裡誦經。福音將在'心'中誕生。”

香波王子說:“可現在,'心'就要爆炸了。” 古茹邱澤說:“那不是爆炸,是神速的佛光對世界的照耀,心是悲光柔軟之心,它會洗刷地球,讓戰爭、欺詐、飢餓、病厄以及靈魂的污染和眾生的貪、嗔、痴、慢、疑消失在無邊廣大的慈愛之中。” 香波王子說:“畢竟是炸藥,跟你說的沒有關係。” 古茹邱澤說:“不會沒有關係。遠古的印度有一個名叫多光的王國和一個名叫慧月的公主。慧月公主脫胎於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的眼淚,在三世佛前立下誓言,要用純潔的女兒之身修成正果,解脫眾生有情的苦難。對那些在深山老林苦修的僧人,她說:'我的願望就是讓你們成為觀世音菩薩的後學。'她是阿底峽大師的本尊,是一切羯磨和灌頂之神,代表所有世間佛的法力和尊嚴。她的膚色象徵智慧,手中的法器象徵救拔之力。她法緣深厚,福力廣大。當她引導弟子進入密法大道時,痛苦的有色界和美妙的虛空界會自然而來。在這片有色界和虛空界裡,我們會看到七個女神的形貌。她們是歐洲度母,亞洲度母,非洲度母,北美洲度母,南美洲度母,大洋洲度母,南極洲度母。就跟她們的名字一樣,她們共同領有地球,卻又分管著不同的領域,她們共同的稱呼就是'七度母'。”

香波王子說:“都跑到全世界去了,你想讓我幹什麼?” 古茹邱澤說:“在我修煉'七度母之門'時,我聽到了倉央嘉措的妙音——關於'七度母之門'最後的證悟,不能依賴修煉,只能依賴香波王子的掘藏。你為什麼不打開看看呢?打開這些黃色油紙的包裝,看看裡面是什麼。” 香波王子說:“不,我的打開也許就是引爆。” 古茹邱澤說:“是的,你是叛誓者的首領,當我們把右手指向你的時候,你已經別無選擇地走進了倉央嘉措的期待。這是你的因緣,也叫宿命。但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引發的不是爆炸,是照耀和洗刷。” 香波王子望了一眼梅薩,彷彿說:也許我是叛誓者的首領,但決不是一個騙子。 梅薩眼裡一片晶瑩:香波王子終於不必用生命去證明他自己了。 這期間,警察都在一旁虎視眈眈,卻不敢對香波王子採取行動。發出引爆指令和引爆炸藥只需一眨眼,快過任何行動。萬一那些叛誓者被警方的行動激怒,或者把警方的行動當成引爆指令,就將無法制止。誰也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辦法引爆炸藥。警察能做的,只是在炸藥和叛誓者之間拉起防線,防止任何人靠近。 碧秀來到門邊,蹲下來看著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上排列成“心”形的一百零八管炸藥,問兩個消防隊員:“有把握嗎?” 消防隊員搖頭說:“一點都沒有。” 兩個消防隊員都是排爆專家,經驗豐富,但在今天這個場合——神聖詭秘的宗教氣氛籠罩下的布達拉宮,誰也不敢輕言自己有把握。 碧秀說:“那就讓我來吧。”說著挪過去,掀起了大幅唐卡的一角。 古茹邱澤厲聲道:“那是'七度母'唐卡,是伏藏,不是你們應該沾手的,趕快離開。” 香波王子這才看到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上,若隱若現著七個形貌俊秀、儀態萬方的度母。每個度母下面都寫著名字,顯然她們就是古茹邱澤喇嘛剛才說的有色界和虛空界裡的“七度母”。紅色的是歐洲度母,黃色的是亞洲度母,黑色的是非洲度母,綠色的是北美洲度母,紫色的是南美洲度母,藍色的是大洋洲度母,白色的是南極洲度母。 現在他相信了,自己打開的就是“七度母之門”,或者說,“七度母之門”和炸藥之門是同一個門。他既是唯一的掘藏者,又是必須引爆炸藥的叛誓者的首領,既然這樣,很可能就像古茹邱澤喇嘛說的,他引發的將不是炸藥的爆炸,而是佛光的照耀和洗刷。但願,但願,但願,古茹邱澤喇嘛所言不虛。 香波王子看看司西平措華麗的頂棚,又看看圍繞大殿中心的那麼多喇嘛,走過去,推開兩個消防隊員大聲說:“讓我一個人開啟,也許是爆炸,也許不是。不管是什麼,請喇嘛們離開,警察也離開,趕快撤離布達拉宮,還有梅薩和智美,你們也離開。” 碧秀說:“我不會離開,我一定要等到瑪吉阿米出現。” 叛誓者中也有人喊道:“我們不會離開,我們已經發過誓了。” 這時門口有人拍起了巴掌,許多喇嘛都拍起了巴掌。彷彿是一種信號,包圍著大殿中心的外來喇嘛紛紛後退,迅速讓出了大部分空間。 一個重要時刻突然降臨,來自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出現在了司西平措大殿。參加世界佛教第七次集結的上座比丘,按照神示的時間,準時走進了發掘“七度母之門”伏藏的現場。 古老的南傳佛教、北傳佛教、上座部、大眾部、小乘佛教、大乘佛教、金剛乘佛教、中觀派、瑜伽行派的代表,強大的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喜馬拉雅山以南印度和尼泊爾佛教、東南亞佛教、日本佛教的代表,後起的北美藏傳佛教、歐洲藏傳佛教的代表,佛教四大聖地:釋迦牟尼誕生之地藍毘尼花園、釋迦牟尼成道之地菩提伽耶、釋迦牟尼初轉法輪之地鹿野苑、釋迦牟尼圓寂之地拘尸那伽的代表,東方兩大佛教奇蹟柬埔寨的吳哥古蹟、印度尼西亞的婆羅浮屠的代表,中國四大佛教名山文殊道場五台山、觀音道場普陀山、普賢道場峨眉山、地藏道場九華山的代表,以及北京、青海、四川、雲南和內地各省大寺名剎的代表,都來到了布達拉宮。他們不可能全部進入司西平措大殿,但代表的代表是必須到場親眼目睹“七度母之門”伏藏的現世的,這是第七次集結的主要目的。 走進大殿的還有榮耀的東道主:中國以及西藏佛教協會的領導、布達拉宮管理委員會主任、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拉薩三大寺以及各大寺院的住持活佛。 香波王子撲通一聲跪下,閉上眼睛,雙手抱住了頭。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掩飾自己驚訝、喜悅、擔憂、惶恐、期待等等膠結在一起的感情,也才能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一如既往地表達自己的虔誠、智慧和勇敢。 已經不可能疑慮和躊躇了,不管前方出現什麼:爆炸還是照耀、死亡還是再生,他都必須硬著頭皮走下去。 有個歐洲喇嘛用藏語驚叫一聲:“炸藥?這裡怎麼有炸藥?” 香波王子倏然抬起頭說:“不,不是炸藥,是伏藏,'七度母之門'的伏藏。”說著,伸手握住了一管黃色油紙包裝的炸藥。 局長幾步跨到碧秀跟前:“制止他,萬一引爆了呢?” 碧秀說:“已經不可能了,除非能夠代替他。” 局長說:“我去代替。” 碧秀摁住局長,自己轉身撲向香波王子,卻被古茹邱澤喇嘛擋住了。梅薩和智美也過來,用身體護住了香波王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香波王子。司西平措大殿鴉雀無聲。 香波王子把那管炸藥合在雙手中輕輕搓了一下,一咬牙,哧啦一下撕開了黃色油紙的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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