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71章 第5節

伏藏 杨志军 3520 2018-03-23
香波王子喝著奶茶說:“金字使者的查驗是在布達拉宮倉央嘉措的寢宮德丹吉殿進行的。倉央嘉措裸體坐在正中的卡墊上,閉目觀想。金字使者環繞著他仔細觀察其面相、骨相、體相、紋絡、血脈、膚色、肌肉、氣息、痣疣、胎記等各種徵兆,不停地念叨著《太清神鑑·說歌》,有時還會用陰陽魚的銅鏡照一照,很長時間才走出德丹吉殿。金字使者板著面孔不發一言,繞開攝政王桑結、拉奘汗、策旺阿拉布坦的使者、薩迦派的八思旺秋、噶瑪噶舉派的噶瑪珠古、經師曲介大喇嘛和久米多捷活佛等等一干邀請來的貴賓即見證人,朝布達拉宮外面走去。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跟在金字使者身後,希望聽到他的明示,哪怕是片言只語。但金字使者的金口就是不開,腳步匆匆得幾次在陡峭的樓梯上歪倒。他穿越了法相森嚴的司西平措和措欽大殿,跨出彭措多朗大門,走下長長的台階,示意隨從備馬,然後轉身,望著那些眼巴巴面對自己的藏地政教要人說:'那位大德倉央嘉措是否為五世達賴喇嘛的化身,我固然不知,但作為聖人的體徵法相則圓滿無缺。'說罷,再無第二句話,彎腰禮拜,轉身上馬,立刻返京復命去了。攝政王桑結長舒一口氣,疾步回宮,來到倉央嘉措面前激動地說:'尊者的體徵法相圓滿無缺,我沒有選錯,沒有選錯。尊者平安,聖教平安,我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倉央嘉措閉著眼睛沒有理睬攝政王,他正在入定,已經很深很深了。很深很深的密法入定,對他也許就是進入情歌境界的一種途徑,這樣的途徑是真實不虛的那種,是怨親無別、空樂無別的那種。他讓人們看到,神秘的佛法禪定裡,也有男女相悅的俗情:瑪吉阿米,你去哪裡了,怎麼這個時候才來找我?已經分不清她是人,還是神了。攝政王桑結從佛像前的香爐裡拿起一柱點燃的香,插在了倉央嘉措禪定印的指縫裡。香灰落進了手掌,他沒有感覺,香火燒到了指頭,他也沒有感覺,香燒沒了,指間的皮膚有點焦黃了,他仍然沒有感覺。桑結悄然離去,心說儘管尊者行為不檢,違拗著佛門清規,但卻是一個天生的修法聖者,沒見他怎麼修煉,他的入定成就卻已是一般的密宗修煉者隱居深山十年都達不到的。但是攝政王桑結沒想到,在他離開十多分鐘後,侍衛喇嘛鼎欽的輕輕一句話,就把香火燒不醒的倉央嘉措喚醒了:'主人,寧瑪僧人小秋丹希望見到你。'

“小秋丹雖然是具備灌頂資格的寧瑪派高僧,但不是領袖級人物,沒有資格進入格魯派的頂髻道場布達拉宮,只能在街市或者拉薩河邊的田野裡等著倉央嘉措。倉央嘉措去了。遺憾的是,在關於倉央嘉措的所有文字記載和口頭傳說中,都沒有留下這次見面的地點和內容。我們只知道以這次見面為開端,倉央嘉措又開始像先前那樣經常走出布達拉宮去別處打發時光,而且時不時有情歌脫口而出。發到我郵箱裡的'光透文字'和《西藏日報》上的'光透文字'裡的情歌,都是這個時候產生的。與此同時,倉央嘉措情歌開始迅速在拉薩民間流傳,很快就是婦孺皆知,人們傳頌著情歌,也傳頌著一個走下神壇、情深意長的六世達賴喇嘛。

“接著,就像民間流傳的那樣,發生了毒箭射殺攝政王桑結的事件。這天,桑結帶人前往色拉寺主持一年一度的馬頭明王神怪金剛橛朝拜儀式,歸途中右前方射來一支毒箭,射在了坐騎的脖子上,坐騎當場死亡。衛兵追向了射箭者,追到的卻是射箭者拔刀自殺的軀體。自殺的人穿一身蒙古服裝,面相卻是典型的藏民,所以連攝政王桑結也發懵:這個剛烈的不讓自己變成活口的人,到底是受了誰的指派?倉央嘉措得知後,來到布達拉宮攝政王寢宮問候。他說:'上師啊,我知道他們不想讓我佔據達賴喇嘛的無畏雄獅寶座,我把寶座讓出來就是了,為什麼還要向你射來毒箭呢?'攝政王桑結說:'聖明的尊者你不能這麼說,他們的目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權力。我迄今沒有把權力交給你,就是不想讓你成為毒箭射殺的目標。至於我,就是死也不想把西藏的政教大業託付給蒙古人,大皇帝也不想,所以我是替西藏承擔著危險,替大皇帝承擔著危險。不是你連累了我,而是我連累了你。好好做你的教主,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最出色的達賴喇嘛,會用觀世音菩薩和蓮花生大師的力量,消滅所有政教的敵人、格魯巴的剋星、走向陰謀的叛誓者。'

“謀殺失敗後,蒙古和碩特部首領拉奘汗和準噶爾部首領策旺阿拉布坦再次以激烈的言辭呈奏康熙皇帝,要求廢除倉央嘉措,懲罰攝政王桑結。奏摺端出了薩迦派的八思旺秋和噶瑪噶舉派的噶瑪珠古,說以他們兩位為代表的薩迦、嘎舉兩派高僧都已寒心徹骨,如果大皇帝不管,西藏各教派都將不再服從格魯派的噶丹頗章政權,而信奉格魯派的蒙古人也將改宗其他教派。尤其重要的是,這一次的奏摺裡,他們用蒙藏兩種文字附錄了幾首從民間蒐集來的倉央嘉措情歌,並改動詞彙,誇張了所謂的宣淫含義。康熙皇帝意識到這已是西藏內亂的前兆,為穩定政局,立即頒詔,與蒙古和碩特部首領拉奘汗和準噶爾部首領策旺阿拉布坦以及其他信仰格魯派的蒙古部落同時宣布,不承認倉央嘉措是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

“倉央嘉措知道了,詩人和歌者知道了,這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大的打擊。此前儘管有拉奘汗和策旺阿拉布坦的陰算陽攻,但畢竟有朝廷有大皇帝的認可和明里暗裡的撐台,這次卻不同了,天塌了下來,人又往哪裡躲呢。倉央嘉措不作任何幻想和努力,唯一的反應就是做詩唱歌: 背後使壞的惡龍, 不管它多麼凶狠, 為摘到前面的蘋果, 我敢拼了這條命。 又唱道: 奔騰的江水去了, 跳躍的魚兒沒了, 只有龍女措曼吉姆, 那是終身不去的伴侶。 “措曼吉姆出現了,她是誰?在哪裡?為什麼在這個天塌地陷、命途危殆的非常時刻,她成了他唯一的寄託?” 梅薩說:“你是不是想說倉央嘉措又有了情人,已經移情別戀?” 香波王子說:“對,這個愛人太重要了,因為接下來就是倉央嘉措的失踪。他能失踪到哪裡去?是拉奘汗或者策旺阿拉布坦綁架了他?似乎不大可能,遠離西藏政權、已經不被眾蒙古施主和朝廷承認的倉央嘉措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廢物。是攝政王桑結軟禁了他?可能性更小,這時候的桑結已經做出避其鋒芒、以退位穩定西藏的決定,正在安排攝政王的權力移交事宜,無暇他顧。是寧瑪僧人小秋丹藏匿了他?也不合情理,因為倉央嘉措面臨的不是生命危險,而是廢黜,藏匿不藏匿都改變不了他的命運。唯一的可能是,倉央嘉措覺得既然連大皇帝都不承認自己是六世達賴喇嘛,不如索性做一個安時順處的平民。他來到龍女措曼吉姆身邊,再也不回布達拉宮了。當然對我們來說,重要的不是倉央嘉措是否和措曼吉姆待在一起,而是哲蚌寺'授記指南'給我們指出了措曼吉姆是我們開啟'七度母之門'的下一個目標。措曼吉姆的任何信息,都可能和伏藏有關係,甚至能直接導致掘藏的成功。”

梅薩說:“可我們現在並不知道措曼吉姆到底在哪裡,兩種'光透文字'的共同點給我們的依然是迷茫。” 香波王子說:“但也並不是無跡可尋。倉央嘉措失踪後半個月,拉薩發生了一起火災,朝拜的信徒當場抓到了縱火的人,居然是一個喇嘛。但這個喇嘛很快被趕來救火的墨竹血祭師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打死了。既然縱火者已經受到懲罰,也就沒有人再去追究他為什麼縱火,縱火案不了了之。我現在有這樣一種聯想,為什麼要打死縱火者?很可能是不想留下活口。誰不想留下活口?一定是同夥,也就是說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跟縱火者是一伙的,都屬於'隱身人血咒殿堂'。他們一直都在追殺瑪吉阿米和她的孩子,現在卻出現在了火災現場,為什麼?”

梅薩說:“你是說他們來火災現場也是為了追殺,追殺措曼吉姆,縱火是追殺的另一種方式?” 香波王子說:“對。雖然瑪吉阿米死了,但'隱身人血咒殿堂'一直沒有放棄對倉央嘉措其他情人的追殺。尤其是對那些懷了孕的女人,不管她懷了誰的孩子,只要和倉央嘉措有過交往,格殺勿論。” “他們燒死了措曼吉姆?” “肯定沒有,因為火災之後倉央嘉措還在失踪,更重要的是,我們沒看到詩人有一句控訴火災的詩歌。” “那我們趕緊去火災現場吧,還坐在這里幹什麼?” 香波王子說:“在所有關於這場火災的記載中,都沒有提到現場,只是說拉薩。拉薩這麼大,又不是一個城牆城門圍攏的地方,不可能全城著火,肯定是有意不記載的。為什麼,縱火案發生的地方居然如此機密,連教典史籍都要遮掩?當然越機密的東西就越有價值,措曼吉姆的所在地和火災現場應該是一致的,只要找到一個,就能發現倉央嘉措的行踪,也就能靠近我們的目標。我堅信我們離'七度母之門'的最後揭曉越來越近了。”

梅薩說:“你剛才說朝拜的信徒當場抓到了縱火的人?有朝拜的信徒,就說明火災現場是一座寺院。” 香波王子說:“既然火災焚毀的是寺院,肯定會修葺或者重建,如果我們查到火災之後的一兩年內,拉薩修葺和重建寺廟的情況,不就可以鎖定火災現場了嗎?” 梅薩說:“對啊,應該去西藏社會科學院,這種地方總有一些熱愛本地歷史的人,知道哪朝哪代哪座建築多了一塊石頭少了一塊磚。” 兩個人起身,同時喊道:“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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