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九州·縹緲錄Ⅳ·辰月之徵

第43章 第十六節

“啪”的一聲,什麼東西碎了。 燭光照在雷碧城的臉上,這個冥想中的老人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面前那張小桌上的白瓷瓶上。現在瓷瓶已經碎了,它是自己忽然崩裂的,沒有人碰它,也沒有一絲風。瓷瓶外光潤的釉面上原本透出明豔的紅色百圾碎花紋來,那些花紋精美而色澤透明,像是從瓶子裡面生長出來的。瓶子碎了,紅色的液體從裡面流淌出來,在小桌上變成越來越大的一灘,似乎漸漸地顯現出什麼紋路來,然而在燭光下它沒能堅持多久,一朵青色的火苗自己就飄起在那灘不知名的液體上,而後液體無聲地燃燒起來。片刻,火焰熄滅,桌面上只剩下幾片白色碎瓷,瓷面上紅色的花紋也消失了,桌面也沒有燒灼的痕跡。 門口站著鐵鑄一般的從者,他臉上覆蓋森嚴的鐵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此刻他默默地看著那堆瓷片,肅殺的雙眼裡隱約有一絲悲慟。

“你的哥哥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雷碧城低聲說,“大概是未能完成任務吧,畢竟是面對曾是天驅武士的素月墨羽,他們懂得對付我們的辦法。你哥哥還是太年輕了,是我的驕傲,是我的錯。” “離開這裡麼?”從者低聲問,他的聲音還是平靜的,不帶一絲感情。 “不,我想要休息一下,等著他們來找我。”雷碧城緩緩合上了眼睛,手揮過面前的那幾片碎瓷,“收起來做個紀念也好,這是你哥哥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從者上前,輕輕捧起那些碎瓷,包在一張布帕里,收進胸甲中,又退回到門前。他像雷碧城一樣閉上了眼睛,靜室裡重新安靜下來。 蠟燭自己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天空微微露白。一夜過去,靜室裡的格局沒有絲毫改變,雷碧城和從者像是在冥思,又像是進入了沉睡,兩個人甚至沒有呼吸聲,衣角也沒有移動絲毫。

這時候從者睜開了眼睛:“來了!” 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來的人不只一個,其中還夾著武士的重靴聲和刀劍撞擊甲胄的叮噹聲。對方來得極快!從者按住腰間的刀柄,站到了雷碧城身後。 門“咣”地被人大力推開,長公主大步而入,面無表情地站住,直視雷碧城,她的背後站著精銳的戎裝武士。百里寧卿的雙手籠在衣袖裡,垂頭立於長公主背後。黑衣從者握緊了刀柄,手甲的甲片摩擦,發出了令人不安的響聲。雷碧城沒有睜眼,輕輕揚手示意從者退後。 “殤陽關的情報,碧城先生對我建議的戰略已經失敗,離國大軍已經連夜拔營了。”長公主冷冷地說道。 雷碧城點了點頭:“我已經失敗,長公主如果需要我的頭顱化解你的憤怒,那麼盡可以來取。雷碧城活了太多年,並未把自己衰朽的生命看得很重要。”

“辰月的大教長會不珍惜自己的命麼?”長公主冷冷地問,“也許,碧城先生早已猜到我不會下手。” 她忽地露出一絲嫵媚的笑來,這笑容在她曾經絕艷而已經衰老的臉上,看起來讓人驚恐而悲涼。 雷碧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辰月教?長公主怎麼會把我和這個宗派聯繫在一起?” “山碧空這個名字,碧城先生知道麼?” “長公主知道什麼?”雷碧城反問道。 長公主輕笑:“其實我要向碧城先生請罪,從你踏入我的水閣開始,我的人已經開始蒐集關於先生的資料。我們沒有什麼收穫,但是有一條記錄非常有趣。九年之前,有一位先帝派遣的特使渡過了天拓海峽,出使北陸青陽部,似乎和碧城先生是舊識。” “哦?”雷碧城低聲道。

長公主一對修長的黛眉因為得意而飛揚:“先帝派出的這名特使,名字就叫山碧空,他沒有任何的爵位,也查不到來歷背景。我們只知道這個人入宮見了先帝一面,立刻就獲得了先帝極大的信任。其後的很多事情,都是先帝直接指派給山碧空的,外人無從得知。而更有趣的是,武庫中兩萬五千件重弩,正是那個時候,先帝按照山碧空的建議令工造府製作的。” 她停下不說了,直視雷碧城的眼睛,像是要從雷碧城的眼睛裡挖出一絲動搖或驚懼來。可雷碧城和她坦然對視,目光清澈,淡淡的彷彿秋水平湖。 靜了許久,雷碧城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是,山碧空和我是師兄弟,我們師從同一位老師,也侍奉同一位神祉。可以說,山碧空就是另外一個雷碧城,我們的目的和能力,幾乎沒有區別。那麼,為什麼長公主又確信我們都是辰月的信徒。”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五百年前貴教大教宗古倫俄擔任國師的始末,史官都清楚地記錄下來了,那份記錄不曾遺失,始終都保存在宮中,只是不便透露給外人。碧城先生,你們曾經在我們白氏的面前暴露過你們的面目,也帶給皇室榮耀與殺戮,我們白氏的子孫不會忘記的。” “好!”雷碧城道,“那麼我可以為長公主做些什麼?” “我希望碧城先生能夠為一個人做事。” “我不辭千里,就是為了把我的力量獻給長公主。” 長公主搖頭而笑:“在帝都,我算什麼呢?這裡暗流激湧,無處不是權貴,我一個女流,又能如何?但是卻有一個人,和我不同,他能給予先生的東西遠超過我。今天一早,我對他說了碧城先生的事,他非常激動,很想當面向碧城先生請教。所以我直闖進來,不是為了在殤陽關的計劃失利,而是要告訴先生這個好消息。”

“誰?” “當然是這一代我們白氏的皇帝!”長公主向身後招手。 一直隱藏在最後面的戎裝武士們大步而入,他們都是英俊挺拔的年輕人,渾身莊嚴的玄色重鎧,胸甲明亮如鏡,配以暗紅色的重錦軍衣,肩甲上垂下金色玫瑰的軍徽。他們在雷碧城面前低頭半跪,手捧著朱紅色的托盤,上面是一襲暗紅色的重錦長袍和一頂黑色的發冠,長袍和發冠均以黃金為紋路裝飾,是極度華貴莊嚴的禮服,帝都公卿的朝服也不過如此而已。 “太清宮金吾衛請碧城先生著禮服,陛下正在等待先生!”為首的年輕人大聲說,聲音抑揚頓挫。 這是皇室最隆重的禮遇,任何一個重臣能蒙這樣的儀式請入太清宮都將為之狂喜和狂傲,而雷碧城看起來卻並不怎麼激動。他伸手輕輕觸摸那件禮服,久久沒有說話。

一直沉默的寧卿近前一步,接住了那件禮服:“穿上這件禮服前,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碧城先生。” “寧卿公子請直言。” “碧城先生出仕離國,和碧空先生效忠皇室,前後相差不過兩年。而離國和皇室從當時到現在都是死敵。請問為了同一個目標,為什麼兩位先生卻選擇了不同的陣營?” “因為我們選擇的是不同的火種。”雷碧城說。 “火種?” “先帝和威武王殿下都是胸中燃燒著火焰的人,都意圖改變這遠不完美的天下。我們辰月的信徒並不選擇任何一方的勢力,我們僅僅選擇火種。人心裡的火,給了這天下以活力。我們把生命獻給神祉,而把神祉賜予的力量分贈給火種們。”雷碧城緩緩地說,“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無論長公主,還是寧卿公子,心裡都有火種,甚至並不遜於嬴無翳。”

“即使火種們之間是敵對的?” 雷碧城看了他一眼:“是。最後總有人在我們的輔佐下取勝,將天下的權柄握緊在手中。雖然這權力的執掌也不過是一時的。” “寧卿受教了。”百里寧卿長拜,倒退出去。 雷碧城起身,從托盤中抓起禮服抖開,披在肩上。此時他的動作大開大闔,彷彿揮斥千軍,滿屋的人都感覺到那禮服抖開時掃出的風撲面而來。金吾衛們敬畏地為他壓上發冠,彷彿服侍皇帝那樣謹慎。 雷碧城昂然而立,張開雙臂任由金吾衛們為他整衣,他身形高大挺拔,眉宇森嚴,不可逼視。 長公主也走到雷碧城身後,為他整理衣服的皺褶。 “偏勞長公主。沒有完成我們的計劃,卻蒙長公主原諒,更引薦我給陛下,雷碧城深感恩典。”雷碧城這麼說,卻並未有誠惶誠恐的模樣,任由長公主為他撫平肩膀上的衣褶。

“雖然沒有完成計劃,可是碧城先生的力量,我們都已看得清清楚楚,獲得這樣的力量,還有什麼做不到呢?”長公主輕笑,“如我當初所說。你們是神的使節,無論是帶來毀滅還是恩賜,都沒有人能拒絕的。” “雷碧城盡力而為!” 老人一振禮服,大步而出,長公主、寧卿、金吾衛和從者們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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