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盜寶世家之新朝寶藏

第2章 第二章山神之蠱

聽到大疙瘩的怪笑聲,我父親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看起來他們真的是來晚了,丁思梵那姑娘,怕真是被這夥煞星做成了人牲。 人牲是人類最為野蠻而古老的邪術,由於早期的人類蒙昧無知,對大自然的力量缺乏認識,以為山川樹木,皆有神靈,於是便有種種詭異的巫術得以流傳,為那些神秘的異界控制力量奉獻犧牲,是任何一個民族都曾經有過的發展階段,這其中,唯以人牲最為殘酷,人牲不是把豬牛羊三牲奉獻給神靈,而是活生生的人。沒有哪一個犧牲品願意做這種全無意義的犧牲的,所以奉獻人生時的殺戮行為,也就變得極為殘忍。 早在來的路上,父親就擔心花疙瘩一夥會把丁思梵那城市姑娘當做最完美的祭品奉獻給山神奶奶,而這個擔憂,如今竟在大疙瘩的口中得到了證實。

霎時間父親心灰意冷,手一抬,正要示意戰士們擊斃大疙瘩,這個可惡的傢伙,他給大家帶來的麻煩可真是不少啊。 “夏長官且慢,”眼見得父親示意動手,大疙瘩急忙開了口:“沒錯,你們要找的那個女人的確是被九嬸接走了,可你們一路上走來,這裡的情形都應該看到了,事情並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說不定,萬一九嬸有什麼計較的話,事情還會有轉機。” “轉機?”父親轉視大疙瘩,這個壞傢伙,他存心拖延時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夏長官,我並非是有意拖延時間,只是敬於長官的威名,臨死之前願意為長官效一點點薄力罷了……”那大疙瘩不愧為一方匪首,察顏觀色的本事,果然一等一,只憑父親的眉宇展動,他居然就知道父親心裡想的是什麼。

只聽大疙瘩不疾不徐的繼續說道:“夏長官,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我大疙瘩素行素為如何,我自己比誰都清楚,或遲或早不過是一個死字,這是我自打三歲的時候就知道的結果,這些年來死在我手上的冤魂冤鬼何止百人千人?就算是槍斃上我一百次也不冤枉,可是眼下這事,如果以那女人被九嬸帶走為理由責怪我的話,那我可實在是太冤了。夏長官,我知道你們管自己叫什麼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些東西,可是夏長官,這世界大了去了,這世上不可解釋的怪事多了去了,我們就算像大烏龜那樣活上一百年,能夠見識到的,能夠知道的,也是很少很少的一點點,不相信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呢?夏長官,不是我臨死這前非要在這裡跟你抬槓,這槓有什麼好抬的?我只是想告訴夏長官,今天你在這裡看到的這一切,表面上好像是我們和你們共產黨過不去,實際上,這一切都是九嬸的安排,早在我三歲之前,這一切就已經註定不可改變了。”

我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吩咐馬天縱:“注意四周動靜,我倒要瞧瞧看,那山神奶奶到底能從哪個窟窿裡鑽出來……” 大疙瘩耳朵眼裡灌滿了白蠟,聽不到我爹說話,自顧自的滔滔不絕: “夏長官有所不知,我出生的那天就是山神奶奶九嬸的壽辰,從娘胎生下來,腳心就有七顆呈北斗形狀排列的紅痣,那一天恰好有一個算命先生從我家門口經過,據說他走過我家大門口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九嬸身邊的侍童逃到這裡來了,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他要是走正路的話,能夠苦苦隱忍三十四年,就是未來的天子,可如果他耐不住性子,急於富貴的話,倒也是能夠享受到人世間的極品富貴,只不過這壽數只有三十四年。夏長官你說奇不奇,今天恰好是我的三十四歲生日,這三十四年以來,我吃香的喝辣的,殺男人玩女人,享盡了連皇帝都過不上的舒服日子……夏長官,你說那個算命先生,怎麼就說得那麼準呢?”

“准你娘個頭!”我父親不愛聽大疙瘩窮嘮叨,拎著槍四處查看了起來,想找到山神奶奶的供位在哪裡,而大疙瘩仍然是嘀嘀咕咕,在我父親身後把他的話說下去: “夏長官,我是庶出,是我爹的小老婆生下來的,我爹他晚來得子,自然是非常高興,可是他的大老婆卻嫉恨得不行,就趁我爹不在家的時候,吩咐兩個家人將我娘拖到一座山澗邊,用石頭砸死後,把我娘的屍首丟下了懸崖,然後騙我爹說我娘跟野男人私奔了,還說我本來就是我娘跟野男人生下來的。我爹信了他的話,就吩咐人把我抱到一個狼窩附近,丟給了狼,不曾想那母狼沒有吃掉我,卻把我叼到了太子溝,叼到了這座洞裡。” 大疙瘩繼續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事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狼把我叼到這裡的時候,有一個眉眼熟悉的女人就在這裡等著我,每天拿一隻瓶子餵我,那瓶子裡的東西真好喝,我就是靠了喝那瓶子裡的東西長到了四歲,四歲後那個女人卻突然不見了,記得那天我瘋了一樣在山洞里四處尋找,找到了最後面的一座山洞,才發現了一座和餵養我的女人一模一樣的山神奶奶塑像,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九嬸了,而我每天喝下去的東西,就是九嬸身邊的一隻貢瓶中的水。原來那幾年以來,都是九嬸顯聖養活的我……所以我一向自認為是九嬸的兒子,任何人的帳我也不賣,但九嬸是我的親娘,終其一生我也不敢違抗她的旨意。”

“我們這裡有一個說法,神靈是不會輕易顯聖的,因為神靈一旦顯聖,就得離開自己的法座,流落民間。那九神既然顯了聖撫養我,肯定是已經淪落凡塵受苦受難了。記得我離開山洞的那一天,我在九嬸的座前連連磕頭,許願說哪怕我踏遍千山萬水,也一定要把九嬸找到,請回法座,以顯我的孝心。然後我就走出了太子溝,獨自一人在莽莽的山林中跋涉,幾天之後,我遇到一個打獵的獵人,他發現了我之後就把我帶回了家,讓我吃了頓飽飯之後,就把我賣給了一戶有錢人家,給他們家做奴僕。那財主對我極盡苛薄,伸手就打,張嘴就罵,寒冬臘月也不給我棉衣穿,但我一直忍耐著,等到了我七歲的那一天,我趁那財主晚上睡著了的時候,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把他們一家全都殺了個乾淨,然後就逃走了,逃到了當時黑桿子一伙的山寨之中,成了一名小土匪。”

“一晃又過了十年,我已經十六歲了,成為了黑桿子中槍法最準的人,有一次下山,我擄來了一個財主家的新媳婦,那是我長到十六歲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人,到現在我還忘不了她的容貌,那雙大大的眼睛,那彎月一樣的眉毛,那雪白嬌嫩的肌膚,她求我放了她,我則向她保證說我會發好的待她,讓她做我的壓寨夫人。我敢這樣說話,是因為我的凶悍與槍法一向為老大所看重,所以我認為老大肯定會賣給我這麼一個面子。” “我把那女人帶回去,把我的要求跟老大講了,當時老大聽了後非常高興,他說,疙瘩兄弟,你有眼力……也只有這樣美貌的女人,才配做我兄弟的壓寨夫人。然後老大就大擺宴席,給我慶功,把我灌得爛醉,等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雙手倒剪,反綁在身後,老大氣勢洶洶的開了刑堂,正告我三十六樁大罪,然後當著我的面,把我帶回來的女人剝光衣衫,活活的禍害死了。弄死女人之後,老大命人把我綁在刑柱上,額上點了一盞燈,他要親自動手,剝掉我的人皮。老大之所以這麼憎恨我,那是因為我已經隱隱約約的對他的權威形成了挑戰,而我自己卻還沒有意識到,但是老大早就想著找個機會斬草除根了。”

“眼看那尖刀已經挑破我額頭上的皮膚,我不由自主的叫了起來:娘,快來救你的兒子吧,這聲話音剛落,就見山寨中的燈火霎時間全部熄滅,燈火熄滅的剎那,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九嬸的影子在黑暗之處閃過,然後我就听到了山寨中兄弟們一陣鬼哭狼嚎之聲,那可怕的聲音嚇得我魂飛魄散……” “黑桿子就這樣除名了,那一夜的鬼哭狼嚎之後,所有的兄弟們全都成了瘋子和傻子,就像今天這裡一樣,滿山寨的人,瘋了或是傻了之後拼命的拿自己的腦袋往石頭撞,濺了一地的腦袋漿子……到了天明我從刑柱上掙脫出來,跪在地上再次給九嬸許了願,你們也都知道那九嬸再一次的顯了聖,就不得不離開她的法座流落到了民間,如果承受了九嬸恩惠的人不是誠心誠意的踏遍萬水千山去找她的話,神靈就永遠也無法歸位了。所以我對著蒼天恭謹的磕了十幾個響頭,許願無論我這一輩子遭受到多少磨難,也要再把九嬸找到,送她回到天上去。”

“夏長官,你們都知道我大疙瘩這些年來為非作歹,惡貫滿盈,你們都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劫擄別人家的黃花閨女……可是我跟你說實話,夏長官,搶來的所有的女人,我沒碰過她們任何一個人一根指頭,所有的女人被帶到這里之後,我都會讓她們單獨進入一個洞中,那洞中有熱騰騰的溫泉,讓她自己沐浴,然後穿上一襲雪白的長衣,再把她帶到我的面前,我則出言恫嚇她們,脅迫她們就範,我這樣做並非是出於淫欲,只是我斷定九嬸一定在她們之中,九嬸跟所有女子必然是不一樣的,除了用這種辦法,我真的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找到她……可是夏長官,這些年來我劫來無數的女子,可是她們沒有一個能夠過得了我這一關,要知道我是土匪,除了山神奶奶之外我們誰也不認,日本人在的時候我們不認日本人,老蔣在的時候老子也不認,如今你們共產黨來了,老子照樣是不認。所以我劫來的女人五花八門,有書香世家的女兒,有財主家未過門的兒媳,有一個日本人的隨軍女醫官,還有一個國民黨的女報務員,這些女子無一不是國色天香,美貌之極,可是她們的心都被這塵世弄髒了,只要我手下的兄弟們吆喝一聲,就會嚇得魂不附體,乖乖的脫光衣服躺在你腳下,任你為所欲為。所以那些女人肯定不是九嬸,只能給了兄弟們打排子炮,只有這一次,夏長官,這一次我們擄來的那個姓丁的女學生,才終於讓我找到了九嬸。”

聽到丁思梵的名字,我父親在在場的幾個戰士全部扭過頭來,聽大疙瘩自顧自的把話說下去: “……那天我在山外見到那個女子,心裡就不由得怦的一跳,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自己以前見過她,在我四歲之前,就是她用貢瓶中的水養育了我,雖然這麼多年以來我已經忘記了她的容貌,可是那種感覺,卻只有見到我的親娘才會有……所以我當時命令她跟我走,她的神色淡靜如常,那副神態根本就不把凶神惡煞般的兄弟們放在眼裡,到了這裡我讓她去沐浴更衣,等她出來的時候,所有的兄弟們全都為她那不染凡塵的美貌驚呆了,當時我甚至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恨不能跪在她的腳下,請求她的饒恕。當然我身為一寨之首,肯定是不會這麼失態的,我還要再試一試她,萬一她不是九嬸呢?記得我當時吹鬍子瞪眼睛威嚇她,揚言她若是不肯屈從於我的淫欲的話,我就把她扔給手下的兄弟們蹂躪,然後再把她剝皮抽筋,她當時瞪著一雙純淨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我,像是看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居然一點也不害怕我。正當我想再嚇唬嚇唬她的時候,她卻突然伸出一隻白嫩白嫩的小手,輕輕一扣,扣住了一隻螞蚱,然後拿在手上玩著,對我說:你這裡有壇壇罐罐沒有,有的話快拿過來把這小東西裝進去……當時我呆了一呆,就問她:那麼你答應做我的壓寨夫人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非常的緊張,生怕她真的答應下來,她要是答應了,那她就肯定不是九嬸了。可是她卻說:別瞎說了,你也不說瞧瞧自己那副模樣……我氣得大吼:那我就只能把你丟給兄弟們輪姦,讓你生不如死……她根本沒有回答,而是站起來,手裡捏著那隻螞蚱到處找瓶子裝。在她走動的時候,所有的兄弟都像狗一樣的跟在她的後面,一個個大張著流口水的嘴巴,居然沒有人一個人敢攔住她,就這樣她一直走到了後面的九嬸神像之前,突然看到了九嬸座前的那隻貢瓶,就發出了一聲歡快的叫聲,奔過去拿起貢瓶,把裡邊的水倒掉,把那隻螞蚱放了進去。”

“當時我一看就明白了,這女子真的就是九嬸,她是為了救我而離開了法座,從此流落民間再也沒回來過,現在我終於找到她了,這絕對不會錯的。於是我就對兄弟們說:兄弟們,大家的緣份已經盡了,我也該歸位了,九嬸她在等著我呢,煩請兄弟們現在就離開這裡,臨走之前把洞口封住,從此人世間再也沒有花疙瘩這麼一個怪名……萬萬沒想到,我這番話說出來,那些人就炸了鍋,我聽這些人七嘴八舌嚷嚷了半天,才明白原來瞎子老二早就琢磨著算計我,他自己來當這個大疙瘩了,他們指責我的理由是說我犯了山規,把最好的女人給自己留下來了,照他們的說法應該是按以前的老規矩,我是大疙瘩先吃第一口,然後再把女人讓給兄弟們玩……落到那伙人手裡的女人,哪有一個能活過一個晚上的?所以他們的要求我是不會答應的,這樣大家就打了起來。說老實話,這些人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就算他們一起上,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可是瞎子老二為奪這個大疙瘩的位置,早已謀劃了許久了,槍聲一響,他們就分成兩伙,一夥將我堵在這個龕洞裡,其餘的人則蜂擁衝進了九嬸的神位前,要把九嬸捉出來,當著我的面禍害死。當時我被那幫傢伙密如驟雨的子彈壓制住,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傢伙衝進去,去捉九嬸,可九嬸卻繞著九嬸的塑像跟他們藏貓貓,一個傢伙急了眼,猛一下掀倒了山神奶奶九嬸的塑像,卻不曾想,那塑像一被掀倒,就露出了地面上的一個黑黝黝的深洞。” 大疙瘩剛剛講到這裡,突聽洞口處轟的一聲巨響,彷彿地動山搖,整個洞穴中的怪石全都滾動起來,放在高處的汽燈噼哩啪啦的掉了一地,穴頂上鬆動的巨石轟然砸下,馬天縱手疾眼快,一下子將我父親按倒在地,“首長臥倒……危險!”就听轟的一聲,一塊石頭落下來,不偏不倚的砸在馬天縱的身上,馬天縱當場犧牲,我父親全是靠了他的保護,才安然無恙。 “操你媽!”想不到大疙瘩臨死之前還來了這麼一手,這父親怒不竭,甩手一搶,正中大疙瘩的胸口,就見大疙瘩的身體栽歪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再抬起頭,只見他嘴角淌出鮮血,臉上露出陰險的詭笑: “真的很抱歉,夏長官,其實你們壓根就不該來的,這是我們和山神奶奶的家事……就這麼跟你說吧,當時我眼睜睜的看著九嬸被幾個傢伙堵住,逃無可逃,竟然一縱身跳進了地下的深穴之中,她跳下去的時候還咯咯的笑著,就好像她回到了家一樣。那時候我就啟動了埋在洞口處的爆炸裝置,那炸藥是早先埋下的,不要說夏長官你們,就連寨子裡的兄弟也沒幾個知道的……夏長官,我只是要封住這個洞口而已,讓這些犯上作亂的傢伙們殉葬……以後我就要回去侍奉九嬸了,其實你們壓根就沒必要來,你說你們來這裡瞎摻合什麼……” 大疙瘩剛剛說到這裡,就听轟的一聲巨響,一塊一直懸在他頭上的巨石突然脫落,將大疙瘩一下子砸成了肉泥。 洞穴的入口處又是幾聲巨響,山洞徹底被封死了。 大疙瘩說完他要說的話,就被頭頂上掉落的巨石砸成了肉醬,臨死前他啟動了埋在洞口的引爆裝置,徹底將山洞封死了。 “操他媽的這夥天殺的土匪……”馬天縱在爆炸時為掩護我父親當場犧牲,這令我父親羞惱成怒,他氣急敗壞的提著槍,命令李天喜、孫波茹、楊集和馮永安四人,端著槍對山洞內進行全面搜索,務須要弄清楚大疙瘩死前說的是不是實話。 楊集在一個洞窟裡發現了一眼溫泉,溫泉邊上還隨隨便便的扔著一堆衣服,楊集拿起來嗅了嗅:“報告首長,是女……人的衣服。” “楊集你個沒出息的,”我爹氣得苦笑不得:“那就是丁思梵被擄來的時候穿的學生裝,這還用得著你拿鼻子去聞?” 楊集訕訕的把衣服收了起來:“首長,等找到她,我們再把衣服還給她……” “嗯,”我父親拿手試了一下溫泉的水溫:“沒錯,這就是大疙瘩說過的被擄來的女人沐浴的地方,進來的洞口七扭八歪,哪個小土匪想瞞著別人溜進來偷看是絕無可能的,看起來大疙瘩說的這一部分是實話。” 再往洞裡邊走,就見地下橫七豎八的倒伏著十幾具土匪的屍首,仔細看他們的死因,無不是一槍正中眉心。驗看過這些屍首之後,我父親又點了點頭:“這彈孔清一色的王八匣子,是土匪們自相殘殺的結果,看起來大疙瘩這部分話也沒有撒謊。” 再向前,大家的心無由得一窒。 只見前面是一個類似於殿堂的石室,石室的空間極大,一具龐大的泥胎塑像傾倒在地上,暴露出石壁下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七八個小土匪倒斃於洞口四周,仔細檢查他們的屍體,卻沒有發現任何傷痕,只是他們那張充滿了驚怖的嘴臉,看起來實在是令人心膽俱寒。 “你們幾個都過來,”指著那幾具屍體,我父親吩咐道:“你們過來看一看,判斷一下這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楊集猶豫了一下,率先說道:“首長,好像真是山神奶奶顯聖了……” “怎麼說?”我爹追問道。 “這個……”楊集吱吱唔唔:“首長,你問我,那我就真的說出來了,可你別罵我迷信就行。” “你儘管說好了,”我爹道:“我不會罵你的。” “是這樣,”楊集縮頭縮腦的道:“從現在的情況上看起來,那大疙瘩說的話應該全是真的,丁思梵同志被他們擄來之後,寧死不屈,而且逃到了這裡來,那幾個土匪追了進來想捉住她,混亂中不知是誰將山神奶奶的塑像弄倒了,結果露出了地面上的這個洞口,丁思梵同志為了逃避土匪的魔掌,毅然決然的跳了進去,然後……” “然後怎麼了?”我父親問道。 “然後山神奶奶就生氣了,她一生氣……就顯了法力,結果花疙瘩土匪一夥瘋的瘋,傻的傻,只有二疙瘩刺穿了自己的耳朵剜出了自己的眼珠,大疙瘩用白蠟灌耳黑巾蒙眼,所以最後才活了下來。” “為什麼大疙瘩白蠟灌耳黑巾遮面,二疙瘩刺穿耳膜剜出雙眼,就能夠活下來呢?”我父親繼續問道。 “這個……這個就要問山神奶奶了……”說著,楊集的眼神轉向了地面上倒伏的那尊泥像。 “那好,楊集,你替我問一下山神奶奶。”我父親吩咐道。 “這……”楊集慌了手腳,不明白首長怎麼會老是在這個問題上纏住他不放:“這……是個泥像,不會說話,怎麼問啊。” “你既然明明知道山神奶奶連句話也不會說,她又怎麼顯聖把這滿山洞的土匪弄死呢?”我父親質問道。 “嗯,看來我還是太迷信了……”楊集抓了抓耳朵:“首長,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想想戰友魏新村是怎麼犧牲的吧,你就會明白過來。”我父親說著,大步的走到那個地下幽洞之前,猛然回頭,轉視大家: “是因為這個洞裡有什麼東西,它能夠發出一種可怕的聲音,那聲音只要被人聽到,就會徹底的發瘋。這一洞的大小土匪們,都是受了那可怕的聲音的刺激,才落得了這麼一個結果。” 一想到那穴中的恐怖聲音,大家莫不心膽俱寒,面對面的敵人大家見得多了,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可是那來無踪去無蹟的聲音,一旦入耳就會把人弄成瘋子,這隱形的可怕力量如何才能與之抗拒,這委實是件讓人束手無策的事情。 我父親走到那傾倒於地的山神奶奶塑像前:“燈來,讓老子瞧瞧九嬸的模樣。” 幾盞汽燈聚攏過來,映照出山神奶奶一張凝容慈祥的臉,只是臉上的彩漆多已剝落,再加上洞穴中詭異猙獰的光影,讓這具塑像顯得陰沉而可怖。 而且這塑像人物的裝飾極為古怪,與傳統神像的人物服飾大不相同,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味道。 蹲下身,仔細的瞧了瞧山神奶奶的塑像,父親問道:“你們幾個,有誰知道這山神奶奶的來歷?以前我只聽說過有泰山奶奶碧霞仙君,據說她是武成王黃飛虎的親妹妹,可這個九嬸,卻是從未聽聞。” 楊集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吭聲,一邊的馮永亮卻道:“這個山神奶奶……看樣子像是誰家的小媳婦,挺年輕的……” “啪”的一巴掌,我父親一掌拍在馮永安的後腦勺上:“想什麼呢你,滿腦瓜亂七八糟……楊集,你怎麼不說話?” “首長,我知道的也不多……”楊集絞盡腦汁的想著:“小時候聽我娘說起過,這一帶原來只有一個山神爺,可是那個山神爺太窩囊了,被一條成了精的蟒蛇趕走了,那蟒蛇吸日月之精華,採天地之靈氣,練成了腹中一枚鮮紅色的內丹,刀槍不入,水火不傷,張嘴吐出彌天的黑霧,那霧氣含有劇毒,不論是人是神,聞到就死見到則傷。那蟒蛇就依靠了這枚內丹,為非作歹無惡不作,魚肉一鄉,百姓不堪其苦,就向蒼天禱告。後來這事被王母娘娘知道了,就隨手指了侍奉在她身邊的第九個侍女,對她說:你從天庭上把你的繡花鞋扔下去,掉在誰的身上,那人就是你在凡間的丈夫,等你把妖蟒除掉,你就可以和他留在凡間享受人世供奉了。那九仙女脫下繡花鞋往下一扔,可巧那窩囊透頂的山神爺在地裡躲得久了,正要鑽出頭來透透氣,被那隻繡花鞋正砸到腦門上,一下子就把山神爺的腦袋給砸扁了……” 聽到這裡,馮永安忍不住失笑起來:“這山神爺,也真夠倒霉的。” “別打岔,聽他講下去。”我父親瞪了馮永安一眼,嚇得他立即閉緊了嘴巴。 就听楊集繼續說道:“那九仙女見撞天婚竟然撞出了這麼一個窩囊丈夫,心裡好老大不高興,但這是天意,連王母娘娘都沒辦法,所以九仙女下凡殺掉妖蟒之後,就把山神爺趕下了供壇,嫌他配不上自己,不讓他跟自己坐在一起……從那以後,我們這裡只貢山神奶奶。但山神爺終究是一家之主,就躲在山神奶奶的裙子後面偷吃供果……不信你們看,山神爺就在這裡……” 大家拿汽燈仔細一照,不禁宛爾,就見山神奶奶的塑像之下,果然還塑著一個腦袋扁扁的小老頭,那副偷偷摸摸的神態,看起來讓人發噱。 “就因為這個窩囊的山神爺配不上山神奶奶,所以當地管山神奶奶叫九嬸,意思是說山神奶奶年輕,山神爺卻是個糟老頭子了。”楊集最後說道。 “是這樣……”我爹扭頭看了看地面上那陰森森的暗穴:“那麼又是誰,把山神奶奶的塑像塑在這裡的呢?這座塑像,難道只是用來封住那暗穴的入口的嗎?” 楊集搖頭:“首長,這我就不清楚了……” “首長,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孫波茹吞吞吐吐的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爹喝斥道。 “首長,我這個想法……太怪了。”孫波茹還是不痛快把話說出來。 “叫你快點說嗎!”我父親瞪了他一眼。 “是這樣,”孫波茹道:“首長,依我看這尊塑像……它不像是在這裡塑成的……” “那就是在外邊先將泥像塑好了,再用人力搬進來的?”我父親扭頭看了看洞口:“你瞧瞧那洞口才多大,這麼大的一個泥胎子,搬得進來嗎?” “所以我說我的想法……怪。”孫波茹拿眼睛看著我父親。 父親一句話也沒說,而是順手接過一盞汽燈,俯身在山神奶奶那具塑像上看了好久,最後他用手指拿下來一小塊沾在塑像縫隙裡的烏色泥土,在手指上捻了捻:“孫波茹,你說得一點沒錯,看看這塊泥土,這是地下深層才會有的凍粘層,跟地面上的土壤完全不同……” “首長,這說明了什麼呢?”不愛說話的李天喜悶聲悶氣的問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父親笑道:“這只是說明,我們眼前這個泥胎子,它不是在這裡塑成的,也不是在外邊塑好之後抬起來的,而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首長,這泥像怎麼會從地下鑽出來呢?”馮永安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嗎……”父親回答道:“只有我們下到這個洞穴中,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說著話,我父親抬起頭來,目視他身邊的四名戰士:“兄弟們,我們歷盡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這裡,而且我們付出的代價極為慘烈,有四名戰友已經犧牲了,但我們的任務也只完成了一半,剩下來的事情就是,進入這個洞穴之中,把丁思梵同志找到並帶回來,兄弟們,我讓你們答應我一件事。” “首長請吩咐。”四名戰士齊聲答道。 “跟我下去,”父親緩聲道:“然後,活著出來。” 隨著話音落下,我父親已經縱身躍入洞穴之中。 四名戰士大吃一驚,沒想到我父親性子這麼剛猛,說跳就跳,他們一起湧到洞口處,緊張的向裡邊看著,黑暗之中,模糊看到我父親的身體突然一展,雙手雙腳支撐在洞壁上,停了下來,片刻之後身形又墜了下去,然後他的雙手雙足再次撐住洞壁:“裡邊並不深,給我帶幾盞燈下來——到時候萬一照明彈不夠了,也好備用。” “是。”楊集跑過去,撿來四盞汽燈,又回到洞穴旁邊,先由李天喜和孫波茹進去,再把汽燈用一根繩子懸吊下去,然後楊集和馮永安兩人也跳入了洞穴之中。 穴中一片陰黑,四盞汽燈的光亮照不到眼前的方寸之地,那微弱的光芒就為黑暗所吞沒了。父親蹲在地上,一手舉著汽燈,轉著圈慢慢的尋找,想找到跳下來的丁思梵。 不久父親就在地面找到了幾道印痕,用汽燈仔細的照著觀看,那竟是物體在地面上拖動所留下來的痕跡。 慢慢的,我父親站了起來,目視那無邊的黑暗。 這個洞穴中,果然真的有什麼東西存在。 那東西將跳下來的丁思梵拖走了。 楊集蹲下身,用汽燈照著那拖曳的痕跡,慢慢向前追踪,未行幾步,就見前面森然一物,高高聳起,阻住了大家的去路。黯淡的汽燈光線映照在那東西身上,能夠感受到那森冷線條的反光,龐大的脊背,冷硬的脖頸,一雙明滅不定的怪眼,於這黑暗之中猙厲的盯著來人。 嘩啦一聲,幾名戰士持槍在手,對準那黑暗之中的龐大怪獸:“首長……要不要開槍……” 父親搖了搖頭:“楊集,先發照明彈,我倒要瞧瞧這是什麼玩藝兒!” 楊集應了一聲,打出一支照明彈,只聽嗖的一聲,霎時間洞穴之內一片雪亮,映照出正前方一隻披鱗掛甲的異獸,那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怪獸,兩條粗大的後足,前爪卻生著尖利的喙勾,細長的脖子,小小的腦袋,與它那龐大的軀體完全不成比例。 “這……這是個什麼玩藝兒?”眾人愕然。 照明彈將洞穴得映照得如同白晝,他們發現自己正處身於一條低矮而寬闊的甬道之中,那怪物就阻攔在他們的正前方,一雙冷森森的小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們看著。只不過,那怪獸的身體一動也不動,連那陰冷冷的目光,都沒有任何變化。 楊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嚇我一跳,原來是石頭刻的……” 我父親搖了搖頭:“楊集,你什麼眼神啊,這叫化石,是以前活的著生物,因為年代久遠而變成了石頭。” “以前還有這種醜東西嗎?”楊集失笑:“這東西這麼大,要是打一頭活的,足夠我們全連吃上幾頓的。” “它不吃你就不錯了,你還琢磨著想吃它?”大家一起走到那怪獸化石近前,仔細的端詳著,才發現這怪獸比他們看到的更大——怪獸的身體至少有一半沉陷在泥土中,即使是這樣,露在外邊的龐大身軀也足夠驚人的了。 這時候楊集又叫了起來:“首長,這裡有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 “說你沒見識,你就是沒見識,”孫波茹照楊集的頭腦上敲了一記:“什麼方方正正的大石頭,這是塊石碑,快來叫首長看看碑上寫的是什麼……” 我父親走過去,定神一瞧那塊石碑,頓時大吃一驚。 父親曾經告訴我,他在太子溝地下穴洞中見到的那塊石碑,高約三米,寬一米二左右,碑的邊緣刻有奇特的花紋,那花紋風格怪異,浸透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但真正讓我父親為之吃驚的,還是石碑上的神秘文字。 這種奇特的文字非隸非篆,非陰非陽,非鐫非刻,即不是像形文字,也不是任何可以識別的符號,它的正式名稱叫作“寶文”,又稱“獸文”,意思是說這種文字是負責看守地下秘寶的靈獸寫下來的。 事隔三十年後,我父親曾帶我去貴州紅岩碑,讓我見識這種文字,紅岩碑上的獸文在地面上,所以古來知之者眾。古人曾有詩曰:“是孰紅岩字間奇,為殷為漢尚猜疑。何因禹跡窮梁跡,曬甲如今竟屬誰。”又曾有詩曰:“聚訟徒紛紛,以惑而解惑。自書契肇興,即留此點墨。” 文人學士猜不透這個謎底,實屬正常,概因這種文字原本就是隱學,只為歷代的高層統治者私下里掌握,任何民間的窺探行為都將視為對皇權的威脅與挑戰,殺頭滅族也不稀奇。但是民間百姓對這種文字的認識卻更接近於謎底本身,比如對於貴州紅岩碑,當地就有一個說法:紅岩對白岩,金銀十八抬,誰人識得破,雷打岩去抬秤來……意思是說,在這奇特的獸文中隱藏著十八擔金銀的埋藏地點,只要你猜透這個謎,就可以抬走十八擔金銀。 但這個謎是無人能夠猜透的,理由非常簡單,我父親曾經解釋說,那無數的上古遺寶多半並不是埋藏在這個世界之中,而是通過瘞方之術洞穿陰陽之門,存放於陰陽交界的神秘地帶,這是人鬼爭避的曖昧之地,陰不陰陽不陽,明不明暗不暗,所以才會有許多怪異的現像或事情發生。 在我父親幼年的時候,我祖爺爺曾經教過他識別這種獸文,但自從他跑出去參加革命以來,就把這些東西忘到腦後去了,可是幼年的記憶仍然存在,當這種文字出現的時候,我父親仍然能夠一眼辨認出來石碑上面寫的是什麼。 正因為他識得這種字,所以他才會吃驚。 我父親身邊的現在這四個戰士,只有孫波茹以前讀過書,識得字,他認出了這塊碑上的怪字是上古銘文,但見我父親神態震愕,由不得吃驚的問道: “首長,你莫非……認識這上面的古字兒?” “認得,我當然認得。”我父親喃喃自語道。 楊集和馮永安頓時興奮了起來:“首長你真不了起,等回去後,首長也教我們認字吧。” “我可以教你們認識常用漢字,”我父親苦笑道:“可是碑上的這種字,我真不知道該不該教給你們。” “首長,這碑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孫波茹好奇的問道。 “這上面的字……”我父親猶豫著,把那怪異的碑文念了出來: “永不打開的是冥府之門,非陰非陽為人鬼爭避,丹朱的守護者是奼陰之女,生者回頭,切不可踏入這承受著永恆詛咒之地。若然不聽勸阻,則必將淪入冥花之獄,縱萬劫千苦,也無望於解脫之日。” “什麼意思?”碑上的銘文半文半白,聽得大家面面相覷。 “這意思是說……”指著前面,我父親沉聲告訴他們:“前面就是非陰非陽的地方,如果我們不趕快轉身回去的話,就會落入一個叫什麼冥花之獄的怪地方,說是永遠也逃脫不出來。” “嚇唬誰呀!”楊集四人一聽這威脅,頓時火冒三丈: “老子是為了救人而來的,這一去就要見鬼殺鬼,見神斬神,不救出丁思梵,誰也別想讓老子回頭半步!” 正當大家怒不可竭的時候,我父親心中突生警兆。 他有一種感覺,有什麼東西正貼著地面悄悄的爬了過來,突然之間,那東西猛然躍起,攫向他的咽喉。 我父親急忙縱身後躍,順勢將手中的汽燈往高一提,想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麼,可是那東西卻嗖的無聲竄了回去。 “什麼東西?”楊集大怒,持槍追到了碑後,這時候那枚照明亮恰好熄滅了,黑暗之中,幾隻盞微弱的汽燈,照射到腳下不足方寸的地方。 “楊集,還有信號彈嗎?”我父親問道。 “首長……”楊集臉色說不出的窘迫:“當時我只想到對付花疙瘩一夥,沒想到卻……” “這樣也夠了,”我父親提起一盞汽燈:“給我把剛才那偷襲我們的東西找出來,讓老子見識見識。” 大家向前走了兩步,就听遠處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東西奔了過來,那落地的足音之聲帶有一種可怕的懾魂之力,每一聲足音響起,大家的心裡都不由得戰粟一下,我父親早年離家出走,稱得上百戰立威,其膽氣絕非任何人可比,可是當他看到那模糊的形影,聽到那恐怖的足音,卻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他的心中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逃! 快逃!千萬別讓那東西走到他的近前來,不然的話,他知道不待那形影走近他,他就會活活嚇死。 不僅是我父親感覺到了害怕,那四名戰士,也是一個個面色如土,牙齒發出了清晰可聞的顫抖之聲:“首……首長,我們……快快……快走吧……”能讓這些鋼鐵般的戰士們感到害怕的東西在這世上並不存在,然而當時他們的確是怕得要死,甚至害怕到了幾乎要萎頓當場的程度。 這種恐懼幾乎是無法解釋的,我父親心裡明白他不應該感到害怕,也沒有理由感到害怕,自從參加革命的那一天起,就等於把自己的腦袋別到了褲腰帶上,如今卻害怕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這簡直是毫無道理的事情。 想到這裡,我父親猛然想起我祖爺爺早年告訴過他的一件事,急忙喝了一聲:“快回頭,看剛才那座石碑後面有什麼……” 李天喜、孫波茹和楊集兩腿發軟,全身劇烈的顫抖著,轉過身來,只是在一種強大的意志堅持之下,他們才勉強克制住了心中的驚懼,沒有失態的撒腿逃掉,為什麼他們會如此的恐懼?他們不知道這個原因,但他們就是害怕,就是怕得要死。他們只能強自撐著不讓恐懼壓跨,目光轉向了石碑的後面。 在石碑的後面,放著一隻青瓷缽盂,高約三十公分,形態如一隻中等型號的小壇子。 在那隻缽盂裡邊,顏色污濁的液態物浸泡著一個完整的骷髏頭,三個黑洞洞的深洞,一排參差不齊的怪異牙齒,看起來極為可怕。 後面的足音又響了起來,彷彿如重槌一樣敲擊在李天喜、楊集和孫波茹的心上,他們三人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呻吟,一頭栽倒在那缽盂面前。 我父親向前一步,卻因為心理上的極度驚恐,差一點栽倒在地,幸好他勉強的用手扶住了石碑:“快……快用這水……”他把手指伸進缽盂中,醮了一下浸泡著可怕骷髏的水,手指顫抖著拿到眼前,在自己的兩隻眼皮上抹了一抹,然後又有兩隻耳朵上醮了醮。 霎時間,洞穴中那恐怖的足音消失了,我父親再回頭,遠處那模糊不清的形影,早已是無形無跡。 但是楊集、孫波茹和李天喜三人卻蜷縮在地上,發出了絕望的求饒之聲:“啊……不要啊……千萬不要過來啊……” 我父親彎下腰,動作飛快的把那缽盂中的水灑在他們的臉上,只見這三人呆了一呆,有點怔懵的坐了起來:“怎麼回事……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怎麼突然感覺到了害怕,而且還怕得……” “等會兒再跟你們解釋……”父親上前一步,想把水醮到嚇得一直呆怔在前面的馮永安臉上,但他來得晚了一步。 那摧毀人類薄弱意志的強烈恐懼,已經徹底的將馮永安懾服,於無盡的絕望之中,這個年輕的戰士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喊叫:“操你媽……嚇唬老子……老子跟你拼了……”噠噠噠的槍聲突起,他已經蹣跚著沖向前方。 眼見得馮永安就要發瘋,我父親凌空撲起,一下子將馮永安撲倒在地,馮永安卻已經因為極度的驚駭喪失了神智,一邊瘋狂的嗥叫著,猛一張口咬住了父親的手,父親想掙脫開來把水醮到他的臉上,可是馮永安那牙齒鋒利無比,裂肉入骨,根本就掙脫不開。 “馮永安你瘋了,那是首長……”楊集幾人急忙奔過來幫忙。 我父親急忙扭頭大喊一聲:“快弄那缽盂裡邊的水灑他臉上……千萬別把缽盂弄倒……” 孫波茹隱隱約約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答應了一聲,伸手入缽,掬了一捧水,急奔過來,照馮永安的臉上胡亂的抹了一下,就見馮永安呆了一下,慢慢的張開了嘴,意識到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他差愧的拿手摀住了自己的臉。 “馮永安,你太不像話了,”楊集和馮永安交情最好,眼見得我父親的手上鮮血直淌,擔心我父親怪罪,就急忙搶在我父親面前責罵馮永安:“連首長你都敢咬,這世上還沒你不敢干的事情了呢,你要好好的做檢查,要深刻反省……” 把手遞給孫波茹,讓他替自己包紮,我父親沮喪的搖了搖頭:“楊集,少在老子麵前耍這種心眼,如果他該受處份的話,你怎麼替他文過飾非都沒有用……只不過,剛才那事還真不能怪他,他是嚇得糊塗了……” “膽小鬼……”楊集的花樣被識破,生氣的瞪了馮永安一眼,馮永安此時窘迫之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剛才你們並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因為……”我父親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我爺爺跟我說起過……這我可不是宣傳迷信,而是有些事情現在還無法解釋,只好先這麼說著……我爺爺說,在上古的藏寶之地,因為地勢非陰非陽,陽無附,陰無依,人一旦進入的話魂魄就會不安,靈魂就會離體而去……總之就是我們的意志力會越來越薄弱的意思……等到我們的意志力徹底渙散了,剩下來的就只有害怕了……” “原來是這樣。”楊集心有餘悸的揩了揩額上的冷汗:“我說呢,誰不知道我楊大膽啊,還有馮永安,有名的膽大包天,可是剛才害怕得……都快要尿褲子了……”說著急忙緊了一下褲襠。 “所以呢,在這種地方,肯定會備有陰陽船。”說著話,父親走到了那隻缽盂前,繼續說道:“這東西是藏寶之人為自己準備的,不用這東西,就連藏寶之人來到這裡,也是一個有來無回。” “這不是一隻壇子嗎,怎麼叫陰陽船?”楊集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這個……這麼一個叫法,是老輩子的說法,”我父親絞盡腦汁的跟大家解釋:“意思是說這只缽盂中的水遠離藏寶之地,還能夠分開陰陽兩界,就如同一條船可以讓進來的人不至於魂魄無依,就此散去……總之都是封建統治階級用來愚弄勞動人民的鬼話,你們快點拿這水洗遍自己的眼鼻耳口,否則的話,你就會看見無數陰鬼飄浮,那些陰鬼也能夠看得見你,一旦那些陰鬼向你撲過來,不等你給它們做通了思想工作,讓它們認識到真正壓迫著它們的是閻王老財,它們就已經把你撕成了碎片……” 馮永安急忙搶過去,把缽盂裡的水弄濕自己的腦袋,然後氣憤憤的罵了起來:“這些封建統治階級真他媽的不像話,搞這麼多歪門邪道……就應該徹底打倒!” 想到剛才那極度的恐懼表現,大家心裡都是說不出的不自在,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拿缽盂中的水往自己的臉上抹,生怕等一會兒再聽到那懾魂奪魄的詭異足音,再看到那足以讓人心膽俱裂的可怕形影。 現在大家心裡都明白了,這座山洞裡的東西不容易對付,千萬要小心才是。 只不過,那被稱之為陰陽船的缽盂之中,怎麼會浸泡著一隻死人骷髏,這個道理實在是讓大家琢磨不透。馮永安剛才嚇得魂飛魄散,感覺自己丟了臉,就生氣的拿手捏了一下那骷髏,想證明自己的膽子並不小,不曾想他的手抓了過去,卻抓了一個空,他驚訝的咿了一聲,再伸手一摸,那骷髏頭竟然隨著水面的波紋顫動了起來,原來只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影像。 “這是怎麼一回事?”大家看得傻了眼,紛紛伸手進去撈,卻怎麼也撈不到那骷髏頭。 “你們就別費勁了。”我父親笑道:“這陰陽船是瘞方法器中的一種,裡邊那隻骷髏並不是真的,是畫在缽盂裡邊的。” “畫上去的?”大家還不肯信,把缽盂端了起來,傾斜起來一看,好在缽盂裡邊的水都被大家用得七七八八,這一傾斜就看出來了,那骷髏果然是畫在缽盂底部的裝飾。 可是一隻畫出來的骷髏竟然象真的一樣有形有質具體而微,由不得不讓大家嘖嘖稱奇。 看他們那吃驚的樣子,我父親又說道:“這算得了什麼,還有一種瓷瓶,底部畫著幾尾金魚,你倒了水進去,那金魚就搖頭擺尾的游來游去……這都是我們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你們給我把陰陽船放下,誰弄壞了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放下那隻怪缽盂,大家又繼續往前走,這時候馮永安突然叫了起來:“首長,快看我們旁邊的石壁……” 幾盞汽燈轉了過去,映照出石壁上凸凹斑駁的表面,那些凸凹形成了流暢的線條,漫入到了黑暗之中。 “把汽燈再拿得遠一些,”我父親吩咐道:“看看這上面刻的到底是什麼玩藝兒?” 兩盞汽燈拉得遠一些,石壁上的線條終於連貫了起來,原來是一幅幅浮雕圖畫。 “好好看看這些畫,”我父親自言自語的道:“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楊集,馮永安,你們要注意警戒……” 一邊說話,我父親一邊皺起了眉頭,因為那畫面上的含義實在是難以理解了,畫的正中是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站在那裡,他的腳下跪著一個人,雙手正把一樣東西呈給氣派男子,在跪下的人身後,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形狀卻極是怪異,雖然他們的眉目清晰,但是屁股後面卻長了一堆狐狸尾巴。 這麼一幅浮雕,只能讓人越看越糊塗,幸好這畫面是連貫的,下一幅畫是那氣派男子頭戴太平冠,居中而坐,儼然皇帝模樣。在他的腳下跪著許多人,但這些跪著的人之中還夾雜著許多怪物,有長著碩大鬃毛的猛獸,還有披羽掛翎的禽鳥,都學著人的模樣跪倒在地。 看到第三幅畫,孫波茹脫口叫了一聲:“首長,這裡有一個巨人!” 第三幅畫上的確是一個巨人,之所以能夠斷定他是巨人,那是因為在這個人的腳下伏臥著獅子、老虎、犀牛和大像等猛獸,那些猛獸的大小堪堪只到那人物的腳趾頭處,那麼此人的身材大小,差不多也就能估量個七七八八了。 父親看得心裡直嘀咕,心說太子溝中的那具巨人骸骨,會不會就是浮雕上這個巨人的呢?再繼續看下去,第四幅浮雕上正在進行一場慘烈的戰爭,這戰爭可謂是海陸空全方位的,參與這場戰爭的不僅有人,也有獸,還有帶翼飛行的鳥類,看不出雙方的陣容是怎麼分佈的,但戰況之慘烈卻是一望可知。 第五幅浮雕上,戰爭顯然已經接近了尾聲,大隊的人馬殺進了一座宮殿中,宮殿裡,那個頭戴帝王太平冠的男子正拿著一支匕首狀的東西,昂首指著天上懸垂的北斗七星。而在畫面的一角,出現在第三幅浮雕上的巨人正趕著一輛兩頭猛獸拉的車子匆匆趕路,車子後面跟著一大群形形色色的猛獸,還有幾個女子跟著車子後面走,邊走邊掩面而泣。 父親數了一數,不由得皺起眉頭,畫面上的女人數目不多不少,正好是九個,不明白這個數字隱含著什麼意思。 “首長,這畫的是哪一個朝代的故事啊?”孫波茹看得兩眼昏黑,忍不住問道:“我也算是讀過書的人了,怎麼沒聽說過歷史上有這麼一個巨人呢?” “怎麼就沒有?”父親雖然少年就離家參加了革命,但畢竟是出身於世家,對於歷史的嫻熟很少有人能夠比得上的:“歷史上的巨人有很多,至於能夠訓服猛獸的……”他突然猛的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這畫的是歷史上的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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