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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案清明花祭

屍語者 法医秦明 13575 2018-03-23
我的生日是1月10日,從小就有很多父親的同事戲稱我天生是乾警察的命(1月10日的數字正好是報警電話110)。因為出生在冬季,我也有一個叫冬子的小名,彷彿我和冬天有著不解之緣。可是天生畏寒的我最討厭的就是冬天,每年冬去春來、迎春花開的季節就是我心情最好的時節。有人說,省城沒有春秋兩季,過完了瑟瑟寒冬,就會迎來炎炎夏日,唯一能夠體會到春風拂面的時節,就是3月末4月初,清明節前夕。如果這時候去踏青,眺望漫山遍野盛開的油菜花,是何等愜意之事! 可惜,讀了7年大學,出遊的計劃一直只是個夢想。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年,因為我們的出色表現,我終於平平安安地過了一個圓滿的春節。一晃又到了3月末,踏青的念頭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早早就和女友鈴鐺約好,清明假期一起去看油菜花。可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這不,清明假期剛剛開始,我還在“春眠不覺曉”呢,電話鈴聲就催命似的鬧了起來。

無論睡得多死,只要一聽見電話鈴聲,我就會像觸電一樣從床上跳起,這些年一直如此,都成習慣了。怕什麼來什麼,電話果真是師父打來的,說是臨近省城的石培縣發生命案,死了一個人,因為現場是在縣城中心,社會影響很大,所以石培縣公安局領導在第一時間通過市局向省廳法醫部門提出了技術支援申請。 雖然每年一大半時間都在出差,但是師父對基層的邀請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師父說了,雖然我們的能力、時間有限,但是我們應該儘自己的一切力量,盡可能多地辦案,為了基層法醫工作,為了打擊犯罪,更為了保護百姓。開始聽師父這麼說,還覺得有點兒太大太空,可做法醫久了,我才慢慢發現,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默默地踐行這些大道理,在外人看來格外冷靜甚至很“酷”的法醫們,內心其實充滿熱血與正氣。也正是因為那份無法抗拒的責任感,無論多困倦多繁忙,我們都能隨時接受召喚,趕赴現場。

時間緊迫,我趕緊穿好衣服,連早飯都沒顧上買,就坐上趕往石培縣的警車。警車上,我迫不及待地追問師父關於本案的情況,期待能在到達現場之前掌握一些信息,好有些心理準備和製訂下一步工作的計劃。 “值班室直接下達的指令。”師父攤了攤手,說,“只有一句話,石河內發現一具屍體,初步判定是他殺,因為屍體是在縣城的繁華地段發現的,所以反響強烈,總隊長要求盡快破案。” “就這麼點兒信息?”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急什麼,”師父搖開車窗,點了根煙,“我問了,為了保險起見,已經保護了現場,等我們過去再開始打撈屍體。” “那屍體還不被水沖走了?”我很詫異當地的這種荒唐決定。 “顯然是沖不走,能沖走還不撈,你當人家傻啊?”

我沉默了,但心裡還是隱隱擔心。第一現場的原始狀況固然重要,但是為了等我們,導致屍體位置改變或者屍體受到損壞,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石培縣和省城很近,我們早晨7點就出發,成功避開了城內的車流高峰,一個小時後,到達了位於石培縣縣城中心的現場。此時是早晨8點,也是出行人最多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圍觀群眾,都在那兒踮腳翹首、議論紛紛。負責現場保護的民警正在努力阻止群眾和記者跨入警戒帶。 戴著現場勘查證件,拎著勘查箱,在一片“法醫來了”的議論聲中,我們走進了警戒帶。 擁有20萬人口的石培縣,是一座山清水秀的縣城。石河自西向東從城中央穿過,上面橫跨著10多座石橋,為這座縣城增添了幾分古色古香的美麗。這個季節石河的水有2米多深,水質還算清澈,但要想細看水中的物體不太可能。

屍體被發現的位置,在縣城正中央的石橋附近,橋的兩岸是錯落有致的店鋪門面。早晨6點,某家門面的店主到石河打水洗拖布的時候,看見水中彷彿有什麼物體在浮浮沉沉,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這個店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於是報了警。轄區派出所民警隨後趕到現場,發現水中是一具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屍體。 我和師父站在橋上向水里望去,隱約看見屍體在水流的衝擊下仍在浮沉,碎花衣裙在屍體的周圍散開,像是墓地裡環繞的鮮花,哀悼著死者的不幸。 “水流不是很慢,為什麼屍體沒有繼續往下漂?”師父一語中的,首先要問清石河的情況。 “這是中心橋,橋下有天然形成的屏障。”穿著高幫膠鞋、戴著橡膠手套準備下河打撈屍體的石培縣公安局桂法醫說道。

“屏障?”師父很是好奇,“什麼屏障?” “是河床下的青石,這裡的青石成斜坡狀,最高的地方離水面只有不到30厘米,因為這個屏障不影響水流,而且可以過濾一些垃圾,方便清理,所以也沒有人去改造。很多年了,一直都這樣,一般上游流下來的大一些的物件,在這裡都會被攔截。” “哦,因為水面高度沒有超過屍體的厚度,所以屍體就被攔截在這個位置了。”我恍然大悟,“這個季節,屍體上浮要三四天吧?” 師父搖了搖頭,說:“不會。這裡的青石是坡狀的,所以我們看到的屍體不是浮上來的,而是擱淺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師父接著說:“這里地處縣城中心,如果早些時候屍體漂到這裡,第一時間就會被群眾發現。石河的水流這麼快,據我所知石河也不長,所以我分析屍體應該是昨天晚上漂過來的,死亡時間也不會很長。”

“我們可以下去看看嗎?”師父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尋找能夠下水的護具。 “可以,這裡的水很淺。”桂法醫說,“不過青石上很滑,要小心,這裡經常會有小孩下水玩耍,滑落深水溺死。” “烏鴉嘴。”師父笑著看了看桂法醫,指示我和他一起穿上膠靴、戴上手套,下水探一探。 青石上真的很滑,我剛下水就摔了一跤,好在岸邊水淺,只是濕了衣褲。天氣已經暖和了,我也沒在乎濕透的褲子,繼續向屍體附近挪步。 走到屍體旁邊,才發現屍體果真是被這塊青石攔截在西邊,一沉一浮的,就是沒能越過青石屏障。 我小心地探過身子,抓住屍體的右手。這是一隻纖細但僵硬的手,看來屍僵已經完全在小關節形成了。屍體的手指彎曲著,指甲不斷地刮擦我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掌,我感覺心裡一陣陣發毛。

站在滑溜溜的青石上,我和桂法醫都很難使上力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助河水的浮力,將屍體拖到了岸邊,然後與岸上的派出所民警合力將屍體抬上了岸。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死者,看上去也就十幾二十歲。她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一雙大眼睛無力地瞪著天空,彷彿死前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身穿一件線衫和一條淺藍色的薄牛仔褲,外面套著一條碎花連衣裙。 我努力想活動死者的上下頜關節,看看死者的牙齒,期望能初步判斷死者的年齡。可是屍體的屍僵已經形成得很堅固,下頜關節完全沒有能活動的跡象。 “你在幹什麼?”看起來師父對我的舉動很是費解。 “看看年齡,看能否盡快找到屍源。” “急什麼,這麼小的縣城,屍源還能多難找?”師父說,“再說了,你現場勘查還沒結束,就開始初步屍表檢驗了?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一步步來,不會錯的。”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確實是有些著急了。不過,這顯然不是殺人現場,有什麼好勘查的? “通過屍體檢驗尋找屍源,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師父趴在橋上,往下方的水面仔細地巡視著,“最好是能通過現場勘查,直接找到屍源。如果不能,才考慮通過屍體檢驗推斷一些尋找屍源的依據。” “可是,怎麼通過現場勘查確定屍源呢?衣著嗎?”我端詳著這個因為屍僵而顯得姿勢有些奇怪的屍體。 “屍體可能會有隨身物品,被水流沖擊後,在這個淺水面擱淺。”師父說,“不信,你看那是什麼?” 沿著師父手指的位置,我果然看見青石旁邊有一個漂浮的東西,就在剛才屍體位置的附近,之前我的注意力都在屍體上,完全沒有留神還有這件東西。我興奮地重新下了水,沿著滑漉漉的青石走到那件東西旁邊,伸手把它從水里撈了出來。

真被師父說中了。居然是個書包。 這對現場勘查員來說實在是一件好事,每起案件的現場勘查,勘查員都期盼能發現類似身份證、名片、手機什麼的關鍵物證。通過這些物證能夠較快地確定屍源,也就能為接下來的屍體檢驗工作省去很多麻煩事,加快案件偵破的速度。 我打撈上來的書包便是這樣一件“神器”,包裡放著一張被浸濕的學生卡,學生卡上貼著死者生前的照片,旁邊幾個字把死者的身份揭示得一清二楚:石培縣一中高三(1)班,馬小蘭。 “去找人吧。”師父對身邊的轄區民警說完,又轉頭對我說,“開始屍表檢驗吧。” 我仔細觀察了死者的衣著,發現沒有任何毀壞的痕跡,穿著也很整齊。 “看來不像強姦,學生又沒什麼錢,也不會是搶劫,難不成這個高三女生是和誰有仇嗎?”我疑惑地搖了搖頭,從目前的情況看,很難對案件的性質有一個初步的認識。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腰帶,是完整扣好的,鞋子也好好地穿在腳上。

“衣著整齊不代表不是強姦,你看看這文胸。”師父掀起死者的線衫,對刑事攝像人員說,“拍張照片。” 我探頭看去,發現死者的內衣下邊緣略向上蜷曲,說:“這個不能作為依據吧!可能是水流沖擊形成的,也可能是打撈的時候弄的。” 師父搖了搖頭,說:“水流沖擊解釋不了,線衫都沒有向上翻捲,裡面的內衣怎麼會翻捲?打撈也不太可能,屍體是你打撈的,你弄的?” “沒……沒……”我漲紅了臉,師父這個問題問得我很窘。 “總之是有疑點。”師父皺起眉頭,“不管怎麼說,為了避免痕跡遺失,現場就不要進行屍表檢驗了,回解剖室檢驗。” 我測試了一下屍體的屍僵,發現每個小關節都已經形成。屍僵是在死後2小時就可以在屍體上出現的,由大關節到小關節逐步形成,在死後10多個小時後達到最硬,死後24至48個小時開始緩解。根據屍僵的情況,結合其他一些死後現象,我們對死者的死亡時間做出了初步的判斷,死者是昨天晚上8點前後死亡的。 死者除了雙手手腕可以隱約看到皮下出血以外,並沒有其他明顯的損傷,但窒息徵像是很明顯的。 “口鼻腔沒有氣泡,雙手乾淨,沒有水草泥沙,看來像是死後拋尸入水的。”判斷生前入水和死後拋尸入水是小兒科。 師父直起腰,沿著河朝西頭望去,問道:“上游是什麼地方?” “西邊3公里以外就是城郊了,兩岸是農田和住戶。”刑警大隊長說,“哦,還有一些廠房。” 我並沒有像師父一樣關注河流的走向,繼續進行屍表檢驗,口述檢驗所見好讓一旁的桂法醫記錄:“屍斑不可見,看來是死後不到1小時就拋尸入水了,那個時候屍斑還沒有形成。”水中的屍體通常難以形成屍斑。 “啥也沒發現,一頭霧水。”我跺了跺蹲得發麻的雙腳。 “去殯儀館吧。”師父揮揮手,和我一起重新坐上了警車。 石培縣殯儀館沒有建成標準化屍體解剖室,法醫屍檢的地方是在告別廳後面一間破舊的小屋內,屋內除了一張不銹鋼的解剖床外並沒有其他的裝備和設施,連照明的條件都很差,是個極其簡陋的屍體解剖空間。 雖然光線不充足,但是相比而言,總比露天解剖被來參加追悼會的群眾圍觀影響要好,所以師父還是決定在這個昏暗陰冷的小解剖室對馬小蘭的屍體進行檢驗。 看見年輕的生命隕滅,不免讓人產生撕心裂肺的痛心感。我也和師父說過這樣的感覺,擔心這樣會影響自己對案件的判斷。師父卻對我經常有這樣的感覺表示認可,他說,疾惡如仇是一名優秀法醫必備的潛質,具備這樣潛質的法醫才能不受外界干擾,把這種痛心轉化為破案的動力。 眼前的這個花季少女安靜地躺在解剖台上,因為屍僵完全形成,她蜷曲在那裡,睜著雙眼,雪白的皮膚上沒有一絲血色。 “屍僵很厲害,衣服不好脫。”我說,“是不是剪開?” “不。”師父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目前我們沒有掌握一點兒信息,衣服上可能會有重要痕跡,不能破壞衣服。” “那就破壞屍僵吧。”屍僵形成後是可以被破壞的,用力將關節部位活動開,屍僵也就自然消失了,不過這是一項力氣活。我和桂法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死者全身大關節的屍僵都破壞了,馬小蘭恢復了自然狀態,睡美人一般平靜地躺在那裡。 我們仔細地對屍體的狀態進行拍照、錄像固定,然後逐層脫去死者的衣物。師父要求脫的時候小心點兒,並且每脫一層都要拍照固定。馬小蘭的衣著情況還是很正常的,除了內衣下邊緣有些捲曲,其他都是穿著整齊的,衣物的縫線和鈕扣都完好無損,看不出有什麼疑點。如果真的一定要找出一些異常,那就是馬小蘭的襪子並沒有穿好,襪跟褪到了腳掌中央的位置,襪子就這樣皺巴巴地穿在腳上。 “挺講究的一個小女孩,襪子這樣穿,不難受嗎?”我說。師父不置可否地繼續觀察屍表。 去除了死者全部的衣物以後,師父小心地把衣物拿到了解剖室外早已準備好的檢驗台上,說:“裡面光線太暗,你們負責解剖檢驗,我來負責衣著檢查。” 我喜歡這種分工,可以給自己獨立思考的機會,如果總是聽從師父的意見,我永遠也得不到進步。 從屍體的外表看來,沒有什麼損傷。翻開屍體的眼瞼,發現有明顯的瘀血,手指甲也是青紫色的,可以斷定死者是窒息死亡。翻開屍體的口唇,發現口唇黏膜完好,牙齒也沒有鬆動,基本排除了捂壓口鼻腔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既然不是溺死,那麼她很有可能是死於頸部被掐。 屍體的雙手腕隱約有些顏色的改變,我和桂法醫小心地切開皮膚,發現皮下都是出血。 “手腕部的皮下出血,表皮沒有擦挫傷,這是別人抓握她的手腕形成的,是約束傷。”桂法醫自言自語。 “控制雙手、掐脖子,卻不捂壓嘴。”我說,“要么就是死者沒有叫喊,要么就是他們是在一個喊破喉嚨也沒有用的地方,兇手不怕她喊。”對於我這個較深一步的推斷,桂法醫點點頭表示了認可。 “看來多半又是強姦殺人哦。”桂法醫開始憑藉他的經驗猜測了。 “檢查一下會陰部吧。”當我準備用紗布給死者進行陰道擦拭物提取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死者的會陰部黏附著血跡。 “啊!”我驚呼了一聲,想到了前不久案件中那把插在死者會陰部的匕首。 師父聞聲走進解剖室:“怎麼?有發現?” “會陰部有血!”我說。 師父搖了搖頭:“女人有例假,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說完又走出了解剖室。負責攝像的女刑警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也為我的大驚小怪而羞愧不已。 清洗了死者的會陰部,我意外地發現,死者的處女膜完整,會陰部沒有損傷。 “桂師兄,你猜錯了,不是強姦。”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死者生前沒有遭到性侵害,我感覺自己的心裡稍稍平靜了一點兒。我知道這就是憐花惜玉的心理在作祟,一直以來,我最看不得強奸案件,有時參加審訊強姦犯,都忍不住上去踢上兩腳,然後會立即被偵查員拉開說:“不能打不能打,有一點兒傷都會說是刑訊逼供。” 桂法醫彷彿陷入了困境,說:“不是性侵害,不是侵財,又難以用仇殺來解釋。誰閒著沒事殺害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學生呢?” “看來案件性質,只有和偵查員碰頭以後再考慮了。”我說,“開始吧?” 雖然屍檢工作已經開始了一會兒,但是我們通常會用“開始吧”這樣的詞語表達開始進行系統解剖檢驗的意思。 屍檢工作進行得很快,一來我和桂法醫都是輕車熟路,二來屍體上沒有損傷,需要測量、拍照、局部解剖的地方少,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對於死者頸部我們仔細地進行了解剖檢驗,逐層分離肌肉,發現深層肌肉有明顯的出血反應,相應的舌骨也骨折了。之前推測得不錯,死者死於扼壓頸部導致的機械性窒息。 我脫下了戴在外層的沾滿血蹟的手套,走到解剖室外。師父仍在一點一點地檢查著死者的衣物,衣物的旁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些物件,有鑰匙、零錢、發繩什麼的。我走到師父旁邊說:“師父看這麼仔細啊,這麼久都沒看完?” 師父點點頭,說:“屍檢結束了?現在挺熟練嘛。有什麼發現嗎?” “挺簡單,所以快。有兩個發現,一是死者死於扼壓頸部導致的機械性窒息,二是排除強姦殺人的案件性質。” “排除強姦?”師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我說,“什麼依據?” “依據充分。處女膜完整,會陰部無損傷。”我信心滿滿。 “那你徹底錯了,這就是一起強姦殺人的案件。”師父笑了一聲,說道。 師父的這句話像是給了我悶頭一棍。兩個多小時辛苦的屍檢,就得出兩個結論,結果還“徹底錯了”一個,這實在是太傷自尊了。我暈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不會啊,處女膜確實是完整的,那您有什麼依據肯定是強姦殺人?” “首先要糾正你的錯誤。”師父說,“沒有發生性行為,不代表殺人兇手的目的不是性侵害。這是邏輯性問題。” 我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犯了一個邏輯上的錯誤。案件性質的推斷是從現場、屍體的種種細微痕跡分析兇手的動作,發現兇手作案的目的,而不是看屍體的被侵害結果來倒推兇手的目的。我忽視了“未遂”這個概念。 “沒有實施性行為的原因很多。”師父接著數落我,“兇手性功能障礙可以吧?準備強奸的時候發現馬小蘭已經被掐死了就停止了強姦可以吧?最關鍵的一點,你剛才也注意到了,馬小蘭貌似剛剛來了例假。”師父拿起死者的內褲,襠部果真有些許血跡。 “我知道錯了。”我嘿嘿笑了一下,說,“師父發現關鍵痕跡了?” “不是關鍵痕跡,是可以確定案件性質的依據。”師父指了指檢驗台一旁整齊擺放著的物件。 “這些零錢、鑰匙能說明什麼?”我對師父的推斷充滿好奇。 “別插嘴,我不是說隨身物品。”師父用止血鉗指了指幾段綠色的物體,說,“這些是在死者外褲的內面發現的,黏附在外褲褲腿內側。” 我用止血鉗鉗起其中一段,看了看,說:“這應該是植物的莖,還有葉子。” “是的,說明什麼?”師父問道。 “我知道了,師父是說,褲子裡面出現了不該有的東西,說明死者是被脫去了褲子。死者被殺死後,兇手又為屍體穿上了褲子。所以外界的樹枝樹葉黏附到了褲子的內側面,對吧?” 師父點點頭:“反應還挺快,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搖了搖頭:“我覺得牽強了一些。” 聽到我突然的反對意見,師父有些驚愕:“牽強?” “是的。”我說,“屍體被水流沖擊了這麼遠,如果是水中的物體被水流沖擊,從死者的褲筒內鑽進了外褲的內側面,不也可以嗎?” 師父笑著點了點頭:“非常好,能想到這個問題很不容易。” “不過我看了這些植物莖、葉的斷裂面,很新鮮,挺像是折斷以後立即就黏附到了褲筒內側。”我說,“不過不能排除水里就有新鮮折斷的植物葉子啊。” “非常好,進步很快。”師父笑著說,“開始我也考慮了這個問題。不過當我看到這個以後,就堅定了信心。” 師父用止血鉗鉗起了幾片黃黑相間的片狀物體。 我湊上前去,聞了聞,說:“花瓣!油菜花瓣!” “是的,沾了泥巴的油菜花瓣。像你剛才說的一樣,這些油菜花瓣也是新鮮搓裂的。”師父說,“不過,它們不是在外褲內側發現的,是在死者的三角內褲內發現的。” “哦。”我笑著點了點頭,“有異物被水沖進褲筒的可能,但是這些花瓣不可能被水流沖進三個邊都是鬆緊帶的三角內褲裡面。” “所以,可以斷定,兇手是脫下了死者的內褲,發現死者來了例假,或者是發現死者已經死亡,於是沒有實施性行為。為了隱藏他強奸的目的,他又為死者穿上了衣褲,然後將死者扔進了河裡。”師父信心滿滿地說道。 “對了,剛才發現死者的襪子也有異常。”我突然想起死者襪子的狀態,說,“襪子的底部全是捲起來的,這樣的狀態走起路來多難受啊。” “很好,這個細節你也發現了。”師父讚許地說,“我也仔細看了襪子,襪子雖然底部捲曲很厲害,但是捲曲的地方並沒有褶子,也就是說,襪子被褪下來一截,導致腳底部捲曲的地方並沒有受力。換句話說,死者在襪子被褪下、又重新穿上鞋子後,就再沒有站起來過。我分析,兇手一定脫了死者的鞋子,因為不脫鞋子,很難把細褲筒的牛仔褲褪下來。脫鞋子或者脫褲子的時候,導致襪子褪下、捲曲。” 我點了點頭。看來這真的是一起強姦殺人案件,只是強姦未遂而已。 “還有別的發現嗎?”查明了死因、死亡時間和案件性質,我的心裡稍稍有了點兒底,至少專案會上有東西說了,不過,這些問題並不能直接縮小偵查範圍、圈定偵查目標。師父在我眼中是神一樣的人物,所以我對師父還有別的期望。 “有。”師父從死者的隨身物品中拿出一張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紙上工整地寫著兩個字“鄭總”,後面是一串手機號碼。 “這個是在死者的牛仔褲前口袋中發現的。”師父說。 “看來,這個鄭總肯定和馬小蘭的死有著一些關係。”我猜測道。 師父笑了笑,不置可否:“收拾收拾,吃個飯,下午開專案會上再說。” 專案組會議室裡,偵查員都在緊張地整理著一上午調查訪問得來的情況。 “我們開始吧。”師父喧賓奪主,省去了寒暄。 “我們組負責調查馬小蘭的身份問題。”偵查員開始分組匯報,“馬小蘭是縣一中的高三學生,家中父母早年離異,她跟隨父親生活。馬小蘭品學兼優,但是性格內向。最近可能是家中出了什麼事情,情緒很差。” “我們組負責調查馬小蘭的社會交往。經查,除了老師同學,馬小蘭沒有什麼其他的社會交往,平時放學就回家,沒有不良嗜好。” “我們組負責調查馬小蘭的家庭狀況。”這個主辦偵查員顯得有些情緒低落,“馬小蘭的父母早年離異,馬小蘭一直跟隨父親,和她母親近10年沒有聯繫。她父親靠打一些散工維持生計,不過一個月前不慎跌落路邊深溝,三根腰椎爆裂性骨折。因為沒有錢治療,現臥病在家,估計半年內下不了地。家裡很窮,只有一間土房子,我們去的時候,死者的父親還在床上躺著,餓得不省人事了。我們送去飯菜,等他吃完了以後,才告訴了他噩耗。目前我們正在協調相關部門對其進行救助。” 偵查員們紛紛低下了頭,對這個不幸的家庭感到悲傷。主辦偵查員接著說:“據馬父介紹,馬小蘭每天6點都會按時歸家,昨天中午馬小蘭告訴他說晚上去同學家寫作業,晚點兒回來,說晚飯晚一些再做。可是馬父等了一夜,馬小蘭也沒回來。目前我們正在調查馬小蘭可能去過哪個同學家。” 聽了主辦偵查員的介紹,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各自暗下決心迅速破案。 “不用調查了。”師父說,“去同學家是個謊言,這個馬小蘭是去找工作了。” “還有兩個月高考,她去找工作?” “據我分析,馬小蘭是自己選擇了輟學,”師父說,“是個孝女啊。” 師父拿出用透明物證袋裝著的作業本紙,說:“我們在死者的貼身口袋發現了這個寫有鄭總電話號碼的紙條。當晚,她應該是去見這個鄭總了。根據馬小蘭目前的家庭狀況,她去見這個鄭總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去面試找工作。” “看來找到這個鄭總,是案件突破的關鍵。”大隊長說。 “這個很容易。”師父說,“你們去找吧,我去現場看看。” 很快,我和師父又乘車到達了死者被發現的小橋邊。 “停車!”我突然感覺自己的靈光一現,“我下去看看。” “現場勘查都結束了,你下去做什麼?”師父被我突然的一聲叫喊嚇了一跳。 “我有個想法。”我神秘地說,“我下去測測水流速度,然後根據物體的漂浮速度乘以死者漂浮的時間,就知道大概距離了,就可以找到案發現場了!” “哈哈哈哈。”師父突然笑了起來,“傻呀,要那麼麻煩嗎?再說了,物品不同,漂浮速度也不同,而且你也不知道兇手是什麼時間把屍體拋到水里的,水里有沒有阻礙物阻止屍體漂浮,水流也不是勻速的。” 我撓了撓腦袋,聽師父一說,覺得自己的小聰明荒唐至極。 “走吧。我這次就是去找第一現場的。”師父轉頭對駕駛員說,“沿著石河往西開。” 很快,我就反應過來師父是什麼用意了。不出意外,師父是想尋找有油菜花的地方。死者的內褲裡有油菜花瓣,那麼,她遭受侵害的地方必然是有油菜花的地方。所以師父才會驅車向河流的上游尋找,看有沒有可能找到有油菜花的地方。 不過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車子開出幾公里後,便開始顛簸,很快,我們就真的發現了開得正旺的黃燦燦的油菜花,不過,我們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這……這麼多油菜花……”我愣住了,“這可怎麼找?” 師父笑了笑,說:“別急,我有辦法。” 要不是附近發生了命案,嚴重影響了我的心情,這個地方還是非常值得欣賞的。 石河彎彎曲曲地把這個地界劃分為兩等分,河流上偶爾可以見到古色古香的石橋。河流的兩側種滿了油菜花,黃綠相間,從遠處看十分美麗。每側的油菜花地約有20米寬,沿著東西走向如地毯般鋪展開來,一望無際。油菜花地的南北兩側都是白牆黑瓦、古色古香的房屋,陪同我們前往的刑警大隊長說,這裡多半是些小工廠的廠房,也有一些住戶。 “如果這裡有很多工廠,這個所謂的鄭總也是這裡某家工廠的老闆的話,在這附近約見,可能性就比較大了,和我們發現的油菜花剛好相符。”師父站在油菜花地東側的石頭橋上,向油菜花地裡看去。 我無心賞景,也無心細想馬小蘭為什麼會到這片油菜花地裡來,只想知道,師父究竟要用什麼辦法來找出案件的第一現場呢? “這麼大面積,我們是要沿著河一路走到頭尋找嗎?”我急著問師父,“這可是項艱鉅的任務。” 師父搖了搖頭,說:“很簡單。第一,油菜花瓣沾有泥土,那麼可以判定是在油菜花地裡作的案,兩個人躺在油菜花地裡,油菜花花瓣和莖葉的斷裂還是新鮮的,那麼,這片油菜花地有大片倒伏的地方就是案發現場。” 我們紛紛點頭,倒伏了的油菜花,是不可能被重新扶正的。 師父接著說:“第二,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衣著,雖然被浸透了,但是有些地方彷彿可以看到零星的石灰一樣的白色物質附著,而且死者的鞋子有明顯的蹬擦、刮擦的痕跡。這樣的痕跡肯定是和大面積的硬物相摩擦形成的。我仔細看了這裡的環境,沒有硬質的地面,都是泥土,那麼要形成蹬擦的痕跡就只有在橋上,或者在牆邊。” 我轉頭看了看周邊的環境,確實只有屋牆、小橋具備大面積硬物的特徵。 “在橋上作案就不可能沾到油菜花,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牆邊作案。這樣也符合牆上的白灰黏附到死者衣物上的可能。牆邊都是隱蔽的地點,在這裡作案的可能性也很大。” “我來說第三吧。”受到師父的指點,我有了靈感,“第三,屍體不可能自己走到很靠油菜花地的地方,死者再單純,也不可能和對方約見在那麼隱蔽的地方。畢竟是來面試,又不是偷情。所以,我認為,兇手肯定是從油菜花地的邊界挾持死者到油菜花地深處的牆根處,那麼我們油菜花地的邊界到第一現場會有痕跡。” 師父點了點頭:“對了,就是這麼回事。據我推斷,雖然兇手挾持死者進入油菜花的路線不會非常明顯,但是油菜花向兩側傾斜的可能還是存在的。順著這個軌跡進入油菜花地,就可以很容易找到油菜花倒伏的地點。” “我找河的南邊,師父找河的北邊,如何?”我迫不及待了。 10分鐘後,按照我們推斷的思路,師父在石河北側的油菜花地靠牆根處找到了一片倒伏的油菜花。 當天的光線非常好,沒有花費多少精力,我們便提取到了有價值的物證。這個物證讓師父很感興趣:倒伏的油菜花地裡,有幾棵油菜花的花莖上黏附著血跡。 “怕是死者的月經血吧?”我皺著眉頭說,“畢竟兇手是脫掉了死者的內褲,月經血有可能黏附在這裡。” 師父慢慢地移除了倒伏在地面上的油菜花,指著地面的泥土說:“仔細看,這兩片泥土有明顯的下壓痕跡,結合附近的泥土分析,這裡應該是臀部著地、反复掙扎壓迫地面導致的,簡單說,就是臀印。” 聽師父一說,看起來還真是像。 “如果是臀印,那麼月經血的流出應該會黏附在這一片的油菜花上。”師父接著說,“但是我們發現的血液,是在旁邊倒伏的油菜花上,所以我覺得是死者的血的可能性不大。” 我看了一眼,發現臀印和發現血蹟的油菜花殘枝有幾十厘米的距離。 “如果是死者的內褲被扔在那裡,內褲上的血跡染到油菜花殘枝的呢?” “不不。”師父說,“不可能。殘枝上的血跡濃度不小,呈流注狀,是流上去的,而不是擦蹭上去的。” “這樣看,這個血蹟的價值就很大了。”我點了點頭說,“總之去檢驗吧,很快能知道結果的。排除了死者的血,我們就有破案了。” “另外,”我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這房子裡沒有人住嗎?” 刑警隊長指了指油菜花倒伏所在的那片牆根:“你是說這兒?這好像是個印刷廠吧?” “怎麼了?”師父插話問道。 “是這樣的。”我說,“檢驗的時候,發現死者的口鼻腔沒有任何損傷,也就是說兇手並沒有捂壓死者的口鼻。兇手把死者拖行了這麼遠,又在一個工廠的牆邊強姦死者,死者不呼救?” 我的話讓師父陷入了沉思。 突然,刑警大隊長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走到一旁打了兩分鐘電話,回到師父的身邊說:“那個鄭總查到了,叫鄭國,不是什麼總,是一家小工廠的員工。我們找到他的時候,這個鄭國矢口否認他認識和聯繫馬小蘭的事兒,我們覺得可疑,已經帶回刑警隊進一步問話了。” “DNA可能還要一天的時間才能出結果,你們先問著吧。”師父說,“有什麼情況及時通報我們。” 我和師父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研究屍體檢驗的照片和現場的照片,可惜一無所獲。 晚上7點,我和師父又來到專案組。經過一下午的留置盤問,偵查員們仍然不能確定鄭國是不是本案的兇手。 “開始鄭國矢口否認認識馬小蘭,後來在證據面前才又改了口。”主辦偵查員說,“據鄭國說,他是通過網絡認識馬小蘭的。” “馬小蘭不是每天都按時回家嗎?”師父說,“她哪有時間上網?” “是這樣的。鄭國說在一個網站看到馬小蘭求職的帖子,加了馬小蘭的QQ,鄭國承認自己的初衷是想騙色。”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師父說。 “我們調取了鄭國和馬小蘭的聊天內容。證實馬小蘭確實剛剛申請了QQ,上網時間一般是下午1點到2點。她是利用中午回家做完飯以後的空閒時間上網求職。”主辦偵查員說,“從聊天內容上看,鄭國確實是在欺騙馬小蘭。馬小蘭想在城西開發區上班,可能是覺得城西開發區待遇比較好,鄭國看馬小蘭有這個求職意向,謊稱自己是城西開發區的工廠老闆。所以他們會約在城西開發區見面。” “鄭國對現場附近的環境很熟悉嗎?”我問,“不然他怎麼知道那裡沒有人?” “不,”偵查員說,“你理解錯了,據鄭國說,他絕對不敢強姦,所以不在乎約見的地點,他就是想騙色的。經調查,鄭國確實很少到城西區,應該對那一片的情況不了解。據鄭國說,當天晚上,他還找錯了路,到達現場的時候,遠遠站在橋上想先看看馬小蘭的長相。結果他沒有看到馬小蘭,只看到一個光頭的男子蹲在油菜花地旁邊抽煙。他以為馬小蘭帶了男朋友來,就跑了。” “你們怎麼看?”師父問。 “不太肯定他有沒有說真話。不過,結合外圍調查情況看,鄭國平時膽子很小,我們分析他不敢干這種膽大的事情,另外,確實有人證實鄭國當天晚上8點10分還在離現場不遠的一個小賣部問路,問的就是城西開發區入口在哪兒。” “鄭國身上有傷嗎?”我想起了現場發現的流注狀血跡,問道。 “沒有,沒傷,仔細檢查了。”偵查員說。 “不一定有傷,不排除鼻血。”師父說,“目前難辨鄭國的證詞真假,等血液檢驗結果出來再說。另外,我覺得可以去做一個現場實驗,看看鄭國是不是在說謊。” “什麼實驗?”大隊長問。 “現在馬上8點了,今天天氣和案發那天差不多。”師父說,“我們去現場,站在橋上,看油菜花地的旁邊如果蹲著一個光頭的話,鄭國能不能看見。按理說陰天是很難看見的。” “對,”我覺得師父這招應該管用,“如果根本不可能看得見油菜花地旁邊的情況,那麼說什麼看見光頭男子抽煙就肯定是在說謊了。” 8點10分,我們一行人馬準時到達了上午發現的作案現場進行現場實驗。 晚上的現場和白天似乎有些不一樣,但並不是想像的那樣伸手不見五指。白天彷彿沒有動靜的廠房原來晚上都在生產,雪亮的燈光從窗戶照射出來,把油菜花地照得挺亮。這個實驗不用做了,因為我們連錯落有致的油菜花都可以清楚看到,更別說一個人蹲在那兒了。 “看來鄭國說的是事實啊。”我說,“那麼這個光頭就很可疑了。” “現在不僅僅是光頭的事情。”師父說,“下午你說的問題也值得思考。為什麼兇手沒有捂壓死者的口鼻腔,死者不呼救嗎?顯而易見中心現場旁邊的廠房在這個時間點還在開工,廠房裡面肯定有人,窗戶透出來的光線可以照到強姦發生的地方,犯罪分子不害怕驚動廠房裡的人?” “我還在想,為什麼兇手能夠輕鬆脫掉死者的衣物,又能把衣物穿得那麼整齊。”我說,“沒有光線肯定是不行的。目前看,這樣的光線足夠完成了。不過,師父說的問題確實值得思考。” “我們可以去廠房裡面看看嗎?”師父問。 “沒問題。”大隊長帶著我們繞到廠房正面的大門,走進了廠房。 沒有想到看起來破舊的廠房,隔音效果如此之好,外面並沒有發現多大的噪音,可是走進廠房,卻發現廠房內的噪音非常大,連近在咫尺的人互相說話都要扯著嗓子。原來這是一家印刷廠,為了不打擾附近居民休息,內裝潢採用了隔音材料。 “這樣看,即便是外面敲鑼打鼓,廠房裡也聽不見一點兒聲音了。”我恍然大悟。 師父說:“這,不是關鍵。目前看,兇手肯定是熟悉這個廠的情況的人,甚至有可能是這個廠的職工!” 我點了點頭,說:“對,如果不熟悉,肯定不敢在這面牆的外面犯罪。即便在這裡犯罪,也應該阻止馬小蘭呼救。正是因為凶手非常了解廠房的情況,所以才用更多的力氣控制馬小蘭的雙手,而不顧她的呼救。” “是的。”師父讚許地點了點頭,“肯定是熟悉這個廠的人作的案。去問問,這個廠裡有光頭嗎?” “真找光頭?鄭國的話靠得住嗎?”大隊長說。 “既然通過調查肯定了鄭國對這一片不熟悉,那麼基本可以否定他的作案可能。既然不是他作案,那他就沒有必要撒謊。” 師父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們都沉默了,因為我們看見了一個剃著光頭、身穿印刷廠工作服、40歲左右的男人拎著一個水桶從外面走進了廠房。更讓我們感興趣的是,這個男人捲起了衣服的袖子,右上臂清晰可見兩道血紅的抓痕。 男人走進廠房,乍一抬頭看見一屋子的人,而且有幾人身著警服,轉頭就跑。 我和師父相視一笑,因為我們知道他跑得再快,也絕對快不過我們的刑警。 看著刑警將光頭押上警車,我和師父一拍即合,悠閒自得地去街邊大排檔吃了一頓夜宵,打著飽嗝兒走進了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審訊室。 只是一頓夜宵的工夫,光頭就全部招供了。原來案發當天,光頭和平常一樣,8點左右去石河打水回廠房打掃衛生,經過油菜花地的時候,發現一個年輕女孩背著書包正在油菜花地旁邊翹首以待。看著年輕女孩窈窕的身姿,光頭立即產生了歹念,趁女孩不注意將她拖進油菜花地裡靠近自己廠房的牆邊企圖實施強姦。馬小蘭誓死不從,抓破了光頭的手臂,光頭一時惱怒就掐住了馬小蘭的脖子,本來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自己用力過猛,待他鬆手時馬小蘭已經斷了氣。發現馬小蘭已經死亡,光頭嚇得魂飛魄散,跑到油菜花地邊抽了根煙,覺得屍體要是放在這裡,他一定脫不了乾系,於是他又重新回到現場,穿好了馬小蘭的衣服,將其扔進石河,想偽造死者死於失足落水的假象。未曾想,24個小時以後,警察就出現在了他的廠房裡。 想到馬小蘭慘死的場景,我又沒忍住脾氣,上前打了光頭兩個耳光,同樣被偵查員拉了開來:“別打、別打,打傷了會說我們刑訊逼供,不利於案件起訴……” 我憤憤不平地回了賓館,又一次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在這個草長鶯飛的季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消失了。逝者已矣,唯有祈願她那飽受折磨的父親能夠得到有效的救助,讓這個無辜的孝順女孩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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