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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把堂口遷回江淮

我是個算命先生 易之 4347 2018-03-22
江飛燕走了,和馮少將走了,從此告別“江相派”,告別祖爺,告別她的罪孽。這似乎也告訴人們:找一個愛自己的人,比找一個自己愛的人,要輕鬆得多。 “越海棠”收歸祖爺麾下了。祖爺終於實現了他一統江湖的宏誓大願。我認為祖爺會很高興,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愉悅。 “江相派”統一了,接著呢?走向何方?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誕生了。毛主席向全世界莊嚴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蔣介石此時也在忙,忙著把國庫裡的黃金、白銀掏空,全都運到台灣去。 新中國成立時,廣東、廣西、四川、重慶等地還沒解放。 “木子蓮”和“越海棠”的阿寶們急得團團轉,不知接下來的命運如何,有些小腳按捺不住了,開始溜號,偷渡去香港,被祖爺抓回來切了,此後,再也沒有人敢跑了。

沒出幾日,解放軍打過來了,國民黨殘餘部隊不堪一擊,不到半月,廣州解放,老百姓走上街道放鞭炮慶祝解放。 祖爺下令:暫時跳場,以觀風向。 頓時,一百多號人化整為零,隱了。四川分舵的二壩頭,領命後也隱了。 隨後,祖爺做了一個決定,“大頭,陪我出去走走。” 我問祖爺:“去哪?” 祖爺說:“全國各地。” 祖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他不說原因,我不追問。 於是,我和祖爺從廣州出發,一路北上,經過江西,從湖北安徽交界處進入河南,然後進入陝西、山西,最後進入河北、北京。 一路上,我們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老百姓歡天喜地,個個喜笑顏開,我才知道,解放區並不像國民黨宣傳的那樣恐怖。如今祖爺親自帶我到這些先一步解放的地方,我才真正體驗了什麼叫解放,尤其到了陝北革命老區,老百姓熱情洋溢地打著安塞腰鼓,高唱著“東方紅,太陽升”,那份熱情,那張張笑臉,都是發自內心的。

祖爺慨嘆:“清末以來,列強入侵,國土淪喪,軍閥割據,戰亂不斷,近百年來,老百姓何曾這麼高興過!” 我不懂歷史,更不能深刻體味當時祖爺的感慨,我只知道自己生下來就是天下大亂,我只知道“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我只知道什麼是吃不飽、穿不暖,什麼是惴惴不安! 在外面飄了一個月,我和祖爺回到廣州。 夜裡,祖爺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是想接下來的路怎麼走嗎?還是回想以前的滄桑歲月? 就這樣,1949年接近了尾聲,公元1950年到來了。那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朝鮮戰爭爆發了。朝鮮戰爭打得異常艱苦,那時新中國成立沒多久,戰略物資極度缺乏。國民黨殘餘部隊封鎖海路,妄圖切斷香港愛國人士對大陸的物資援助。

有些黑道中人攛掇祖爺,說只要跟國民黨合作,嚴密監視海關港口,一有消息就通風報信,協助國民黨切斷共軍的物資供應,就能得到大把的銀子。祖爺沒應,祖爺說:“我不缺那個銀子。” 就在這內憂外患的時刻,祖爺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把堂口遷回江淮! 壩頭們都不解:“為什麼要回去,這裡毗鄰香港,一旦有變,還可以跑路,要遷也該遷到大西南邊境,可以逃入緬甸。”去了內地,不等於斷了自己的後路嗎? 祖爺決定的事,你可以懷疑,也可以反對,但反對無效,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就連四川那幾十號人都弄過來了。 這是“江相派”歷史上的最大一次遷徙,將近二百人,化整為零,陸陸續續到達江淮。遷徙前,祖爺切掉了五壩頭,與此同時,我晉級為五壩頭,一年後,祖爺又切掉了六壩頭“小時遷”。二壩頭先前推薦的“小海子”趙定海,做了六壩頭。

我對堂口貢獻不大,但晉級時沒人反對,祖爺說了:“四川做局時,大頭站出來為我擋槍子。”其實,我當時根本沒考慮這麼多,見他們要抓祖爺,就衝了上去。祖爺卻說:“本能的,才是最真的。” 當時,全國除了“江相派”這一支騙子團伙外,還有大大小小很多“會道門”,依舊在騙,在折騰。 依照常理,祖爺此時會很謹慎,但那段時間,祖爺一反常態,命令各位壩頭和小腳們頻頻出擊。同時,祖爺高調亮相,與各個“會道門”的頭頭稱兄道弟,這根本不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壩頭們一看,祖爺這是和政府對著幹啊。有一天祖爺把我和王家賢叫到堂口,告訴我們有個局,讓我們二人去做。按理說這個局不小,我和王家賢可謂壩頭中的新手,都沒有太多的經驗,祖爺完全可以讓二壩頭他們去操作,但祖爺偏偏選中了我和七壩頭。

還是那句話,祖爺的話,你可以懷疑,但不能反對。後來,我進了大獄之後,才發現祖爺這是故意的,我和王家賢入行較晚,沒做過什麼太大的局,祖爺要讓我們有足夠的罪進入監獄。 三十華里外的臨鎮有一個姓李的大戶,做糧油生意。國民黨退守台灣前,這大戶和國民黨素有來往,那些年囤積居奇,撈了不少東西。這大戶叫李坐山,六十多歲,因謝頂,腦袋上的毛早就掉光了,人們都叫他李禿子。李禿子有四個兒子,大兒子因為肚子大,外號“大肚子”,二兒子因為耳朵不好使,外號“二聾子”,三兒子因為太過刁鑽,人稱“三精神”,四兒子因小時總是偷吃香油,滑了腸子,總上廁所,所以人稱“四老茅子”,這一家老小財大氣粗,橫行鄉里,沒人敢惹。 那年春天,李禿子得了肺結核,請了三四個郎中,湯藥灌了許多,就是不起作用,眼看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這四個小子開始商量老爺子的後事了。

大戶人下葬非常講究風水,他們認為先人埋葬的風水好壞直接影響後代子孫是否昌旺。如果壞了風水,後世子孫很快就會倒霉。於是,經過地保一攛掇,機會就來了。 我跟祖爺學過,風水分為兩方面,陽宅風水和陰宅風水,陽宅就是活人住的地方,陰宅就是死人住的地方,祖爺說:“這個局,五壩頭和七壩頭去做,五壩頭扮作風水先生,七壩頭扮學徒。” 我長得胖,眼睛小,一臉滄桑,所以粘上鬍子,帶上高帽,年齡跨度可達幾十歲。而王家賢正好相反,他白嫩,書生氣濃,刮刮鬍子,就像個小學徒。 看風水講究“尋龍點穴”,龍就是山脈,穴就是山脈中最吉祥的那個位置,所謂“龍怕孤單穴怕寒”,說的就是龍脈要山水相抱,群山拱繞,孤零零的一座荒山立在那兒,就是孤龍;穴要藏風聚水,不能漏風、漏氣,否則就是寒穴。

風水勘測那天,李禿子的四個兒子都到場了,大家繞著山坡走了很久,本來我歲數沒這麼大,腿腳很利索,但七壩頭一直攙著我,手裡還端著個羅盤,弄得我反而很累。 七壩頭對那四個小子說:“我師父做這行幾十年了,從來沒有打過眼,他選的風水個個都是藏風聚水的寶地,很多人家的後代都是大富大貴,有的還做了高官。” 大肚子說:“那就有勞先生了!” 我拿著羅盤,比畫了一陣,然後說:“請問四位先生,是想將來財運好,還是官運好呢?” 四老茅子搶先說:“財運,當然財運,有錢好辦事啊。” 二聾子說:“嗯,老四說的對。” 三精神嘴一撇,說:“你們懂什麼啊?還是做官好,有官就有財,一個地保一年還弄幾萬呢,還有以前和咱老爺子不錯的那個徐副官,不就是一狗屁秘書嗎,你看他肥的!我們家這些年就是沒出一個當官的,所以每次有事還要大把大把地花銀子消災。”

大肚子終於開腔了:“吵!吵!就知道吵!”然後對我說:“先生的意思是,這官運和財運必須分開,兩者不能同時都好嗎?” 我心想:出這一千,就是等你這句話,如果一次都就給你們調整好了,那就顯得太沒技術含量了。我說:“有難度。” 大肚子說:“先生只管操作,錢不是問題!” 七壩頭說:“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我師父要做法事的,這會消耗他很多元氣,說白了,就是折壽。” 大肚子說:“還請師父慈悲為懷,在不傷害您身體的前提下,盡量給老爺子挑個好地兒,也讓我們哥兒四個有官有祿。” 我說:“風水是個長久之事,不一定非應驗在你們哥兒四個身上,也可能是你們的兒子或者孫子將來大富大貴。您這般心切,老朽不敢操作了!”

大肚子說:“先生息怒。我們哥兒四個不是那個意思,只要後世有出息,能富貴,就好了。不在乎這一代兩代的。” 其實這就是風水術的詭秘之處,一說就是三代,等他兒子孫子長大時,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過去了,去哪找這個風水先生評理啊! 於是順水推舟,便在那個山坡上弄了個很大的道場,為他們劃了埋葬範圍,沒出幾日,李禿子就死了,下葬那天來了好多人,一群阿寶穿著道士服,圍著墳坑轉來轉去,最後隆重地將李禿子下葬了。周圍的人都說:“真是大戶人家啊!這得花多少錢啊!” 祖爺給所有風水局的口諭是:“別選在河床上。”意思就是說無論你怎麼選,墳地絕對不能選在山間的河床上,因為這是過水的地方,一下雨會形成河流,如果選在這上面,那麼墳地很容易被泡了,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我牢記這條口諭,所以給李禿子選了一個稍微凸起的地方,並告訴那四個兒子,說:“這叫龍騰虎躍之勢,後世必出大官!”那四個小子笑得合不攏嘴。那一刻,我感覺他們爹的死,給他們帶來的不是悲痛,而是快樂。 這個世上,有一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我算盡天機,沒想到老天卻跟我過不去,這大概也預示著我們那個堂口命運的終結。 李禿子下葬沒兩週,開始入夏,奇怪的是,那年的雨水特別勤,一連半個月,淅淅瀝瀝,有時大,有時小,結果最後出現山體滑坡,那個埋李禿子的高崗也被雨水沖得露出棺材蓋,後來泥石流卷來,將墓碑和棺材衝出老遠,大石塊撞在棺材上,棺材被撞得四分五裂,等那四個小子上山查看時,棺材板東一塊,西一塊,十幾米外,才找到李禿子的屍體,深深陷在泥石流裡,只有一隻爛手擎在外面,似乎在說:“這個墳地的風水好像不太好!” 很快線人就把這消息傳給祖爺,還說對方要抬著屍體來鬧事。我和七壩頭一听就嚇傻了。忙給祖爺跪下:“祖爺,救我!” 沒想到祖爺會異常平靜,說:“起來,還沒到那個地步。” 線人說那哥兒四個跟國民黨殺手有來往,這次恐怕必須交出一個阿寶抵命,否則過不去這個坎了。 我說:“祖爺,如果要交出一個,那就我吧,這件事我是主導,七壩頭只是隨從,是我選的地方不對……” 七壩頭說:“不!祖爺,五哥沒有錯,人算不如天算,咱這個地方百年來從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這不能怪五哥,祖爺,明察啊!” 祖爺沒說話,他說:“你們先回去吃飯吧,這兩天別四處走動,其他的不要管了。” 我們一愣,想再說些什麼,祖爺一揮手,“回去吧。” 夜裡,我和七壩頭沽了兩大壺酒,買了五斤燒肉,心想,先吃飽了,喝足了,就是死也不能做餓死鬼。 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大事,為了保全堂口的整體利益,基本是要砍掉一隻腳,或者幾隻腳,因為大家還要生存。 我們不知道祖爺會如何取捨,那一刻,感覺我們的命就抓在祖爺的手裡。 一連三天,我們都活得戰戰兢兢,後來祖爺傳話要我們參加堂會。七壩頭換上他最喜愛的長衫,將頭髮潤濕向後抿著,我也刮了鬍子,出門前向著家鄉的方向給死去的老娘磕了幾個頭,心想:這輩子沒能給您盡孝,下輩子再孝敬您吧。 堂會上,祖爺說:“這次漏局,責任不在五壩頭和七壩頭,這是天意。”祖爺說話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後來二壩頭告訴我們,祖爺為了救我們,傷筋動骨了,花了大價錢,買通了幾個鬍子,還打點了幾個特務身份的人,賠了人家好多錢。 聽了這些事,我和七壩頭都哭了,七壩頭說:“下次就是冒死也要做個大局,好好報答祖爺!” 我說:“命是祖爺撿回來的,一輩子都報答不完。” 七壩頭提到的“下次”,卻再也沒有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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