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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漢尼拔 托马斯·哈里斯 2568 2018-03-22
史達琳理家有效率,但不精細。兩人合住房她的這一半雖很乾淨,什麼都能找到,東西卻有越堆越高的傾向——洗乾淨的衣服不清理。雜誌多得放不下。她那直到最後一分鐘才燙衣服的本領也是世界水平的,而且不用打扮。她就是那樣過日子的。 她需要秩序時就鑽到合住房對面去——到公用廚房那邊阿黛莉亞的房裡去。要是阿黛莉亞在那兒,她就可以跟她商量,阿黛莉亞的意見總是很中肯,不過有時說得比史達琳希望的還要露骨。她們有個默契,阿黛莉亞若是不在,史達琳可以坐到阿黛莉亞那整整齊齊的房裡去思考,只要不把東西扔在那邊就行。今天她就坐在了那裡。那是那種無論主人在不在都感覺有主人在的屋子。 史達琳坐在那兒望著馬普奶奶的保險單。保險單嵌在手工製作的框子裡,掛在牆上,跟掛在她奶奶農莊的佃戶房裡時一個樣,也跟阿黛莉亞小時候掛在遊戲室裡時一個樣。阿黛莉亞的祖母以賣菜賣花為生,一個一個小錢積攢起來交了保險費。她已經可以拿付過的保險單貸款,就靠這個讓阿黛莉亞苦苦支撐著渡過了大學最後的難關。還有一張照片是那小老太婆自己的,漿過的白色硬領上的臉沒有笑意,草帽邊下的黑眼睛閃耀著古老的智慧。

阿黛莉亞能感覺到自己的出身背景,每天都從中吸取力量。現在史達琳也在尋求自己的力量,想打起精神來。波茲曼的路德教孤兒院給了她食物、衣服和正當行為的規範。可是,就她現在的需要而言,要尋找力量她還只能指望自己的血統。 既是出生在貧苦白人之家,你還能指望什麼?何況是生在重建工作直到50年代末才完成的地區。既然出生在常被大學生叫做“山里人”、“鄉巴佬”的家庭,常被別人居高臨下地稱為“藍領”的阿巴拉契亞山山民;既然連南方那些貴族身份未必可靠的、輕視體力勞動的人也把你家的人叫“啄木鳥”——你還能找到什麼傳統的家風作為你的楷模?說我們在打得他們屁滾尿流嗎?說老格蘭特在幹得漂亮嗎?說的一角永遠成了嗎? 要是能靠繼承來的東西做出了成就,利用那倒霉的40英畝土地和一頭滿身泥的騾子搞出了名堂來,倒也榮耀,可是你自己總得先有個設想吧!而那設想別人是不會告訴你的。

史達琳在聯邦調查局受訓時取得了成功,因為她沒有退路。她大部分日子都是在社會機構裡靠尊重機構、刻苦努力、恪守紀律過下來的。她總在不斷進步,總能獲得獎學金,總是跟人合作。到了聯邦調查局她旗開得勝,卻沒有得到提升,這種經歷使她覺得陌生而可怕。她像只關在瓶裡的蜜蜂,老撞在玻璃壁上。 她為當著她的面被殺死的約翰·布里格姆傷心了4天。很久以前布里格姆曾經對她提出過一個要求,她婉拒了。他又問她他們倆是否能夠成為朋友,真正的朋友,她同意了,誠心誠意地同意了。 她接受了一個現實:自己在費利西亞納魚市殺死了5個人。有個人影在她心裡反复閃現:胸口被兩輛車夾壞的那個克里普幫的人,那人的手在車頂亂抓,槍掉了下來。

為了減輕心裡的負擔,她有一回曾到醫院去看過伊芙爾達的嬰兒。伊芙爾達的媽媽正在那兒抱起小孫子準備回家。她從報紙上的照片認出了史達琳,把嬰兒交給了護士,史達琳還沒有明白她打算幹什麼,老太婆已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打在有繃帶的一面。 史達琳沒有還手,只是扣住老太婆的手腕,把她頂在了產科病房的窗戶上,直到她放棄了掙扎。老太婆的臉抵在噴滿唾沫的窗玻璃上扭歪了。血從史達琳臉上流了下來,痛得她發暈。她到急救室重新縫合了耳朵,並沒有提出醫藥賠償要求。一個急救室的助手向《國民閒話報》透露了消息,得到了300美元。 她還得出去兩次——一次是給約翰·布里格姆做最後的處理,一次是到阿靈頓國家公墓參加他的葬禮。布里格姆的親戚很少而且疏遠,他最後的書面要求是讓史達琳照顧他。

他面部傷害嚴重,需要使用不露出臉的棺材,但是她仍然盡力收拾好了他的面貌,給他穿上了綴有的、完美的海軍藍軍服,緞帶上還綴著其他的勳章。葬禮以後,布里格姆的上司給了史達琳一個盒子,裡面盛著約翰·布里格姆的私人搶械、臂章和他永遠凌亂的辦公桌上的一些東西,包括—只從杯子裡飲水的傻呵呵的風信雞。 史達琳面臨著五天后的一次聽證會,那有可能會毀掉她。除了接到過傑克·克勞福德的一次電話之外,她的工作電話一直沒有響過,而可以談心的布里格姆又死了。 她給她在聯邦調查局特工協會裡的代理人打過電話,那人的勸告只不過是參加聽證會時別戴搖晃的耳環,別穿露腳趾的鞋。 電視和報紙每天抓住伊芙爾達之死像搖晃死耗子一樣搖個沒完。

在這兒,在馬普絕對整潔的屋子裡,史達琳努力思考著。 能夠毀掉你的蠕蟲是:同意批評你的人的看法,討得他們的歡心。 一陣噪音干擾了她。 史達琳使勁回憶她在偽裝的貨車裡確實說過的話。她是否說過多餘的話?噪音繼續干擾。 布里格姆讓她向別人介紹伊芙爾達的情況時,她表現了敵意嗎?她說過什麼語意含糊的…… 噪音繼續干擾。 她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聽見的是隔壁她自己門鈴的聲音。也許是個記者吧,她還枯計著會收到民事傳票。她拉開馬普房子正面的窗簾一看,一個郵遞員正要回郵車去。她打開馬普的大門,趕上了他。她在簽字領取快件時背過了身子,躲開了街對面新聞車的遠距離攝影。 信封是紫紅色的,精細的亞麻紙上有絲質的條紋。心煩意亂的她想起了一點什麼。她進了屋,避開了耀眼的陽光,看了看信封,精美的印刷體字。

史達琳心裡恐怖的音調原本嗡嗡不斷,這時又發出了警告。她覺得腹部的皮膚顫動起來,好像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從她身前流下。 史達琳捏著信封的兩角進了廚房,從皮夾子裡拿出取證用的白手套——那是她永遠隨身帶著的。她在廚房的硬桌面上按了按信封,又仔細全部模過。雖然紙質很硬,定時炸彈的電池總是能模到的。她明白應該去透視一下,如果打開信封,可能惹上麻煩。麻煩,哼,麻煩個鬼! 她拿起菜刀裁開信封,取出了那張絲質的信紙,不用看簽名她已經知道是誰寫來的了。 的女裝設計師 讀著這信,史達琳聽見了她在精神病院採取最嚴格安全措施的病房裡聽見過的聲音……那聲音嘲弄她,洞悉她,探究她的生活,也啟發了她。那時她不得不用生命裡最微妙的感受去換取漢尼拔·萊克特對的重要情報。他那很少使用的嗓音中的金屬刮擦聲仍然在她夢裡震響。

廚房天花板的一角上有一個新的蜘蛛網,史達琳瞪著它不禁心潮起伏。她又高興又難過,又難過又高興。高興有了救,看見了治療傷害的辦法;難過的是萊克特博士在洛杉磯的轉信機構僱用的一定是廉價助手,這一回用了一台郵資機。傑克·克勞福德見了這信一定會高興,郵政當局和實驗室也會很高興。
註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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