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異聞錄2

第17章 第五十一夜誕

異聞錄2 王雨辰 8234 2018-03-22
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幾乎都有說謊的經歷。尤其是成人,只不過卻別在於或多或少罷了,即便是啞巴,也可以欺騙人。只不過要被他騙道也還真是不容易,因為說謊並不一定要靠嘴,反過來說,有些謊言其實也並不見得一定著人厭惡,有時候反而還是些娛樂的調料劑。 所以大家把四月一日定作愚人節,在這一天,大家可以放開來盡情的說謊,前提是別造成太大的麻煩。當被騙之人氣沖衝的找到你或者甚至要捲起袖子開始動手,你大可以不慌不忙的指指日曆,然後給他一個微笑,他也會會心的笑笑,也許還會盤算著去騙別人。 我的同事小李,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有兩個嗜好。一就是撒謊,或者可以說是說大話,也可以叫吹牛。不過大都是非常善意和搞笑的。編輯部的工作過於繁重,由他在大家可以暫時放鬆一下,抱著輕鬆的態度來看他表演,他也很樂衷這樣,雖然偶爾會被他忽悠一下,但想想他的性格,也就罷了。

至於第二個,就是小李非常好吃,他經常誇口說,四條腿的,桌椅不吃,兩條腿的,父母不吃。而且尤好野味和一些非常稀奇古怪的東西,像昆蟲啊之類的,他還經常向我抱怨,這個城市對飲食不太開放,居然沒有炸蒼蠅和蛆。我抹著頭上的汗水也只好賠笑點頭稱是。 這就是小李,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但是我發現今天他卻給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 有時候一些謊話講的,而一些講不得。 當我坐了兩個多小時汽車冒著大風趕到教育廳,卻被告知人家根本沒事情找過我。回到報社,發現同事多有怒色。一問才知道,居然都被小李騙了。 今天是愚人節,按照他的個性這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卻給大家帶來了太大麻煩了。 終於,小李出現了,有點恐懼,也有點疲倦,眼袋像發起來的香菇,沉甸甸的吊在眼皮下面,嘴唇乾裂的利害,瘦長的馬臉上也沒有太多血色。他經常熬夜,雖然規勸他幾次,可是依然故我。

當大家責問他,小李顯的非常驚訝。 “沒有啊,我是打算今天和你們開玩笑,可是這些話我都沒有說過啊,我也沒有叫歐陽去那裡,絕對沒有。”他幾乎快哭出來了,我心中覺得納悶,小李絕對不是那種做了不認賬的人,可是我在電話裡明明聽到的是他的聲音。 可是大家根本不相信,對於小李的話,被認為是狡辯,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怒氣。我連忙把他拉出辦公室,兩人來到了過道走廊。 小李委屈的低著頭,悶著抽煙。 “可是我昨天晚上在電話明明聽到的是你聲音,雖然我懷疑過,但你賭咒發誓說是真的,還說非常緊急。”我盯著小李的眼睛問道。 因為大多數人撒謊的時候,眼睛會轉向斜上方。 小李沒有,可是也不見得代表他說了真話。

“絕對沒有,昨天我回家就睡覺了,一覺醒來就來報社了。歐陽,你要相信我啊,雖然我平時愛開玩笑,但你也知道我不會搞得大家這麼狼狽的!”他有些激動,抓著我的肩膀。我忽然注意到他的牙齒。 小李的牙齒很白,這在抽煙的人中算另類了。 不過也正是由於那整齊白森森的牙齒,我才看得很清楚。他的牙齒中間,居然夾雜著一絲非常鮮紅的肉絲。 那絕對不是普通的肉絲,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或許,和紀顏他們呆久了,腦袋也有點混亂,可是我的確覺得那肉絲看得很不舒服。 小李一再的說明下,大家也就原諒他了,不過事情並沒有結束,下班的時候小李忽然拉住了我,而我正好也想找他談談。 因為今天他的表現太反常了。 我前面說過,小李猶如辦公室的潤滑劑,要他一小時不笑不說話絕對會悶死他,可是一天下來,小李居然一句也沒有說過,也沒有任何表情,凡是只是靠點頭搖頭來應付,大家以為他在為早上的事情內疚,可是我卻覺得不是那回事。

“究竟是怎麼了?”我看著小李不解地問,效力緊緊閉著嘴唇,我看得出他是特意的,因為下嘴唇幾乎被牙齒咬出血了。 他大力的搖晃著腦袋,顯得非常痛苦,但就是不說話,終於,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找來了一摞白紙。這點我也想到了,於是我說,他寫。 為了方便大家閱讀,我還是以小李說的口吻來寫下去。 “你知道我這人,喜歡亂吃東西,雖然偶爾也得過一些小病,但大都沒什麼事情發生,可是這次身體好像出事了。 昨天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下班回家,天色暗的很快,那條路非常狹窄,而我也在盤算著晚飯的來處,正當這時候,我看見街邊牆角處出現了一張人臉,就在我旁邊。 我側臉望去,怎麼說呢,那是一張非常古怪的臉,彷彿帶著人類的各種表情,喜怒哀樂都有,五官就像被小孩打亂的積木,也想被水沖洗過的泥塑雕像一般,彷彿所有的東西都扭在了一起。可是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嘴巴。

忘記說了,那是張男性的臉,大約四十來歲。因為天色很暗,我只能看見他的臉出現在前面的圍牆上面,那圍牆大概一米多高,如果我站在裡面,大概也就是露出一張臉。 他的嘴唇很厚,但很端正,蒼白的很,可是卻不及他的牙齒。 當他張開嘴唇,那如腐骨似的牙齒開始上下振動,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那天溫度不低,可是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且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往前飛快地跑動著,可是臉卻一直對著我。 我幾乎忘記問他是誰,可是那個怪人卻主動說話了,聲音很古怪,和他的長相非常不合適,那時一陣陣尖細如女子樣的聲音。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大雨大風。 '我忍不住笑了,那天明明是艷陽高照,很少有三月底卻有著將近三十度的天氣,而這個人卻高喊著大風大雨,這不是比我平時還滑稽麼。

我自然去譏諷他,可是那人毫不在意,依舊咯咯咯地笑了下,繼續喊道。 '你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這句更讓我詫異了,甚至讓我有些討厭這人。我雖然不是五大三粗,還不至於會被人誤會成女性,我忽然對這個怪人感到索然無味了,或許是我也喜歡開玩笑,但我不會開如此無聊的玩笑,於是我想快步離開。 可是人臉又說話了,這次卻讓我吃驚不已。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他沒有在笑了,而是換了非常嚴肅的表情說著,而且一雙如同貓眼般發著綠光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終於,我忍不住了,嘴巴里嘀咕著瘋子,咒罵著離開了那條狹窄的街道,以及那個怪人。 最後一句始終在我耳朵邊上迴盪,似乎不管我走多遠,那句'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就彷佛在我耳朵邊上說著一樣。

不知道走了多遠,我居然發現我迷路了,我居然在自己走了幾年的熟悉道路上迷失了方向。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這條陌生的地方那個我壓根不認識,而且一盞燈也沒有,四周都是聳立的冰冷樓房和磚石砌成的街道。我幾乎辨別不出前路的方向,只好暫時呆在原地。我還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可是那裡卻顯示信號零。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我居然不知不覺走了幾個小時。 還好,前面不遠處似乎有點微弱的燈光。走過去一看,居然是一家小店,只有一人,一台,一桌,一椅。 人是個老人,看不清楚面容,彎著腰,穿著厚實的藍布外套,黑色的圓頭布鞋,拿著木頭長筷在一口大鍋裡撈麵。 台式灶台,很簡陋的那種,我印象裡祖母在鄉下經常使用,缺點是煙太大了。

桌是張簡陋的木桌,方方正正,上面還有毛刺,居然還沒有拋光上漆,灰白色的,似乎有些年頭了。 椅子自然也是木椅,不過還算結實。 這是家街邊小店,不過這麼冷清的地方還有生意麼,還好,我也算幫了他一把,因為那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餓了,而且天氣開始降溫,吃點熱的暖暖胃也好。 我問老人有什麼食物,他居然笑起來反問我。 '不知道您想吃什麼呢?你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出來。 '老人的話語很堅定,不像是開玩笑,可是這個牛皮似乎吹大了。我四下瞧了瞧,簡陋的店裡也沒有什麼特別材料,和普通的街邊大排檔沒太大區別。 我笑了笑,對老人說隨便來點,好吃就行。 '要好吃麼?太簡單了。 '老人又笑笑,轉身離去。

不久,我聞到一陣奇香,我敢打賭,我這輩子,不,甚至你都絕對沒有聞過那種香味。我吃過的東西也不少了,可是絞盡腦汁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肉。肉香里居然混雜著一種非常原始的,充滿誘惑力的味道,如同少女的體香一般,又像是飢餓的人嘴邊的食物散發的香氣。 終於,在我的期盼下,老人把一個冒著熱氣的搪瓷大碗端上來,熱氣沖在我臉上,我依舊無法看清楚老人的樣子。 '吃吧,你絕對會滿意的。 '老人冷冷地說了句,接著繼續忙活了。 碗裡的肉鮮紅的,是碗肉羹,上面撒了些蔥花和嫩薑絲。我舀起滿滿一勺肉,放進了嘴巴里。 那是種難以描述的味道,非常的鮮美滑嫩,彷彿肉都沒有經過牙齒,直接順著舌苔滑進了喉管,直接進入了食道去了胃裡面。而且肉的香味彷彿在整個身體裡擴散開來,沖向腦門,頓時疲勞飢餓寒冷一掃而空。我如同餓了幾天的孩子,一下就把那碗肉羹一掃而光,一點都沒有剩下。

可是,吃完我就後悔了,我甚至恨不得把他吐出來! ”當我接過那張紙,卻看見小李寫的是“他”而不是“它”,我暗想或許他寫錯了,我看了看小李,他的樣子有點激動,字跡也開始潦草起來,這絕不是我平日里認識的小李。 “當我抬起頭,準備付賬的時候,老人背對著我搖了搖手。 '你已經付過賬了,我甚至還要跪下來感謝你,因為你終於幫我解脫了。 '那個老人似乎很開心,一句話居然被自己的笑聲中斷了數次。那時候我非常地納悶,起身過去一看,老人居然平白的慢慢消失了。如同把一硯墨汁潑向了水池,漸漸融合在夜色裡。 我奇怪地走進里間,看見了樣東西。 一張皮,和一個頭。 這些都是我剛才吃下去的不知名動物剩下來的。可是當我看見的時候,幾乎忍不住劇烈的干嘔起來。 皮是張兔子皮,我經常吃野兔,自然識得,而且這個野兔個頭很大。 而頭,卻是個人頭。 而且就是不久前我在街道上看見的那個古怪的人。他的臉對我印象太深了,那張臉是別人無法模仿或者相似的。 整個人頭被拋在了地上,臉正對著我,還帶著笑意,眼睛咪成了一條細縫,開心地望著我。 我很像吐出來剛才自己吃下去的肉,可是無論我怎麼樣噁心,摳自己的嗓子眼,就是吐不出來,甚至我居然把之前早餐和午餐都吐出來了。 當我吐的兩眼昏花,趴在椅子上,忽然聽見了個聲音。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如女子般的尖細,而且就在我耳朵邊上,我不敢回頭,因為我心裡知道那是什麼。 '吐不掉的,那些肉已經融合到你身體裡了,那些肉就是你的肉,你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裡面都包含了那碗肉羹,除非你把它們全部剮下來。 真的,真的謝謝你啊。 '聲音開始慢慢消退,彷彿離我越來越遠,終於,好半天我才回過頭來。 可是正好對著那人頭,原來它一直就在我旁邊。 人頭微笑著不停地說著那句'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接著,也如同那老人一樣,消失了。 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久,我才讓自己幾乎虛脫的身子強撐起來。 而那時候,我走了不遠,居然就發現自己就在家附近,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了,倒在床上雖然非常困倦,但卻一直睡不著,結果熬到早上來上班,卻被你們告知我闖了這麼多簍子,你說我冤不冤枉? ”小李寫完這張,我終於明白了他牙齒裡的那肉絲到底是什麼。 可是這和他不說話有什麼關係呢? 很快,小李接下來的紙遞了過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也可以告訴你,因為我發現自己無法說真話了,最簡單的也不行,我的話一出口居然臉自己也控制不了,說出來的都是與事實和我內心真實想法違背的東西,所以我索性閉嘴不說,我知道你經常會經歷些古怪的事情,所以才告訴你一個人,如果告訴別人,他們非把我當成瘋子送進精神病院不可!”小李見我看完,雙眼帶著哀求望著我。 一個人可以說話,卻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那是件多麼可怕和悲哀的事情。 可是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束手無策。當我艱難的告訴小李我無能為力,他也只好苦笑下。 他收拾好東西,遞給我最後張紙條。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說吧。” 小李漸漸走出我的視野,他的家離我的不遠,大概步行十幾分鐘穿過兩三條街道就可以了。所以我想去查查有關書籍,或許可以給他寫幫助。 雖然已經深夜了,寒意四起,可是我還是裹著毯子尋找著那些古典書籍,和一些民間傳說。 今天還是愚人節,因為還沒有過十二點。當我翻閱著那些書籍,忽然想到了這點。 該不會這小子一直在欺騙我吧,他的演技向來很好。難不成他明天早上活蹦亂跳的嘲笑我的愚蠢。 上當受騙總歸不是件光彩的事,我開始猶豫,不過還是查找下去,終於,我找到了一些線索,可是又不是十分確信。 因為我也曾經聽任提及過這種東西,可那畢竟是傳說時代的產物,現在怎麼可能還存留呢? 但它與小李的描述太接近了。我想了想,不管了,拿起書往小李家去。 外面的風很大,接連數日的高溫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取而代之的是狂風和冷得透骨的氣溫。我裹進了身子,深怕書被捲走了,頂著風艱難的來到小李家。 他家在一樓,或許大多數懶人都喜歡底層,少走一點算一點。 可是燈卻沒亮。 甚至連大門都沒有關上。我無法確定裡面是否有人,或者說難道是進了盜賊?我只好悄聲地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有股很悶熱的味道,我忍不住走過去代開了窗戶,來過他家幾次,對這裡的格局還是很熟悉的。 房間裡很暗,沒有任何的聲音,看來並沒有賊,有的話,賊估計也跑了,我依稀看見地板上倒著一個人,看身材似乎就是小李,可是又好像那裡不對。 難道被刺傷了?入室偷竊演變成入室搶劫決定權往往在主人。 保安就是擺設,雖然我們交著大筆大筆的物管,卻發現現在號稱銅牆鐵壁的高尚住宅還不如以前大傢伙住在一起那樣安全快樂。 或許社會的進步必然造成人們快樂和安全的指數下降。 我擔心小李的安全,順手打開了牆壁的吊燈的開關。 但亮光一閃,房間瞬間一覽無遺,我覺得有點刺眼,可是很快更覺得後悔。 我後悔打開了燈。 地上的是小李,嚴格的說,應該是他的屍體。 因為小李的頭不見了,我只能從他的衣服來分析是他。可是奇異的事,地面上一滴血也沒有,彷彿是個塑料人偶被拿去了頭顱一樣。 我小心的走過去,蹲在屍體旁邊。頭部的切口很粗糙,不像是用鋒利的刀具切的。倒像是硬生生撕下來的一樣。 我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小李請我吃的烤鴨子,他高興得用手把鴨頭扯了下來,鴨脖的斷口像麥芽糖一樣,連著許多纖維狀的肉絲,扯也扯不干淨。 現在小李的脖子就是如此。我不禁哀嘆了一下,幾個小時前還活生生的朋友居然瞬間倒在地上在也無法動彈了,甚至連頭顱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我真願意相信這是愚人節的一個謊言,起碼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或許我們都無法知道,到底是我們生活在謊言中,還是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謊言。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一句話在我腦後響起。我慌亂間居然把書掉了下來。我看見小李的頭居然就在窗口處。正對著我,嘴角微微向上。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他又重複了一遍,可是我納悶沒有聲帶的人如何開頭說話,而且他的聲音高細而刺耳,如同指甲刮在黑板上一樣。 我幾乎失聲喊道。 “小李,是你麼?” 小李的臉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嘴巴卻笑了起來。 “非吾,非吾,吾非小李,吾不是君”他說完這句,人頭便開始在窗台上轉了一圈。 我奇怪的看到他頭顱傷口處沒有任何血跡,而且那些被撕扯開的肉絲開始迅速的蠕動起來。 如同一雙無形的手在捏橡皮泥一般。他的頭顱後面漸漸形成一個動物的形狀。 最終,事實應證了我的想法,他的腦袋後面居然多處了個兔子的身體。 小李的腦袋搖晃了兩下,就要往窗台跳下去,我剛想追過去,可是他卻不見了。 在門外,小李一直回頭看著我,但他的身體我去看不見,所以在我看來,感覺到的卻是小李的臉在飛快地遠離著我。耳邊傳來了我聽到的他的最後一句。 “不要再和我說話了。”那是小李的聲音,他發自他自己真實想法的聲音。 當我沮喪的回到小李家,發現他的身體也如同遇火的蠟像,迅速融化消失不見了。地上只剩下我帶來的那本書。 窗外掛起了大風,把書吹開了,停留在其中的一頁。 訛獸 別名誕。人面兔身,能說人言。喜歡騙人,言多不真。其肉鮮美,但吃了後也無法說真話了。 我把地上的書拾起來,小心的抹去上面的灰塵,封面有著幾個大字。 《西南荒經》。 我不知道是否還會遇見小李,或許再次遇見,還是不要和他對話了。我也無法判斷他現在究竟算活著還是死了,因為他將會一直在深夜走下去,直到找到下一個可以吃掉他肉的人。 二叔 天微冷,大雨,去世已經二年了,明天就是清明,父親從早上起來就不說話,悶頭抽煙。叔過後,父親一下老了好多,感覺人一下就垮下來了。打我出生二十年,就看過他哭過兩次,第一次是在接到叔去世的消息時,第二次是在火化時。 父親的反應讓我和母親有些許驚訝,雖說是兩兄弟,但老是水火不容。叔去世前還和父親大吵一架,兩人犟的很兇。臨了,叔扔下一句,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二叔好賭,母親問父親是不是叔來借錢,父親只是悶頭不說話。那時,我正要上大學,家裡要供房。十分緊張,我也有些埋怨二叔。叔常抽煙,導致喉頭長了個瘤,醫生說不盡快割的話,容易癌變。二叔總是不在乎,道是父親煞是緊張,兩家人都很緊張。父親東借西討為他籌了筆錢,想給他做手術又怕他亂花,只好暫時收在自己這。那時我猜想估計是二叔要將錢拿去賭,心裡竟有了絲淡淡的埋怨。 後來我如願上了大學,誰知沒過多久,竟接到二叔的死訊,第一反映是人都木了。兒時與二叔的事情象砸開地面湧出的泉水,壓也壓不住。二叔極寵我,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堂姐。二叔是賣肉起家的,改革初就是萬元戶了,但總是由於奶奶的贍養問題與父親爭吵不休。但不管吵的多兇,我只要去他家,總是享受著皇帝般的待遇,嫉妒得堂姐老問嬸誰是二叔親生的。但雖說寵我,但卻也十分嚴厲,父親常常在管不了我的時候說,再頑皮,就告訴你二叔去。於是,我馬上安靜下來。母親笑說,這招真是屢試不爽。但沒過多久,二叔生意出現問題,家境每況愈下。加上染上酗酒,賭錢的惡習。我漸漸與二叔疏遠了。二叔也察覺了,每當他又要摸我的頭時,我總是乖巧的閃開,他的手就停在空中,尷尬得笑了笑,說道孩子大了不在粘二叔了。這時候,我心中忽然泛起一陣內疚感,於是我的成長在對二叔的愛與反感中交替進行著。 二叔對我上大學很是高興,在家裡的慶祝會上,父親甚至破例讓他喝了酒。二叔拍這我的肩膀,:“小剛,咱們家也就你上了大學了,光宗耀祖啊!”,他停下來喝了口酒,可能是太激動了,竟嗆到了,我趕忙上去拍他的背,不料摸到的都是堅硬的骨頭,紮手。我當時就哭了,二叔的身子一向是好的,現在竟變成這樣。 “我沒事了,娃子,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別向你二叔這樣,有錢也會遭人算計,做別人的大頭,被別人叫傻子!” 我聽父親說過,二叔是被朋友騙光了錢才導致生意失敗的。 “叔,別難過了,我會好好讀書賺錢的。”我哭著說。 父親奪過二叔的杯子,“夠了,你喉嚨不能在喝了。”說著就將二叔扶進房裡。結果就向上面說的一樣,二叔與父親不知為何在房里大吵一架,然後就氣呼呼的回去了。 二叔是在早上過的,聽醫生說,是喉嚨裡的瘤子惡化了。堵住了氣管,活活窒息而死。父親聽後,邊哭邊罵。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叫他別抽了,別抽了,就是不聽啊,早點去作手術不就沒事了嗎?自己做個什麼孽啊!罵著罵著,就被哭聲淹掉了,最後只剩下單純的嚎哭聲,我聽人說,一個人真正傷心時,不是哭的,是嚎叫,父親的樣子把我都嚇到了,就如同一個小孩一樣蹲在地上,抱著叔的頭,不停的嚎哭,然後是不停的罵他,有幾次竟哭的沒了聲音。 父親在叔在世時常罵他,罵他交友不慎,罵他自暴自棄。後來聽說叔為了討本家親戚的歡心,竟在他病床前衣不解帶的伺候他三天,其實這人雖然輩分幣二叔大,年紀不及二叔。父親知道後衝到醫院將他從病房脫出來,還未說話,就扇了一耳光。 “做人要有骨氣!餓死也不要去做別人的狗和奴才!” 二叔一句話也不說,聽著父親罵他,“你還要不要臉了?知道床上的人還沒你歲數大嗎?還一口一口一個叔,你知道自己的親娘還瞎著眼躺在床上嗎?你有這樣伺候過嗎?你有去看過一眼嗎?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二叔沒還一句口,末了,等父親說完,他緩緩說:“哥,我的事我有數,我都是為了能過好一些,就算我對不住媽跟你吧。”說完,又回病房了。留父親一人在後面不停地罵他。 現在叔過了,父親談到二叔就是內疚與痛苦,他說叔去世後還能常看到叔的影子在他面前晃,還是那樣瘦,別人都是肉包著骨頭,他卻是像骨頭包著肉,一根跟戳在外面,又黑,黑的都看不清長啥樣了。父親常嘆到叔沒享過一天的福,天生就是吃苦,或許死對他也是個解脫。說來可笑又可悲,我們竟無力料理二叔的後事,最後,連墳地都是那個二叔照顧過的親戚置辦的,冥瞑之中,叔竟像是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後世一樣。真是莫大的諷刺。 今天,我突然問父親,那天二叔與他到底是為什麼吵起來。父親掐了煙,說到,“是為了你,你叔知道我們沒辦法同時支付房錢又供你上大學,所以要把動手術的錢先給我們墊上,自己等以後在做手術,但沒想到,還沒等到作手術,他竟急著走了!”我一聽,已經沒了感覺,二叔如果早做了手術,就不會去了,竟是我,竟是我害了二叔!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了。父親收拾好東西,一言不發,低著頭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外面陰沉的光照射進來,我依稀看見父親的影子裡旁邊,彷彿還有個瘦長的人影。 我知道,二叔從來就不曾離開過我們,他一如往昔,在祝福,保佑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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