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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莫名的死亡

多了一個 姻合 10307 2018-03-22
王剛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輕聲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泉哥你不要怪我多心,我不知道這個東西的本事還有多大。我只想問問你,如果你是我們,想到你能在這個東西的眼皮底下走一圈連根毛都沒掉,你會怎麼想?” 我點點頭:“說得也對,不怪你懷疑,不過我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你們看。”眾人都盯著我,我脫下了軍服,“還是用你們說的張三彪當年說的辦法,你們看好了,我這身體像有東西在裡面嗎?” 李存壯嘿嘿地笑了:“泉子我信得過你,快把衣服穿起來,別受涼了。”王剛也慌忙說:“泉哥你別怪我啊,我亂想的總比別人多點,給你賠罪了。”說完王剛解開了自己的內衣,“泉哥你看看我,我陪你一起證明一下。” 王剛身上也很正常,一個大口子都沒有,王強一拍李二苟的腦袋:“二狗子,該你了。”李二苟叫道:“我也要脫啊?”王強不耐煩地說:“廢話,山神廟裡我發現你輕飄飄的,我一直放心裡嘀咕,你嫌疑最大。你脫不脫?”

李二苟邊說:“強爺那是您摔跤勁使過啦,錯覺吧。”邊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扒個精光,露出一身瘦排骨,那身體癟得連鑽進去個螞蟻都能看出來,一看就知道沒問題。王強點點頭:“穿上吧。”李二苟慌忙穿上衣服。 王強見李二苟邊穿衣服邊瞄著他,嘿嘿一笑:“二狗子,幹嗎,不服氣還是懷疑爺?”李二苟連忙說不敢,王強哼了一聲:“不敢不服氣那就是懷疑了,好。我也證明一下。” 王強也脫掉了軍裝,對李二苟說:“看清楚了?爺也是里外一張人皮。”李二苟點頭稱是,王強穿上了衣服,李存壯將打火機換了一隻手說:“這還有個最可疑的人呢,你們看不看?” 我們都知道李存壯說的就是那個日本兵,他一直茫然地看著我們脫衣服穿衣服。王強看著日本兵說:“要不,管他真假,先給他幾槍?”王剛搖頭說:“不好吧。剛才聽李二苟說這日本人沒血債。”王強不耐煩地說:“管他有沒有,這種時候,先打死比較安全。”

我喝住了摘槍的王強,對李二苟說:“讓那日本兵把衣服也脫了查一下。”李二苟嘰咕幾句,回頭問我:“他問幹嗎?”我不耐煩地說:“告訴他被鬼上身了。”李二苟嘰咕幾句,回頭問我:“他說有菩薩保佑他,鬼上不了他的身。” 王強又開始摘槍:“這可是他找死。”我托住王強的槍對李二苟說:“你告訴他,中國的鬼不怕日本的菩薩。”也不知道李二苟怎麼翻譯的,日本兵聽後立刻乖乖地脫了衣服,李存壯拿著打火機上下看了一遍:“還真沒問題。” 我湊了過去:“別急,讓我仔細看看。”邊接過了李存壯手裡的打火機,這個打火機是銅鑄灌煤油的那種,燒得已經有點燙手了。李存壯嘿嘿一笑:“那你慢慢看。”轉身往後走。我喊了一聲:“老李。”李存壯轉身問:“幹嗎?”

我手裡的槍抵住了李存壯的胸口:“沒什麼,這裡是有個最可疑的人,但不是這個日本兵,是你!李存壯!” 李存壯嚇了一跳:“泉子你瘋了?快把槍放下。”我冷冷地說:“我沒瘋,也許比你想得清醒的多。我問你,那個女人的屍體是怎麼夾在我跟金姑娘中間的?” 李存壯呸了一口:“你問我,我問誰去?金姑娘是發燒發迷糊了感覺不出來,你打了這麼多年仗,抓住個死人手都不知道,還反過來問我?你把槍放下。” 王剛王強都圍了過來。我不理李存壯的話:“李存壯,我還記得倒數第二根火柴熄滅的時候,我讓大家都圍起來,大家回答的時候都在我旁邊,只有你,你的聲音離我們太遠。我當時還問你亂跑幹嗎,你支吾了一聲。” 王剛在旁邊說:“不錯,有這麼回事。”李存壯問:“那又怎樣?”我冷笑一聲:“在這之前,是金姑娘說看見岩壁上有死人,很多死人。我問你,你是不是在點火柴的時候,在岩壁上看見了這個女人才死的屍體,火柴滅的時候,你跑過去把屍體扛了回來,放在了我和金姑娘中間。圍圈的時候,黑暗中我們只知道拉住旁邊人的手,不知不覺就把死人的手拉了起來。”

李存壯笑笑:“還有呢?你說完了?”我盯著他:“沒有,我左邊是金姑娘,右邊就是你,為什麼你離我這麼近?是不是你放完屍體沒來得及走遠,就被我拉住了?” 李存壯摸出上面撿回的煙盒,掏出一支香煙,湊到我打火機上吸了一口:“泉子你說得都挺有道理,不過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嚇著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啊。”我看著他的煙頭離開打火機:“為什麼?如果你是李存壯,我就不知道是為什麼了。但如果你不是,那目的就是讓我們互相猜疑,彼此逼到發瘋後自相殘殺。而我現在可以肯定你不是李存壯,也許進洞前是,但當我們再次在洞裡遇見的時候,你已經是披了李存壯皮的別的東西。” 李存壯連連搖頭:“我看你們都嚇傻了吧。就算這東西能披披人皮,玩點把戲,也不能厲害到連死了的人說話想法都模仿起來吧。你們還真敢想。”王強打斷了李存壯的話:“李油子,別說那麼多了,是驢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你把衣服脫了,我們查了看看就知道了。”

李存壯吸了一口煙,平靜地說:“我不脫。” 旁邊的李二苟嚇得一下子躥出去老遠,我們三杆槍同時對準李存壯,王強紅了眼睛,“原來真的是你在作怪,你把李油子怎麼了?” 李存壯吐出煙圈,笑了:“喲嗬,原來還都挺關心我的,那我就不開玩笑了。好,我全脫掉,讓你們查查。”邊說邊取下腰間鼓囊囊的褡褳,掏出衣服裡的香煙,放下挎著的破水壺和身上零零碎碎的東西,放在旁邊,“這些你們要不要查?” 王強喝道:“別拖時間了,誰稀罕查你這些東西。”李存壯搖搖頭,慢慢把身上衣服脫得精光,拍拍胸:“沒了,看清楚沒有?” 這個老兵油子,身上除了槍眼什麼都沒有。王剛王強一起看向我,我訕訕地收起槍,“老李,我真的快被弄出癔病了,你別見怪啊!”李存壯邊穿衣服邊收拾地上的一堆東西,“算了算了,都是為大家好,就當是個屁,今天放過去算了。能證明大家都正常也不錯啊。”

我正要點頭,忽然李二苟叫起來:“不對不對,還有個人沒被查呢……” 我一愣:“還有誰?”大家都看著李二苟,火光中李二苟一指披著王剛軍服,發燒昏迷在地上的金姑娘:“她,誰知道她有沒有問題。” 王強立刻說:“這好辦,脫了看看……”王強隨即閉上了嘴,我也愣住了,這真是沒想到的情況,嚴格說李二苟說得一點都不錯,每個人都有可能出問題,這金姑娘是應該要好好檢查。但這麼一個大姑娘,還是病中的姑娘,怎麼也不能把她扒成光粽子讓幾個大男人看個飽吧? 剛收拾好東西的李油子嘿嘿地笑了:“這個簡單,有沒有問題問王強啊,他剛才不是把人家大姑娘扒光了嗎?”王強跳了起來,漲紅著臉罵:“李油子你個各跑,你再提一次看看,烏漆麻黑的,我看見你個祖宗。”李存壯嘿嘿一笑,也不生氣:“要不還是強子你照著火檢查檢查?”

我直接回了一句:“放屁。”旁邊李二苟自告奮勇:“讓我來查吧。”我罵道:“滾。”李二苟灰溜溜地閃在一邊,李存壯看看我:“那就別查了,看看是臉面重要還是我們命重要。”我搖搖頭,王剛問我:“泉哥,那你說怎麼辦。” 我看看王剛:“剛子,你問問金姑娘,看她怎麼說。”王剛大驚:“這個怎麼問?”我不耐煩地說:“這是命令,你不是說連長不在聽我的?又不是讓你去查看,問一句她吃了你?” 李存壯嘿嘿笑著看著王剛,王強也說:“去吧去吧,誰讓只有你會滿洲話。”王剛遲疑著低聲問了坐在地上的金姑娘幾句,突然驚叫起來:“什麼?”我們一驚:“怎麼?”王剛漲紅了臉看看金姑娘,對我們連連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我們都看著王剛,我問:“那金姑娘怎麼說?”王剛喃喃地說不出話來,我們都覺得莫名其妙:“剛子你倒是說話啊。”李二苟嘿嘿地笑了,低聲對金姑娘說了幾句日語,金姑娘沒說話,李二苟放慢了又說了兩遍,金姑娘瞄了王剛一眼迅速低下頭去,半晌慢慢地點了點頭。

看來這金姑娘聽不懂漢語,但被日本人抓去這麼久,勉強還能聽懂點日語。我問李二苟:“你問金姑娘什麼了?”李二苟朝我眨眨眼:“我問金姑娘,是不是只讓王長官查看,她說是。” 我唔了一聲,看著手足無措的王剛:“那很好啊,剛子,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王剛大驚:“副連長,這不合適啊。”李存壯接口:“不合適也沒辦法,這是人家大姑娘自己的意思吧。”王強立刻說:“我看也合適,剛子你有了媳婦,哥也放心了。” 王剛漲紅臉叫:“哥你說什麼呢?怎麼扯那去了?”我吼道:“現在是在完成任務,所有人都調過頭去。王剛,我代表周連長命令你完成任務!”我緩了一口氣,把打火機遞給王剛,忍住笑接著說,“把金姑娘身上好好檢查一遍。”

眾人嘿嘿笑著轉過身去,王強警告李存壯:“你要是敢偷看我弟媳婦,我砸了你的狗眼。”我告訴李二苟:“把那日本兵的腦袋也抹過去,快點。”背後王剛叫道:“泉哥,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吧。”我淡淡地說:“你要還不同意,就讓大家一起查看吧。” 王剛不說話了,片刻後傳來解衣服的窸窣聲,李二苟朝我做了個鬼臉,我忍笑喝道:“嚴肅點,這是艱鉅的任務。”李存壯哼起了小曲:“白花花的腿子水靈靈的臉,這樣的婆姨咿呀咿呀……哎呀!”是王強啪的一下反手在李存壯後腦勺上來了一個響亮的栗子:“李油子你閉嘴!學著人家泉哥。多會做人!” 我笑笑沒說話,王強準以為我一心撮合他弟弟和那金姑娘,但其實他沒看出我的考慮。我倒對這位金姑娘沒什麼懷疑,不過有自己人王強差點做錯事在先,李存壯又是個兵油子,這隊伍裡還有漢奸、日本兵,現在女的就剩金姑娘一個了,周圍隨時又會陷入黑暗,難保不會再出什麼事情。

不過如果這金姑娘和王剛沾上關係天下就要太平多了,首先王強、王剛兄弟情深,他先老實了。李存壯肯定會很老實,因為王剛王強兄弟一心,他萬一不老實一定死得很慘,作為老兵油子他深通保命之道,不會給我添麻煩。至於李二苟和日本兵,殺星王強天生就是他們的剋星,對王強的弟媳婦,他們不要太安穩。而且看來王剛和那金姑娘也是有點那個意思,王剛細心,這下把金姑娘綁他身上,我一來放心,二來大家都好抽出手來應付底下的情況。 我正打著得意算盤,突然身後傳來王剛的一聲驚叫,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沒想到問題真的出在這姓金的女人身上…… 所有的人都霍地摘槍轉頭,看到王剛正手忙腳亂地往金姑娘身上遮著衣服,隱約看見一個黃肚兜。看我們掉頭,他立刻滅了打火機,吼道:“都轉過去,都轉過去,沒事,沒事。” 我們連忙掉頭,李存壯低聲說:“嘿嘿,剛子是第一次看到大姑娘光腿,激動哪。”李二苟湊熱鬧:“沒準是摸啊摸的,大姑娘心動啵了他一下。”幾個人一起淫笑,聽到王剛在後面喊:“好了,沒問題,你們都轉過頭來吧。” 我們笑瞇瞇地轉過頭來,我看著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樣的王剛點點頭:“既然隊伍裡都沒問題,那現在大家要彼此相信,一致對付身邊的敵人。”大家都點了點頭,我接過王剛手裡的打火機,被李存壯一把搶過:“我拿吧,點煙方便。” 我看看李存壯沒說話,點點頭:“好吧,剛才火柴照不亮看不清,現在打火機夠亮了,老李就麻煩你去查查岩壁那堆死人是怎麼回事。”李存壯啊了一聲,我不動聲色地問:“怎麼?” 王強嘿嘿地笑了,李存壯垂頭喪氣地點著打火機慢慢地往岩壁挪去,王強突然攔住了他:“等等,你們聽!” 我們聽到了,又是那種奇怪的噝噝聲,就是我們昨天出山神廟後在逃亡的路上聽見的那種噝噝聲。王強側耳聽著,過了一會兒說:“上面,就是在上面,從我們滑下來的那個洞里傳來的。”王強皺著眉頭說:“越來越近了,好像什麼東西要下來了。” 我們對望一眼,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反正感覺跟著我們的都沒好東西。話沒說完,突然地面奇怪地傾了一下,沒有防備的我差點跌個跟頭,大家也一起驚呼起來。 李存壯手中的打火機跌落在地,四周又變成了一片黑暗,誰也不敢亂動,怕地面突然再來一下動靜。但上面奇怪的噝噝聲突然停止了,洞裡除了呼吸聲就是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地面都沒有動靜,李存壯開始咒罵著在地上摸打火機,片刻後火光又亮了起來。大家紛紛詢問:“什麼東西?怎麼回事?”但誰說得清楚啊?我不敢去多想,看向李存壯點起的火光:“不管他,老李,還是麻煩你先查查那些死人。” 李存壯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舉著打火機一步步地朝石壁走去,我悄悄地摘下了槍以防萬一,還沒舉起,忽然地面又抖動起來,連忙用槍桿支住地面才穩住身體。 李存壯就沒那麼幸運了,地面一抖動,他一聲驚呼,眼看身子傾斜著往石壁衝了過去,我們也驚呼起來,打火機的光在李存壯手中滅掉了,最後的火光中,他直直地止不住身子,直朝石壁邊那堆看不清面目的死人堆裡撞了過去,發出砰的一聲。 地面又恢復了平靜,李存壯沒發出任何聲響。黑暗中我壯起膽子大聲喊:“老李,老李,你沒事吧?”李存壯沒有回答,王強在我耳邊說:“泉哥,我們還是過去看看李油子吧。” 我嗯了一聲,還沒抬腳,忽然黑暗裡在李存壯那裡的方向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立刻豎了起來,想到這笑聲是在死人堆裡發出來的,簡直要讓人發瘋,正要抬槍就打,聽到旁邊王強高聲叫道:“李油子,你笑什麼笑,是不是讓東西上身了?” 不錯不錯,這笑聲確實是李存壯的,我被嚇糊塗了。可他掉到了死人堆裡還笑什麼?難道那堆死人裡有邪門?真像王強說的有東西趁機附在了李存壯身上?我沒敢放下槍,朝著那邊喊:“什麼情況?老李,你笑啥?” 李存壯還是沒有說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毛了,嘩地拉上槍栓:“說話,再鬼笑我開槍了。”黑暗裡李存壯好容易止住了笑,點亮了打火機,“來看看,都來看看,什麼死人哪?都是自己嚇自己。石人,石頭人,一堆石頭人。” 我們連忙圍了上去,李存壯正手忙腳亂地從一堆軀體裡爬起來。這下我們看清了。他說得一點沒錯,那些我們以為是死人的東西都是石頭人,而且都是古代人打扮,刻得眉眼都很清楚,昏暗中猛一瞅跟真人沒兩樣。 大家一起鬆了一口氣,不過堆這麼一堆堆的石頭人在這算什麼?李二苟湊到前面仔細看看:“這是俑,石俑。看這刻的眼睛,這鼻子,多秀氣,都快會說話了。錯不了,是東漢的侍僕舞樂俑,太精緻了,太精緻了,值老鼻子錢了。” 王強在旁邊說:“那倒是,看這石頭人的樣子,就是有錢人家的用人,奴眉奴眼的,笑的那個賤樣。”李二苟笑了:“強爺,您就別不懂裝懂了,這是俑,用石頭或者陶瓷做成活人的樣子陪葬的意思,不是用人的俑。您學著點。” 王強臉紅了,把李二苟往旁邊一推:“開去開去,你豬鼻子插蔥裝什麼像呢,就你那小樣還看得懂這個?說得跟真的似的。”李二苟這回不服氣了:“我怎麼看不懂了?以前在保定,我家古董鋪可是最大的,我爹是整天津數一不數二的古董行家,從小我爹就教我看這些東西,不要說看,我用鼻子聞用手摸都能曉得什麼古董是哪一朝代的。” 王強冷笑一聲:“還好意思提你爹,你爹不就是被你氣死的,不然現在還是個活古董呢。”李二苟瞪眼看著王強,嘴角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我喝了一聲:“強子,少說幾句。”王剛也叫了一聲:“哥。”王強邊嘟囔著說:“本來就是嘛,我又沒亂說。”邊走到旁邊蹲下來假裝看著地上一具石俑出神。 我看李二苟站那不動,對他說:“李二苟,現在大家都被困在這裡,算是在一條線上的。你要是懂這些東西,就仔細看看,能找出路子讓大家出去就算你一功。”我看李二苟聽了我的話後還是沒動,只是拿手擦了擦眼角,想了想我又勸了一句:“強子就是那脾氣,說話衝死牛,其實我們對老爺子大義凜然的風骨都很佩服的。”王強蹲在那裡哼了一句:“可惜啊,老子好漢兒孬種,死了都閉不了眼睛啊。” 我暗中對王強屁股踢了一腳,心想:你倒是等李二苟幫完忙再罵啊。正怕李二苟惱羞成怒,甩袖子亂說一氣,沒想到李二苟搖搖頭,低聲說:“算了,我也不怪強爺不把我當人,確實是我自己不爭氣,丟死李家的人了。我來看看能不能找點有用的什麼。” 我聽李二苟聲音裡帶了點哭腔,和以往的油腔滑調明顯不一樣,心裡一動,心想他倒還知道點廉恥。眼看李二苟邊蹲下去看石頭人邊說:“我咋說這石俑是東漢年代的呢,因為東漢前面西漢的俑都是戰俑的多,也就是大家常聽到的兵馬俑。因為西漢是從秦朝手裡打仗得的天下,活著打順手了,死了還想打仗,又怕手下沒人被別人打,就用石頭刻成兵帶到墓裡準備去閻王老子那繼續打。” “但到了東漢的時候,文官比武官吃香,當官的、有錢的都喜歡在家裡養歌妓孌童。孌童就是小相公,主人死了也捨不得他們,但按規定又不准把活人殉葬,就刻這種石頭人下墓一起葬了。強爺剛才說得也不錯,這種侍僕舞樂俑活著的時候就是討好主人的,所以臉上是有媚笑的,算是奴俑了,沒有西漢時候兵馬俑那種威武的氣勢。在玩古董的人裡流傳的說法是,這種俑氣勢不夠,鎮不住邪,還容易招來成群的狐狸獾子,有人說狐狸成精就是照著這些俑人的眉眼變的……” 蹲在那裡的王強咦了一聲:“看不出來啊二苟,有兩把刷子嘛。”李二苟苦笑說:“這都是我老爹教我的,萬一真找出路子,謝我爹就好了……咦,不對啊,這些裹在石俑外面的是什麼東西?” 我看李二苟困惑地摸著石俑,連忙問:“怎麼。什麼地方不對勁?”李二苟聞聞收回的手,呸了一口:“好臭,腥味真重。按理說,這些既然是石俑,那這裡就該是墓室,這些暗道就該是甬道。可從來沒聽人說過這種甬道,而且怎麼看這裡也不像是墓室。應該是有別的東西把這些石俑從別的地方移了過來。可這麼多石俑,起碼得萬把斤吧,什麼東西能移動這麼重的東西,又堆在這里幹嗎?” 火光下看得清楚,這些石頭人身上,都沾著黏黏的稠液,洞裡腥臭的氣味就是從這裡來的。李二苟剛才摸過差點吐了,我們當然不願意再摸。可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感覺現在問李二苟也白搭,我看他也蒙了,盯著石頭人在發呆,倒是上面噝噝聲忽遠忽近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上面的地道裡鑽來鑽去,尋找什麼東西。 忽然李二苟開口說話了:“陳長官,您幫個手,把這個石俑幫我翻過來看看。”我幫他搭住了石俑的一角,王強也過來幫忙,把石頭人翻了過來,李二苟眼睛都湊到石頭人腰間看了會會,抬頭說:“麻煩你們再幫我翻一個過來。” 我們不知道李二苟在搞什麼鬼,依言又翻了一個石頭人過來,李二苟更仔細地看了會兒,撕了袖子上一塊布仔細在石頭人腰間擦了擦,朝我們招了招手:“長官你們看。” 石頭人刻有衣服腰帶的地方,有一個奇怪的圖案。說它是龍吧,沒爪子;說它像蛇吧,頭上又有角。王強問李二苟:“這啥東西?蚯蚓嗎?”李二苟搖搖頭:“不是不是,這是蛟。蛟龍知道吧?” 王剛哦了一聲:“原來是龍啊。”李二苟又搖頭:“不對,蛟和龍是不一樣的。按民間說法,龍是好的,能呼風喚雨,造福百姓那才是龍。蛟就不一樣了,發水沖田,吃人傷畜的都是蛟,是壞的。” 王強接口說:“明白了,就像都是軍隊,我們國軍就是龍,日本鬼子就是蛟,對吧?”李二苟齜齜牙:“那我就是蛇了,夾在兩頭受氣。不過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反正奇怪就在這裡,既然蛟不是好東西,誰家做墳不圖個名聲好?哪有這樣把蛟刻在俑像上的。” “要么這個墓主也是皇親國戚,但死得不服,存心死後看到子孫造反。可要想子孫造反,那就不會用這種樂俑陪葬了吧,好歹也用兵俑吧。真他媽邪門了,樂俑上刻蛟像,太不一致了。” 李二苟看著石頭人又發起呆來。忽然舉著打火機,背對我們在石頭人堆里東翻西撿的李存壯回頭問王剛:“剛子,你說那個皇姑墳裡那個怪物,就是一直跟著我們的東西,大約長什麼樣子?” 一直扶著金姑娘臉紅紅地站在一邊的王剛被李存壯問得一愣,反應過來才回答:“我不是在黃郎墳裡見過他頭嗎?長得跟黃皮子差不多,估計身子矮矮的,像個侏儒吧。怎麼了?”李存壯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指著自己身前說:“你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不知道李存壯什麼意思,都圍過去看。一看到地上,金姑娘驚呼一聲,先暈了過去。王剛慌忙扶住,我們也嚇了一跳,紛紛後退。李存壯摘下槍用刺刀挑起來地上的東西:“我怎麼看著這東西就像你們兄弟說的那玩意兒?” 李存壯槍尖上挑著的是個半人半獸的東西,但已經分辨不清了,因為身上的衣服皮膚好像被什麼東西腐蝕得很厲害。四肢細得像麻稈一樣,而且長度和孩童的手腿差不多,腿上還有兩個槍眼。臉小而尖,面目已經被腐蝕得看不清了。王剛王強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準是這東西,可它怎麼死了?” 這東西是死了,但不是李存壯挑死的,早在李存壯指給我們看的時候,它就已經是個死物了。那東西兩隻小眼睛翻白,睜得死大,充滿了驚恐不信,身上滿是那種腥臭的黏液,也不知道是死前還是死後沾上的。 李存壯皺眉撕下軍服袖子包住手,仔細翻弄著那東西的屍體,一會兒,突然李存壯咒罵起來。從那東西的兜里掏出個黑色的圓球,正是逃亡路上那女娃捧在手裡的那個。 我們對望一眼,立刻明白了:一路上,就是這東西鑽進女娃被鬼子掏空的屍體,在裡面矇騙著我們。也就是那天風雪夜裡,鑽在狼狗皮下溜進山神廟裡的東西。它腿上的兩個槍眼,一定是劉曉剛留下的。 可惜它當時鑽在狗皮下,身體位置一定和真狗有區別,所以劉曉剛瞄準的不錯,但實際中槍部位有了偏差。當時鬼子已經醒來,我們忽略了那隻死狗,它趁機溜到了柴房,在金姑娘沒看見的情況下,利用了死去的女娃屍體復活。也許是那女娃的母親因為女娃的慘死而神誌不清,看到女兒忽然活了過來,喜出望外脫離了現實;也許是這東西做了手腳,攝住了女娃母親的神誌。反正它兩腿受傷,是沒辦法走的。只有靠女娃母親的幫助——抱著它,才能繼續蒙混跟踪我們。 我在路上看見它貪婪地舔了一下黑球,正是因為它再次得到自己保命的法寶而得意忘形,可惜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如果不是李二苟提到黃鼠狼,驚醒王剛、王強,真相只怕到現在也不會解開。 說到王剛王強,看來那天山神廟裡他想下手的對像還是我們這支隊伍。那些日本鬼子只是算倒霉跟我們睡在一起被它順手暗算了。不過也虧了這傢伙我們才收拾掉了那麼多鬼子。我想那些鬼子抓狂的原因一定和麵前這東西兜里的黑球有關。我看著這東西跟黃皮子一樣的臉,立刻想起了黃皮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放出屁,能把獵物熏暈。 這個黑球也是奇臭無比,也許和黃皮子排出的氣一樣有讓人麻醉、神誌不清的作用。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將山神爺的肚子掏空埋下了那麼多的黑球,晚飯前山神廟門開著,廟裡溫度低,氣味沒有散發出來。但夜間關上廟門後,那麼多人的體溫呼吸讓溫度升高,圓球的氣味揮發出來,廟裡的人不知不覺地就吸了進去,模糊了神誌。到它在狗皮下鑽進廟的時候,那聲嚎叫就是驚醒已經神誌不清的廟里人自相殘殺的暗號。 可還是有太多的問題: 第一,我們東北和徐州相隔這麼遠,從王剛王強離開東北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怎麼會這麼巧在徐州又被它跟上?要報仇也沒必要隔這麼長時間吧?還是它到底想追回什麼東西? 第二,那天連長在山洞中點數,多出的一個是不是它?如果是,它怎麼會有機會對我們下暗手,但為什麼我們還是安全的?如果不是它,難道還有什麼東西在尾隨著我們? 第三,那天在山神廟裡,既然鬼子都中了手腳,連長他們怎麼會保持清醒來反擊這東西的暗算?連長他們怎麼會沒有失去神誌?出廟後連長和劉曉剛究竟發現了什麼要慌忙離開?我打了個寒噤,不敢繼續去想這個問題。 第四,是最重要的,也是當務之急。這東西早就死在了這裡,那是誰在這黑暗的山洞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女娃母親的屍體塞進了我們的隊伍裡?又是誰把這已經說不清是人是鬼的東西變成了一具死屍?是誰這麼神通廣大?他對我們有沒有惡意? 第五,…… 李存壯的又一聲怪叫打斷了我的思路,我看他從石人堆裡又挑起了一樣東西:“這,這又是什麼?……” 李存壯這次用槍尖挑起的東西是白花花而纏纏綿綿的一個長條,有點像裹在一起的蚊帳,但比蚊帳長出太多太多。王強也拿槍挑了一部分,兩個人越纏越多,眼見還有不知道多少埋在石人堆下拔不出來,但就兩個人挑出來的部分,已經足夠繞洞裡兩圈那麼長了,王強也奇怪地問:“這什麼東西,怎麼看了有點眼熟?” 由於這軟綿綿的東西上面都沾滿了腥臭的黏液,也沒人願意去撿撿摸摸看個究竟,只是在一邊議論紛紛。片刻聽見剛才嚇暈的金姑娘嗯了一聲,慢慢醒來。我們剛鬆一口氣,突然聽見李二苟帶著哭腔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強呸了一口:“激動啥?明白什麼說就是了,還激動得哭啥?”李二苟這下真哭了,“我的親爹啊,我哪是激動啊?我是嚇出來的眼淚啊。我明白了,這死去的漢代大官,活著的時候拜的家神就是蛟龍,家裡一定養活蛟供著,死的時候又把活蛟帶進了墓裡,現在估計屍體早下了蛟肚裡。活蛟這麼多年一直在地下亂竄找食,你們看地上那白花花的就是蛟褪的皮啊!從漢朝到現在這麼多年下來,早就不知道長成多大了。我們這幾個人都不夠它一口吞的。這裡就是蛟找食的蛟道啊!我們遇見走蛟啦。完了,全完了,誰也活不了啦!全等著餵蛟龍吧。” 我的頭嗡的一下,走蛟這個說法我並不陌生,小時候常聽老一輩的人說:山里夏天漲大水的時候,有些在地下的蛟(修行成精的蛇、蚯蚓這樣的長蟲類)會鑽出地面,藉著洪水,沿河走,能走到海裡,蛟就可以成龍了。但蛟龍投海這一路上不能毀壞橋樑房屋、農田,要是有損傷,別說成龍,連蛟都沒得做了,立刻就得被天雷劈死。蛟在土裡鑽出來的洞,洞裡是連蟲蟻都不生的;在河裡游過的道,道上連浮萍都不長的。這些凡是走過蛟的地方,都叫做蛟道。 雖然很多人都說親眼見過,但我沒看過,而且離開家鄉後,也有很多年沒聽過這種說法了。沒想到在這個山洞裡,居然又從李二苟的嘴裡聽到了走蛟這個詞。如果真是走蛟,那根本就是人力無可抵抗的事情,真的只能等死了。 我連忙問李二苟:“等等,走蛟不是在夏天才會發生嗎?現在寒冬臘月,大雪封山,是蛟類冬眠的時候,河里水都結冰了,怎麼會發生走蛟?”李二苟哭喪臉說:“陳長官,你問我我問誰啊?反正這裡是蛟道錯不了。你想,你想,要是蛟真的走了就好了,就怕因為冬天結冰少水它出不去,還在這蛟道裡盤旋呢。要說它幹嗎不冬眠到處竄就更不好說了。還能幹嗎啊,你沒看它餓得連石俑都吞下去,消化不了又吐在那裡嗎?我們等著給它填肚子吧……” 話沒說完,轟的一聲,地面又抖了一下,上面的山洞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們都沉默了。片刻後,王剛彎腰撿起地上的蛟皮,細細地摸著,忽然捧到了王強面前,叫聲:“哥,你摸。” 王強摸了一會兒,抬頭看著王剛,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東北三張皮,花皮黃皮不老皮!不老皮,是不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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