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拍磚
牛傳統成了度假村的一名保安。
那一天,他一路打聽,天快亮的時候才找到西天影視度假村。他在大門外轉悠了幾圈,選了旁邊一個僻靜的角落,翻牆跳進去。
很不幸,就在他落地的一剎那,一雙有力而沉穩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接著,他被按倒在地。
牛傳統品嚐到了泥土的芬芳。
“幹什麼的!”
他想回答,嘴裡卻湧進了更多的泥土。
背後那人照著牛傳統的後腦勺就是一拳:“狗日的老實點!說!幹什麼的!”
牛傳統一陣眩暈,他掙扎了幾下,含混不清地說:“我,我找人。”
背後那人照著牛傳統的後腦勺又是一拳:“你狗日的還找人!找人不走正門你翻牆?我看你就是欠揍!說實話!”說完,又是一拳。
這一拳,把牛傳統的眼淚都打出來了,同時也提醒了他——不能說是來找朱能的,萬一他們是同夥,那就不是挨拳頭了,很可能得挨刀子。
也許是急中生智,他冒出一句:“我找,找袁天剛。”
這句話起了作用,停了一下,背後那人鬆開了牛傳統。他翻過身,看見一個一身藍制服,紅帽子,紅肩章,紅腰帶的保安站在他面前,表情肅穆。
“我找,找袁天剛。”牛傳統重複了一遍。
“你是他什麼人?”
“朋友。”
保安打量著他,突然說:“我和袁天剛一個村的,怎麼沒聽他說起過有你這樣一個朋友?”
牛傳統說:“我剛從外地來。”
“來幹什麼?”
“找,找工作。”牛傳統撒了一個謊。
“叫什麼名字?”
“牛傳統。”
保安點點頭,走到旁邊掏出手機打電話。打完電話,他的臉色好看了很多,走過來,和氣地說:“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沒打傷你吧?”
“沒,沒事兒。”
保安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說:“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袁天剛到處找你呢。”
“老是麻煩他怪不好意思的……”
“還沒吃飯吧?”保安拉著他,“走,我帶你吃早飯去。”
走出幾步,保安忽然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牛傳統,說:“對了,我們這兒正招保安,要不你來試試?”
牛傳統心中一動,要是做了這裡的保安,找朱能就方便多了。他壓抑著心中的激動,猶猶豫豫地說:“可我以前沒做過保安……”
“前兩天我還在家給人蓋房子呢,現在這不就成保安了?”他拍了牛傳統一下,“這不是什麼技術活,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幹。”
牛傳統問:“你看我行嗎?”
他笑了笑,說:“這話你得問我們隊長。”
隊長只看了牛傳統一眼,就讓人領他去換衣服了。很快,牛傳統穿上了藍制服,還有紅帽子,紅肩章,紅腰帶。
他值夜班。
度假村的路燈是傳統燈籠的形狀,燈光昏昏黃黃的,給人以安詳的感覺,很溫和。它們亮起來的時候,旁邊的樹叢就變得更幽暗了。
牛傳統一直懷疑樹叢裡藏著人。
有幾次,他在樹叢間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巡查,走著走著,就感覺到不對勁,好像不是他一個人在走。
他的腳步聲裡,似乎夾雜著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很輕,像貓一樣小心。牛傳統回頭看,後面是鵝卵石小路,兩邊是幽暗的樹叢。
背後沒有人。
他繼續走,那個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他猛地轉過身,背後還是沒有人,但是他看見旁邊的樹叢晃動了一下。
牛傳統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天夜裡,他巡查到了花果山。沒有遊客,沒有猴子,深夜的花果山靜悄悄的。
他背著手,看路邊的一行廣告牌。
廣告牌上有猴子的照片,還有文字,介紹它們的種類和習性。看到最後一個廣告牌的時候,牛傳統的眼一下就亮了。
他看到了朱能的照片。
花果山所有工作人員的照片都在這上面,朱能的照片大一些,在中間,下面還有幾個醒目的黑體字——特邀專家朱能。
牛傳統在花果山站了大半夜。
第二天,他換上原來的衣服,早早地來到花果山,找朱能。他混在人群中觀察了一會兒,沒看到朱能,只有一個小姑娘在餵猴子。
牛傳統看過她的照片,還知道她叫袁慧,想了一下,他走了過去,向她打聽朱能的住處。
袁慧告訴了他朱能的住址。
牛傳統想了一會兒,慢慢地退到人群中。
也許是剛才他的舉動和表情引起了袁慧的懷疑,她不時打量著人群裡的牛傳統。沒過多久,朱能來了。
他先是和袁慧交談了幾句,接著,他直直地朝牛傳統走來。
這一刻,牛傳統豁出去了,他摸出了別在腰里的磚。
就在這時,人群一陣躁動,他感覺背後有人拽了他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個人跑了起來。
跑到一個僻靜處,袁天剛鬆開了手,定定地看著他。
牛傳統有些窘,停了一下,訕訕地說:“那天,我走的時候忘了和你說一聲……”
“你剛才想幹什麼?”袁天剛淡淡地問。
牛傳統把手裡的磚晃了晃:“拍他!”
“拍誰?”
“拍朱能,拍斷他的骨頭。”
袁天剛瞪著他看了半晌,苦笑著說:“周圍這麼多人你就敢上去拍他?你有沒有想到後果?被人抓到怎麼辦?”
“就是因為人多我才准備下手的,拍完他以後趁亂我就能跑了。”
袁天剛的臉色和語氣,都一下冷冰冰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等幾天,過幾天我幫你報仇。”說完,他徑自走開了。
牛傳統愣了很久,他越來越看不懂袁天剛了。他沒有聽袁天剛的話,晚上,牛傳統去了朱能家。
很黑。
牛傳統躲在樹叢裡,死死地盯著朱能家。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外面已經沒有人了。朱能家還亮著燈,但是窗簾拉著,他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樹叢裡很黑,有一股潮濕之氣,像墳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牛傳統的心跳越來越快。
終於,朱能家的燈滅了。
圍牆不太高,牛傳統很輕鬆地就進入了院子。他小心地查看了一下門窗,都關著,他進不去。
想了一下,他躡手躡腳地轉到房門前,趴在貓眼上往裡看,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
牛傳統抬起手,想敲門。他想,聽到敲門聲以後,朱能很可能會出來,到時候,他一磚拍下去,問題就解決了。
如果朱能不出來呢?如果他躲在門裡問外面是誰呢?
牛傳統很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老天爺彷彿在幫他——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房門輕輕地響了一下,接著,門開了,牛傳統下意識地朝旁邊躲了一下。
讓時間先停止,看一下當時的情形——
門是朝外開的,也就是說裡面的人要出來,得推開房門,而不是朝里拉。這一刻,房門開了一半,牛傳統在外面,開門的人在裡面,他們互相看不見。
故事繼續——
牛傳統抓著磚,掄起胳膊,朝門裡拍去。
門剛剛被推開,開門的人應該就在門後。牛傳統知道朱能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他這樣平行著掄起胳膊朝里拍下去,應該能拍到朱能。
不知道為什麼,他算錯了——這一磚拍空了,沒有拍到朱能,而是拍到了門上。
一聲巨響,門前的感應燈亮了起來。
牛傳統探頭朝門裡看了一眼。
一件紅色的雨衣靜靜地站在門裡,一個像人又像猴子的東西木木地看著他。
牛傳統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牙齒的顫擊聲。一秒鐘以後,也許是出於本能,牛傳統把手裡的磚拍到了紅色雨衣的頭頂上。
那個像人又像猴子的東西發出了一個古怪的聲音,隨後倒在了地上。
牛傳統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