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尋根
一路上,朱能都在念叨這句話:孫空回來了,孫空回來了……
樓道裡有些陰暗,他的腳步聲在空寂的樓道裡很響。周圍的一切變得陰森起來。朱能感到一股腐臭之氣已經從門縫溢出,順著樓梯流淌下來。
打開房門,他看到袁守城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床上,表情木然。
朱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他還穿著那身道袍,上面有些泥,像是在什麼地方跌倒過。旁邊放著一個招魂幡,上面寫著一些奇怪的字符,還掛著白色的紙錢。
愣了一下,朱能倒了杯茶,端給他。
袁守城似乎察覺出朱能的神態有些不對頭,就問:“又發生什麼事了?”
朱能猶猶豫豫地說:“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說。”
“我看到孫空了。”朱能小聲說。
袁守城怔怔地看著他。
朱能無助地看著他,說:“我覺得,我可能以後都無法擺脫他了。”
袁守城的眼睛瞇起來,打量了朱能半晌,突然說:“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前認識他們嗎?你們有沒有什麼過節?”
朱能苦笑著搖搖頭,說:“不認識,真的不認識。”
“你有沒有發現……”袁守城欲言又止。
朱能一愣:“什麼?”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名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朱能搖搖頭。
“朱能,孫空,你仔細想想。”
朱能的頭髮一下豎了起來。
袁守城看出了他的變化,又說:“我覺得,你也是這地方的人。”
“不可能,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以前甚至都沒聽說過西天影視度假村。”
袁守城點點頭,端起茶杯,喝茶。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父親來過這裡嗎?”
想了一下,朱能說:“他好像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
“你爺爺呢?”
朱能不說話了。
袁守城察覺到了什麼,追問道:“你爺爺來過這裡?”
“我爺爺被勞教過……”
袁守城眼裡的光一下就亮了:“是在這兒?”
“不知道,他沒說。”
“你父母也不知道?”
“他們也沒說。”
“你就沒問過你爺爺?”
“他精神不太正常。”朱能低下了頭。
袁守城低下頭,繼續喝茶。
朱能預感到了什麼,忐忑不安地問:“您的意思是……這些事和我爺爺有關?”
袁守城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朱能說:“這地方以前就是個勞改農場。”
朱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袁守城站起身,說:“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朱能一把拉住他:“袁大師,您不能走!您得幫幫我……”
袁守城似乎擔心沾上晦氣,他放下茶杯,不太自然地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如果你爺爺和他們有什麼過節,誰都幫不了你。”說完,他徑直走了出去。
朱能呆呆地站在那裡,感到更加孤單,更加恐慌。
想了很久,他給袁守城打電話:“餵,袁大師,是我,朱能。”
袁守城似乎不想理他了,冷冷地問:“什麼事兒?”
“我想問一下,我爺爺和他們有什麼仇?”
“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袁守城掛斷了電話。
一下午,朱能都在想這件事。他越來越肯定了,爺爺一定來過這裡,而且和什麼人結過仇。現在,他們的後人找自己報仇來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叫朱能了,這個名字飽含深意。
他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仇恨讓他們這麼處心積慮地報復自己。
快天黑的時候,侯兵打來電話,說猴子已經選出來了,請朱能過去看一下。
朱能出了門,匆匆走向花果山。
侯兵他們已經把十幾隻猴子關在了一個大籠子裡。幾個人站在旁邊指指點點,說說笑笑。袁慧也在,她懷裡抱著一隻小猴子。
朱能朝水簾洞看了一眼,那隻穿紅色雨衣的猴子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他趕緊轉過頭。
侯兵走過來,問:“朱老師,您看這些猴子行嗎?”
“給我點水果。”
旁邊立刻有人遞過來一盤水果。
朱能把水果一個個地扔進籠子裡,觀察了一陣,他指著其中的幾隻猴子說:“把這幾隻猴子挑出來,它們不行。”
侯兵不解地問:“為什麼?”
朱能說:“並不是每隻猴子都能接受訓練上場表演的,挑選猴子進行訓練也是有講究的。一般要挑身強力壯的、貪吃的猴子,還得留心觀察它們的舉動,從而判斷猴子的聰明程度。只有身強力壯、貪吃而且聰明的猴子才能進行訓練。”
侯兵掏出一個小本子,把他的話記下來。
“你們把那幾隻猴子挑出來。”
幾個人立刻開始忙活。
朱能把袁慧拉到旁邊,小聲問:“你和老袁是不是一個村的?”
袁慧顯然沒想到朱能會問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才說:“是一個村的,他家離我家不遠,我們還是拐彎抹角的親戚呢。”
“他家裡還有什麼人?”
袁慧說:“他爹在家。”
猶豫了一會兒,朱能說:“你帶我去他家看看。”
袁慧一臉驚訝。
天黑了,路上車很少。朱能騎著袁慧的電動車,她坐在後面指路。走了一陣,柏油路變窄了,而且凹凸不平,有零星的牛羊糞。朝兩旁看,一棵棵怪模怪樣的樹,毫無生氣。
“快到了嗎?”朱能問。
“還有三里路吧。”
“問你件事兒。”
“您說吧。”
朱能清了清嗓子,說:“你們這兒人的名字和里的人名差不多,是現在改的還是以前就有這個風俗?”
袁慧笑了笑,說:“有的人是現在改的,但是以前也有人的名字和里的人名一樣。”
“怎麼有這麼奇怪的風俗?”
袁慧又笑了:“其實,這不是什麼風俗。以前,我們這里基本上沒有人識字,給孩子起名都得請別人,正巧那個人愛看……”
朱能記得爺爺家裡就有好幾個版本的。默然半晌,他問:“那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聽村里的老人說,他好像是個勞改犯。”
朱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袁慧問:“朱老師,您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些好奇。對了,怎麼讓一個勞改犯給孩子起名?”
“我聽村里的老人說,那時候的勞改犯和現在的勞改犯不一樣,他們能出入農場,村里人經常能見到他們,都挺斯文的,一看就不是壞人。”
朱能沉默了——他的爺爺長相就很斯文。
隱約聽到前面有狗在叫。
“到我們村了。”
朱能看了看,前面沒有一絲燈光。
“你們村的人睡覺真早。”他說。
袁慧喃喃地說:“今天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停電了吧?”
朱能抖了一下。他忽然有一種預感——今天晚上,要出事。
又往前走了一陣,袁慧說:“朱老師,您先去我家吧?吃完晚飯我帶您去老袁家。”
想了一下,朱能說:“不用了,你告訴我他家在哪兒,我自己去吧。”這件事關係到他爺爺的聲譽,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最東邊就是老袁家。”
“謝謝你,你回去吧。”
袁慧看了他一眼,騎上電動車,拐彎走了。
朱能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壓在他的頭頂,太近了,有一種巨大的壓抑感。周圍一片漆黑,沒有表情,沒有答案。
他一直朝東走去。
他要去尋找答案。
這個舉動很冒險,甚至可能送命。
他走過一個高大的門樓,大門緊閉,裡面無聲無息,不知道有沒有人。門前有兩棵高大的樹,枯枝張牙舞爪。
又走過一個破舊的院子,沒有門,裡面黑沉沉的,很是瘆人。
他的腳步一點點慢下來。
幾隻黑黑的大鳥飛起來,它們在漆黑的天空中不停地叫:“咕咪——咕咪——”好像在指引他什麼。
他走到了這條路的最東頭。
老袁家到了。
土牆,木門,不高不矮的門樓,看不出有異常。
朱能壯著膽上前敲了敲門。
沒人應。
他感到木門沒有閂,輕輕地一推,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