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幽靈信箱

第2章 第一章寫字樓裡的亡魂

幽靈信箱 余以键 18846 2018-03-22
夜裡,方城大廈像一根黑色的石柱立在這座城市中。如果不是有一些流星似的紅燈在虛空中閃爍,真不知道這座建築的頂端在哪裡。一個多月前,發生在這裡的一起命案引起了人們對這座高層寫字樓的關注。據當地新聞媒體報導,命案發生在這座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死者為一名20多歲的年輕女性。相關細節媒體沒有作任何報導,這是警方對未破案件的報導要求。 鄭川是在關上車門時想起這件事的。現在已是晚上10點45分,與一個多月前命案發生的時間大致相同。停車場的照明仍然沒有改善,數千平方米的地下停車場影影綽綽的像一座迷宮。鄭川將車停在F區,這是他的固定車位。鎖好車門後,他向兩排泊車位間的過道走去。遠遠近近矗立著不少粗大的柱子,它們承受著這座高層建築的巨大壓力。當然,在這本來就朦朦朧朧的地方,這些柱子更加讓人的視線受阻。

一個多月前的夜裡,鄭川就是在繞過一根柱子後看見那可怕場面的。那天晚上公司的一個高層會議開到很晚,會完後他又在辦公室接了一個長途電話,走向電梯時感覺到整座寫字樓似乎都空無一人了。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場內是少有的寂靜,該走的車都走了,而泊在陰影中一動不動的各式車輛都是在這裡過夜的了。由於面積太大,這裡用標牌劃分出從A到G共7個停車區域。幾年前,鄭川的公司剛搬入這座建築時,常常要在這裡轉幾個圈才能找到自己的汽車。 那天夜裡,鄭川繞過一根柱子後看見不遠處的車旁有一團白色的東西,他的第一感覺是件衣服被扔在了地上。他好奇地走過去,當發現是一個女人躺在地上時,他驚叫起來。幾個守車人從不同方向跑來,他聽見他們說這女人已經死了,便立即用手機報了警。

接下來,警車、救護車接踵而至。在照相機的閃光燈中,他看清了這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年輕女人,她斜躺在地上,長發遮著半邊面孔,沒有血跡,有人議論說一定是被勒死的。鄭川當時看了看表,晚上10點41分。 此刻,在大致相同的時間來到地下停車場,鄭川的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那事雖說已過去一個多月了,但走在這空曠朦朧的地方還是使人心生怯意。他在車的夾縫中不停地轉彎,向著電梯間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鄭川今晚趕回公司來是因為一份文件忘在辦公室了。這是一份明天一早就得發出去的商業合同,其中不少條款得在今晚敲定,他需要睡前將這事做完。 鄭川近來狀態不好,做事常常丟三落四的,這完全是由於那些莫名其妙的電子郵件造成的。 30年前的女生將往事寫下來發給他,這本來已經夠讓人不可思議了,更何況這個叫林曉月的舊友已在一年前死去,是誰在替她發這些郵件呢?每隔幾天一封,現在已收到第3封了。時間是一個令人懷疑的東西,它並不像水一樣流走就永遠消失,絕不,它更像一個走失的孩子,人生的峰迴路轉之中,過去了的時間還會回來,它舉手敲你的門,讓你猝不及防地發出驚叫。

守車人的一聲招呼讓鄭川回過神來,他點點頭說:“我去辦公室拿點東西,等一會兒還要走的。”守車人提醒他方向走錯了,上樓的電梯在另一邊。 這鬼地方稍不留神就走錯方向,鄭川轉身向另一個盡頭走去。他進了電梯間,按下了17樓的紅色按鈕。電梯門徐徐關閉,微微顫動了一下後開始上行。 電梯在第三層樓停了下來。鄭川心裡犯疑地想,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在這樓里活動?電梯門開了,一個20多歲的女孩走了進來。鄭川注意到她的身後是一片漆黑,3樓是會議廳,晚上是沒有人的。 電梯門關閉後繼續上行,這女孩並不伸手按樓層按鈕,只是背對鄭川站著一動不動。她穿著一身白色衣裙,長發遮住了半個面孔,雙手將一疊雜誌或者是資料抱在胸前。

鄭川側臉注視著這女孩,還沒來得及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欣賞她,一陣恐懼使他的頭皮發麻。這不是一個多月前死在地下停車場的那個女孩嗎? 現在,這女孩一動不動地站在電梯間裡,她雙眼發直地盯著正前方,也不按樓層按鈕,好像要和他一同到17樓去似的。而17樓只有鄭川的一家公司駐紮,她是誰?他的公司裡沒有這個人呀。 “小姐,你也到17樓嗎?”鄭川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他感到自己的聲音有點變調。 這女孩並不回答他,或許她根本就說不出話。她伸出手來,按亮了24層的按鈕。鄭川鬆了口氣。 電梯已經在17層停下,鄭川第一次感到這電梯開門的速度如此緩慢。走出電梯間,聽見電梯門在身後關閉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出了冷汗。

鄭川進了辦公室,將檯燈和吊燈統統開亮,可是,刺眼的光線仍然壓不住他的恐怖,那是一個人嗎?連眼珠子也不動一下,也不開口說話,難道這世界上真有鬼魂出現嗎?他的眼前不斷閃現出地下停車場的那個死者,白衣白裙,長發遮住半個面孔,這和剛才電梯間裡的女孩一模一樣。對了,死者正是24層樓的職員,那是一家醫療器械公司,鄭川在底樓大廳看見過這家公司貼出的訃告,訃告上有悼念和火化的日期,死者是這家公司的財務人員,名叫崔娟,年齡22歲。 鄭川點燃了一支煙,將要帶的合同放進衣服口袋後,心裡已經鎮定多了。他想,無論如何,人是不能死而復生的,一切也許只是巧合吧,女孩子穿著相似也是常事。剛才的女孩究竟是誰,他決定到24樓去看看。

他進了電梯,按下了24樓的按鈕,電梯上行。夜很靜,電梯裡只有嗚嗚的電流聲。很快,電梯在24樓停下。 鄭川跨出電梯門便後悔了,因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返身想進電梯,可電梯門已經關閉,並同時開始下行,他急忙按門邊的按鈕,可是已不管用了,電梯繼續下行,他得等到它下到底樓後再上來了。這是夜裡只開一部電梯的後果,鄭川恐懼地站在黑暗中等待。 一片漆黑,剛才那女孩上來後到哪裡去了呢?鄭川掏出打火機打燃,眼前是被一星火光照亮的一片廢墟般的景象,到處堆滿建築材料,看來那家醫療器械公司已搬走了,是新的公司進來後在重新裝修。既然是無人的工地,那女孩夜裡上這來幹什麼呢? 打火機已燒得發燙,鄭川熄了火苗,周圍的黑暗顯得更加深重。他焦急地站在電梯門邊,看見樓層的指示燈終於落底後開始上行。 1、2、3……這電梯像蝸牛一樣爬得很慢很慢,在第6層又停住了。

突然,黑暗中傳來女人的哭聲,很微弱的哭聲,但在這寂靜中顯得非常清晰。鄭川的心“咚咚”地狂跳起來,他背靠著電梯門,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絕望。 接著,彷彿有腳步聲響起,那女人向他這裡走來了嗎?他睜大眼睛盯著周圍,以防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影子。他想大叫,但又忍住了,因為他怕發出叫聲後會暴露自己。他的雙腿不住地發抖,平生第一次遭遇如此的恐怖。 終於,白色的影子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在漆黑中這女人像一團模糊的光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鄭川發出了一聲失去控制的慘叫。正在這時,電梯門在他身後“嘩”地一聲開了,他幾乎是倒退著跌進電梯裡去的。他跳起來關上了電梯門,電梯下行,他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電梯的鋁合金壁上照出他的影子,他看見自己驚恐之極的樣子。

鄭川驅車開出地下停車場以後,用手機給大樓門衛室打了一個電話,他說24樓有陌生人進入,叫保安上去查查。他沒說他是誰,以省去解釋自己行為的麻煩。一小時後,他在自己家裡再次給門衛室打去電話,問他們在24樓發現什麼沒有。對方說,什麼也沒發現,你是誰呀?是不是故意折騰我們?鄭川急忙掛斷了電話。 這天晚上,鄭川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電梯裡的女人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很奇怪自己後來為什麼會上24樓去,按理說,他應該避得遠遠的才是,可為什麼竟有了去找她的好奇心呢?他覺得這不像自己真實的決定,一定是在電梯里中邪了,在這種情形下,人是身不由己的,表面上是自己的決定,實際上受了別的意志控制。想到這點他更加害怕,心想從明天起得讓自己的行動更謹慎才行。

每天早晨,高葦總是提前半小時來到公司。她先將鄭川的辦公室收拾了一下,然後將一束新鮮百合插進花瓶裡。人們都說總經理辦公室有一種儒雅氣,除了兩大櫃精裝書外,這個清代的花瓶和冰清玉潔的百合對氛圍的形成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她是在讀大四的時候認識鄭川的。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去為一處樓市開盤做兼職禮儀小姐,這樣,她認識了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鄭川。這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和她握手時誇她漂亮、身材好,並留給她一張名片,說是畢業後歡迎她到公司來工作。這是一家國有企業,開始時由政府操辦,後來實行企業化與政府脫鉤後,仍然有著不少先天的優勢。公司的經營範圍很寬,房地產、餐飲業、商貿以及風險投資,鄭川的運籌帷幄給高葦留下很深的印象。當她作為秘書第一次跟隨鄭川去香港談一筆生意時,在飛機的起飛與降落之中,她為自己的職業生涯感到有點興奮。走出機場時,望著鄭川的背影,她感到這個男人的魅力已經抓住了她,成功男人所散發出來的磁場對女人有致命的誘惑力,儘管他們之間年齡懸殊有一倍之多,她卻從他的身上感到活力和安全感。

一切發生得太快,到達香港的當天晚上,她怎麼就委身於這個男人了呢?也許是酒吧里的薩克斯和紅酒讓她非常脆弱,也許是酒店客房的隱秘性和自由感讓人可以卸下種種束縛,她接受了他。仰望床頭燈時她感到那光像搖曳的火炬,它旋轉著晃動著,使她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不過,這燃燒現在是早已熄滅了。鄭川每天在公司裡彷彿就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想也許是這身一成不變的職業裝使她變得呆板,而周圍的人卻說她這種個子高挑的女性,穿這種西服套裙很有韻味。儘管如此,她還是不斷變換內衣的顏色,在領口露那麼一點點來增加女性的魅力。 鄭川一走進辦公室便聞到了百合的幽香。在辦公室的茶几上擺放百合是他多年的習慣,高葦配合得很好,隔幾天更換一次,他對此非常滿意。此刻,高葦正坐在黑色的皮沙發上對著百合發楞,像有什麼心事似的。鄭川也無意多問,他將昨夜改定的一份合同書交給她,讓她送給商貿部的張經理。 高葦出去後,鄭川湊近新換上的百合嗅了一下。同時用手摸了摸古香古色的陶瓷花瓶。這個清代的花瓶是他從古董店裡買來的寶貝,花瓶上繪有一幅古代仕女圖,圖上的女子剛走進後花園的樣子,背景是幽深的庭院和開在院牆上的一道圓門,近處是迷離的怪石和花草。鄭川認為看著這個花瓶能讓人安靜下來。世事繁雜,人際熙攘,有這個花瓶在他的視線內,再加上百合的幽香,他在忙亂之餘也可獲得一種休息了。 不過,近來發生的怪事讓他對這個花瓶產生了疑惑。前幾年他的一個朋友老是生病,後來懷疑是否是家裡的一隻玉鐲在作祟。那隻玉鐲也是古董店裡的古貨,誰知道它在幾百年前被什麼人的手腕戴過呢?鄭川的那位朋友越想越覺得玄乎,便將那隻玉鐲賣掉了,沒想到,自從玉鐲離家後,他的病也好了。這位朋友由此判斷,被前人使用過的東西是有靈性的,它能保佑人,也能誘惑人,甚至能害死人,關鍵看你和這個物品之間形成一種怎樣的對應,而這是命中註定,你自己做不了主的。 鄭川坐下來,仔細端詳著花瓶上的仕女圖,圖上的仕女一會兒變幻成知青時代的那個女生,一會兒又變幻成昨夜電梯間裡的白衣女子。女子主陰,這花瓶長期放在這裡是否陰氣太重了呢?況且,這花瓶一定來自清代的某座深宅大院,佳人上吊、丫環投井的事在那種深宅里難免不會發生,而這些氣息烙在花瓶上,經過幾百年的沉澱,誰知道它具有什麼靈性呢? 鄭川並不完全相信這種推測,但也不敢全部否定。重要的是,他近來被兩個死去的女人纏上,他得想法走出這個迷局。 鄭川打開電腦,他想再讀一遍林曉月發來的第二封郵件。早年的經歷像別人的故事一樣讓他驚訝,若不是這個女生記載得這樣詳細,他的記憶已永失了這些恍若隔世的東西。 往事 那時我們多麼年輕。剛17歲,便來到鄉下,像隨風吹起的草籽飄散在泥土中,沒人知道我們將怎樣生長。我們孤獨、懼怕,只有大自然的蓬勃生機撩動著我們生存的熱情。那時我們心中裝有太多的神秘,對地平線,對星空,對愛情,我們在朦朧的敬畏和嚮往中渴望了解其中的玄機。即使生病,那病中的經歷也是含義無窮。你還記得你生病後我來看望你的那個下午嗎? 你的茅草屋藏在川西特有的蒼翠竹林中,門上貼著紅紙,你說那是好心的農民替你貼在門上驅邪的。這病也確實讓人生疑,額頭僅僅是在墳地裡碰破了一點皮,第二天怎麼就發起高燒了呢?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是我將你推倒在黑夜裡的。 我坐在你的床邊替你倒水服藥,我幫你掖好肩膀和下巴處的被子,我的手停留在被子上久久未動,我希望你抓住這手。我們的住地之間相隔了好幾里路,我走來看你就是為了感受你的氣息。 可是,你的眼光總躲著我。你的臉頰緋紅,不知是發燒還是為昨夜路上的魯莽舉動而不安。我感覺到你希望我離去,你的身體在被子下微微發顫,你無法面對一個在黑夜中被侵犯過的女生,你覺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過失暴露無遺。那一刻我對你陡生愛意,可是你不知道。我走出你的房門後,在竹林邊偷偷地掉了幾顆眼淚,這眼淚裡有一點點委屈,一點點欣喜。 唉,那是多麼遙遠的人生細節了。多少年來,這些輕如羽毛的細小事比許多大事更讓人難以忘懷…… 鄭川讀完這封郵件後揉了一下眼睛,這是他早年發生的事嗎?這些事陌生得讓人不敢相信。他努力回憶林曉月這個女知青的形象,一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子在他眼前閃了一下,這種辮子與現在的女性再也無緣了。 鄭川將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彷彿從夢境中醒來似的抬起頭,猛然看見高葦正站在辦公桌的前面。她進來一小會兒了,看見鄭川正專心讀東西,便站在那裡沒有驚動他。 “有什麼事嗎?”鄭川問道。 高葦在辦公桌對面的黑沙發上坐下說:“剛才大樓的保安打電話來,請各層樓注意安全,尤其是下班後要關好門窗。我聽說昨夜有陌生人進入第24層樓,一個保安上樓去查看卻一直沒下樓來,另一個保安再上樓查找,發現第一個保安昏倒在過道上,他說他遇見了鬼,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在走廊上對他笑了一下就消失了。儘管這很可能是一場虛驚,因為這個保安是從農村來的,平時就很迷信,每到夜裡,整座大樓空蕩下來以後,他就從沒敢一個人去各處巡視過,所以,昨夜的事很可能是這個膽小鬼自己看花了眼造成的。不過,大樓管理員還真接到過電話,說是24樓有陌生人。不管怎樣,保安提醒各公司加強安全防範。” 鄭川大吃一驚,看來昨晚真有鬼魂似的女人在這大樓裡游盪。他忍不住對高葦講了他昨晚在電梯里和24樓上的奇怪經歷。 “這太可怕了!”高葦驚恐地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鄭川奇怪地看著她問道:“你?你怎麼了?” 高葦說,她是對她自己害怕了,因為她的夢老是應驗。她夢見公司辦公室的張姐只穿著一件內衣走進公司來,兩天后,張姐就掉了錢包。她夢見一個女友的屋子裡全是蟒蛇,第二天晚上便接到這個女友的電話,說她出門時忘了關水龍頭,水流了整整一天,她的幾間屋子都被水淹了。現在,鄭川又在電梯裡遇見了白衣女人,而這正是她前幾天夢見的,一個白衣女人在墳地裡攔鄭川開的車。她的夢怎麼就這樣靈驗呢?她不想這樣,她怕有什麼東西附在了自己身上。一個人如果預感到有某種神秘與自己搭上界了,那是讓人害怕的事。 “我怎麼了?我和正常人不同嗎?”高葦漂亮的眼睛此刻流露出孩子似的恐懼,“我不想這樣,我的女友現在都怕被我夢見,她們說我夢見誰誰就要出事。” “沒那麼嚴重,也許是巧合。”鄭川撫摸了一下高葦的臉頰安慰道。女人在無助時的楚楚可憐最令他心動,儘管他自己對這種事也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反復出現,就不是巧合了。”高葦疑惑地說,“我先在夢中看見她的,那女人會來找我嗎?從今天起,我不敢一個人去乘電梯了。” 下午,鄭川在古董店裡欣賞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這是乾隆年間的東西,拿在手裡冰涼而沉重。自從鄭川在這裡買走那隻清代花瓶以後,古董店的王老闆便常向他推薦新貨。這天快下班的時候,鄭川接到電話說有一件寶貝值得他來看看。 “這可是個好東西,我剛收購到的。”王老闆說,“你看這背面有工匠留下的年代、有專家的鑑定,貨真價實乾隆年間的東西,說不定曾被哪個妃子用過呢。” 鄭川在古董店的雕花紅木椅上挪了挪身子,他端詳著這面古老的銅鏡。被妃子用過的?他心裡“咯噔”了一下,對著眼鏡懸垂在鼻樑上的王老闆說道:“東西倒是真貨,只是這些被死人用過的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不吉利呢?” 王老闆扶了扶老花眼鏡,大惑不解地說:“鄭老闆你說外行話了,凡是古董,肯定是被古人用過的東西,這才值錢呀。用了它沾祖先的光,只會大吉大利的。” 鄭川說:“王老闆,不瞞你說,我買回那隻清代花瓶放在辦公室後,老是發生不順心的事。這面銅鏡雖好,我也只有割愛了。” “鄭老闆你多慮了,凡事總有波折,這不關花瓶的事。我還記得瓶上的那幅仕女圖,栩栩如生的,一定出自名家之手……”王老闆正在解釋,卻看見鄭川已將頭轉向了店堂的另一個方向。 原來是一個20來歲的女孩正在彎腰欣賞玻璃櫃裡的古董。這背影不知觸動了鄭川心裡的哪個角落,他望著這背影,心裡升起一種淡淡的惆悵。這女孩穿著花布長褲配乳白色的小衫,這種鄰家女孩的裝扮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她柔韌的腰和渾圓的臀部牽動著鄭川的視線。 鄭川很久沒有被女人的身影打動過了,那女孩為什麼吸引了他呢?他納悶地想著,一直到走出古董店以後才突然明白,這正是30年前,林曉月留給他的印象。這個和他一同下鄉的女生,他當時遠遠瞥上她一眼也會迷醉不已。而現在,他們都已人過中年,在許多年沒有聯繫以後,她的郵件卻來到了他的郵箱中,而她所在的雜誌社卻說她已於一年前死去,這可能麼?除非人真有魂魄存在。 他突然想起母親去世後幾年內,他好幾次在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母親的聲音:“小川,起床了。”猛地睜開眼,天已大亮,而他正有重要的事要做,若不是母親的聲音,他很可能睡過了頭。 鄭川走出古董店後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一直到在停車場找到他的車後才告誡自己清醒一點,開車時可得精力集中才行。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高葦打來的,她說她在辦公室整理資料忘了下班時間,資料搞完後才發覺公司裡的人都走光了,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17樓,不敢下樓,她怕在電梯裡遇見那個死去的女人。 “你來接我下樓吧。”高葦在電話裡像小孩似的央求道。 沒有辦法,誰叫他給高葦講了電梯裡的恐怖遭遇呢,他只得驅車直奔方城大廈。照例將車駛進地下停車場的F區後,他硬著頭皮走進電梯後安慰自己道,現在天還沒黑,這樓裡就算有鬼魂也不會現在出現吧。 電梯上行。鄭川記起那白衣女人上次是在3樓進入電梯的,他想這電梯在3樓千萬別停下。正想著,電梯停下了,剛好在3樓。鄭川的心猛跳起來,隨著電梯門“嘩”的一聲打開,有涼風貼著地面吹進來。外面沒人,鄭川趕緊按關門按鈕,電梯門緩緩關上,他鬆了一口氣。他感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嚇成這樣真是有點狼狽。 電梯在17樓停下,鄭川走出電梯後才徹底鬆了口氣。他咳了一聲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推開公司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整個辦公區呈“井”字結構,4條走廊上現在都寂靜無聲,下班後的寫字樓彷彿一下子成了無人區。鄭川的辦公室在南邊走廊盡頭,辦公室是一個套間,他在里間,外間是秘書高葦的辦公室。 辦公室房門緊閉。鄭川敲了敲門,輕輕的敲門聲在寂靜中顯得很響。高葦開了門。 “你將門關得這麼緊幹什麼?”鄭川不解地問道。 “我怕。”高葦說,“你別笑我,我一想到死在停車場的那個女人會出現在電梯裡就嚇得不敢出去。” 高葦上身只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肚兜。鄭川走進辦公室後,她便趕緊關上了房門。她說下班後樓裡的中央空調就關了,說是搞檢修。這樣的大熱天,都說七月流火,沒空調簡直熱得不行。她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說,我還是第一次在辦公室不穿外套,怎麼樣,好看嗎? 鄭川望著她脹鼓鼓的胸部,感到了一陣難以克制的衝動。他抱住她,手在她赤裸的背上撫摸著。這光滑的肌膚上只有一條連接肚兜的絲帶。他的手往下移動,隔著裙子壓在了她的臀部上。他的眼前閃過古董店裡那個女孩的曲線,那女孩的形象完全就是林曉月的化身,30年前的女生,他從沒接觸過她的身體。 鄭川的熱烈讓高葦有些意外。除了她剛到公司那段日子外,鄭川很久沒和她在辦公室裡做過愛了。她躺在沙發上和鄭川纏在一起,氣喘吁籲中她突然說道:“有人在看我們。” “誰?”鄭川感到莫名其妙。 高葦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花瓶,瓶上的仕女圖正對著沙發的方向。鄭川爬起身,走過去將花瓶轉了一個方向。高葦說我開玩笑的,你還這樣認真?鄭川說那古代女子看見這種事,也許我們會倒霉的。高葦笑了笑,沒想到鄭川還挺迷信的。 兩人一番熱烈過後,天已黑了下來。鄭川打開了寫字桌上的檯燈,坐到轉椅上點燃一支香煙。 高葦的臉頰紅撲撲的。她一邊拿衣服一邊說:“你已經不喜歡我了。有另外的女人追你是不是?好像是你的舊情人吧?” 鄭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是高葦看過他的郵箱了。他的郵箱里平時都是一些商業信函,需要高葦處理的,所以她知道他郵箱的密碼。 “是的,30年前的情人了。”鄭川坦白地說,“不過,她已經死去一年多了。” 高葦大吃一驚:“你騙人吧,那幾封郵件都是最近才發來的。” 鄭川說正是如此,他才感到非常納悶的。他說林曉月死前在雜誌社做編輯,至於現在收到的電子郵件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讓高葦替他查一查。 “我哪有這種本事呀?”高葦說,“死去的人會發來郵件,這只有閻王爺才知道底細。”顯然,高葦認為鄭川說的不是實話。 高葦穿好衣服後便向門口走去,說她去洗手間,回來後他們就一塊兒下樓。 “電梯裡的女人才是死去的人,是嗎?”她在門口回過頭又丟下這句話。 鄭川並不搭理她,聽著她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遠去。他抽著煙,隨手打開了電腦,想看看又有沒有新的郵件發給他。可是,電腦好像出了什麼毛病,郵箱老是打不開,屏幕上出現的提示是“此頁無法顯示”。 洗手間在兩條走廊相交的角落裡。下班後的公司像一座無人居住的旅館,所有的房門緊閉,昏暗的走廊上悄無聲息。高葦走進女廁的時候,看見最裡邊一個廁位的門是緊閉著的,她當時一點也沒在意,走進那道門旁邊的廁位蹲下。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發出“嗚嗚”的電流聲,這種寂靜讓高葦的心裡無端地有點發慌。這時,隔壁的廁位彷彿有人的呼吸聲,這麼晚了,誰在廁所裡呢?廁位之間的隔板在接近地面時有一條縫,高葦低頭往隔壁看去,她看見了一隻白色的高跟鞋。高葦隨口問道:“誰在那邊?”沒人回答,她的問話像石頭扔進水里一樣,換來的是更神秘的安靜。 高葦一口氣跑出廁所,她的心“咚咚”直跳,感覺跑慢了就會有手從背後抓住她似的。她衝進辦公室,對坐在電腦前的鄭川叫道:“廁所裡有人!” “誰?”鄭川暗感奇怪,天已經黑了,誰還在公司裡呢? 鄭川跟著高葦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女廁所,最裡邊靠牆的廁位緊關著門。高葦再次提高聲音喊道:“誰在裡邊,快出來!” 沒人應答。鄭川走過去猛的一下拉開了廁門,裡面什麼人也沒有。 “剛才真是有人,我看見了她的高跟鞋。”高葦驚恐地說。 鄭川的心裡也有點七上八下起來,他說我們走吧。 走廊昏暗得像一條隧道,高葦緊挽著鄭川的胳膊說:“你覺得是有鬼嗎?” 鄭川故作鎮靜地說:“哪有什麼鬼呀,一定是你看錯了,那人如果穿著高跟鞋,走路會很響的,我們怎麼沒有聽見任何腳步聲?”“我發誓,絕對沒有看錯。”高葦說話時聲音有點發顫。 他們走到電梯門口,按下按鈕後,電梯從底層緩緩上行,不一會兒,那門“嘩”的一聲向他們敞開。 他們走了進去,按下了負一層地下停車場的按鈕,電梯下行。 鄭川將頭靠在電梯壁板上,望著穿著深色西服和短裙的高葦,他的眼前閃過剛才她在黑色沙發上的白色身體。而就在那時,一個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人在外面遊蕩…… 電梯門“嘩”的一聲開了,鄭川一腳走了出來。高葦怎麼沒出來呢?他轉身看時,電梯門已經關閉,高葦叫他的聲音在門縫裡響了半句就被關上了,他這才發現這是第3層樓,怎麼想也沒想就走出來了呢?他趕緊按門上的按鈕,可電梯已經下行了。 3樓是會議廳,此時一片黑暗,他突然想到上次遇見的女人就是從這裡進電梯的。那麼,剛才是誰按了這層的按鈕呢?電梯不會自動在這裡開門。 電梯已下到負一層,但遲遲不上來。鄭川想乾脆從步行樓梯走下去算了,四層樓,步行比等電梯還快一些。 步行樓梯在走廊的盡頭,他開了廊燈向樓梯口走去。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一個女人正站在樓梯口,背靠著牆一動不動。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裙,長發遮住了半個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彷彿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僵硬的軀體。 鄭川是在走廊的中段看見這女人的,她一定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可是她的頭並不向這邊轉動,她在樓梯口靠牆而立對周圍不作任何反應。鄭川害怕了,他慢慢往後退,一直退回到電梯口。 這天夜裡,鄭川在夢中又看見了那個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的女人。有幾個人抬著一口棺木從走廊上走來,他們說那個女人是一個死人,要見了這棺木才會躺下。他覺得奇怪,人怎麼站著就死了呢?他想跟過去看個究竟,可是雙腿怎麼也邁不開。他又急又怕,幸好一陣電話鈴聲將他從夢中驚醒。他看了看鬧鐘,凌晨兩點了,誰在這種時候來電話呢?他的心“怦怦”直跳,彷彿從一個噩夢進入到另一個噩夢。 他猶豫了一下拿起話筒,電話已經斷了,話筒裡是“嗚嗚”的長音,像這靜夜一樣讓人不可捉摸。 護士譚小影走出病房,她仰頭長出了一口氣,以此來減輕又一個生命離去對人產生的壓力。不過,她這次參加搶救的病人應該是最沒有懸念的了———因腦溢血被搶救過來後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中,這10多天來應該只是在想方設法維持他的生命。所以,這個生命在幾分鐘前撒手歸西並不讓人意外。 但是,譚小影畢竟才20歲,到醫院工作一年多來,目睹每一個生命的終結都讓她感到驚心動魄。剛才走出病房時,她讓醫院的勤雜工1小時後再運走屍體,以免守太平間的秦大爺又鬧出虛驚。一個多月前,秦大爺在搬動一具屍體時感覺到那屍體的手動了一下,結果大呼小叫地讓醫生和護士去查看。查看的結果,這病人當然是死了,至於手為何動了一下,醫生分析說,要么是某種條件反射,要么是秦大爺自己的錯覺。不過,譚小影想,病人剛死就送太平間總是有點不妥,最好等一些時候送過去,這樣死者也許就完全安定了。 譚小影回到護士辦公室的時候,看見桌上擺著一束鮮花。護士長說這是有人送給13床病人的。剛才門衛拿進來的,說是有人將這花放在門衛室,讓轉交給內科住院部13床病人。 13床病人叫鄭川,一個很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據說是某公司老總。不過到了醫院,在醫生護士眼中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他也不過叫13床而已。唯一不同的是,他住的是帶空調的單間,還有就是來看望他的人很多。譚小影將看望他的人分成了兩類,一類是和他同樣志得意滿的男人,另一類是年輕漂亮的女人。不過,來看望的人將花放在門衛室倒是第一次,這讓譚小影感到奇怪,看望病人而不見面,這叫什麼看望呢? 13床病人嚴格說來並不算病人,他是住院作保健性治療的。血脂較高,如果任其發展的話,引起心腦血管疾病可是要命的,因此,定期來輸輸液實為明智之舉。這種療程每次一個月俗稱“洗血”的治療確實很有必要。 譚小影拿起花給13床送去。現在是下午3點,夏季的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走廊上的吊扇旋轉著,攪起的也是一陣陣熱風。因而,譚小影從走廊深處拐進那間空調病房時,撲面而來的涼爽讓她感到特別舒適。 “13床,有人給你送花來了。”她對正靠在床頭看報紙的鄭川說道。 “嗬,好漂亮的玫瑰。”鄭川下床來接過花束問,“誰送來的?” 譚小影說不知道,是有人托門衛帶進來的。鄭川感到蹊蹺,仔細地端詳著花束,伸手從中拿出一張紙條來,展開看時,只見上面打印著幾個字———祝你健康!林曉月。 是她?這個青春年少時的女友,這個已死去一年多的亡魂……鄭川愣住了,拿著花束的手有點顫抖,那張神秘的紙條掉到了地上。 鄭川的驚恐神情讓譚小影感到奇怪,她拾起地上的紙條,看了一眼後道:“林曉月,這名字好熟悉,對了,這女人是不是雜誌的編輯?” “你認識她?”鄭川略感意外地問道。 譚小影眼前浮現出那個溫文爾雅的中年女人,她在這裡住院期間,譚小影叫她林老師,她是個智慧的女人,譚小影很尊敬她。在這之前,譚小影一直是雜誌的忠實讀者,她喜歡讀雜誌中那些關於女人情感和女性心理的文章。沒想到,她有幸認識了這個雜誌的編輯,她常去林曉月的病房聽林曉月聊天,也對林曉月談過自己情感上的一些困惑。因此,林曉月的死讓她非常受刺激,看到林曉月告別人世後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遺體,她作為護士也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一年多過去了,這束玫瑰中的紙條是怎麼回事? 譚小影愣了半天才對鄭川說道:“這是一年前死在我們這裡的林曉月嗎?會不會是你認識的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不,是她!雜誌的編輯,是吧?”鄭川肯定地說,“她一年前也在這裡住院?” 譚小影說:“她當時住12床,就在隔壁病房。她的心髒病比較嚴重了,但死得還是太突然,我一點兒也沒想到……” 這時,有護士在門外叫譚小影,她對鄭川抱歉地點了下頭,轉身出去忙她的事了。 鄭川在椅子上坐下,病房的空氣中有那束玫瑰發出的淡淡的香氣。他感到頭暈,這頭暈自從半個月前在寫字樓的電梯裡遇見亡靈似的女人後就發生了。開始是偶爾發生,後來一天要出現好幾次。有天晚上在家裡對著洗手台上的鏡子刷牙時,突然看見鏡子裡自己的面孔模糊起來,他用手撐著洗手台才沒有跌倒。妻子劉英提醒他該住院治療了,因為高血脂會影響到腦血管的暢通。前幾年鄭川就發生過類似現象,住了一個月醫院才好起來的。 而這次的身體不適,鄭川明顯感到是受了奇怪經歷的影響。死在地下停車場的女孩出現在電梯裡,已死去的早年女友給他不斷發來電子郵件,這兩件古怪的事怎麼都讓他遇上了?現在,剛住進醫院幾天,這束來路不明的花又送到了他的病房,難道說,真有女鬼纏上他了嗎? 正在這時,病房門“砰”的一聲大響讓鄭川吃了一驚,他抬頭看見一輛擔架式手推車已闖進了病房。推車的男子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幹什麼?”鄭川驚問道。 那男子的嘴在口罩後面努動了幾下,發出“哦哦”的聲音,同時驚慌地將手推車倒退了出去。 鄭川聽見走廊上傳來譚小影的聲音:“你怎麼推著車亂走呀,死去的病人是31床,不是13床,我看你這人簡直是馬大哈!” 鄭川突然感到脊背發涼,怎麼,那是推死人的車嗎?他想衝到走廊上去大罵一通,但突然感到頭髮暈,他用手撐著額頭想,難道這是什麼不祥的預兆嗎? 譚小影拿了一個玻璃瓶走進病房來,瓶裡已裝著一些水。她將那束玫瑰插進瓶裡,然後轉身對鄭川說:“不管怎樣,這花還是該留在這裡吧。怎麼樣,好看嗎?那紙條,我想也許是有人和你開玩笑吧。只是你怎麼認識林曉月呢?” “我們是中學同學。”鄭川說,“17歲便一起下鄉當知青,那段歷史你不太懂。我們再回到城裡時已20多歲了,從那時起我們再也沒見過面,也沒有任何联系。我實在不明白今天誰會以她的名義送花給我。” “哦,是這樣。”譚小影迷惑地說,“難道她真的還存在嗎?” 鄭川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譚小影說她感覺林曉月還活著似的。一年多前,林曉月就死在隔壁病房,這事她已經淡忘了。可是今天早晨她查房經過走廊時,聽見隔壁病房傳出呻吟聲。她覺得奇怪,那病房現在是空著的,並沒住任何病人,誰在裡邊呻吟呢?推開房門,裡邊床鋪整潔,空無一人,這小小的虛驚讓她想起了林曉月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到現在,給鄭川的花中又出現了她的字條,譚小影說她感到林曉月的身影又在她眼前浮現出來了。 從這一刻起,鄭川彷彿進入了冥冥之中的一種安排。收到林曉月的電子郵件已經夠蹊蹺的了,他怎麼會接著又住進了林曉月曾經住過的醫院,而且她住過的病房就在隔壁。這是巧合還是一種不可抗拒的神秘?他的耳邊迴響起那輛運送死人的手推車碰開他房門的聲音,他會死嗎?鄭川感到毛骨悚然起來。 晚上,高葦拎著水果來看望他。她穿著短裙和T恤衫,這是她下班脫下職業裝後要找的女性感覺。進入病房後,她望了一眼房中的那束玫瑰沒有吭聲,她想不知是公司的哪位小妞又來巴結鄭川了。她對鄭川講公司的事務,講她現在去廁所和電梯都很害怕,最後她說:“昨夜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和公司辦公室的張姐做愛,我很恨你,都哭醒了。” 高葦所說的張姐叫張葉,比高葦大3歲,是個豐滿型的女人。鄭川主動對高葦講過他和張葉有親暱關係,但現在已經很淡了,叫她別吃醋。沒想到,這事高葦還是壓在心底的。 “你別胡思亂想了。”鄭川望了一眼高葦露在短裙外的大腿說,“你不是已經接替她的職務了嗎?現在只有你離我最近了。” “那花是張葉送來的嗎?”高葦指著那束玫瑰問道。 “你看看吧。”鄭川將那張小紙條遞給高葦。 高葦看了紙條後驚恐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鄭川搖搖頭,然後說:“我讓你查查那幾封電子郵件,有什麼線索嗎?” “這沒法查。”高葦說,“除非報警,動用高科技手段,你願意報警嗎?” 鄭川當然不願意,這不但屬於個人隱私,而且,那些郵件內容也很正常,憑什麼報警呢? “不過,我仔細研究了發信人的郵箱名。”高葦說,“那郵箱叫[email protected]是吧,而youling正是'幽靈'的拼音,你想,正常人怎麼會用'幽靈信箱'這個名字呢?” “你是說,這些郵件可能真是林曉月發出的?”鄭川感到頭腦裡亂成一團,“要知道,林曉月已經死了,就死在隔壁病房,你這完全是瞎猜想!”鄭川用生氣來掩飾自己的恐懼。 這時,護士譚小影在門口閃了一下,看見屋裡有人便又走開了。 這天夜裡,鄭川輾轉難眠。醫院的夜安靜得讓人心悸,偶爾有護士的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上響過,然後又是一片靜寂,可以隱隱地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呻吟聲。有時,手推車的輪聲突然大作,從走廊上很恐怖地一路滾過去,鄭川不敢想像這部手推車做什麼去了。 病房內,玫瑰的幽香在夜裡顯得更加濃郁。鄭川睡不著,乾脆坐起來打開了手提電腦。第三封郵件他還未仔細看過,他想趁此時讀一讀,林曉月的《往事》喚起了他不少回憶,他打開電腦時感到又害怕又嚮往。 他打開了郵箱。 郵件名:往事(3) 過去的日子過得特別慢,特別悠長。我們從認識到相互說出第一句話,用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如果不是從學校到了鄉下當知青,如果不是小河邊的路那樣窄,窄到兩人對面而過時需要側身,也許我們永遠只能目光相遇後又低頭走開。 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幾次了。趕場的日子,在通往小鎮的碎石公路上,我遠遠地看見你迎面走來,我低下了頭,你也低下了頭,一直到估計雙方已經交錯走遠,這才抬起頭來,本能地回頭一望,糟了,剛好你也正在回頭。我的臉頓時紅了,迴轉頭繼續走路時,心還“咚咚”地跳。 我們是同班同學,讀書的時候男生和女生的界限分明,相互之間幾乎沒有說話的可能。經歷過“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人都知道這種狀況,愛和性在那個時期都轉入了地下,何況我們這些朦朦朧朧的少男少女呢,我們對自己的需要懵懂無知,我們只知道男女生如果相互接觸會受到無數雙眼睛的監視和嘲笑。 兩年的中學生活草草結束,1972年1月,我們按照國家的安排下鄉當知青。 17歲,我們獨立了,獨自生活了,可是我們相遇時仍然開不了口。就這樣冬天過去,春天過去,在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們終於第一次面對面說話了。 “林曉月,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這是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世俗生活中非常平淡無奇的一句問話,而對我來說,這是從同學到下鄉兩年半時間以來發生的重大事件。在川西平原上,在這僻靜的小河邊,我們都紅了臉,說話時眼睛看著地面,偶爾一抬頭,眼光有觸電的感覺。我說我從小鎮買了東西回生產隊,想走條近路,便沿著河邊來了。你說你所在的生產隊就在這附近,但是,你沒有邀請我去坐坐。我們說了兩句話就分手了,你後來說當時完全昏了頭,能站在我面前說話已經是奇蹟了,哪還敢想到請我去你那裡坐坐。你說這之後的幾天裡,你每天都去我們見面的地方,在那裡走走停停,沉思默想。 這就是往事,真實得讓人不敢相信的往事,它像一朵花凋謝在時間的暗處,我們再也見不到這種花朵的開放了…… 讀完這封郵件,鄭川抬起頭來,望著病房裡的白色牆壁發呆。他用回憶在這白色的牆壁上畫著30年前那個女生的形象,而今時間已經讓她老了,讓她死了,這些郵件只能是別人替她發來的。但是,誰發的?為什麼要發給他呢? 護士譚小影走進病房,她說快半夜了,為什麼不關燈睡覺?她看了一眼鄭川開著的手提電腦,說住院還工作呀?鄭川說沒工作,只是看看郵件。他問譚小影為何又上夜班?她說另一個護士病了,她替她頂班。 “今晚真是悶熱得很,”她說,“值班室的電扇吹的都是熱風,還是你這空調病房舒服。” “那你就在這多坐坐吧,反正我也還不會睡覺。”鄭川這句看似隨意的話,來自他看見譚小影后便產生了想接近她的感覺。穿著護士衫的譚小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陌生和神秘感,而譚小影特有的溫柔眼神更令這種神秘具有溫馨的吸引力。 “那我就歇一會兒吧。”譚小影在椅子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起來。護士衫下露出光滑渾圓的小腿,鄭川的眼睛從這小腿上慢慢移到她的全身,護士衫裹著的豐盈的青春讓他心旌搖曳。這一刻,他打定主意要將她搞到手。他很奇怪自己的人生,青春年少時不會追也追不到女孩,而中年以後,他反而可以輕易地將女孩攬入懷中了。他明白這是身份、地位和金錢的作用。在女孩子眼中,他是成功的男人,而成功的男人可以擁有多個女人,這正是現代兩性之間不成文的分配原則。 “你幾點鐘下班?”鄭川問道。 “明天早晨7點。”譚小影抬起頭說道,她的眼睛讓鄭川著迷。 “那好,你下班後我請你去假日酒店喝早茶。”鄭川直截了當地邀請道。這是他對女人的習慣,不想多繞圈子,他對將她們迅速搞到手充滿信心。他知道假日酒店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對女孩子具有足夠的吸引力。他相信譚小影不會拒絕他的邀請,如果順利的話,早茶之後便開個房間也不是沒有可能。現代生活在高速運行,而鄭川自己就是一部發動機,不停地運轉,他可以幾天時間過完別人一輩子也沒有的生活。 “謝謝,”譚小影說,“不過我下班後最想做的事是回家睡覺。” 譚小影站起來走出了病房。她拒絕了?是這個女孩子不懂事,還是自己的邀請有點唐突?鄭川躺在床上回憶著自己對女孩子有過的不少成功案例,想弄清楚這一次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走廊上的燈光從病房門上的玻璃映進來,使關了燈的室內仍半明半暗。空氣中有幽幽的花香,這讓鄭川的思維回到那束神秘的玫瑰上來。林曉月,這亡魂用郵件、用鮮花來切入他現在的生活,他得認真對待才行。他絕不相信人的魂靈會飄蕩在這個世上,他突然想到給郵件發出的信箱回一封信看看,不管是誰在以林曉月的名義做這些事,只要是人,他都能對付。 然而,他仍然睡不著,總是無端地想到房內的那束玫瑰會不會在他入睡之後變成一個人,而當他睜開眼時,林曉月的面容正在床前俯看著他。這想法毫無道理,荒唐透頂,但在這夜半時分人不可能服從理性。他翻了一個身,用想女人的辦法來抵制這種恐怖感。這是他對付壓力的一種有效方法,公司的經營和人事上有時矛盾重重,而和一個女人過夜或一個人作性幻想總能使他安然入眠。 此時,護士譚小影自然出現在他的幻想中。不過,這次幻想並沒有讓他因心滿意足而疲倦地睡去,相反,他越來越清醒,感到興奮難耐。他開了燈坐起來,決定去走廊上走走,然後裝成很隨意地拐進護士值班室,他不能讓她就此拒絕他的邀請。 鄭川走出病房,望了一眼長長的走廊,盡頭是一片漆黑,他突然心生畏懼。夜半時分,走廊兩旁的病房悄無聲息,只有他隔壁病房還透出燈光。譚小影說過,林曉月去年就死在這間病房裡,可是,她說這間病房現在並未住病人,怎麼會開著燈呢? 鄭川好奇地走到門邊,從門上的玻璃方框往裡望,玻璃上像有霧氣似的,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清。他把手搭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擰,門開了。 事後鄭川無論如何也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怎麼敢進到那房裡去呢?林曉月曾經住過的病房就在隔壁,這本身已經讓他備感蹊蹺,覺得這種偶然彷彿是有人安排似的。而在夜半,他走進那間病房更不像他自己的決定,而像是有人牽引著他,用無形的力量推著他的後背,說你進去看看吧。他當時真是昏了頭,將門推開後,一步一步走進了那間病房。 出乎鄭川意料,病床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他感到頭腦裡“嗡”的一聲,轉身向門外跑時險些撞在牆上。他跑回自己病房關上門後,雙腿還一直有點發抖,他從沒被這樣突然地驚嚇過。 那是一個死人嗎?有一大團頭髮堆在枕邊,顯然是個女人,他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面孔。他想起了林曉月,這個早年的女生有一頭長發,她將它編成粗黑的辮子…… 這時,外面的走廊上突然響起手推車的聲音,自己剛才看見的真是死人嗎,手推車來運她去太平間了。但是,譚小影為什麼對他說隔壁病房是空著的,沒有住人呢? 手推車越響越近,但並沒有停下,經過他的房門後又越響越遠了,顯然,這車並沒有拐進隔壁病房。 鄭川靠在床頭,將被子蓋在腿上不敢睡覺。他看見一個黑色的漩渦,而自己近來已被捲入這漩渦中了。從寫字樓裡的電梯到公司辦公室再到醫院,無論走到哪裡都有陰魂追隨著他,他不得不承認這是真實的境遇。而此刻,他想到一牆之隔的女屍,感到有寒氣從牆壁上透進來,這寒氣中有玫瑰的幽香。他望了一眼桌上的那束玫瑰,不知道它來自天國還是地獄…… 早晨,譚小影下夜班後去醫院食堂吃了點早餐,然後便回宿舍睡覺。宿舍樓與醫院之間隔著一條小街,一棵接一棵的香樟樹使這裡形成一條幽靜的林陰道。 從宿舍到醫院,這便是譚小影的生活線路。她在鄉下長大,衛校畢業後進入這座城市,兩年多了,她對這座城市仍然知之甚少。值夜班時,有時隨救護車出去接病人,車窗外閃過城市的燈紅酒綠,以及讓人辨不清方向的立交橋,她覺得自己永遠搞不清這城市的脈絡。 譚小影走向宿舍樓,遠遠地便看見她的男友陸地坐在花壇邊。她皺了皺眉頭,不是說好分手的嗎,又來找她幹什麼?陸地是和她在鄉下一起長大的伙伴,比她大兩歲,幾年前便進城打工,現在一家物業公司做一個住宅區的物業管理人員。 “不是講好分手了嗎,又來這裡做啥?”譚小影走近陸地,不客氣地說道。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妥協,不然這個已讓她無法忍受的小子會糾纏不休的。 陸地中等個子,長得身強體壯,留著平頭。他淡淡地望了譚小影一眼說:“等著看你一眼還不行嗎?好了,你走吧。” 譚小影突然看見地上有血,再看他的手腕,她急了:“你怎麼又割自己的手腕了!經常這樣,你總有一次會死的。” 陸地的嘴角浮現出冷冷的笑意,他看著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腕說:“你不知道,這是多麼舒服的事。別害怕,死不了的。”他一邊說,一邊從容地從褲袋裡掏出一卷紗布來,非常老練地將手腕纏上。 譚小影一扭頭向宿舍的樓口跑去。她一口氣跑上4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後,關上門趴在床上哭起來。她後悔當初讓這麼一個怪人做男友。剛才發生的一幕,別人會以為他為失戀而痛苦才割腕的,其實不,他是喜歡那樣做。這種事第一次發生在半年多前,後來便經常發生,他割腕,看著血流,然後自我包紮。他的手腕上已留下了一道一道的傷痕,他看著這些傷痕似乎很欣賞似的。他說,流血時手臂有發麻的感覺,還有頭暈,這是一種很舒服的享受。這是什麼怪癖?譚小影感到不可思議,也不便詢問他人,畢竟這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她被這種恐怖行為嚇壞了,決意和他分手。 其實,譚小影一到這座城市便和陸地有了交往,完全是因為大家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們約會、看電影,她上夜班時他還經常來陪著她。如果他不出現這個怪毛病,他們也許將繼續交往下去,儘管她和他在一起從未找到過談戀愛的感覺。他老是帶她和他的哥們儿一起,他們喝酒、罵人、談論城市裡的女人如何騷,但沒有他們哥們儿的份。有幾次,陸地對她動手動腳,但都被她堅決止住了。他說她太保守,沒勁,或者是不願真心和他好。究竟是什麼原因,譚小影自己也說不清楚,這表明他們分手是遲早的事。 譚小影趴在床上哭了一會兒,覺得心裡輕鬆了些,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走到後窗向樓下望去,花壇邊已經沒有人了。她又走到前窗,望向樓下的小街,仍然沒有陸地的影子,他走了,譚小影心裡有種又痛又輕鬆的感覺。 從這窗口正好能望見醫院的大門,有不少人進進出出。譚小影突然看見了一個女人抱著一束鮮花站在醫院門口。這女人彷彿有些猶豫,對著門衛室的窗口說了幾句話後,便向醫院裡面走去。 這是昨天給13床送花的女人嗎?她為什麼要留下林曉月的名字呢?林曉月去年死在醫院裡,譚小影在護理她時和她結下友誼,不僅因為林曉月是雜誌的編輯,而她正是這份雜誌的熱心讀者,還因為這個40多歲的女人對人有充分的理解,對人的心靈有溫馨的關照,譚小影和她聊天時懂得了很多道理。她覺得林曉月是她見到的最好的女人,她甚至還保持著年輕時的漂亮,怎麼就死了呢?當時譚小影第一次因病人的死而流淚。如今,是誰在用死者的名義給13床的病人送花呢? 譚小影跑下宿舍樓,直覺告訴她剛才走進醫院的那個抱花的女人與13床有關,很多時候,人的直覺無道理無邏輯可言,但常常很準確。她直奔住院樓而去,從電梯上到9樓的內科病區,在走廊上遇見了護士小菲,便急忙問道:“有沒有人給13床病人送花進來?” 小菲是譚小影的同事,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譚小影著急的問話使她覺得奇怪:“我沒注意到。什麼事?來送花的人怎麼了?” 譚小影感到一下子說不清楚,頓時語塞。小菲說,這13床的病人有點奇怪是不是?她說她去給他輸液時,他問道,隔壁病房昨夜死了人是不是?小菲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呢,隔壁病房根本就沒住病人。可13床的病人說他看見了一個女人,長頭髮,半夜過後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活著的人睡覺不是那個樣子。小菲說,你半夜去隔壁病房乾什麼?他說失眠,隨便走走。這個病人說話吞吞吐吐的,病房裡一大束玫瑰,開得正好,他讓小菲替他拿出去扔進垃圾桶裡了。 “怎麼,送花的人惹他生氣了嗎?”小菲對著譚小影問道,“昨夜你上夜班,他說的死人的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譚小影搖頭說,“不過病人有時會精神恍惚的,他說的話也別當真。我去病房看看,有些事以後再告訴你。” 譚小影向走廊深處走去。現在是上午的治療時間,病人都在自己的病房裡輸液,走廊裡異常安靜,她想,我能遇見那個送花的女人嗎?她突然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那個以林曉月名義送花的人,怎麼會自己將花送到病房來呢?除非這女人真是林曉月,她才敢直接出現。但是,這可能嗎?譚小影感到自己的思維已經混亂了。她沿著走廊拐了一個彎,在鄭川的病房門前停下。 房門是虛掩著的,她從門縫裡望進去,病床前果然坐著一個女人。她讓自己鎮靜了一下,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鄭川正躺在床上輸液,坐在床前椅子上的女人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著黑色衣裙,她是用這種顏色的衣服來收住她豐滿的身段。桌上有一束鮮花,但不是玫瑰,而是幾種花的組合,配得很好看,顯然是這個女人帶來的。 “13床,感覺怎麼樣?”譚小影只好例行公事似的問道。 鄭川略感意外:“怎麼,你上了夜班還沒休息?這是我公司辦公室的張葉。”他將黑衣女人介紹給她。 黑衣女人很有禮貌地說:“鄭總在這裡住院,全靠你們照顧了。” 譚小影一邊說這是應該的,一邊望瞭望室內,故意問道:“昨天的那束玫瑰怎麼不見了?” “扔了。”鄭川說,“不然我今天晚上還會失眠的。” “那花也來得太奇怪了。”黑衣女人說,顯然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去年的那個病人,你是看見她死在病房裡的吧?” “當然,她是我護理的病人。”譚小影說,“難道有誰認為她還活著嗎?” 鄭川說,她不是去年死的,而是昨天夜裡才剛剛死去,對不對?你們為什麼要瞞我呢?我在隔壁病房看見了她,從側面看很像她早年的樣子,頭髮很長,早年是大辮子,只是現在拆散了…… 譚小影驚愕地說:“這是你做的夢吧?” 鄭川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難道他昨夜真的看見了什麼?譚小影走出病房後,在走廊上愣了一會兒,然後走到鄭川的隔壁病房門口,她得進這間空著的病房看看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輕輕推開門,就在她剛邁進一隻腳的時候,耳邊飄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來了?” 譚小影全身一震,雙腿軟得差一點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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