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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輪迴

地獄傳媒 陈渐 8412 2018-03-22
似乎已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歲月。有多久,朱木不知道,四年?還是五年?朱木只記得那個大學生寧可在審判呂笙南那年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如今,他就快研究生畢業了……哦,那麼是五年了。不知道為什麼,寧可大學畢業時並沒有去考托福——這對他的英語水平來說並不是太困難的事——而是考上了研究生,而且考的還是本校的研究生。這讓朱木有些驚訝,在商城大學,考本校研究生往往會受到同學們的嘲笑,被稱為“留級三年”,因為它實在沒有一點挑戰性,除非成績特差或者純粹為了避開就業壓力。朱木不知道寧可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問過寧可,寧可總是笑笑不答,每天都過來陪朱木說話,幫助他照顧蘇霓。 這五年裡,蘇霓仍舊沉睡著,沒有一點恢復的跡象。朱木採用各種方法對她治療和加以刺激,可是沒有一點用,蘇霓就像中了魔咒的公主,在王子還沒有掌握神秘的咒語之前,將會一如既往地沉睡。

這五年裡,朱木拼命地工作掙錢來支付那些高額的醫療費用。他年復一年地同時兼任五六份工作,即使這樣,他仍然能夠保證每天三次回家給蘇霓餵飯,並且幫助她鍛煉。兩年前,蘇霓很令人驚奇地恢復了吞嚥功能,不用再從進食管裡喝流食了。這讓朱木驚喜了整整一年,對蘇霓的甦醒充滿了希望,那一年的朱木,每一天都被一種亢奮的情緒所充斥,整個人充滿了活力。可是兩年過去了,朱木的激情漸漸又被磨平,每天午夜對著蘇霓說話時都要哽咽失聲。 這五年裡,超負荷的工作使朱木急劇衰老,頭上白髮叢生,臉上到處是皺紋,眼袋垂得厲害,臉色灰暗沒有光澤,看起來像個農村里五十多歲的老人。可是他才剛剛過完三十二歲的生日。過生日那一天,他以一天沒有去工作來慶祝,陪蘇霓說了一整天的話。他得到的禮物就是——他抱起蘇霓的頭,讓她的嘴唇在自己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他喜笑顏開,心裡充滿了感激:“謝謝,阿霓。”

“阿霓,你也快三十二了吧?等你生日的時候,我推著你到江邊,去看看江風和漁船。嗯……五十多公里,不算遠,我讓你坐在輪椅裡推著你去。你可要養好身體啊!”朱木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他撫摸著蘇霓光潔白皙的臉,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在朱木不間斷的按摩和鍛煉下,她的皮膚充滿了彈性和光澤,絲毫不缺乏營養,甚至連日照也不缺乏,呈現出健康的顏色。蘇霓看起來絲毫不像是三十二歲的女人,這五年來,她的衰老彷彿隨著知覺一起停止了,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姑娘。 朱木傷感中帶著一絲欣慰,在淚與笑中痴痴地望著蘇霓。 忽然寧可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朱哥,朱哥,那個警察,姓傅的,又來了……還帶了好幾個警察。”朱木心裡一沉,勉強笑了笑,點點頭。

過了片刻,傅傑帶著四個警察走了進來,兩個警察守在門口,兩個警察隨著他進了屋子。傅傑看見朱木,神情頓時呆了:“你……你是朱木?” “怎麼了?阿傑?”朱木微笑著說,“才五年沒見,就忘了我的樣子了?” “沒……不是……”傅傑有些慌亂地說,“你的變化太大了。” “是啊!”朱木嘆了口氣,“誰又能在歲月中永恆不變?《金剛經》裡有一句話:客塵如刀。就算是鐵人,誰又能不被這人世的利刀刮去一層血肉?” “嗯,是吧!”傅傑喃喃地說,“我今天來……今天來……” 朱木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傅傑更加慌亂了,突然面對著朱木的蒼老,他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他開始惱怒自己這種情緒,大聲說:“我來,是為了以謀殺罪逮捕你!”

朱木毫無表情,寧可卻驚叫了起來,大聲質問:“謀殺?他謀殺了誰?” 傅傑沉默著掃視了一下這個破爛而整潔的房間,目光落在了沉睡的蘇霓身上,嘴唇抖了抖,說出兩個字:“蘇霓!” “什麼?”寧可呆若木雞。 “我殺了阿霓?”朱木似乎感到茫然,“你有證據嗎?” “有。”傅傑說。 這一切緣起於傅傑做的一個夢。那天晚上,傅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對方長久地沉默著。傅傑問:“餵,說話啊!你是誰?” “小傑,”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我是黃夜。” “你——”傅傑的手抖了一下,“我聽出來了。” “小傑,”黃夜說,“五年了,你的氣還沒有消嗎?我知道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傷透了你的心,可是我對自己的懲罰也夠了吧?五年來,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呆在這個小鎮,每天都想著你,每天都在悔恨和煎熬中度過。小傑,這五年來,我發覺我真的不能沒有你,真的……小傑,你還愛我嗎?”

愛,我還愛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愛你!傅傑告訴自己,可他握著電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對這個女人,他愛得發狂,也恨得發瘋,她讓他在內心摧毀了自己的尊嚴,讓他在自己的感覺裡名聲掃地,讓他承受著一個男人最大的羞辱。可是他又是那麼愛她!他企圖給她一種懲罰和報復使自己心裡好過一點,可他發覺自己根本捨不得傷害她一絲一毫……這種矛盾讓他極度焦慮,極度痛苦。 於是,他翻來覆去地做一個夢。夢裡,他採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謀殺了黃夜,她臨死前的恐懼讓他的心裡充滿舒暢,充滿興奮,他終於懲罰了她!可是,問題又來了,在夢裡他卻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他自己就是個刑警,而且還是個經驗豐富,嗅覺靈敏的刑警,自己殺死黃夜時採用的方法根本經不起推敲,稍微一分析,兇手的嫌疑就指向了他!這讓傅傑在夢里和潛意識裡備感焦慮,自己沒理由為了懲罰黃夜而獲得懲罰的!因為是黃夜犯下了罪過!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做這種夢的時候,他那極度亢奮、極度兇殘的意識竟然不知不覺地改變著他的身體,使他的外貌慢慢發生了可怕的變異,面目猙獰可怖,像個吸血鬼的模樣。 那一次朱木告訴他之後,他感到半信半疑,於是在自己的臥室里安上監控裝置。於是第二天他看到了自己做夢時的形象,這使他感到無比恐懼,便悄悄去請教一個臨床心理學的學者。 那個學者為他檢查了身體,又作了心理分析,然後皺眉不語。傅傑緊張地追問,那學者搖搖頭:“不要緊張,你的身體很正常,沒有任何變異。我懷疑你身體產生變異的原因在於心理方面。這樣吧,我對你進行催眠,看看能否找出一些被潛抑的心理症狀。” 傅傑點頭,然後這個學者為他催眠,等到傅傑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發覺這個學者正充滿憐憫地看著他。學者告訴他:“傅隊長,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這種症狀在心理學上叫做'轉化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只不過比目前心理學界已知的這種病症表現得更加極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傅傑茫然地聽著這個繞口的名詞,學者解釋道:“轉化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是指由於一些心理創傷影響,人的身體產生運動系統障礙或視覺系統障礙。簡單地說,就是被你潛抑的心理原因使你的身體功能產生了一些你所渴望的變化。你在夢裡殺你的妻子時,你的潛意識裡很希望那並不是自己,於是潛意識就為你找來了恐怖傳說中的人物和形象來代替你,這事實上是一種內心的自我保護。但這種精神能量實在龐大,竟然能夠改變你的外貌,這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是一種奇蹟。其實在現實中,我們也能發覺精神改變外貌的例證,伍子胥過韶關,一夜愁白了頭。當然,伍子胥的這種改變是很輕微的,而你的就引發了身體的各種激素異常分泌。唉,這真是心理學上的驚人發現!”

傅傑經過這次治療後,這種可怕的夢境就極少出現了,這兩年則漸漸淡漠。 直到這天晚上,黃夜打來了電話之後,傅傑那可怕的夢又復活了。 這一次謀殺的方法令傅傑震驚,因為這實在是個完美無缺的謀殺案!夢裡,傅杰和黃夜、周庭君一行三人來到了鳳凰台。他們要在鳳凰台上野炊,支起鍋,燒起了火,開始做飯。這時,黃夜要去方便,這在傅傑的意料之中,因為臨來之前,在黃夜的早餐裡傅傑偷偷放進了微量的瀉藥和利尿劑……黃夜急匆匆地走進了樹林的深處,那裡,是懸崖的方向。 這時候,鍋裡的水漸漸熬乾了。傅傑說自己去鳳凰台下的山泉里提水,於是他提著小桶走下了鳳凰台。他僅僅走出兩百米,偷偷把小桶藏在草叢裡,便潛往黃夜方便的方向。黃夜剛剛解完手,正要站起來,傅傑潛伏到她身後,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了她的腦袋上!黃夜頓時昏死過去。

傅傑抱起她,慢慢走到懸崖邊,將她扔下了懸崖! 然後,傅傑掏出已經事先錄好一個女人驚叫聲的錄音機放在松樹上,定好時間,又潛回到放水桶的地方。他沒有忘記去山泉里提一桶水然後回到鳳凰台需要十五分鐘時間,而自己已經消耗了七分鐘,按正常的方式,他是絕對提不來那桶水,在安全的時間內回到鳳凰台的。 不過不要緊,他已經事先安排好了。離鳳凰台最近的水源當然是那個大家都知道的山泉,但是他們所忽略的是,無論哪一股山泉,都是從山上流下來的,無數股泉水靜靜地奔流在大山的腹部裡,躲藏在草木、土層和岩石下。這個計劃最經典的一個環節就是,他已經事先在一處隱秘的地方挖開了一處地下泉水!這很簡單,同時也耗費了傅傑極大的心力,他需要挑選,挖出的地下泉水既能接到水,又不能使泉水湧出地面,這很困難,但傅傑辦到了。為了殺一個人並逃脫懲罰,人類能吃任何苦。

傅傑很容易就接了一桶水,然後封住了口子,把水提上了鳳凰台…… 事情完全按傅傑的思路前進,周庭君很快被懷疑,警方以零口供提起訴訟…… 這是一個完美的謀殺案。傅傑的不在現場證據無比充分,沒有一個人懷疑他,他終於成功地躲過了懲罰。他終於報復了黃夜,於是他不再恨黃夜。黃夜被扔下鳳凰台後意外地沒有摔死,成了深度昏迷,傅傑原諒了她的過去,對她的愛佔據了內心,精心地照顧她,期待著她甦醒的那一天…… 可是自己為什麼要期待她甦醒呢?這樣一來自己的罪行不是完全暴露了嗎?傅傑被這個念頭震驚,猛然從夢裡驚醒。夢裡謀殺的場景歷歷在目,傅傑驚呆了:自己在夢裡重現了朱木謀殺蘇霓的整個過程!這就是朱木殺死蘇霓、並逃脫懲罰的方法!自己從一開始就懷疑凶手是朱木,可是根本找不到證據,當呂笙南承認罪行後,自己也最終接受了兇手是呂笙南的觀念。 這時候傅傑才想明白:呂笙南是在保護朱木,承擔了自己沒有犯過的罪行!因為對呂笙南來說,有沒有謀殺蘇霓對他的命運毫無痛癢,事實上謀殺蘇霓也是他的罪名里最輕的一項。但對朱木來說就不一樣了,這個罪名完全能使朱木鋃鐺入獄,拋下蘇霓無人照看,悲慘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呂笙南深愛著蘇霓,於是替朱木扛下了這個罪名! 傅傑想起五年前送朱木去看守所見呂笙南,自己在監控室裡聽到呂笙南說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阿木,我怎麼會讓你蹲監獄呢?” 原來事情的真相就是:兩個高智商的男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愛同一個女人! 傅傑心潮翻滾,抓起電話,撥通了黃夜的電話。 “餵?”黃夜睡意蒙地說。 “小夜,”傅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回來吧,我依然愛你!” 電話的那頭靜默了,傅傑聽見嗚咽的聲音。黃夜喃喃地說:“小傑,小傑,這是夢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傅傑也嗚咽了,“這五年來,我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愛著你……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回來吧,小夜,一切都過去了。” “回家……”黃夜幸福地呻吟著。 夕陽沉墜的屋子裡,朱木默無聲息地聽傅傑說完。他的頭腦裡一片混亂,失神地盯著沉睡的蘇霓,心裡無比迷惘:我真的謀殺過阿霓?鳳凰台上,真的是我把她扔下了懸崖?為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 寧可張大了嘴巴盯著朱木,一臉的難以置信。警察們也都沉默著。夕陽的光線在屋子裡凝固。 朱木慢慢地伸出了手臂,傅傑機械地掏出手銬,銬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 “朱哥,這是真的嗎?”寧可的淚水湧出了眼眶,“是你們淒美的愛情和蘇姐才使我留在這個城市啊!” 朱木慢慢轉過頭,看著他:“對不起,小弟。幫我照顧阿霓。阿霓的枕頭下有我的存摺,背面寫著密碼,是阿霓的生日。一切都託付給你了。” 寧可含著眼淚,重重地點頭:“我發誓,無論你怎麼樣,我都會讓蘇姐像你在他身邊一樣!我已經默默愛了她五年,我不願意考托福,不願意考研到別處去,就是為了在蘇姐身邊等她甦醒!我一定能等到的!” 朱木笑了,再看一眼蘇霓,轉身閉上了眼睛,默默地說:“走吧!” 他戴著手銬往外走,眾人跟著,快要走出屋子時,屋裡忽然“叮咚”一聲響起琴弦的震鳴! 朱木猛然回頭,夕陽里,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指搭在了放在床頭的斯特拉瓦里琴上,撥動了琴弦! “阿霓——”朱木瘋狂地叫了一聲,踉踉蹌蹌地跑回屋裡,“撲通”跪倒在蘇霓的床前,緊張地註視著她。寧可、傅杰和警察也跑了進來圍在旁邊。 七八個人屏息凝神,緊張地註視著。蘇霓的手指仍在顫動,琴弦發出輕微的震鳴,然後手臂也開始動了,嘴唇一張一合……朱木喜極而泣…… 終於,蘇霓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沉暗的屋子里頓時閃亮起來。她陌生地望著屋子裡的人,嘴唇抖動片刻,說出兩個字:“阿木……” 朱木頓時痛哭失聲:“阿霓,阿霓,我在這裡……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你……你是誰?”蘇霓陌生地望著他,“我要阿木……” 朱木頓時呆若木雞,傻傻地環顧眾人。傅傑搖搖頭:“你的相貌變化得太大,我來。”他摘下帽子,蹲到蘇霓身邊,問,“蘇霓,你還認得我嗎?” 蘇霓瞅了他半天,搖搖頭:“你是誰……你們都是誰?這是哪裡?我……我為什麼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神情一陣痛苦。 眾人駭然相望。傅傑輕柔地問:“不要緊,你只不過生了場病而已。不要焦急。你還能記得什麼?” “我……”蘇霓閉上眼睛沉思著,又睜開眼睛,“我……我記得我老公叫阿木,他很年輕,很帥氣,對我很好,可是他的樣子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模糊?” 朱木淚如泉湧。傅傑嚴厲地瞪了他一眼,悄悄地說:“她需要刺激她的記憶!”然後換上笑臉問蘇霓,“你還記得呂笙南嗎?” “呂笙南……”蘇霓茫然地搖搖頭,“他是誰?” 眾人面面相覷。傅傑又問:“那麼……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昏迷的嗎?” 蘇霓搖了搖頭,好奇地望著他們,忽然,她的眼睛一亮,看見了寧可,艱難地抬起手指著他:“你……你是阿木……” 寧可呆了。朱木默默地望著寧可,突然發覺他真的和很多年前的自己有些相似,都是高高的鼻樑,明亮的眼睛,臉型也相似,更重要的,是那種爆炸般的青春氣息,也是自己曾經所擁有的。朱木微笑著望著蘇霓:“阿霓,我把阿木給你找來了。你看看他,他一直陪在你身邊。”說完招手把呆呆的寧可叫了過來,“阿霓,你看,他是你的阿木吧?呵呵,你看他木木的,像個木頭,所以大家都叫他阿木。你也叫他阿木嗎?” 蘇霓深情地望著這個木木的“阿木”,那眼睛裡,是一種愛戀,一種依賴,一種信任,一種熟悉。她伸出了手,寧可呆呆的,朱木微笑著,任眼淚磅礴而出,伸出戴著手銬的雙手,抓住寧可的手,慢慢放到蘇霓手裡。蘇霓的無名指上,朱木送給她的結婚鑽戒在夕陽下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朱木慢慢鬆開了手,手銬垂了下來。兩個人執手相握,彼此註視著。 “走吧!”朱木站了起來,微笑著說。 傅傑戴上帽子,默默地帶著朱木走向門外。忽然,蘇霓問:“阿木,那個老人是誰?”朱木回過頭來,淡淡地笑著說:“我是……神父,教堂裡的神父。” 然後他走出了門外。 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一隊警察押著一個戴手銬的蒼老的男子登上了鳳凰台。鳳凰台上,風景依舊,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又似乎什麼都變了。一個威武的警察領著那個蒼老的男子走遍了鳳凰台的各個角落,把一樁樁的物證指給他看:“朱木,你看,這就是你當年挖地下泉水的地方,我們又挖了出來,這裡的地勢真的很奇特,泉水湧滿了小坑,但就是不往地面上冒。” “不,我沒有殺她!沒有殺她!”朱木目光迷茫,喃喃地說,“傅傑警官,你為什麼非要說我謀殺阿霓呢?為什麼當初的場景我一絲一毫也想不起來呢?” 傅傑憐憫地看著他,拿出一支眉筆讓他看:“當初我所奇怪的是,蘇霓墜崖後,坤包裡所有的東西都散落在懸崖邊的灌木叢裡,而這支眉筆怎麼會掉在遠離懸崖的這座岩石旁呢?你能否回答我?” “眉筆?”朱木茫然地註視著這支眉筆。 “是的,這支眉筆曾經長久地困擾著我。直到後來,我幾乎把鳳凰台勘察遍了,才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傅傑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因為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你用石頭砸昏她之後並沒有直接把她扔下懸崖,而是把她抱過來藏在了這座岩石的石縫裡!” 傅傑蹲下身,指著岩石底下的一條窄窄的石縫,那裡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平躺:“朱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把蘇霓扔下懸崖的時間是在呂笙南順著峭壁爬下去尋找蘇霓屍體的時候!” 朱木挑釁地望著他:“這跟那支眉筆有什麼關係?” “關係太大了!”傅傑說,“你看看這支眉筆,它的筆頭被磨禿了,這是一支很高檔的眉筆,哪個女人常用的眉筆會把筆頭磨禿?這只有一個解釋,有人用它來寫字!小孫,”傅傑叫過一個瘦小的警察,“你鑽進石縫,看看有什麼發現!” 小孫答應一聲,脫下警服,躺在地上挪進了石縫,進了狹窄的入口,裡面似乎挺寬敞,他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他喊:“給我一個手電筒!” 有人把一隻手電筒遞進了石縫。小孫接過去,石縫裡光芒閃爍。又過了一會兒,小孫探出頭喊:“傅隊,石縫裡上面的岩石上寫有字!” 傅傑好像在意料之中,看了看警察們和朱木驚訝的神情,說:“拍照!另外把那些字念出來!” 小孫“咔嚓咔嚓”拍完照,然後說:“沒錯,字跡很粗,是黑色的,的確是用眉筆寫的。很顯眼,不過時間久了,有些字看不清楚了。——阿木,我一直以為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可是當你舉起了石頭的剎那,我才發覺我其實是深愛著你的。我願意接受你的懲罰。” 所有的警察全都驚呆了,傅傑即使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也忍不住望著朱木,聲音顫抖:“她……她是醒著的……你抱著她把她扔下懸崖時……她是……醒著的……她……她就這樣讓你抱著?” 朱木呆呆地聽著,心頭泛起一陣迷惘:那麼說我是確鑿無疑殺了蘇霓?可是它為什麼沒有存在我的記憶裡?事實上我的確是要殺她的,可是我還沒有殺她,這一行為還沒有發生。它為什麼已經在別人的眼裡發生了呢? 傅傑憐憫地嘆了口氣:“為了讓你認罪,我曾經專門找過一個心理專家分析過你的精神狀態,他分析說,你有某種記憶障礙,某些記憶會被潛意識加以抑制,讓你的內心得以逃避。這叫做'心因性記憶喪失'。殺死蘇霓的記憶讓你感覺痛苦,壓抑,焦慮,於是你的潛意識對這個記憶進行壓抑和迴避,把它封存在你意識的深處,這段記憶在你腦海裡形成了空白。久而久之,根據別人的推理和論證,甚至你也接受了是呂笙南謀殺蘇霓的觀點,從而使自己徹底逃避了這段記憶。” 朱木喃喃地說:“真的……真的是我嗎?” 傅傑默然點頭:“是你。蘇霓墜崖後,別人都懷疑呂笙南,可我本能地就懷疑你。” “為什麼?”朱木神情呆滯。 “因為……”傅傑躊躇片刻說,“你還記得咱們在夜晚的路燈下喝酒那次嗎?我問你謀殺自己的妻子最完美的方法是什麼,你說,最佳的方法有幾種:一是製造自殺假象,二是製造不在現場證明,三是製造一場意外,四是找到一個替罪羊。如果把這兩項合起來,就是一樁很完美的謀殺了。你還說,你傾向於不在現場證明和製造意外。蘇霓這樁案子,同樣是二合一的手法,只不過製造意外變成了找替罪羊而已。你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無論財富,嫉妒,榮譽,還是你的生命,都不會讓你產生殺死蘇霓的念頭。可是有一種東西是你抗拒不了的,那就是你喪失財富後的信心崩潰,還有你寄託在蘇霓身上的希望的幻滅!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從那夜開始,一粒種子已經在你內心萌芽了。” 朱木絕望地望著他,淒涼一笑:“也許……你說得很對。可是,是誰在我心裡種下的種子?是誰讓我認識到了財富的價值?” 傅傑怔住了,朱木繼續笑著:“阿傑,你做得很好,法律不會審判你,可是我會在地獄裡等你的,咱們會共同面對一尊公正的神!” 傅傑臉色灰白,額頭汗如雨下。朱木瘋狂地大笑,狂笑中,他望著那個曾經隱藏過蘇霓“屍身”的石縫淚如雨下。 朱木似乎清楚地看見蘇霓仍舊躺在石縫裡,像睡著了一樣。現在他要去殺她了,把她拋下懸崖。警察們環在四周保護著他,他伸出緊銬的雙手把她從石縫裡拖了出來,緊緊抱在懷中,一步一步向懸崖走去。 “阿霓,我愛你,用我的生命去愛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帶給我絕望和離棄?你知道,真正的愛,是睜著眼睛的。”朱木一步一步向懸崖走去,“沒有欺騙,沒有背叛,沒有猜疑……也沒有財富的誘惑,這一切我承受不來,也不願承受。我愛你,不好麼?你為什麼要讓我承受不起?” 朱木喃喃地說著,走近了懸崖,山風浩蕩,吹起“她”的長發,“她”的衣裙。 “阿霓,我們去一個純淨的地方。他們說,我把你扔下了懸崖,我怎麼捨得。我要緊緊抱著你,咱們一起飛。” 朱木看了一眼身後的警察,露出一個笑容,問:“你們為什麼非要我殺了她?” 然後他縱身跳進了白雲深處。 朱木活在黑暗中滿臉淚痕,忽然間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是如此熟悉。是蘇霓。她說:“阿木,這不是那個叫神父的老人嗎?他怎麼躺在輪椅上?他怎麼了?” “阿霓,”是寧可的聲音,“他不是神父,他是你的親人,很親很親的人。他從鳳凰台上跳了下來,摔傷了脊椎和腦神經,成了植物人。阿霓,我們得照顧他!你願意嗎?” “嗯。”蘇霓回答,“他好可憐,他給我的感覺好親切……” 朱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他只知道他墜入了可怕的輪迴,被深深地鎖閉在靈魂的黑暗中,永遠也走不出去。他永遠也不會死,他的逃亡與追求永無終結。 又是一年的春天,陽光燦爛。新婚的蘇霓和丈夫寧可坐在和煦的陽光裡,旁邊的輪椅上躺著一個沉睡不醒的老人。蘇霓翻動著一份《商城都市報》,上面刊登著朱木殺妻案的始末。蘇霓嘆息著對丈夫說:“阿木,這個被丈夫謀殺的女人真可憐,她竟然也叫蘇霓……” 寧可微笑著拿開了她手裡的報紙:“別看它了,你看,咱們的小寶寶快出世了,咱們得尋找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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