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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失控 张震 5309 2018-03-22
薛戈睜開眼睛,看了看表,快12點了。這一覺睡了十多個小時,是真正的優質睡眠。但願對今晚的比賽有幫助,他想。 薛戈昨天晚上和濤子收完了貨並沒立即用上,只到濤子那聊了會兒天兒就回家了。四號固然美妙,但和即將到來的大賽相比只能暫時退出。 薛戈伸了個懶腰,看見正午的陽光在窗簾上映出點點金光。他跳下床,拉開窗簾,陽光一瀉而入。他不禁瞇起眼睛,覺得身體輕盈,精神飽滿。他算了一下,還有八個小時,他就將迎來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時刻。這八個小時應該怎麼過呢?剛想到這個問題,事就來了。 馮泰打來了電話。 手機上的那個號碼讓薛戈非常意外,他知道那是系主任的號碼,但搞不懂號碼為何會找到了他。他猶豫著接起那個電話,然後才發現並無大礙。馮泰只是用師長口吻詢問他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還告訴他不要緊張,要好好發揮,大家都等著他的好消息。然後,馮泰讓他過去一趟,就在現在,立刻,到學校,聲樂系,主任辦公室去一趟,有一件小事要商量。

“越快越好,我在這等你。別擔心,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馮泰說。 周雨樓沒想到要等這麼長時間,每次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他都抬頭看一眼,可是進來的都不是他的朋友。 心急如焚! 周雨樓上午10點接到了銀行朋友的電話,讓他來取蕭海鵬的身份證複印件。他本以為到了就能拿,沒想到朋友在銀行門口攔住了他,說有位重要領導突然來視察,讓他先到旁邊的咖啡館等著,待會兒給他送過來。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期間周雨樓喝了三杯咖啡,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只要一想到那張神秘的臉觸手可及他就禁不住緊張。雖然他一再告訴自己,即將看到的東西可能跟“陌生人”毫無關係,那不過是張無辜的身份證罷了,真假都難說。但他還是難掩巨大的好奇,一遍遍地猜測,照片上的人長得什麼樣,多大年紀,地址在哪……畢竟,那混蛋就是通過這些撬開了他的金庫。

終於,快到正午時,朋友氣喘吁籲地來了,跟他解釋說有個副行長突然抽風,休息日搞抽查,沒想到就抽到了他們,剛走。 “怎麼樣?拿到了嗎?”周雨樓問。 朋友把手伸進衣兜,一臉嚴肅地看著他:“雨樓,別怪我多心,你不會做什麼過格的事吧?” “什麼過格的事?就是我上回跟你說的,一點兒小事,幹嗎那麼緊張?” “你別嫌我囉唆。私自透露開戶人信息確實是違反紀律的,本來我也覺得沒什麼,可是上邊一遍一遍檢查把我弄得都有點兒神經了,你真沒什麼……別的企圖吧?” “你要為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周雨樓站起身。 “哎,別別……”朋友終於把手從衣兜里拿了出來,遞給他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周雨樓接過來,慢慢打開。打到一半時,他瞄到了一個身份證的複印件,黑糊糊的。他抬起頭朝朋友笑笑,“你都給我弄得好緊張。”

他把紙展平,朝身份證看了過去,第一眼就望向上面的照片,然後,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天哪,那竟然是……” 他的手一抖,杯子翻在桌子上,咖啡灑得到處都是。 “進來。”敲門聲響起時,馮泰喊道。 薛戈走了進來。他還是有點兒緊張,雖然他在電話裡並沒聽出馮泰有什麼惡意,但他的約見本身就令人厭惡。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晚上就要決賽了,平安無事和心無雜念比什麼都重要。 “坐下吧。”馮泰看起來倒非常友善,朝薛戈微笑著,指指對面的椅子。薛戈坐下來。馮泰看著他,他也毫不迴避地和系主任對視。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麼秘密可言。就像濤子說的,不用怕他,他陷害了周雨樓,你又敲詐了他,大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比一平,如此而已。

彼此凝視了一會兒之後,薛戈問:“馮主任,有什麼事嗎?我時間不多,今天晚上還有比賽。” “四號的滋味好受嗎?”馮泰問。 這句話可真不同凡響!雖然馮泰只是若無其事地說出來,甚至在開口時還漫不經心地拿起了一張報紙,卻足以令薛戈如遭雷擊!他的鎮定一掃而光,眼神頃刻間渙散。 “什麼……四號啊?”愣了一會兒後,薛戈問。 “哈哈……”馮泰用一陣大笑徹底擊垮男孩。他站起來,走到薛戈身後,把手放在他肩上。 “四號啊,能讓你飄起來的四號。”他揉著薛戈的肩膀,像是在做按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用懷疑你的朋友,自從上次出賣你之後,他一直對你非常忠誠。你也不用猜我是怎麼知道的,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也許你過去太小看我了,我雖然不是個十足的聰明人,但畢竟比你多活了一些年,我拍死的蚊子比吃過的餃子還多,所以你不用那麼驚訝,我知道那個秘密只是遲早的事,你看……”馮泰探下身,“你的臉都紅了。”

薛戈扭著身體,躲開馮泰的手,支吾著:“馮主任,我真不明白,什麼……四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就不好了,抵賴有什麼用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老師,什麼能耐都沒有,不像那些神通廣大的警察,他們能把你腳趾蓋里的一點兒海洛因都翻出來,用他們試試嗎?” 沉默。 馮泰重新坐回薛戈的對面,像個真正的領導那樣,語重心長地說:“好了,我們乾脆點兒,有話直說。我想我們倆都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到底要不要讓警察來解決這件事,但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下得了那個狠心,最後我決定,不告訴任何人。但是我的良心又非常不安,不管是作為你的老師還是個普通人,保守這個秘密都有悖於我的原則,所以你要聽好,我的保密有個前提。”

“什麼前提?”薛戈脫口而出。 “呵呵……”馮泰會心地一笑,知道小東西已經在他的手心裡下跪了。他安靜了片刻,問薛戈:“你知道多明戈嗎?” 薛戈猛地顫抖了一下。 馮泰的眼睛亮起來,“看來你知道!呵呵,是啊,音樂學院的高才生如果連這個典故都不知道實在是不能原諒。我再跟你核實一下,那是2001年,多明戈在上海大劇院舉辦了獨唱音樂會,那是他在中國的個人首演,門票賣到了三千多。那天他的表現非常優秀,但令人意外的是,音樂會進行了一半,在唱到普契尼的《今夜星光燦爛》時,他突然停下了。大家萬分驚訝!多明戈……他唱不下去了,他失聲了!那可是他在新世紀的第一場音樂會!”馮泰的描述栩栩如生,他點了支煙給自己助興,接著說,“大師本人也非常沮喪,但是沒有辦法,失聲就是失聲,聲帶失靈,演唱中斷,他只能朝指揮擺擺手,遺憾地表示結束。”馮泰深深吸了口煙,彷彿在幫多明戈結束那個艱難的過程,告訴薛戈,“但是,你看,沒有人降低對他的評價,也沒人否定他的地位,他仍然是多明戈,歌劇之王。只要有演出就會有演出事故,懂嗎?小伙子,記住,這是條真理——有演出就有事故。就像有毒品就會有人吸一樣。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馮泰碾滅煙頭,像碾死一隻臭蟲,定定地看著薛戈。薛戈一動不動,右手緊緊攥著褲腿。

系主任辦公室沉默了片刻。 “我在問你話呢,”馮泰問,“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不懂。” “我不想重複,你懂嗎?” 薛戈低下頭,咽了口唾沫。馮泰在椅子上欠起身,“用得著那麼緊張嗎?這又不是什麼多難的事情,你看,你的褲子都抓破了。你明白,對不對?現在我要你一個承諾,你要向我保證,失聲,就在今天晚上……你能做到嗎?” 薛戈不說話。 “能嗎?” 薛戈搖頭,“我不能。” 馮泰冷笑了一聲,“看來你還沒有成熟到可以判斷輕重的程度,我最後再問你一遍,能還是不能?然後我會決定要不要用上這個。”馮泰把一張紙遞到薛戈面前,上面有一串粗粗大大的數字,用汽油筆寫的,紅得刺眼。馮泰解釋說:“這是莘江市緝毒大隊的舉報電話,你來之前我特意查的,但老實告訴你,我真不想用上,現在你說……你能做到嗎?”

“你要是報警我就告訴他們方莉莉的事!”薛戈脫口而出,那是他僅能握住的稻草。 “哈哈……”馮泰縱聲狂笑,他早有準備,“晚了!要是沒有海洛因幫忙你也許能嚇到我,但是現在,白粉面兒就在你的身體裡,誰會相信你呢?誰會相信一個吸毒的人?我會告訴他們,那隻是你為了報復老師才憑空捏造出來的鬼話!醒醒吧小伙子,你沒有舉報我的證據,但你有陷害我的動機,你說,他們是願意相信你還是我?” “但你給濤子的賬戶上存過錢,你怎麼跟警察解釋?” “是啊,哪個男人沒借過錢給朋友呢?我的一個小兄弟要做點兒小生意,沒有資金,我就慷慨地把錢借給了他。連濤子自己都親口承認,我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婚姻登記處的所有人都可以為那句話作證。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不走正路,拿了我的錢卻來勾引我的學生吸毒,現在我就要把這兩個人扭送到公安局去!呵呵,沒有人會懷疑這個故事,警察都會非常感動,甚至會送錦旗給我,讓我參加年底的表彰會,發給我床單和壓力鍋,而那時你已經被學校開除兩個月了,你信嗎?”

半晌,薛戈似乎看清了形勢,幾乎含著眼淚說:“你想讓我怎麼辦?” “對了,這才是聰明的孩子,抽一支嗎?”馮泰扔過來一支煙。薛戈沒接,可憐巴巴地望著領導,“馮主任,我從來不會故意唱壞,我……” “失聲。”馮泰打斷他,好像老師給學生上課那麼盡心地說,“失聲是最簡單的錯誤,不存在任何技巧,狀態不佳、緊張、感冒、辣椒吃多了、甚至突然想放個屁……很多原因都可以失聲。再想想多明戈的事,連歌劇之王都會失聲,何況只是音樂學院的一個學生。懂嗎?只要五個小節。”馮泰伸出手,展開手掌,“五個小節,演唱中斷,你能做到嗎?” 薛戈的臉上充滿恐懼,進而眼神黯淡下來,呆滯地看著系主任,系主任用慈愛的目光回望他。

周雨樓回到家時蔣丹不在,和呂青去逛街了。呂青來電話說,她們在外面吃晚飯,然後直接去電視台看薛戈的比賽。 周雨樓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找到一個叫“身份網”的網站。他早就知道這個網站,用手機交費,花十塊錢就可以驗證一張身份證的真假。他在“被核查人姓名”框裡寫上“蕭海鵬”,又在“身份證號碼”框中填上那張身份證上的號碼,輸入他的手機號,確認之後,又經過幾個繳費的程序……終於,電腦屏幕上出現了蕭海鵬的照片。 沒錯,就是複印件上的那張臉。 同時核查結果顯示,“蕭海鵬”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是一致的,那也就是說,至少那張身份證的姓名、號碼和照片都是真的,所以,結論是——蕭海鵬確有其人。 周雨樓久久地盯著電腦屏幕,那張照片要比複印件上清晰得多。他心中最初的那種震驚又洶湧而來。之所以震驚,是因為,蕭海鵬是個女人。 一直以來,周雨樓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蕭海鵬是個男的。沒有為什麼,那本來就是個男人的名字。但現在看來,“她”是個女人,而且是確實存在的女人。從出生日期算下來,她今年剛好四十歲。 四十歲的蕭海鵬看起來很平常,胖乎乎的,小眼睛,嘴唇很厚,梳著平常的短髮,襯衫的釦子一直系到最上面那顆,看起來土里土氣的。唯一有點兒特徵的地方是嘴唇下面的一顆痦子。那痦子在復印件上並不明顯,在屏幕上卻格外清晰,就長在嘴唇下方接近正中的地方,像顆沒擦掉的飯粒儿。 無論怎麼看,這女人都不像是個敲詐者。但銀行的朋友卻告訴周雨樓,開戶記錄上顯示,去銀行辦理開戶的就是蕭海鵬本人。周雨樓想,要么,敲詐者認識蕭海鵬,而且關係不錯,於是他讓蕭海鵬去銀行辦了張卡,再用那張卡來敲詐;要么,敲詐者不知怎麼搞到了蕭海鵬的身份證,拿著去了銀行,給她代辦了那張卡。在辦理時,那個混蛋會謊稱忘了帶自己的身份證,請求櫃檯服務員通融,於是為了省事,服務員就有可能把“代辦開戶”處理成“本人開戶”,這樣,開戶記錄上同樣只會出現蕭海鵬。在一些小的網點,這並不是沒可能。另外,朋友還告訴周雨樓,這張卡的辦理時間是上個星期六上午——周雨樓交出那十五萬的兩個小時之前。 周雨樓又把目光投向身份證上的住址:莘江市南柳區秀府西路7巷3號。他覺得那個地址不應該是假的,如果做假的話,通常會連姓名、照片、號碼也都做假,現在那些都是真的,地址十有八九也不會錯。 南柳區,秀府西路……周雨樓想了想,他對那地方並不熟悉。南柳區屬於市郊,並不在莘江市內六區之列。他想先查查大概的位置,有了數之後就立即過去,找出蕭海鵬。他拉開抽屜,他一直都在抽屜裡放著張莘江地圖。他一邊找一邊盤算,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今天晚上決賽開始之前就可以找到蕭海鵬。現在距離十五萬還有不到三天,如果能在這三天之內挖出“陌生人”,沒準真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機!當然,也可能就算找到了蕭海鵬也是一場空,因為她和那混蛋毫無瓜葛,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證乾了那麼大一件壞事,連引火自焚的心都有。但不可否認的是,相反的可能也同樣存在!周雨樓越想越激動,尋找地圖的手都激動起來……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時他忽然想起,前些天,蔣丹為了去不同的地方和作家見面,總是在睡覺之前在床上看那張地圖。他立即起身奔向臥室,他太心急了,甚至忘了只要動幾下鼠標,面前就會出現一張莘江電子地圖,但此刻他想不起那麼多,他全部的神經都聚攏在一根線上。他衝進臥室,翻開床頭櫃上的書,書裡沒夾著地圖,床頭櫃的抽屜也是空的,梳妝台上也沒有。他又拉開梳妝台的抽屜,這才終於看到了。他把地圖拽出來,展開,目光指向左下角的南柳區,瞇起眼睛尋找……秀府西路,秀府西路……找到了!就在這時……他猛地怔住! 他也不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因為那個瞬間實在是太短了……他舉著地圖的手沒動,把頭歪向一邊,探過地圖。果然,他看見梳妝台的抽屜裡有樣東西。 一個手機——在化妝品的瓶瓶罐罐後面露出一個角來。 周雨樓鬆開手,地圖輕輕落地。他走上前,俯下身,伸手,扒拉開那些瓶子,手機全部露了出來。 陌生的,嶄新,關著。 他的心怦怦跳…… 他把那手機打開,撥自己的號碼,很快,自己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出了幾個字:同一個陌生人。 那是他給敲詐者起的又一個“文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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