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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失控 张震 4972 2018-03-22
白小溪太緊張了!緊張之中還有無限驚訝!算起來,“夜落朦空”已經在她的視野裡消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幾天前,她是為了應付趙鐸才草草發出了那封郵件。她當時只當趙鐸是病急亂投醫,根本沒抱任何希望,可誰承想,回饋竟真的如此迅速! 就這樣,在歷經了漫長的網上相處和一個短暫的告別之後,“夜落朦空”和“海柔”開始了在現實世界的首次觸碰。 相同的頻率,不同的目的。 如果這是一個在攝影棚裡的俯拍鏡頭,這個畫面簡直太奇妙了。 “海柔”站在形體教室的門口,“夜落朦空”坐在與她一牆之隔的地方,他們的直線距離不足十米,卻在手機縹緲的電波中遙遙相向。那一刻,所有風雨雷電都選擇了沉默,美妙的聲場使他們的對話格外清晰。

問好之後,氣氛有點兒尷尬。周雨樓是真尷尬,白小溪則是由於緊張。但白小溪用最快的速度回過神來,高利貸的威脅告訴她:必須迅速投入狀況!於是她開始像模像樣地嗔問周雨樓,為什麼不打個招呼就走了,那麼長時間不上線,“真讓人掛念……”。周雨樓只是應付著說忙,接著就發現再沒什麼可說的了。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幹嗎,覺得自己的行為就像一個愚蠢的提線木偶……他們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最終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了歐森娜酒吧,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後。 說完再見之後,白小溪感到身上一陣虛脫,差點兒失手摔了手機。她狠狠地鬆口氣,真慶幸剛才沒露出破綻。她太緊張了!矮胖男人的回擊無疑在她的心頭留下深刻疤痕,老實講,那疤痕很難讓她再次出手時保持以往的自信和從容。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白小溪總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總覺得剛才那次通話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怪怪的。

怪在哪兒呢? 她靠在形體教室的門框上想了想,然後,終於發現……是聲音。那男人聲音有點兒熟。也許……很像某個播音員或者明星的聲音?到底是哪個明星呢?她一時間對不上號。她本想再待一會兒,等情緒穩定點兒再走,但她突然發現長長的走廊陰沉空寂,兩邊所有的屋子都黑著燈。 她快步向樓梯走去,同時撥通了趙鐸的電話。 雨早就停了,街上瀰漫起一層淡淡的輕霧。 歐森娜酒吧既不喧嘩也不冷清,是那種最適合聊天的地方。灰色夏利車提前二十分鐘就停在了附近,白小溪和趙鐸用眼睛過濾每一個走近的人,猜測誰會是他們今晚的獵物。 周雨樓掛了電話之後一直坐在漆黑的辦公室裡。他的頭腦越來越冷靜,以至於到後來他乾脆不想去了。他想再給海柔打個電話,推掉約會,那個想法在他腦子裡盤桓良久,只是一直沒有實施。直到最後一刻,他想,算了,還是去吧,聊天嘛,反正自己也確實是想找個人聊聊,這段時間都快憋病了,身邊連一個可以愉快地說說話的人都沒有。陌生人,也許是傾吐苦悶的最佳對象。

路程並不遠,周雨樓是走著去的。 當周雨樓的身影出現在歐森娜霓虹燈箱明亮的射程中的時候……白小溪的所有神經在一瞬間坍塌了! 她的臉定格在一個全世界最驚訝的表情上,久久不變。 是啊,她在戲劇課堂上學習的每一幕戲劇都沒有眼下更戲劇。即便有,那也是假的,是故事,而此刻絕非故事,是真正的發生!就像一刀扎上大腿時,尖叫並不需要偽裝,疼痛的神經讓你不咧嘴都不行。 還記得我們說過嗎?半年多的時間,網絡中的“海柔”和“夜落朦空”談興日濃,卻渾然不知對方就是一個屋簷下的周老師和白同學。你可以想像,一旦有一天知道了,兩個人肯定都會驚訝得奄奄一息……這個想像首先在白小溪的身上盡數應驗。 白小溪像尊雕像一樣定在那。趙鐸推搡了她半天,她才含混地擠出兩個字:“是他。”重音落在“是”上。

趙鐸驚訝:“誰呀?” “獵物。” “你看見了!哪個?”趙鐸努力張望。 “進去了。” 趙鐸這才回過味來,“你怎麼知道?你認識?” “我們學校的老師。”白小溪呆呆地說。 “啊?!”趙鐸大吃一驚。他懵了片刻,接著冷靜下來,問白小溪:“不會那麼巧吧?你怎麼知道準是他,可能不是一件事,人家也許約了別人。” “不,一件事。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覺得聲音特熟,我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是誰,原來是他。” “你肯定嗎?” “絕對肯定!夜落朦空……夜落朦空,呵……”她傻笑了一下,隨即大聲說,“天哪!太不可思議了,趙鐸,咱們走吧。” “是你們系的老師嗎?” “不是,聲樂系的,太可怕了,真是噩夢!趙鐸,快,趕緊走!”

“可是……” “噢、對,”白小溪掏出電話,“我還得打個電話,不能讓他傻等著。”她說著要撥電話。 “等一下。”趙鐸按住她的手,“他認識你嗎?” “在學校打過照面,沒說過話。” “你估計,要是見了面,他能認出你來嗎?” “我估計……哎呀,音樂學院就那麼點兒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肯定能認出來。再說就算今天認不出來,以後還認不出來?這次肯定不行了,你知道周雨樓是什麼人嗎?” “什麼樓……” “周雨樓。” “什麼人?” “他是聲樂系的副主任,還有,他老婆就是我們院長的女兒,聽明白了嗎?謝院長是他的丈母娘。辦他?我還能在音樂學院待嗎?”白小溪說著又要撥電話,趙鐸又按住她。

“幹嗎呀?”白小溪有些著急了,可是趙鐸並不急。 “小溪,你想想,他大晚上出來和女網友見面,這件事他敢告訴他老婆和丈母娘嗎?”提完這個問題,趙鐸笑了。白小溪不解地看著他。趙鐸的笑容充滿玄機,但沒有答案。 “你什麼意思?”白小溪問。 “你知道嗎?這其實就是我們最大的砝碼。”趙鐸的雙手攥成拳頭,聲音如礦坑般深沉,“其實真要是把大家身份揭穿了,該害怕的不是你,而是他。我敢對天發誓,這個什麼樓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再有第二個人知道今天晚上的事,這恰恰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我不懂。” “你聽著,我們得改變一下計劃。” “怎麼改變?” “帶他回家。” “回家?回誰家?”

剛問完這句話,白小溪的手機就響了,白小溪看了看。 “是他。”她怯怯地說。 “告訴他你正在路上,有點兒塞車,馬上就到。” “什麼……” “就這麼說。” “行嗎?” “行。”趙鐸不再給白小溪猶豫的機會,幫她按下手機的接通鍵。 白小溪勉強著應付完這個電話。掛斷之後,她迫不及待地告訴趙鐸:“他說他在十六號桌,沒錯!肯定是他。你剛才說……回家?回誰家?” “回我們那。” “什麼?!” “你聽我說,過一會兒進去的時候,你要盡快弄清他的意圖。如果他是奔著打野食來的,那最好不過了,你直接把他領回我們那。但如果他只是想隨便聊聊天,你就陪他聊,但一定要讓他覺得你對他很有好感……很有好感!同時使勁讓他喝酒。到了走的時候,你就說,太晚了,一個人害怕,讓他送你回去,送你上樓,然後你請他進屋去坐坐。下面最關鍵……進屋之後,你就裝出很激動的樣子,一把抱住他,記住,激動!不給他一丁點推辭的機會,這樣他十有八九就能主動進攻了。”

“然後呢?” “知道床頭後面那個書架嗎?” 白小溪點點頭。 “讓他的臉衝著那個書架,我那個攝像機就藏在書架後面,我用一堆亂七八糟的書把它擋住,只留出一點兒鏡頭來,他絕對一丁點也看不出來。” “什麼……”白小溪大驚! “你要錄下來我和他……”她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不用擔心,不用真來,你只要和他抱在一起,假模假式做點動作就行。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你咳嗽一聲,我就躲在里屋,聽見聲音我馬上就給你打電話。接完電話,你就告訴他你媽病危,正在醫院搶救呢,你爸讓你立即過去,馬上就得走!然後你和他一起下樓,自己打輛車去醫院,兜一圈,再回來……記住,千萬別害怕,我一直都待在里屋。” 白小溪沉默著,考量這瘋狂的計劃。車廂裡好長時間都沒有聲音,空氣既安靜又躁動。

過了一會兒,趙鐸胸有成竹地說:“這樣,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弄到那些畫面,然後我把它刻成盤,寄到你們學校去,一筆敲他個十來萬!” “十來萬?!” “當然,最少也要十萬!我估計他肯定有那些錢,即便沒有,就是砸鍋賣鐵他也得給我們湊上。你想,普通人都害怕這種事,何況是他?如果真像是你說的那樣,他又是什麼主任又是校長女婿,那張光盤就是他的一顆炸彈,一旦曝光他就徹底完蛋了。你要相信我,這種事一敲一個準。” “可是……還是不行。” “怎麼呢?” “萬一過一會兒他認出我來……” “咳!幹嗎等著他認出你來呀?你先認出來他。” “我先……” “對,記住我說的,激動!——是你?天哪!張老師……”

“週。” “周老師!太巧了!原來'夜落朦空'就是您啊,在學校我就一直偷偷喜歡你,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這可真是緣分……一般男人聽這種話準暈。” “可是就算你說的都對,他上當了,我們也拍了,你想過以後沒有?我怎麼辦?我還得在那上學,天天在他眼皮底下待著呢,他收到光盤還不得殺了我?” 趙鐸想了片刻,告訴白小溪:“沒關係,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當沒有這件事一樣。他要是去質問你,你就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天哪,老師,我知道了,肯定是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幹的,那個人一向卑鄙下流,肯定是被我甩了不甘心,所以偷偷配了我家的鑰匙,在屋里安了攝像頭,想偷窺我。我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到時候你就裝得比他還無辜、比他還懵、比他還緊張,因為光盤一旦曝光,對你的打擊會更大!然後,你就當著他的面,拼命跟你男朋友聯繫,想勸他放手,但,你就是找不到他。最後你對周什麼說,你男朋友是個亡命徒,為了錢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老師,千萬別把他惹急了,還是乖乖給他錢吧!事已至此,我肯定,他巴不得趕緊交了錢息事寧人,我們的十萬塊錢就順利到手!”趙鐸激動得打了個響指,“你說,這個計劃怎麼樣?啊?哈哈……怎麼樣!”他一把拽過安全帶,系上,又鬆開,然後緊握著卡扣,雙眼放光地望著白小溪。其實在計劃剛誕生的時候他根本沒考慮得這麼周全,是白小溪的一個個疑問帶著他把計劃完善起來了。 但白小溪仍有疑慮,“那,最後光盤要是真曝光了,我不真的完了?” “咳!你怎麼這麼傻呀?我們怎麼可能真讓它曝光呢?那隻是一個威脅他的手段。這就像賭博一樣,賭籌碼,看誰手裡的籌碼能挺著玩到最後。如果他死硬到底,豁出去不要臉了,愛誰誰,就是不拿錢,那就算我們倒霉,白忙活了。但是我想……”趙鐸抬起眼,躊躇滿志地望著歐森娜酒吧,“最後贏的一定是我們,我絕對知道那張光盤的殺傷力有多大!” 白小溪面頰滾燙,心臟狂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憋出了一句話:“算了吧,趙鐸,我覺得……這實在是太冒險……” “你怕什麼?怕他殺了你?放心吧,他這種身份的人寧願傾家蕩產也不願意當殺人犯的。” “他要是報警呢?” “我賭他不會。” “為什麼?” “報警是一把雙刃劍,說不上對誰的傷害大。把我抓住,行,判我幾年,但事情要是真捅出去,毀的是他一輩子!” 白小溪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向男友投去哀求的目光,“不去行嗎?” “小溪,相信我,我有十足把握,這次絕對是我們最大的一筆收穫!而且你想想,現在我們手裡一分錢都沒有,馬上就要賣車還債,那還不夠。你知道高利貸那幫人要是不能按時收到錢,他們都會幹什麼嗎?求你了,小溪,試試,好嗎?就當是最後一搏了!”趙鐸作了一個拼搏的手勢,眼神中的火焰熊熊燃燒。白小溪扭頭看去,不遠處的酒吧大門五光十色,好像個迷宮的入口,洋溢著危情,也噴射著誘惑。 車廂裡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白小溪用一聲長嘆結束了猶豫。推開車門時,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剛邁出去一條腿,猛然聽見趙鐸叫她。她的第一個念頭是趙鐸變卦了,立刻激動地回頭,可很快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趙鐸就像個自信的將軍,對出征前的士兵耳提面命。 “聽話,別緊張,一切都有我。我現在就回家把錄像機放好,調好角度。記住,到時候一定要讓他的臉始終都朝著書架的方向。另外,要盡可能地讓他脫衣服,脫得越光越好!他越狼狽我們的籌碼就越大。還有,上樓的時候,走到樓梯拐彎那兒,你咳嗽一聲。我就躲在房門後面,一聽見你咳嗽,我就馬上把攝像機打開,躲進里屋,千萬別忘了!”趙鐸家的房門沒有門鏡,所以他特意提了這點。 白小溪下了車,轉身對趙鐸說:“好吧,你也別忘了打那個電話。” “當然,放心吧!” “回去把屋里布置一下,把你那些臭襪子剃須刀收好,別露出破綻。” “知道了。” “千萬別在屋子裡抽煙,他聞到會起疑的。” “嗯。” “我去了。” “小溪……” 白小溪又回過頭。 “別怕,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趙鐸堅定地說。 白小溪沒吱聲,她關上車門,迎著歐森娜炫目的燈光走過去。緊張使她走上人行道台階時差點兒絆倒。她站直身,回過頭。灰色夏利車像個巨大的腫瘤停在路邊。馬路對面的一排金絲柳沮喪地耷著枝條,幾個妓女隱蔽在枝條裡,嘴上的煙頭明滅閃動。在遠處的路燈下,兩個小孩子正用皮球拍打無憂的童年。 別怕,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天穹中傳來趙鐸空空的聲音。趙鐸搖下車窗,用一個微笑鼓勵女友,走向不安的畏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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