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失控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失控 张震 4427 2018-03-22
婚假結束,周雨樓上班了。 上班的周雨樓強打精神。走進那座巴洛克風格的院落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樣的空氣,一樣的院落,但走進來的人卻因為經歷了不尋常的事件而大不一樣。 在辦公室裡,大家紛紛跟周雨樓道喜,馮泰也是一樣,只不過馮泰依舊有些不大自然。看到馮泰,周雨樓才忽然想起了妹妹那樁荒唐的戀愛。他不禁深深自責,這麼多天了,自己竟然都沒找個時間跟雨亭聊聊這件事,至少應該安慰她一下吧。 周雨樓給老師們開了個短會,然後走進琴房上課。一上午的課,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上下來的。中午時他毫無食慾,老師們都去吃飯了,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又拿出手機。手機還關著,已經關了整整一周。他已經決定換號了,今天在上班的路上就買了一張新的手機卡。

他把手機打開,只看了一眼……便狂驚不已。 手機裡有將近四百個未接電話!全都是夏楚蓉打來的。早上、下午、晚上,甚至是凌晨。她常常是不歇氣地撥打,一口氣撥幾遍、甚至十幾遍……最後一次撥打就在二十分鐘之前。不但如此,她還陸陸續續發了幾十條文字短信,內容全是表達對他的“思念”。 手機記錄就像是捅開了一個螞蟻窩!而這僅僅是剛剛二十四個小時之內的情況。周雨樓頭皮發麻,目光驚懼,握著手機的掌心滾滾發燙。他拿出新買的手機卡,剛想換上,手機就響了……他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那鈴聲來得太突然,而他的手本已在抽搐,他望向來電號碼——還好,不是夏楚蓉,是他北京的一個朋友。 周雨樓擦了擦額頭的汗,接通電話。 朋友的聲音熱情高漲。他告訴周雨樓,他現在就在莘江,今天早上到的,另外六七個朋友也一併前來。周雨樓的這些朋友全都在北京的一個歌舞團工作,和他過從甚密,總有往來。周雨樓結婚當天,他們因為有演出任務而沒能來參加婚禮,所以昨天演出一結束,他們就立刻動身來了莘江。今晚,他們要設宴為周雨樓慶祝新婚。周雨樓不勝感動!但是當朋友說出宴會的地點時,周雨樓啞然失色:富安飯店。

朋友當然要選富安飯店,因為周雨樓的婚禮就是在那辦的,只有把宴席設在那裡才能彰顯聚會的主題。而且人家大老遠從北京來,當然沒機會聽說那樁慘烈的命案。 掛了電話,周雨樓的興奮蕩然無存。他呆若木雞地坐了片刻,終於又被一陣鈴聲拽了回來,他看看號碼,這回可真是夏楚蓉。 如果說這幾天周雨樓對夏楚蓉還存有一絲起碼的同情和理解的話,那麼現在,他對這女人只剩下了唯一的感覺:恐懼。他盯著閃爍不停的手機屏幕,感覺鈴聲就像炸雷在轟鳴。他能想像出此刻夏楚蓉有多麼激動,他不敢想像的是,電話接通之後她會如何瘋狂……去她的吧!周雨樓的大拇指衝過去!狠狠按下手機上的紅鍵,指甲被壓成一片慘白。然後他把手機拆開,塞進新卡,安上電池,開機,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這才靠著椅背,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喘完,鈴聲又響了……他驚叫出聲!定了定神,才發現是辦公室的電話在響。

辦公室有兩部電話,一部在系幹事老陳桌上,一部就在周雨樓手邊,響起的就是他手邊的這部。那是白色的座機,很光潔,正午的陽光照在上面,反光刺痛周雨樓的眼睛,這立刻讓他想起了婚禮那天刀柄上的三顆鐵釘。他把手伸向電話,又縮回來,如此反复幾次之後,他發現自己是過於緊張了,夏楚蓉根本不知道這個號碼。他苦笑一聲,把狀態調整到聲樂系的周主任,這才大方地接起電話,然後就听到了夏楚蓉低低的聲音。 “為什麼掛我電話?” 周雨樓僵住。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這號碼很容易查到。 “你什麼時候見我?”夏楚蓉問他。 “你、你聽我說……”周雨樓從錯愕中掙脫出來,緊張地四下看看,確定辦公室裡的確沒有別人之後,他把電話拽到牆角,小聲開口,聲音裡飽含憤怒——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我最後再說一次,我絕不會和你見面的!現在警方正在盡一切努力尋找兇手,你要是聰明的話就應該老老實實瞇著!而且,就算沒發生那件事,我也不會再見你了。你知道嗎?你在騷擾我!你打亂了我的生活,徹底打亂了!我們最後一次聊天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記得嗎?你說請我放心,你肯定不會打擾我的新婚生活,你不想做我的地下情人,你只想在我結婚之前和我見一面,因為你想對自己有個交代,然後我們就不再接觸了……對不對?都是你說的。可是你現在在幹什?告訴你,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我在幹嗎?我在包庇!包庇一個殺人犯!那天警察拿著你丈夫的照片問我的時候,我口口聲聲地說沒見過那個人。我明目張膽地跟警察撒謊,頂著風險作偽證,你還要我怎麼樣?事情已經鬧得夠大的了,我警告你別再鬧下去了!不管是為我還是為你自己,這件事最好的處理方式只有一個,就是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有任何關係!好了,我要掛了,你好自為之!別再來找我!再見!”

終於把該說的都說了,周雨樓暢快地鬆了口氣。他顫抖著把電話放回去,然後一抬頭,就看見夏楚蓉正站在他的椅子旁邊。 夏楚蓉一定會來的。 那天晚上,是周雨樓自己跟她在電話裡說“下個星期上了班再說”的,於是“下個星期”的第一天,夏楚蓉不請自到。 半個小時之後,在一家非常不起眼的歌廳的包房裡,周雨樓和夏楚蓉面對面地坐下來。 包房很窄小,燈光昏暗,隔音效果倒是不錯,也正趕上這時間沒什麼客人,屋裡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真的見了面,周雨樓反而覺得平靜了些。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夏楚蓉先開口。 “為什麼躲著我?” “該說的我都說了。” “你害怕見到我嗎?” “對。” “為什麼?”

“因為你可怕。” “因為我殺了人?” “因為你打擾我的生活。” “那我的生活是誰打擾的?” 周雨樓用手指指鼻子,“我嗎?” “對,就是你,從夜落朦空到周雨樓,你一直都在打擾我的生活。” “那實在抱歉了,我不覺得快樂是打擾出來的。” “但快樂卻是靠殺人換來的。” “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不殺死唐凱,你會有現在的快樂嗎?” “你是說,你是為了我才殺死你丈夫的嗎?” “你說呢?” “你該不是瘋了吧?” “對,是瘋了,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會更瘋。” “什麼事?” 夏楚蓉沒立即回答,她穩穩地坐好,盯著周雨樓的眼睛,輕輕說—— “娶我。”

這可真是讓周雨樓猝不及防! 他瞠目結舌,愣了一會兒,覺得沒必要再待下去了,這女人已經完全不可理喻。他站起身走到門邊,伸手去開門的時候,他聽見夏楚蓉在身後說:“你前腳走,我後腳就離開這。我到公安局去,坦白你殺人的事。” 周雨樓轉過身,驚訝地看她……她剛才說,你殺人的事! 夏楚蓉看著驚訝的男人,聲音低沉,但格外清晰。 “我會先把我們倆的交往說出來。我們每次的聊天記錄我都留著,電信局的單子上也有我們的通話記錄。雅都飯店的人可以為我們的見面作證,更可以證實你和唐凱的衝突,那些都是你的殺人動機。至於殺人時間,你更充分,參加你婚禮的人不會不知道你遲到了那麼久,現在只是缺個人告訴他們,在他們等你的那麼長時間裡,你正在樓下殺死你情人的丈夫……”

周雨樓瞪著夏楚蓉!他想說點兒什麼,但是嘴巴髮乾,什麼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夏楚蓉接著說:“你覺得我在說夢話嗎?”她搖搖頭,“沒有。有一件事我現在應該告訴你,上次的電話,我錄了音。” 上次的電話? 周雨樓想了片刻,想了片刻……片刻……突然,他全身冰冷! 他想起了上次的電話。 怪不得……在那天整個通話的過程中,夏楚蓉始終都沒問過他那個問題——你該不會到公安局去告發我吧?後來周雨樓還考慮過,她殺了人,有直接的目擊者,她最擔心的就應該是目擊者的舉報,但她居然連問都不問,這可不太符合正常人的思維。現在想想,她當然不會問,因為那就等於告訴了警方人是她殺的。 然後呢?該死。幾乎所有對話都被夏楚蓉牽引著以“你”為中心進行。她一直都在說“你怎麼怎麼樣……”你的指紋、你太粗心了、你落下了名片、有人喊你的名字、大家懷疑你了嗎、警察找你了嗎、你緊張了嗎、唐凱的臉白得瘆人,張著嘴,好像有什麼話要對你說……這一切聽起來都好像“你”才是殺人案的主角,而根本不是一個清白的目擊者!還有,那句才是最要命的——我忽然想起來,你好像把血蹭在身上了,襯衫上有好大一片紅。

那是多明顯的暗示,那正是努力想讓警方知道,刺進死者身體的那一刀,就是由他周雨樓親自完成的! 還有那句——真的,你換位想一想,要是我殺死了你妻子……陰險的文字遊戲!換位想一想,是“我殺死了你妻子”,那麼換位之前就應該是“你殺死了我丈夫”。那句話本來應該是“要是我殺死的是你妻子”,而偏偏被她說成“要是我殺死了你妻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別!無辜的目擊者就這樣變成了真兇,而真兇卻搖身變成了小小的幫手!怪不得她那天的每句提問都那麼細緻周到,怪不得她那“關切的”聲音裡還透著緊張……歹毒的女人,魔鬼般的心機,一切都經過了她周密的策劃,不動聲色地給自己設下陷阱和彌天的圈套! 上次的電話,錄音……周雨樓忽然有種衝動,想撲過去,按住她,讓她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頃刻結束她的生命,不管用什麼方式!

但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周雨樓只是慢慢走過去,坐下,坐在夏楚蓉身邊,看著她的臉。包房的光線讓她的臉看起來白森森的,像一張死不瞑目的畫像。 “一定要那樣嗎?”他問。 “那要看你。” “可是我怎麼可能娶你?我有妻子。” “我原來也有丈夫。” “你是想也讓我殺了我妻子嗎?” “你們要是分手就不用了。” “你怎麼知道我願意娶你?” “我沒說你願意。” “但是兩個人在一起要彼此願意才行。” “誰都得有機會做不願意的事,我也做了。” “你愛我嗎?”周雨樓問她。 “你愛我嗎?”夏楚蓉反問。 周雨樓搖搖頭。 “但是我愛你。”夏楚蓉把一隻手放在周雨樓肩上,專注地看著他,“求求你和我在一起吧,別逼我做傻事,要不是為了你我不會那麼衝動去殺人的,但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 夏楚蓉的聲音漸漸由清晰轉入呢喃—— “真的,雨樓,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個好妻子,給你別人不能給你的快樂,從那天一見面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們是世上最快樂的一對,別折磨我了,這些天你把我的心都傷透了,你故意關手機,不理我,連點兒起碼的關心都沒有,你知道我為你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嗎?我總是盼著能夢到你,但是我的夢不爭氣,到頭來總是夢見唐凱向我走過來,我知道他恨我,但是我也沒辦法,我必須殺了他,因為他是多餘的,你才是我命中註定的丈夫。雨樓,求求你,讓我做你的女人吧,真的,老天就是這麼安排的,我才是最愛你的,雨樓,我愛你都愛得發瘋了,雨樓……” 那天,到最後,周雨樓和夏楚蓉達成了共識。 共識?呵呵,多可笑的說法,周雨樓怎麼可能和這樣一個人達成什麼共識? 但真的,就是共識。 事實上到最後周雨樓真的害怕了。夏楚蓉的傾訴連綿不絕,漸漸從呢喃變成了夢囈,邏輯混亂,吐字不清,抽泣哽咽。周雨樓接連叫了她好幾聲,她才打個激靈,從痴迷中出來,但情緒仍在繼續,她滿含淚水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讓你後悔的……”周雨樓趕緊打斷她的話,為了做得像,他甚至握住了她一隻手。然後,又談了一會兒,他們就達成了那個共識:周雨樓會考慮“娶你的事”,但是要給他一些時間回去處理各種問題。還有,為了安全起見,最近這段時間兩個人絕不可以再有任何联系。 這就是共識。 周雨樓必須這麼做,也只能這麼做——先拖住她,再想辦法。 他知道,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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