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倪可悲哀的嘆道,“我和她生活了這麼多年,沒能教會她說人話,卻能聽懂並學會了一些她的語言,而且,我們之前就有過很多次這種類似的經歷,我給她一個信號,她就立刻躲起來。”
“怪不得……”馬文心有餘悸地說,“我可是嚇壞了。剛才搬那些豬肉的時候,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生怕她會突然跳出來。”
“我進車廂的時候,就給她信號了,不會的。”倪可說,“但那些豬肉被沒收了……我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現在應該開了一大半了,還有七八個小時吧。”
“還有這麼遠?”倪可擔憂地說,“夢女……已經沒有東西可吃了。”
馬文想了想,“只有看沿途還能不能找到賣那種豬肉的地方了。實在不行,你叫她忍耐一下,到了目的地再吃吧。”
倪可點頭,她估摸七八個小時,夢女應該能忍得住。
馬文加快了車速,在高速路上飛馳。中午,他們在高速路旁邊的一個服務站隨便吃了點兒快餐,就又上路了。
三點過後,天陰暗起來。不一會兒,下起了大雨,空中還夾雜著沉悶的雷聲和一絲絲閃電。雖然才下午,看上去就像是臨近黑夜。這種天氣讓人的心情低落,壓抑。對於心事重重的馬文和倪可來說,更添加了幾分不安的情緒。
“我老家的天氣也是這樣的,”倪可說,“好好地天,忽然就會下雨,一點兒徵兆都沒有。”
“說明離你的老家已經不遠了。”馬文勉強笑了一下,“希望我們能快點到達。”
實際上,馬文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知是來源於著突變的天氣,還是別的什麼因素,他不敢把這種感覺告訴倪可。
因為下雨,馬文減低了車速,四點鐘,他們開到某一段路的時候,發現前面堵了近百輛的汽車。
馬文挨著最後一輛車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後面的車又靠上來了,他們被夾在中間,迅速融入擁堵車輛之中。
這個時候,雨已經下了一些,馬文根據經驗判斷,前面路段一定出事了,他對倪可說,“你呆在車上,我下去看看。”
馬文下車後,走在前面去打聽了一下情況,幾分鐘後,回到車裡,說:“前方隧道發生了重大交通事故,有六輛車相繼追尾,交警正在現場指揮疏導。”
“情況嚴重嗎?”
“可能很嚴重。”
“大概會堵多久?”
馬文皺著眉搖頭。根據目前的狀況來判斷。一時半會肯定是沒法通行的。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後面的車已經排成了長龍。但前面仍然沒有一絲能夠通行的跡象。馬文和倪可呆在車上,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卻沒有絲毫辦法。這一趟路,實在太不順利了,馬文不安地想,後面,會不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
這時,馬文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周毅打來的。他對倪可說:“我再下車去看看。”
倪可不知道馬文為什麼要避開她接這個電話,不過沒有多問,只是點了下頭。
馬文走到前面十幾米遠之後才接起電話:“周毅嗎?”
“是的老闆,我剛才到醫院去了一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怎麼樣?”馬文的心提了起來。死,她最好是死了。
“覃嵐現在在重症監護室。醫生說,她的外傷並不嚴重,但似乎中了一種毒,導致目前還處在昏迷狀態,暫時沒有脫離危險期。”
毒?馬文突然想起之前在電腦上查到的資料。科莫多巨蜥的牙齒和下顎都會分泌出致命的毒液。
他心中一陣竊喜。對了,這種毒是致命的!這女人應該活不了了!但轉念一想,又擔心起來。
受攻擊致死的是動物,人類經過搶救和治療之後,也許能活過來,上天保佑,最好不要如此——讓這可惡的女人去死吧。馬文想的入神,沒注意到電話那頭周毅還在說話,“老闆,您在聽嗎?”
“哦,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您要不要趕回來看看?”
“我現在被堵在高速公路上了,沒法往回開。”見鬼,這倒是實話。
“周毅,麻煩你幫我繼續關註一下她的情況,有什麼變故就立刻打電話通知我。”
“好的,老闆。”
馬文掛了電話,向回走去,來到自己的貨車旁邊,正在上車,忽然聽到車廂傳來撞擊的聲音。
很顯然,車上的倪可也聽到了,她和馬文同時睜大了眼睛,對視在一起。
倪可從車上下來,走到馬文身邊,馬文趕緊問道,“夢女怎麼了?”
“她餓了,一定是這樣。”倪可說:“從中午到現在,她一直沒吃東西,現在忍耐不住了。”
說話的時候,那撞擊聲又一次響起,令馬文感到心驚肉跳,他說,“你能不能暫時穩住她,叫她稍安勿躁?”
“你是叫我現在把車廂打開,跟她說話?”
“不行。後面那輛車裡的人可能會看到她。”馬文惶恐的說,“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倪可也沒主意,“她一旦餓了,就連我說的也不怎麼聽的進去。”
馬文煩躁的扶著額頭,“這該死的車要堵到什麼時候?”
“通行之後,到我老家還要開多久呢?”
“最快也要三個小時。”
“天哪。夢女還要忍耐這麼久?”
馬文忽然問:“她太久不吃東西,會怎麼樣?”倪可不安的說:“我不知道,她以前,好像沒有餓過這麼久的,也沒被關過這麼久。”
撞擊聲又想起了,馬文心煩意亂,又感到膽戰心驚,說道:“她動靜越來越大,要是被前面的交警聽到了,肯定又會叫我們打開車廂檢查!”
倪可也心緒煩亂,“是啊。但我們現在如何是好?”
忽然,馬文瞥見最前面的那輛車好像動了一下,他欣喜的喊道:“好像通行了,我們快上車!”
兩個人趕緊跳上車,果然,前方的道路好像終於被疏通了,車輛長龍開始慢慢向前行進。
交警站在路邊,馬文把車從幾個交警身邊開過去的時候,呼吸都暫停了,還好,夢女似乎見車子開動了,又穩定了一些,沒有弄出響動。馬文開過這一段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加快油門,快速向前駛去。
七點半,他們到達A市,但倪可的老家在A市的一個縣城,還要再開兩個小時,他們顧不上吃飯,急速趕往縣城。
天色一片昏暗,小雨還是連綿不斷,倪可看著車窗外久違的風景,感慨萬千——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是這些熟悉的景象,就像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此刻,她沒有心思懷念和追憶往事了,一心只想快些到達目的地,停下車來,給夢女找到食物。
九點四十,他們終於到達了倪可的老家——一個其貌不揚的小縣城,馬文從早上開始,一直開了近十二個小時的車,疲憊的近乎虛脫。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做了,只想找到一家旅館,立刻倒在床上,睡上一覺。
此刻,他已經忘了,自己雖然疲憊,但車廂裡的蜥蜴人,已經被關了接近二十四個小時,而且,她有十個小時沒有進食了。
馬文把車停在縣城一條背靜的街道,這條街沒有路燈,也幾乎沒有行人,他下了車,臉色蒼白,手摀著嘴,似乎快要嘔吐出來。
倪可知道,馬文開了一整天的車,一路上疲憊,緊張,加上沒有吃晚上,體能和精神都快到極限了,她心疼的走過去扶住馬文,說道:“馬文哥,真是辛苦你了。”
馬文緩緩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臉色才緩和一些,說道:“沒事,我們終於到你老家了。”
“我們先去找家飯館吃飯吧。”倪可說。
“那夢女呢?”
“我們吃完之後,給她帶一些食物回來。”
“這麼晚了,我們怎麼找得到她要吃的那種肉?”
“試試看吧,不知道飯館裡能不能買到變質的肉。”
馬文搖頭道:“肉攤還有可能,飯館怎麼可能賣這種肉給客人,不是表明他們的材料不新鮮嗎?有也不會拿出來的。”
倪可無可奈何地說:“你只有在別的地方找找了,總之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馬文說:“你要不要跟夢女說一聲,讓她暫時待在車裡,再忍耐一下,別發出聲響。”
“好的。”
馬文和倪可走到後車廂,馬文用鑰匙打開鐵鎖之前。疑惑地問道:“你有沒有註意到,幾個小時前,夢女還煩躁地撞擊車廂。但是後面這一兩個小時,好像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倪可想了想,突然臉色大變:“她……不會是因為缺乏氧氣,悶死在裡面了吧?”
“不會。”馬文說,“這個車廂沒關這麼嚴實,有縫隙透氣的。”
“那她,是不是餓昏在裡面了?”
“不知道,我們把車廂打開來看看吧。”
馬文打開鐵鎖,將車廂門試探著拉開一些,裡面一片靜寂,沒有半點反應,他納悶的想,這只蜥蜴人真的昏死在裡面了?
倪可站在一旁,忽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車廂裡的平靜,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夢女餓昏了,而另一種可能,動物在狩獵之前,會悄悄的潛伏,天哪!
她驚駭的張開嘴,正準備開口叫馬文停止動作,但已經遲了,馬文將車廂門拉開了一半。
“馬文哥,快關上。”
語音未落,車廂裡發出一聲嘶吼,一直飢餓兇殘的大蜥蜴撲了出來,此刻,她已經沒有一絲人性,進食的需求超越了那本來就微不足道的理智。蜥蜴人將馬文撲到在地,張開大口,一口咬在他的大腿上。
“啊……”一陣鑽心的劇痛像馬文襲來,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倪可大驚失色,慌亂地撲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把夢女推開,大聲哭喊道:“你瘋了!我跟你說過,不能襲擊人的!特別是……他!”
那隻蜥蜴人伏在一旁,嘶嘶地吐著紅色的信子,眼睛裡看上去仍然有種瘋狂的神色。倪可怕她再次撲上來,趴在馬文身上,對夢女吼道:“你要吃,就吃我吧!不准傷害他!”
蜥蜴人圍著他們轉了小半圈,突然調轉身子,迅速朝大街另一頭爬過去。
倪可驚恐地盯著夢女離去的方向。她對這條街還有些印象,如果沒記錯的話,街道的盡頭,會通往上山的小路。
此刻,她顧不上管逃走的夢女了,從地上站起來,將馬文扶起來,急促地問道:“馬文哥,你怎麼樣?”
“我……”馬文臉色蒼白,嘴唇髮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倪可焦急萬分,她知道,必須立刻把馬文送到醫院。她架起馬文,艱難地朝前方走去,希望來到一條大街上,有人能幫幫他們。
倪可架著馬文走了好幾分鐘,終於來到一條有路燈的街上,這條街的行人驚訝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人願上前幫忙。倪可哭著央求道:“求求你們……幫幫我!他受傷了,要立刻去醫院!”
街上的人仍然遲疑地望著這兩個陌生人。這些人的眼光,就跟當初看著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莫名懷孕時一樣——冷漠、鄙夷、責難。一瞬間,往事紛至沓來。那多年前遭受的屈辱,彷彿又回到了倪可身上,她很透了這個令她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她的老家,她的出生地。
然而就在倪可的眼前發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終於有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幫助她扶起馬文,說道:“醫院就在附近呀,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謝謝,謝謝你!”倪可感激涕零,和那中年人一起架著馬文,朝醫院走去幾分鐘後,他們就來到縣城裡的一家一醫院,馬文終於被送進了急救室,而倪可已經累得癱在長椅上了。
半個小時後,一個年輕男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喊道:“誰是剛才這個傷者的親屬?”
“我。”倪可掙扎著走過去。
“我們幫他止了血,包紮了傷口,但是……”剛說兩句,那男醫生忽然停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倪可,過了幾秒,驚訝的問道,“你是?倪可?”
倪可注視著這個男醫生的臉,也張大了嘴,這個醫生,竟然就是當初她喜歡的那個男生——鄧輝。
“倪可,真的是你?好久沒有看到你了。”鄧輝顯得有些激動。
“是的,”倪可明白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該跟鄧輝說什麼好,“你剛才說,他怎麼樣?”
“哦……”鄧輝回到醫生的身份,“他的傷勢並不重,但還是昏迷不醒,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他顯然是中了毒。他大腿上的牙齒印,是被什麼動物咬的嗎?”
“……是。”
“什麼動物?”
倪可遲疑片刻,艱難地說出:“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