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的人被張么爺的話鼓舞了起來,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在人群裡鼓了幾下掌。
兆豐的神情自然淡定,他朝張么爺說:“去老林子裡的人最好不要太雜,有兩三個人陪著就行了。”
張么爺對兆豐言聽計從,立刻就說:“子恆,就你跟著就是了,其他的人都留下。”
張么爺的威信還真是不容小覷,躁動的人群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張么爺很恭敬地朝兆豐說:“老哥,你走前頭。”
兆豐這才背著雙手,走下祠堂的台階。
庹師像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搶在兆豐的前面,走路一蹦一跳的,還不時回過身,朝兆豐呵呵地傻笑。
有了兆豐帶隊,張么爺心裡就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老林子在他的眼裡也就根本沒有了神秘和詭異的氣氛。
張么爺帶頭走了進去。
老林子裡依舊陰氣森森的,厚實的竹枝和樹枝把老林子裡的光線覆蓋得比較昏暗。
剛一進入老林子,張么爺就听見老林子里傳來黑子的狂吠聲。
張么爺立刻警覺起來,說:“老林子裡有人!”
張子恆原本極其放鬆的心立刻狂跳了一下,說:“真的?”
張么爺說:“黑子的叫聲我聽得懂的。”
於是張么爺就把手指塞到嘴裡,衝著黑子發出叫聲的方向使勁吹了一聲呼哨。
兆豐卻沒有做聲,跟著庹師徑自朝老林子的深處走,只是步子邁得明顯快了……
黑子很快就從老林子裡竄到了張么爺的跟前,在張么爺的兩腿間又跳又蹭,嘴裡還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張么爺俯身用手順了順黑子身上的毛,說:“黑子,你咋又一個人跑林子裡來了?剛才看見什麼了?”
黑子似乎能夠聽懂張么爺的話,搖著尾巴,朝著林子深處又汪汪地狂吠了兩聲。
張么爺說:“黑子看見陌生人了。”
而兆豐和庹師這個時候已經走到前面去了。
張么爺和張子恆不敢怠慢,緊趕幾步攆了上去。
幾個人在老林子裡七彎八拐地終於來到了露出樹洞的樹樁旁。張子恆眼睛賊尖,他突然驚呼道:“么爺,又有人進過樹洞!”
張么爺被張子恆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腿肚子顫了一下,說:“你驚風活扯的干什麼?”
張子恆說:“我們昨天在樹樁上留了記號的,記號不見了。”
張么爺驚疑不定地看著張子恆,沒有說話。
兆豐和庹師已經走到大樹樁的旁邊。
庹師很興奮,立刻做出要朝大樹樁上攀爬的樣子。兆豐卻一把拉住了他,朝他做不要爬樹的手勢。
庹師卻朝兆豐咿咿唔唔地狂打手勢。
兆豐也朝庹師打同樣的手勢。
庹師奇怪地笑笑,就安靜下來了。
兆豐圍著樹樁轉了兩圈,庹師又朝兆豐咿咿唔唔地指著樹樁的上部。
兆豐朝庹師說:“你還真在洞裡邊看出古怪了?”
庹師居然衝兆豐使勁點頭。
兆豐就說:“好,那我就進去看看。”
說罷,兆豐一個立地轉身,張么爺和張子恆只覺得眼前一花,兆豐就像蜻蜓點水般噌噌噌地朝樹樁的頂部跑了上去。兆豐上樹簡直就像如履平地……
張么爺不由得喃喃得說道:“乖乖,這不是飛簷走壁嗎?”
張子恆也不由地說道:“果真是高人!厲害啊!”
說話間,兆豐一閃身已經鑽進了樹洞裡。
隨著兆豐進入樹洞,大家都屏住呼吸,林子顯得出奇的安靜。陽光從明淨如水的天空垂落在老林子裡的這一小方空地上,張么爺他們居然沒有感到絲毫的暖意。
只有庹師背著手,神情有點得意地圍著樹樁轉悠。
黑子用靈敏的鼻子貼著地面嗅來嗅去。
好一會兒,樹洞裡沒有絲毫的動靜。張么爺有些擔心起來,朝張子恆小聲說:“子恆,會不會出啥事情?”
張子恆也心慌慌地小聲說:“我咋知道。”
張么爺有點六神無主了,背著手在原地轉起了圈。
過了一會兒張么爺說:“這兆豐老頭是咋下去的?裡面的樹根被庹師都砍得乾乾淨淨的,難道是直接跳下去的。”
張子恆說:“你沒看見他會飛簷走壁嗎?”
張么爺就不說話了,埋著頭繼續轉圈……
時間在這一刻慢得就像蝸牛在爬,張么爺背著手在原地轉悠幾圈便停住望望那棵樹樁,轉幾圈又望望那棵樹樁。樹樁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張么爺越是這樣轉,張子恆就越是心神不寧,他苦著臉朝張么爺說:“么爺,你能不能歇一下?你這樣子在我面前轉來轉去的,我的心被你轉得好焦哦!”
張么爺氣咻咻地朝張子恆低聲吼:“老子的心比你還焦!該不會真的出了啥事?”
張么爺越來越六神無主。
庹師已經坐在一根從地面隆起的遒勁樹根上,悠然自得地咀嚼著一根草莖。
張子恆實在忍不住,對張么爺說:“么爺,你看庹師的表情就該想到樹洞裡沒出啥事。要是出了啥事,這個龜兒子還不早就鑽進樹洞裡去了?”
張么爺眼睛死瞪著張子恆罵道:“你狗日的才是龜兒子!你不要因為庹師是聾子啞巴就不尊重他。他是我們村子的救星!狗日的忘恩負義的東西!”
張子恆委屈地說:“我這不是口白嗎?”
張么爺說:“口白也不行!”
張子恆嘟囔了一句:“懶得跟你說!”就走過去,和庹師並排著坐在那根隆起的樹根上……
黑子這時突然站住了,它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朝著左邊的林子裡低聲地吠叫了兩聲。
聽到黑子的吠叫聲,張子恆的屁股就像長了彈簧一般,一下子從樹根上彈起來,緊張地走到張么爺身邊,朝張么爺小聲說:“么爺,林子裡是不是有人?”
張么爺也緊張地看著黑子吠叫的方向,沒有出聲。
黑子朝著那邊小跑著過去。
張子恆小聲說:“一定有人!”邊說邊慢慢蹲下身摸起地上的一塊石頭。
張么爺越顯緊張,他瞟了一眼坐在樹根上的庹師。庹師若無其事。
當張么爺和張子恆雙目放光地死盯著林子,緊張得快要窒息的時候,林子裡一陣嘻嘻嘻的怪笑聲讓他們兩人一下子就鬆懈下來。
張子恆氣得牙齒一咬,呼地就衝進林子,把穿得又髒又破的張子坤從林子裡給拎了出來,就像摔一個包袱似的一把把張子坤扔到張么爺面前,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惱羞成怒地說:“么爺,老子真想掐死這龜兒子!這兩天一直在這林子裡裝神弄鬼!不被他嚇死也要被他嚇瘋!狗日的!”
張子坤被張子恆兇惡的樣子嚇著了,睜著驚恐的眼睛盯著張子恆。
張么爺也剛要朝張子坤發作,卻突然看見張子坤的手裡捏著一個烤紅薯。
張么爺咦了一聲,說:“他手裡的烤紅薯是誰給他的?”
張子恆也看見了張子坤手裡的烤紅薯,說:“一定是那個撿狗屎的老頭!”說著又緊張地朝林子裡張望。
黑子這時卻從林子裡跑了回來。
張么爺抬頭望了一眼白晃晃的陽光,說:“這狗日的神出鬼沒的在周圍晃蕩究竟想幹什麼?”
張子恆卻抱怨道:“要是在廟裡你不擋住我,興許我都把他捉住了。這下好了,開始鬧得雞犬不寧了。”
張么爺覺得理虧,有些氣短地說:“我還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嗎?再說,這老頭詭異得很,你在廟裡的時候不一定捉得住他。我試過的。”
張子恆不理會張么爺了,使勁將手裡一直捏著的石頭朝林子裡甩了出去。石子落在林子里傳出打在竹子上的聲音。
張么爺埋頭對坐在地上的張子坤說:“給你烤紅薯的人現在在哪兒?”
張子坤居然戰戰兢兢地朝樹洞裡指了指,張么爺和張子恆頓時就目瞪口呆了。
張么爺朝著張子坤的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喝道:“你狗日的說的是不是真的?”
張子坤緊縮著頭,怕張么爺再打他,說:“你下去看不就知道了?”
瘋子的話把張么爺和張子恆噎得翻白眼。
張么爺一咬牙朝張子恆說:“頂老子上去看看!”
張子恆說:“么爺,你真的要進去看啊?”
張么爺著急上火地說:“我就在洞口看看。”
就在這時,樹洞裡終於傳來了輕微的響動,張子恆耳朵靈敏,說:“么爺,有動靜了!”
張么爺一聽,朝張子恆打了個別出聲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地跑到樹樁底下,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
張子恆也如法炮製。兩人一人守一邊,仰頭盯著樹樁頂部,雙目放光……
張子坤和庹師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地看著。
樹洞裡果然傳出一陣響動,但露出頭的不是那個撿狗屎的老頭,而是兆豐……
兆豐一眼就看見躲在樹樁下鬼鬼祟祟的張么爺和張子恆,挺納悶,手腳並用地跳下樹樁,說:“你們兩個躲在樹樁下做什麼?”
張子恆不好意思地朝兆豐呵呵傻笑。張么爺也尷尬得不行,說:“我們被瘋子給耍了,嘿嘿……”
兆豐還是沒有明白怎麼回事。
張么爺就問:“你在下面有沒有碰見一個清瘦的老頭?”
兆豐撣著身上的泥土和樹屑說:“什麼老頭?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張么爺說:“不會吧?剛才瘋子明明說進去個人。”
兆豐說:“哪個瘋子?”
張么爺就指坐在地上的張子坤。
兆豐不冷不熱地說:“瘋子的話你也信?”
張么爺說:“都這個節骨眼上了,誰的話我也不敢不信啊!”
兆豐說:“么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邪乎,洞裡真的什麼都沒有。興許原先就藏著那條大蟒蛇,不信我帶你下去看看。”
張么爺趕緊朝後面退,連聲說:“什麼都沒有最好!什麼都沒有最好。”
兆豐想了想又說:“不過這個洞還是得有人守,我今天得先回去給我師傅說說,讓他老人家再畫兩道符過來。這洞必須得鎮住啊!不然說不定哪天又躥出一條蛇出來,那就麻煩了。”
張么爺立刻就說:“對,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事情!”
兆豐故意賣了下關子,說:“可是該叫誰來守呢?至少今天晚上不能出事啊!”邊說邊瞟了一眼張么爺,又瞟了一眼張子恆。
張么爺和張子恆就像被兆豐的眼神刺了一下似的,躲躲閃閃的不敢正視兆豐的眼睛了。兩個人的心裡都打起了小鼓。張子恆臉上的肌肉甚至因為緊張而在情不自禁地抽搐。
張么爺幾乎是強顏歡笑地朝兆豐說:“其實,其實今天來的時候小白已經安排了一個人守這個地方了!呵呵……”
張么爺的笑非常沒有底氣,髮飄發虛。
兆豐哦了一聲,說:“已經安排人了?誰?”
張么爺又故作輕鬆地笑著說:“安排的庹師。”
兆豐看著張么爺,沒有說話,眼神不驚不詫的。
張么爺被兆豐的這種眼神看得心裡更加輕飄飄的了,恨不能找個東西把自己遮擋起來。
終於,兆豐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笑,說:“我就知道誰都會欺侮庹觀!”
張么爺一聽這話,更是感到無地自容,說:“要不……要不我另外想辦法。”
兆豐說:“就別另外想辦法了。其實真要是換另外的人來守這個地方,我還真的不放心。就讓庹觀守吧!小白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該把庹觀用在什麼地方。”
張么爺繼續辯解地說:“其實我們真不是欺侮庹師,真的是小白這樣安排的。”
兆豐呵呵笑道:“你就別解釋了。你就是不說,我也會讓庹觀來守的。”
張子恆這時也放了心,朝著兆豐討好般地呵呵地傻笑。
兆豐又說:“哦,對了,一會兒我還得親自去見見你說的那個小白,我師傅他老人家有話要我親自帶給她。”
張么爺好奇地說:“萬神仙要帶什麼話給小白?”
兆豐說:“既然是帶給小白的話,當然不能給你說。”
張么爺哦哦哦的顯得怪不好意思了。
兆豐又走到庹師的跟前,朝庹師指著樹樁打了幾個手勢,庹師朝兆豐很溫順地點頭。
吩咐完庹師,兆豐再回身對張么爺說:“咱們走吧。”
這時,張么爺看著孤零零坐在樹根上的庹師,心裡突然間很不是滋味了,說:“就真的把庹師一個人留這兒?”
兆豐說:“不留他一個人在這兒還能咋樣呢?”
張么爺於心不忍地說:“這老實人咋就你說啥就是啥呢?”
兆豐說:“別管他了,我們走吧。”
張么爺又說:“晚上他會不會冷?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守這兒?”
兆豐說:“人賤命賤,甭管了。”說著推起張么爺就走。
張么爺一步一回頭地看庹師,庹師一動不動地坐在樹根上,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離去。張么爺突然覺得此刻的庹師是太孤獨了太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