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度醒轉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後來才知道的)。渾身的骨骼像是散了架,動一動都需要極大的力氣,身體浮腫的厲害,整個人幾乎胖了一圈,皮膚變成了一層土黃色的死皮,有的已經蛻掉了,露出新生的肌膚——這應該就是噬魂蟻留下的傑作。
我活動了一下四肢,雖然疼痛難忍,好在沒有抽搐的跡象,看來我比丹尼要幸運許多。
我躺在一張覆蓋著潔白床單的床上,身上蓋著一層柔軟的棉被,左手腕插著一根纖細的針頭,懸掛在一米高的鐵桿上的瓶子裡有半瓶淡紅色的液體,用一根皮管和手腕上的針頭相連,液體不停地向下滴落著。
好熟悉的場景,我一生中不止一次地經歷過。
但這好像不對,我明明被瀑布帶入了地下,怎麼會置身於醫院的病床上?
難道另外一種生活在地球內部的生物也發展出了和人類相似的醫療科技?
或者說,我的這段記憶只是一個夢境,因為一場意外事故,我昏迷了,自己所謂的驚險經歷只不過是夢裡的情景?
更令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不是那個到處探索神秘事件的異度俠?還是就像莊生夢蝶一樣,異度俠只是我夢中的一個化身?
這實在令我惶恐不安,如果突然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本來不是自己,那種恐懼才是徹骨的!
“白楓?白楓?”我大聲叫起來,這是湧上我心頭的第一個名字,也是我最不想承認的夢中人物。
一片死寂過後,還是一片死寂。
我的心沉了下去:“凝雪,丹尼,丹尼,凝雪!”我抱著無法確信的希望又大聲叫了起來。
還是沒有一點兒回應,我想自己真的只是在做一個荒誕不經的夢而已。
“有人嗎?有人嗎?”我幾乎絕望的聲嘶力竭了。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一個護士打扮的女人推門進來,略微發黑的臉頰在門口探了探,又扭頭出去了,走廊里傳來一陣不知所云的呼叫。
過了一會兒,門再次被推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我不認識他,但我卻認識他那張臉,那是一張標準的東方面孔。
“你醒了?”那人用中文問道,而且過來翻著我的眼皮查看。
“這是哪裡?”我急迫地問。
“埃及開羅。”東方人沖我笑了笑。
“埃及,我怎麼會到了埃及?”
東方人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道:“這個得問你自己了?你被人從尼羅河裡撈起來的時候,全身浮腫,就像是一具腐爛的屍體,但送到這里後,我們發現你還有微弱的心跳,實際上我們並沒有抱著能將你救活的希望,只是盡一個醫生的責任罷了。還好,你居然奇蹟般的甦醒了。”
“我被丟在了尼羅河。”我自言自語地問,神情有些恍惚,因為我想到從尼日爾漂到埃及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的,從你身體和皮膚的變化來看,你至少在水里待了七八天,一個人能在水里泡七八天還沒有死,就已經是奇蹟了。而且據那些撈起你的漁民說,你居然是突然漂浮到水面上來的,這真的有點兒讓人難以置信……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這個東方人好奇地向我詢問著。
也許是身體的感覺系統出了問題,我一直認為自己一直沉到了地下,卻沒想到是在往上漂浮,但自己掉落的感覺是那樣的真實,又不像是錯覺。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狀況,只好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會被扔到了尼羅河,我完全糊里糊塗的。”
這個東方人語氣平和地安慰我:“記憶的恢復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你不要太擔心,你醒過來就說明你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救了我,你是中國人嗎?”我好奇地問。
“是的,我在北京醫科大學讀的書,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來到了埃及。雖然是埃及國籍,但我是一名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他笑著說道。
“我叫異度俠,在這裡認識你很高興。”我艱難地伸出右手。
“樊天。”他伸出手,緊緊握住我艱難抬起的手臂,“我也很高興!”
“樊大夫,我的兩個同伴是不是也在你們醫院?”
樊天驚異地看著我,搖了搖頭道:“你的同伴?對不起,我們沒有發現他們,或許被送到了別的醫院了吧。”
他這麼說當然是在安慰我,世界上哪有那麼幸運的事情,三個從地底漂浮了七八天的人,怎麼可能通通沒有事情。
樊天突然撓著頭問道:“你叫異度俠?我冒昧地問一句,是不是那個以探索神秘事件為職業的異度俠?”
我沖他笑了笑:“異度俠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少含金量,我想沒人願意冒充他吧!”
“果然是你!”樊天一改剛才成熟穩重的模樣,變成一個容易衝動的少年——其實,他的年齡跟我應該差不多,“你知不知道?我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就听說過你,你知不知道?你偵破的那個大學生連續死亡的案子一下子就讓你名聲大振,後來聽說你退學了,專門以探索神秘事件為職業!”
他所說的這件事是發生在大學校園裡的神秘死亡事件,由於覆蓋了全國數十所大學,影響很廣。那也是我的開山之作,正是因為那件事我才下定決心做這麼一種職業(本事件將專文敘述)。
“也就是說,你來埃及也是為了探索一件神秘事件了?能不能先透露一點?”樊天壓低了聲音問。其實這間病房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沒有人能聽到。
我苦笑了一聲,道:“差不多,不過還沒有完全查清楚,這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等我弄明白了一定寫出來放到網上,你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整個事情的原委。”
樊天顯得有點失望:“好吧,我等著。”
這時,有一名護士推開門叫他,樊天站起來,熱心地說:“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我點了點頭,目送他出去。
其實查清楚這件事又談何容易,我現在已經失望到了極點。以羅克所擁有的巨大能量,就我的能力來看,這根本就不可能,與其說是我在追查羅克,倒不如說是被羅克玩弄於股掌之上。之前我還有兩個同盟,可現在他們都不知去向,我又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丹尼也許了解一些內幕,但已經永遠不會告訴我了,實際上就算他知道一些什麼,也無關大局,要不然以他能調動的幕後力量來看,根本就不用找我幫忙,更不會跟我一塊稀里糊塗地去犯險。
是不是應該退卻了?面對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許退卻是最明智的選擇,雖然退卻在我的字典裡找不到,我想應該將它加進來。
接下來的三天裡,我一直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療,身體也在慢慢地恢復,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可以下地活動了。樊天每天都會過來幾趟,一方面為了查看我的病情,以便調整治療方案;另一方面也是對我的經歷充滿著好奇心,一來就坐在我身邊聽我講那些本來已經知道的神秘事件,還會積極地參與到其中,講一些自己的判斷,這也為我重新看待曾經的經歷提供了一些啟發,對一些事情的看法發生了轉變。當然,在交談中我也了解了自己被從尼羅河裡撈上來的那一天經歷的小小插曲。這個插曲差一點改變了我的命運,因為在送到開羅醫院的時候我已經被醫生判定為死亡,要不是樊天的一再堅持,我現在恐怕已經被化為灰燼深埋地下了。這自然不是因為我是異度俠,而是因為我是一個中國人,那种血濃於水的感情是生在一個人骨子裡的。這些事是在樊天不經意間講出來的,他並不想以此來讓我心存感激。
到了第四天中午的時候,按照慣例,樊天總會帶著兩份午餐到我的病房裡邊吃邊聊,但這次我卻等了好久也沒有見到他。正在我打算呼叫護士的時候,病房門突然被人大力地推開了,樊天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手裡沒有提著盒飯。一進門他就催促我:“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