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孽宋·曹三公子探案

第60章 第四節

孽宋·曹三公子探案 曹昇 7768 2018-03-22
時間:申時初,三刻(按今日計時,當為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地點:恭王府,地下洞天。 一行四人拐進一條幽靜狹長的小巷,在數株參天大樹的合圍之下,這條小巷實在不易為人發現。走出小巷,眼前為之開闊,到了一個僻靜的院落,在院落的東北角,是一間佛堂,四人進了佛堂,恭王恭敬地向供奉在佛堂中央的如來佛祖塑像行了叩拜之禮,受他的感染,寧心兒、孟叔也不由得向佛祖合十緻禮,儘管他們並不虔信佛教。三公子則倔犟地凜然不動,對這一尊金光燦爛的巨大佛像無動於衷。 恭王施禮許願焚香完畢,向佛堂後面走去。佛堂後面是一面以巨石壘成的牆壁,恭王站在牆壁面前。已經再無去路,看來牆壁之後一定另有秘道,只是不知如何開啟,恭王趙自然知道,可是他卻並不急著去開啟密道,他不想洩露更多的秘密。

三公子見恭王躊躇的神色,已猜到他的心思,便說道:“小王爺先在此想想,接下來的路我們該怎麼走,我們三人先出去透透氣。”說著,便硬拽著不肯離去、好奇心賊重、什麼事都想摻和一把的寧心兒出了佛堂,孟叔步履蹣跚地尾隨在後。 過了不一會兒,恭王便招呼他們進去。只見牆壁上已經露出一個秘道,秘道兩旁每隔三步便燃有一支巨型蠟燭。秘道往地下延伸,不知其長幾許。他們拾級而下,地底的潮濕和陰冷越來越強烈。終於,恭王在一面石頭前停了下來。恭王把石頭輕輕一推,石頭緩緩移開,現出一扇門。門打開,裡面是一個巨大而華麗的房間,居然寬敞得離奇,室內異香撲鼻,沁人心脾。房間的裝飾滿是苗疆風味,讓孟叔也突然回想起他曾經在苗疆度過的二十餘年光陰,一念及此,他蒼老的面容也多了幾許生氣,而眼神卻也隨之惆悵起來。

一個高大的女子從房間裡奔出來,一把把恭王抱在懷中。她比恭王足足高出兩頭有餘,她抱著恭王,就像是母親抱著嬰兒,情形既滑稽又令人駭異。她穿了一件黑色曳地長裙,將身上的毛髮蓋住,看上去沒那麼嚇人,反而別有冷艷。她一定是等待恭王等了很久,所以每次見到恭王都是如此激動。她忽然發現今天來的並不只是恭王一個人,還有三個她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跟在恭王后面,正好奇地看著她,不過那目光中並無她在苗疆經常遇到的嘲弄、厭惡、恐懼、憎恨,而僅僅是看,單純的好奇。儘管如此,她還是嚇了一大跳,也不知道這些陌生人為什麼到這裡,又想對她怎麼樣,她出於本能,跑回房間裡躲了起來,可是房間裡實在不是一個躲藏的好地方,她只好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只把兩個滴溜亂轉的碧綠雙眸露在外頭。

恭王追進屋裡,軟語安慰她道:“香依,你不要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可是香依就是死拽著被子不肯放手。 三公子道:“香依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們是小王爺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是來和你做朋友的。”香依還是不說話,捂著被子不鬆手。 三公子道:“小王爺,她是不是不會說話?” 恭王道:“剛認識她時,她的確不怎麼會說話,後來經過我細心調教,而香依又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一般的日常對話,現如今她已經能應對自如了,只是她一時之間還不習慣和陌生人講話而已。” 寧心兒已經在畫上見過香依,因此再見到真人時,雖然心裡仍然十分震驚,但畢竟有了先期的心理準備,震驚程度已大為減小。她見到香依躲在床上的樣子,覺得十分可愛。而且同為女兒家,她對香依更有了一份同情與愛惜,她大著膽子走到床前。香依的眼睛瞪得老大,緊張地觀察著寧心兒的一舉一動,不過,她也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示。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對自己並無惡意,或許,這是她作為獸的另一半的天生的敏銳嗅覺。

寧心兒也有些擔心香依會因為自己越來越接近而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因此,她的動作十分小心翼翼,而且也沒有用盡全力,以便萬一見勢不對,還能讓自己有抽身而退的餘地。 寧心兒慢慢地試探性地在床沿坐下,不知怎的,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一位同性產生瞭如此強烈的保護慾望,或許是因為同為女人,而且是戀愛中的女人,又或許是因為香依那古怪離奇的身世和她悲情淒婉的遭遇。寧心兒溫柔地安慰香依道:“我們是來幫你的,我們是你的朋友,請你相信我們。” 她的真誠讓香依漸漸地放下了警惕,她把頭和手從被子中露了出來,她把手向寧心兒伸了過來,寧心兒絲毫也沒有猶豫,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香依的手異常柔軟,雖然長滿毛髮,卻十分光滑。而那些絨毛在劃過寧心兒的手心時,讓寧心兒感到又酥又癢,卻又說不出的舒服。寧心兒不禁有些想入非非,她心想,僅僅是這一雙手,就能帶給一個人如此前所未有的感覺,那她的全身對一個男人又該是多麼巨大的誘惑,只是很少有人敢於去嘗試一下罷了。說不定,這樣的女子,不用下蠱,就已經有足夠的魅力,讓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為她神魂顛倒、不顧一切。

而香依的臉,與畫上相比,更多了一份生動與蓬勃的朝氣,她在苗疆深山中汲取的天地靈氣還沒有消失,依然在她的臉上存有明顯的印記。如果忽略掉那些毛髮,這樣一張臉,甚至比人類中的許多美人的臉還要美上數倍。香依畢竟是一個小孩子,一年多來,除了恭王以外,她幾乎就沒見過第二個人。現在身旁多了一個年紀相當的女孩陪著,雖然兩人還沒怎麼說話,但手卻親密地拉在一起。剛才的恐懼,她業已忘得一干二淨。 在恭王教她讀書識字的時候,香依往往突然就會忍不住淚流滿面。恭王問她原因,她不肯說。她心裡知道,她永遠也不能夠像書裡寫的那些人物一般去生活,可是她還是按捺不住對那種生活的渴求和嚮往,她也希望有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她希望在恭王不能陪在她身邊的時候,也能有人陪她說話,陪她玩耍。可是,她知道她和書上寫的那些人太不同。

香依天真地望著寧心兒,滿是讚嘆地說道:“你真漂亮。”她的語氣是如此的真誠,毫不做作,寧心兒聽得出來,她的誇獎是完全發自內心的。 寧心兒拍拍她的手道:“謝謝香依姑娘的誇獎,你也很美。”香依固執地搖搖腦袋,小聲地說道:“我不美的,我一點也不美,我跟你不一樣。我是一個醜八怪,我要是能像你這樣漂亮該有多好。” 寧心兒說道:“你還說自己不美,你要是不美,小王爺會那麼喜歡你?還特地把你從苗疆幾千里路帶回京城?你要是還不信,你可以問問三公子,還有孟叔。” 香依驚奇地看著三公子,道:“你就是趙經常說起的三公子?”三公子點點頭。香依又說道:“饕餮也是你殺的?”三公子又點點頭。 香依低下頭,輕聲說道:“饕餮是我的父親。”

三公子道:“我知道,希望姑娘不要怪罪於我。” 香依道:“我不怪你。它很壞,它不好。它動不動就要吃人,它雖然不吃我,但它老是去吃別人,終究是做了壞事。” 寧心兒問道:“饕餮怎麼會是你的父親呢?” 於是,香依給大家講敘了她的故事。 “我的外祖父是苗疆的一個酋長,他權力很大,苗人們都很怕他,我母親,也就是他的獨生女兒,是苗疆裡最出名的美女,她長得和你一樣漂亮。在她年輕的時候,她已經許配給了另一個部落的酋長的兒子,聽說是一個威武高大的健壯青年,對這門婚事,母親也喜歡得不得了,滿心期待著那個青年來把她娶走的日子的到來。 “有一天,外祖父帶著部落裡的男人們去和另一個部落打仗,部落裡只剩下婦女和兒童、老人。外祖父和部落裡的男人們一直到很晚才回到部落裡面,卻發現部落裡面很多人都死了,母親也不見了,外祖父非常生氣。那些活下來的人告訴外祖父,是一隻巨大的有三四人高的猛獸突然跑到部落裡面來了,它逢人就一口咬在他們的脖子上,那些人立即就死了。它還要把他們的屍體撒成碎片,放在嘴巴里嚼,就這樣,它一連咬死了七八個人。可是當它看見我母親時,卻沒有吃我母親,而是停下來呆呆地看著她。母親嚇得拔腿就跑,但那猛獸很快就追上了她,一把把她抱住,就離開了部落,往部落外頭的深山里面跑去。

“外祖父要去尋找母親,可是他的部下都勸他不要去找,說我母親肯定已經死了。外祖父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山那麼大,也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過了半個月,母親卻突然回到了部落裡面。很多人都奇怪猛獸為什麼沒有把母親吃掉,外祖父說,那是因為有神靈保佑,部落裡的男人和女人們都很開心,又唱歌又跳舞。 “為了防止猛獸再來吃人,部落搬到了一個平坦的地方,還在寨子周圍挖了很多的陷阱。等到另外一個部落派人來向母親提親的時候,母親卻死活不同意。這個時候她已經懷上了我,我越長越大,她的肚子也越長越大。 “外祖父很生氣,問是誰的孩子,母親說是那猛獸的孩子。外祖父也沒有辦法,他號啕大哭,一再說全是自己的錯,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兒。他賠了很多牲畜和糧食,回絕了那門親事。後來我就生了下來,外祖父給我取了個名字,叫香依,意思是本不該出生的孩子。我出生的時候,饕餮就在寨子不遠處大聲嚎叫,可是它好像知道寨子外頭有很多陷阱似的,不敢衝進來。

“後來,那個母親很喜歡的青年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帶上大刀和弓箭,到山里去找饕餮。大家都說那個青年是苗疆第一勇士,可他雖然勇猛,但仍然不是饕餮的對手。他死了,人們在山上找到了他的刀和弓箭,卻找不到他的屍體,他被饕餮吃了下去。巫師說,這猛獸是天上的神派下來的,只有神的戰士才能把它殺死,凡人是殺不死它的。母親聽說了青年的死之後,每天都哭,很快也死了,她說她到天上去給那個青年做妻子去了。打那以後,部落又搬了好幾回家,每搬一次家,我都長大一些,但是不管搬到哪裡,饕餮都能找到我們。 “那個時候,我已經學會瞭如何使刀,如何放箭,我決定去找饕餮,為死去的母親和部落裡的人們報仇。可是我找到它之後,我拿刀砍它,用箭射它,它居然連躲也不躲,它認出來我就是它的女兒。它流了很多血,看上去很傷心,很可憐。於是我也不忍心殺死它,我站在那裡哭了很久,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它過來抱我,我就任由它抱著,我告訴它,要它離開我們居住的地方,離開我的族人們,不要再傷害他們。它彷彿聽懂了我的意思,它用舌頭把我的臉舔了個遍之後,就離開了我們居住的寨子,它走的時候,我射在它背上的兩隻羽箭還留在它的背上,它也沒有把它們拔去。

“很長一段日子裡,我再也沒有見過它,不過我總感覺到,它就在某個不遠的地方,在默默地看著我,看著我一天天地長大。直到我遇到了趙,告訴外祖父我要跟著趙,到他的國家去,外祖父流著眼淚,一直把我送過金沙江。我知道,為我送行的不止有外祖父和族人們,還有饕餮,它也一定在遠處看著我,目送我離開生我養我的苗疆,去到一個我完全不熟悉的國家。可是我沒有想到,它會一直跟著我,從苗疆到大理,再到京城,它到哪裡,哪裡就有人被他吃掉。我聽趙說道西湖邊的那幾宗命案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它幹的。 “那天晚上,我叫趙駕了一艘船,到西湖中央,想勸它回苗疆,叫它不要再跟著我,我在這裡一切都很好,不要它擔心,可是它不肯聽。它要早聽我的話就好了,也就不會死了。在苗疆沒人殺得了它,連苗疆第一勇士也不是它的對手,可是它沒想到,天下這麼大,總有能把它制伏的人,而這個人就是你,三公子。” 她把她的故事娓娓道來,好幾次,因為抑制不住的抽泣使得她不得不停下來。恭王把她攬在懷裡,不斷地安慰她。 寧心兒也為這個神奇而淒美的故事所感動,眼淚也陪著香依一起流下,孟叔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他知道,在那個遙遠而封閉的苗疆,每條河流,每個村寨,每株樹木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故事,而那裡發生的故事,中原人民往往難以理解,那裡的人們更淳樸、更自然,他們與天地更加親近,他們之間的關係簡單而直接,不像漢人這樣鉤心鬥角,爾虞我詐。 三公子靜靜地聽著香依把故事講完。他預感到了這個故事,然而從親歷者的口中說出,仍然讓他大為震憾,雖然他對香依抱有莫大的同情,然而有件事情他還是必須去做。他看了一眼正在回憶苗疆歲月的孟叔,孟叔馬上會意,向三公子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滿屋子悲傷的氣氛尚未完全散去,三公子卻不得不予以打斷。他對恭王說道:“小王爺,我不得不舊事重提,孟叔曾在苗疆居住了二十餘年,對苗疆的毒物和巫術都深有研究,小王爺不介意的話,我要讓孟叔為你檢查一下。” 趙聞言心中不悅,道:“為何公子對此事念念不忘?” 那邊香依關切地問道:“趙,怎麼了?” 趙答道:“三公子一直懷疑你是對我下了蠱,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的。” 香依問道:“三公子,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難道我真的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嗎?” 香依天真直接的問話讓三公子很是窘迫,連忙辯解道:“當然不是,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心兒和你這麼投緣,我也會跟著她喜歡你的。” 香依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呀,好呀,心兒是個好人,你雖然殺了我父親,可你也是一個好人,好人是會得到好報的,好人喜歡我,我可開心啦。” 三公子硬下心腸道:“香依姑娘,雖然我很喜歡你,可我還是要對趙檢查一番。” 香依道:“你這個人真奇怪,我並沒有對他下蠱啊,你卻總不肯相信。不過,你是神的戰士,只有神的戰士才能殺死饕餮。在苗疆,所有的人都會跪在道路兩旁,迎接你的到來;所有未出嫁的美麗女子都會被她們的父親送到你的床前,希望她們能有幸懷上你的孩子;所有的巫師都會編寫三天三夜也唱不完的歌謠,讚頌你的偉大功績。你這麼做,自然是神的旨意,趙,你就听三公子的話吧!” 恭王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聽從了香依的主意。 寧心兒對香依說:“你說他是神的戰士,他未必會覺得高興呢。” 香依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呀?成為神的戰士是苗疆每個男孩子的光榮和夢想啊。” 寧心兒調皮地一笑,道:“他這個人狂妄得很呢。他認為自己就是神,還硬逼著我也跟著他相信,你稱呼他為神的戰士,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就把他官降一級,他又怎麼會高興呢?” 香依吐吐舌頭,道:“我從來沒見過神的樣子,我外祖父那麼大年紀,他也沒有見過神呀。就連神的戰士,在整個苗疆,一千多年來也總共只出了三個。他說他是神,你相不相信?” 寧心兒歪著腦袋想了一想,道:“不管他是不是神,只要他對我好,就算他只是個凡人,我也會一直跟在他身邊的。” 而在這邊,孟叔正神色莊重地把手指放在恭王趙的手腕之上,探聽他的脈搏,又翻起他的眼皮,審視他的瞳孔,觀察他舌頭的舌苔和顏色,又用手指彈動他的臉頰,試探他肌肉的鬆緊。孟叔所做的這些儘管是醫家在診治病人時必做的功課,然而仍然令恭王趙極不舒坦。他以金枝玉葉之軀,一向高高在上,養尊處優慣了,尋常的醫家,在為他診治時,無不謹小慎微,賠著笑臉,又怎敢像孟叔這般粗魯無禮、下手不知輕重。尤其是孟叔那雙長滿老趼的手,像一卷磨砂紙,讓他嬌嫩的皮膚備受折磨。 孟叔可不管恭王的臉色多麼難看,該干什麼照幹不誤。仔細地檢查完畢之後,孟叔便取過隨身攜帶的小皮箱,從裡面取出幾服湯劑,倒入早已備好的一隻破瓷碗當中。那碗看上去臟兮兮的,也不知道曾經用來盛放過何物,又有多久未曾清洗過。 恭王看得直皺眉頭,喉嚨裡一陣難受。 三公子道:“孟叔,可有結果?” 孟叔挽起袖子,道:“這點小恙,又怎能難得倒我。只要小王爺喝下我配的藥劑,結果立見分曉。” 恭王捏著鼻子,道:“你這到底是什麼藥呀?也不知道用個乾淨些的碗來盛,本王擔心,用這種連叫花子都要嫌棄的髒碗喝藥,本來沒病,也會喝出病來的。” 孟叔道:“小王爺不必擔心,喝了這碗藥,保證對你大有裨益,到時候,只怕你感激老夫還來不及呢,說不定,還會求著我多討幾碗這破碗裡盛的藥吃吃呢。” 恭王道:“要不是香依答應你們,本王才不會受這門子罪呢。”他接過破碗,剛舉到嘴邊,準備飲服,卻又放下,這藥腥臭難聞,令人幾欲作嘔。他舉起又放下,如是再三,總也下不了一飲而盡的決心。 孟叔道:“良藥苦口,小王爺該是知道這道理的吧。” 恭王眼睛一閉,張大嘴巴,將藥倒入嘴裡,咕嚕嚕地咽了進去,他將破碗隨手一扔,孟叔眼疾手快,早將碗牢牢抓在掌心,口中說道:“這混飯吃的寶貝碗,可摔破不得。” 喝完藥後,起初恭王並沒有特異的感受,再過一陣,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好不難過,渾身抽搐,天旋地轉,他雙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才不致跌倒在地。 香依見狀大驚失色,驚呼道:“你們給他吃的是什麼藥?”說著欲從床上起身,去扶恭王趙。寧心兒緊抓住她的手,道:“你不必擔心,孟叔絕對不會害小王爺的。” 香依道:“你保證?” 寧心兒道:“我保證。三公子是神的戰士,孟叔是三公子的戰士。神的戰士的戰士,是不會傷害無辜生靈的。” 香依舒了一口氣,喃喃地道:“他沒事就好,願神保佑他吧。”她虔誠地為恭王趙祈禱。 恭王趙忽然低下腦袋,孟叔早已將一隻金盆放在他的嘴邊,趙“哇”地吐出兩大口淤血。淤血在金盆裡很快便凝結成塊。孟叔看著兩塊淤血,面有喜色。 恭王靠回椅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也奇怪,他吐出兩口血之後,反而覺得精神倍增,渾身充滿力氣,四肢百骸懶洋洋地極為快活,好久他都沒有過這種體驗了。 孟叔又用破碗盛些水來,侍候趙漱口,這次趙對這只破碗不僅不再嫌棄,反而備感親切。趙漱口已畢,三公子問道:“小王爺感覺如何?”恭王道:“孟叔果然是良醫,藥也果然是良藥,小王現如今彷彿年輕了好幾歲,渾身都是力氣。” 三公子道:“你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位姑娘,你可認識?” 趙道:“我當然認識,她是香依呀。” 三公子撓了撓腦袋,捉摸著事有蹊蹺,他瞅瞅孟叔,孟叔卻趾高氣揚地昂著腦袋,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反正他就是不往三公子這裡看。 三公子又問道:“趙,既然你認識香依姑娘,那你有沒有發現她和以前有些異樣?” 趙搖搖頭,道:“沒什麼異樣。” 三公子道:“那你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香依姑娘的模樣。” 趙有些納悶,心想你自己又不是沒長眼睛為什麼不自己看呢?但納悶歸納悶,他還是按三公子的要求回答道:“香依姑娘和普通的女子不一樣,她比那些肌膚如雪的人間美女更美,她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在苗疆第一次看見她時,我就難以自製地喜歡上了她,到現在,我愛她愛得更加強烈,不管別人怎麼看她,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就是為她著了魔,我愛她清澈的眼睛、天真的容顏、渾身的毛髮,凡她的一切,我都喜歡。” 三公子愣了半天,才徐徐說道:“看來我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你是真的愛她。” 寧心兒取笑他道:“你才知道呀!” 三公子嘆道:“我一直身處九天之上,又怎能真切地了解凡人的情感。” 的確,愛情的玄妙之處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再厲害的蠱毒又怎能敵得過人心的力量?真正的愛情,不會因為蠱毒而改變,而心如果已然是一片荒蕪的沙漠,即便往這沙漠上傾盡人世間所有的蠱毒,也結不出愛情的花和果。苗女們所擅長的下蠱,終究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是對那些無望得到的愛情的一種補償和慰藉。 三公子道:“既然你們真心相愛,我便該祝福你們。” 恭王道:“多謝公子。”和香依的畸戀一直是壓在趙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他不敢向任何人提及。這讓他成天心事重重、惶惶不可終日。現在終於對此表示理解和認同,他心裡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三公子又道:“只是不能再讓香依姑娘住在這種地方。”趙道:“可是不住在這裡又能住在哪裡呢?天下雖大,要為香依找個安全的容身之所卻難得很。” 寧心兒道:“這裡陰森森的,成天不見陽光,又悶又濕,再這樣下去,對香依姑娘的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我看,小王爺在京城裡再建一座宅子,讓香依姑娘住進去,再從苗疆把她的族人們接一些過來,這樣他們正好可以服侍她。而且他們都把香依當成自己的孩子,肯定會處處保護她的,也不怕他們會走漏消息,豈不是兩全其美。” 恭王遲疑著,道:“這樣能行嗎?” 寧心兒道:“當然能行,現在對香依姑娘來說,任何一個地方都比這王府來得安全,而且,也會讓香依姑娘更自在、更開心些。” 恭王道:“只要香依開心,就算被人發現,小王也願意一試。” 三公子道:“是啊,天才可獲永生,凡人難免一死。歡愛如夢,死後萬事皆為虛無。人啊人,及時行樂吧,窮盡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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