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孽宋·曹三公子探案

第54章 第九節

孽宋·曹三公子探案 曹昇 7359 2018-03-22
時間:亥時初,二刻(按今日計時,當為晚上九點三十分)。 地點:紫宸殿。 湯思退小心翼翼地捧著東海夜明珠,在夜明珠的光芒照耀下,他的臉色因為興奮而極度潮紅,他看得是如此仔細,以至於他特地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來,擦拭由於人手的撫摩而殘存在夜明珠表面的污漬。他劇烈地咳嗽著,從他的肺裡發出沉悶而空洞的聲音。這一刻,他看上去是一個再可憐不過的老人,正活在他所剩無多的最後歲月裡。然而,人越老越愛作怪。忽然,湯思退用他手中的手帕將夜明珠完整地包住,頓時,夜明珠放出的強烈光亮自空曠的紫宸殿內瞬間泯滅,就像狂風突然停了,就像暴雨突然住了。屋子裡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然而,誰都知道,這一次的黑暗與上一次的黑暗完全不同,這一次的黑暗充滿凶險,充滿暴力。黑暗本身,是為引爆不祥而劃亮的一根火柴,是誕生凶險和暴力的溫床。

隨著突如其來的黑暗,響起一聲暴吼:“統統拿下。”吼聲蒼老嘶啞,卻帶著必勝的把握,這吼聲正是來自當朝丞相湯思退。在這帝國核心所在的紫宸殿上,他取代皇帝,神氣活現地發號施令。吼聲再起,便聽到長劍出鞘的聲音,人急速飛行時衣襟破空之聲,又聽到金鐵交鳴聲、驚呼聲、長劍跌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而在孝宗所在的位置,也傳來一陣微弱的掙扎的聲音。 忽然,所有的聲音都告停止,所有的行動都告完結,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光明的再一次降臨,來揭曉適才黑暗中發生的突然變故。 湯思退等了一會兒,在黑暗中他也同樣心神不寧。為了這次行動,他賭上了一生的名譽和全家全族的命運。他很清楚,一旦行動失敗,對他乃至對他的家族來說意味著什麼。為了這次行動,他做了最精心的準備,最周密的策劃,他絕對不能失敗,況且,他也不可能失敗,因為,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因此,當他掀開手帕、讓夜明珠重放光明時,心情與得勝的元帥走馬於戰場之上、檢閱輝煌戰果時的心情差相彷彿。

紫宸殿內有孝宗、慶王、恭王、包溫和三公子、袁西遊等人。慶王、恭王和包溫、袁西遊都不足為慮,湯思退要拿下的是孝宗和三公子。 現在湯思退看見了高公公那張圓乎乎的白胖胖的柿餅臉,那臉上帶著詭計得逞的陰笑。湯思退回他一個笑容。孝宗則被高公公扼住了咽喉,握在高公公手中的一把鋒利的匕首正緊貼在他的脖子上。孝宗雙目緊閉,神情間已是聽天由命的意思,這讓湯思退滿意極了,當今天子已被自己牢牢控制,便已是先處於不敗之地。他再去看三公子,剛才大好的心情就不免蒙上了些許陰影。三公子站得筆直,神情依然高傲從容,只是他胸前的衣服已被劍刺穿一個大洞,從傷口湧出的鮮血,蔚藍成一片。血已經被及時止住,不再繼續湧出。 金先生則是蜷縮在地上,他的長劍就跌落在他的手邊,他也無力去撿。他看上去毫髮無損,卻已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湯思退一拍手,從紫宸殿外擁入兩百位弓箭手,快速在大殿四角布下陣形,遙呈圍合之勢。箭在弦上,雖未引弓,但每一枚箭頭都如毒蛇的眼睛,盯得人身發麻卻又不敢稍動。 湯思退得意地大笑,道:“這大宋的江山要改姓湯了。皇上在我手裡,一百弓箭手又封住你們所有的去路,還不趕快投降,更待何時?” 三公子卻並不理會湯思退的言語,而是掃視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血跡,不禁微笑起來,對著金先生說道:“沒想到我也會流血。” 金先生邊吐血邊道:“是人都會流血。你看,我也在流血。” “讓我流血的,是你的劍。” 金先生傲然道:“不錯。” “看來,我一直低估了你的劍法。” “你並沒有低估。換作世間另外任何一個人,我那一劍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惜你並沒有要我的命,我還好生生地站在這裡。” “我那一劍已盡了全力。殺不了你,我並無怨言。” “為了躲開你那一劍,我已盡了全力。” 金先生欣慰地笑了笑,然而一笑之下,牽動身上的傷處,笑容迅即轉為痛苦。 三公子道:“你現在已經再無還手之力,取你性命,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你不會讓我死。” “為什麼?” “因為寧姑娘。” 三公子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反問道:“哪個寧姑娘?” “世上只有一個三公子,世上也只有一個寧姑娘。你知道我說的就是寧心兒寧姑娘。” “她在你的手中?” “不錯。” 三公子道:“很好,一命換一命,你放了她,我也放了你。” “承蒙三公子看得起,老夫殘命一條,又怎能與如花似玉的寧姑娘相提並論呢?像老夫這樣的庸碌之輩,普天下每天都要死成百上千個,一點也不值得可惜。”

“事已至此,金先生何必還要苦苦隱瞞自己的身份呢?” “老夫本是江湖中無名之輩,又有什麼身份值得隱瞞?” 三公子麵容一整,道:“有一位故人,想必你已有二十餘年沒見過他了。”三公子一拍掌,一位老者從紫宸殿的偏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老者來到金先生面前,面帶慈愛地看著他。金老生喉頭一甜,啞聲道:“師兄,怎麼是你?”老者也是極其激動,聲音顫抖地說道:“師弟,一別二十餘年,你一向可好?” “我很好。師兄,你怎會在這裡?” 三公子道:“公孫度厄老先生乃本朝四品武官、御前帶刀侍衛,他不在這裡,又該在何處?昔日武林名宿飄風老人,號稱巧參造化,於數十年前肉體飛升,其座下兩大弟子也是名動天下,一時瑜亮,師兄公孫度厄使一把龍飛刀,師弟宋化劫持一柄鳳舞劍,時人稱為龍飛鳳舞,刀劍雙絕。二十多年前,師兄弟攜手闖江湖,走遍大江南北,罕逢敵手。你們師兄弟今日會在此地相聚,也算是造化弄人。”

公孫度厄道:“師弟,昔日你我師兄弟情同手足。不想今日各為其主,互為仇敵。我為宋朝,你為金國,不知師父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又該作何感想?” 完顏化劫閉目不語。 公孫度厄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我本是不信的。師弟,你本是金將完顏宗弼之幼子。建炎四年,完顏宗弼所率大軍為我朝大將韓世忠擊敗於黃天蕩,尚在襁褓中的你被倉皇逃竄的亂軍拋下,幸而師父飄風老人適經該地,將你收養,又見你資質不凡,便毫無私心地將絕世武功傾囊相授。從小至大,你喝的是我宋朝的水,食的是我宋朝的糧,師父命你以宋為姓,便是讓你不忘大宋恩情。師父仙去之後,你我攜手闖蕩江湖,日子何等逍遙快活。不想機緣巧合之下,你得知了自己的出身來歷,便不告而別,徑自投奔金國而去,並將姓氏從宋改回完顏。以你的武功智慧以及皇室血統,讓你在金國榮華富貴,加官晉爵。然而,在你的手上,可沾染了多少對你有養育之恩的大宋百姓的鮮血。”

完顏化劫道:“如果我安心地做宋朝子民,百年之後,我有何面目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我的血液裡流的是金國人的血,我的呼吸只有在北方的遼闊和冰雪裡才能自由而舒暢,我必須回到我的故國,這是宿命,我生而為金人的宿命。如果我是一個在金國長大的宋人,我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回到自己的國家,和自己的人民在一起。師兄,你必須承認,我們誰都沒有錯,這是命運的安排,由不得我們。” 公孫度厄長嘆一口氣,二十多年不曾見面的師兄弟,再度重逢卻已是敵人,心裡真是百感交集。師兄弟兩人長久地凝望著,彼此交換著複雜而陌生的眼神,看樣子,他們的對視可能將永遠持續下去。 三公子不得不出言打斷他們,儘管他痛苦地認為這種行為與他的身份嚴重不符。三公子道:“完顏化劫,寧姑娘現在哪裡?”

完顏化劫道:“寧姑娘的下落,你去問湯思退。” 三公子對湯思退說道:“湯丞相,寧姑娘怎會在你手上?” 湯思退道:“寧姑娘到丞相府上陪伴老夫的兒媳南宮小蓮說話,可謂是自動送上門來給老夫做人質,得來全不費工夫。” “心兒現在何處?” 湯思退道:“我為何要告訴你?告訴你對我有何好處?” 三公子道:“告訴我,你不一定會得到好處,但若不告訴我,你一定會得到不少壞處。” 湯思退道:“怎麼?莫非你要殺了我?” 三公子道:“我不殺你,我會殺完顏化劫。” 湯思退雙手一攤,道:“你要殺完顏化劫,請儘管動手,我求之不得。” 三公子道:“難道你不怕開罪於你的金國主子?如果我把完顏化劫因你而死的消息告訴金國,金國方面將會對你作何反應,我想你是能夠想像的。”

湯思退道:“當今天子便在我的控制之下,京城的禁軍也盡為我所掌握,朝野上下半數左右官員是我的門生,四大戰區的將軍也是老夫的親信,大宋天下已是我湯思退的天下。就算我親手殺了完顏化劫,金國人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金國皇帝並不傻,不會為了一個來歷蹊蹺的遠房皇親的死而再度與中原大動干戈。” 完顏化劫憤怒地道:“我早就知道,漢人陰險狡詐,不能相信。” 三公子大怒,道:“別忘了你也曾經是一個漢人,你是漢人用奶和食物養大的。他們對你索要過報酬嗎?而你又曾拿什麼來回報他們?畜生尚且知道報恩,依我看,你這個金人連畜生都不如。”三公子氣憤至極,手一探,跌落在地上的長劍已到了他的手中,他目光炯炯,長劍舒緩而平靜地向完顏化劫的咽喉刺去。

完顏化劫被三公子訓得啞口無言,但在他的內心裡又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他的眼睛,注視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劍尖,知道今天已是在劫難逃,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屈服與害怕。他曾經憑這柄鳳舞劍殺死無數人,那些死者的面目他甚至都已經無法記起,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死在自己的劍下。 忽然,一隻粗糙蒼老的手快如閃電,一把握住鳳舞劍劍身。那鳳舞劍是何等鋒利,而且又是握在三公子手裡,蒼老的手掌頓時噴出大量的鮮血,但畢竟阻止了鳳舞劍繼續刺下。 三公子冷冷地看著徒手抓住鳳舞劍的公孫度厄,道:“抓在劍上的是誰的手?” “是老夫的手。” “凡我要殺的人,沒有人救得了。” 公孫度厄倔犟地用手把劍抓得更緊,血仍然不停地從掌心流出,沿著劍鋒下滑,凝於劍尖,再滴落到完顏化劫的臉上。公孫度厄也不說話,眼眶裡隱隱噙著淚水,哀求地看著三公子。 三公子冷冷地道:“公孫度厄,鬆手。”三公子的聲音並不大,卻有一種勢不可當的威嚴,讓人不敢不按照他的話去做。 公孫度厄聞言也是一震,以他在朝廷的官位和江湖的聲望,卻也不敢對三公子的話稍加反駁。如果說以前的三公子是一尊優雅的神,現在的三公子則是憤怒的魔。公孫度厄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手仍然緊握著劍鋒不肯放。公孫度厄道:“老朽與師弟同門三十餘年,情同手足,實在不忍見他橫死在老朽眼前,求公子高抬貴手,網開一面,留他一條殘命,老朽已經決定退隱江湖,回到恩師當年所居的終南山,老朽想把師弟也一併帶上,從此閉關不出,不問紅塵中事。”說著說著,公孫度厄不由得老淚縱橫,其狀令觀者心酸不已。 三公子道:“完顏化劫,睜大你那賤民的眼睛,看著一個陰險狡詐、反复無常的漢人,不顧自己的尊嚴與地位,當著眾人的面跪在我的面前,在為保全你的一條狗命而苦苦求情。” 完顏化劫厲聲道:“師兄,不必為我求情。敗軍之將,不復言勇,三公子,只怪我學藝不精,不能一劍要了你的性命。你可以殺死我,但你永遠也別指望我會卑躬屈膝地向你求饒。我認祖歸宗,與宋朝為敵,我問心無愧。師兄,我先走一步,去侍奉師父他老人家去了。”說完,他使出全身僅有的氣力,雙手握住鳳舞劍劍身,頭往上猛一頂。 眼看鳳舞劍即將輕易將完顏化劫的咽喉貫穿,三公子卻手腕輕輕一抖,剎那間,鳳舞劍被震成數段碎片,完顏化劫求死而不得。三公子道:“完顏化劫,你吃我一掌,已是心脈盡斷,形同廢人,我殺你何益。” 完顏化劫躺在地上,渾身再也沒絲毫動彈的力氣。公孫度厄憐惜地望著完顏化劫扭曲猙獰的面容,卻又想起當年那個總喜歡跟在自己後面的頑皮少年。公孫度厄看向龍椅旁被高公公挾持的皇上,道:“陛下,老夫欲帶師弟歸隱終南山,望陛下恩准。” 皇上苦笑道:“你留在此處,也於事無補,去吧。” 公孫度厄跪謝皇上,抱起完顏化劫,向門外走去。對這樣一個形同枯木、心如死灰的老者,又有誰能忍心阻擋。 偏偏三公子不知趣,他就筆直地站在公孫度厄面前,道:“公孫先生,走不得。” 公孫度厄抬眼看一眼三公子,又垂下眼瞼,低聲道:“公子想擋老夫的去路?” 三公子苦笑道:“恐怕是的。” 公孫度厄默默地將完顏化劫放回地上,動作緩慢而輕柔,彷彿生怕弄痛了他,公孫度厄再站起身時,與方才已是煥然兩人,他目光炯炯,手按刀柄,雙肩微抖。殺氣,從他蒼老的體內散發,慢慢蕩漾開來,公孫度厄沉聲道:“三公子,老夫敬重你為國立下的奇功,然而老夫蒙聖上恩准,帶師弟回終南山以度殘年,公子若想阻攔,便是抗旨不遵,公子雖然劍法傲絕當世,老夫的龍飛刀卻也容不得你胡來。” 三公子特意將眼睛睜大許多,以強調自己內心的驚詫,他把公孫度厄上下打量,卻不置一詞。公孫度厄被三公子冷淡而不屑的目光所激怒,道:“公子再不讓開,可怪不得老夫刀下無情。”他左手一按刀鞘上的機括,龍飛刀半截彈出,閃爍著奪目寒光。 三公子搖搖頭,道:“無論你再年輕二十歲,還是你再年長二十歲,你都遠不是我的對手,何必說那麼多狠話,最後害得自己下不了台。” 三公子話未落音,公孫度厄已是大吼一聲,高舉龍飛刀過頂,閃電般劈出,斜削三公子頸項。刀一劈出,只聞劃空聲,不見刀之形,彷彿刀已憑空消失,只有沾染上鮮血,方能讓其再度顯形,連刀都看不見,如何能躲? 三公子用不著躲這一刀,他只動了動兩隻手指。無巧不巧,這一刀正砍在他兩指之間。三公子兩指一併,已將龍飛刀牢牢鎖住,順手一帶,公孫度厄只覺得手心處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力傳來,他承受不住,手鬆開刀柄,龍飛刀已被三公子奪去。 三公子冷漠地看了看手中的龍飛刀,道:“公孫先生,人貴有自知之明,更何況你這種閱歷豐富的老江湖。高山仰止的曹三公子,豈是你能抵擋?我勸你先留下,聽我說幾句話。” 公孫度厄惶然不知所措,他一生經歷大小三百餘戰,未有一戰敗得如此乾淨利落,一招之內便被三公子奪去兵器,如同做夢一般。他知道,這巨大的差距,用再多的勇氣、憤怒都彌補不了。他面如死灰,心裡冰涼絕望。他咽一口唾沫,鎮懾心神,道:“公子有話請說。” 三公子將龍飛刀遞給公孫度厄,道:“公孫先生,你先把刀收好。”公孫度厄木然伸手接過刀來。三公子的手指離鋒利的刀刃不到一根頭髮的距離,彷彿輕易得而剁之。他卻不敢再度攻擊,他闖蕩江湖數十年所積攢起來的信心在瞬間被摧垮。 三公子道:“公孫先生,自從二十年前完顏化劫去宋返金以來,你和他今日是第一次見面?” 公孫度厄道:“這還會有假?” 三公子道:“也從未通過書信?” 公孫度厄道:“沒有。” 三公子帶著洞察一切的微笑,道:“公孫先生,你要怎樣方肯說實話?” 公孫度厄不快地道:“我所說的皆是實話。” 三公子道:“你不肯說實話,那我替你說。你和完顏化劫一直都有聯絡。為了他,你不惜成為千古罪人,刺殺金使烏林答天錫,使宋金兩國關係驟然緊張,邊關戰事隨時可能爆發。因為你的一時糊塗,多少將士將血灑沙場?多少百姓將流離失所?” 公孫度厄怒道:“三公子,你少血口噴人,老夫與烏林答天錫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 三公子道:“你與烏林答天錫的確無冤無仇,可是完顏化劫與烏林答天錫卻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你殺死金使,便是為你的師弟報仇雪恨。金使烏林答天錫乃是當今金國國主的乘龍快婿,娶金國遣易公主為妻,那遣易公主貌美驚人,愛慕者無數,完顏化劫也是其中之一,金國禮數粗陋,同姓通婚亦是常見之事,完顏化劫自恃屢立功勳,向金主提親,金主答复:只要遣易公主同意,他便同意,然而遣易公主早已中意於年少英俊的烏林答天錫,對已過不惑之年的完顏化劫並無好感,完顏化劫自恃甚高,遭遣易公主無情拒絕,便懷恨在心。他無時無刻不想著置烏林答天錫於死地,將遣易公主據為己有,只是苦於無合適時機。此次金使出訪我大宋,可謂天賜良機,他便寫信與你,要你替他殺死金使,這樣金國上下誰也不會把金使之死與完顏化劫聯繫起來。雖然你和完顏化劫親如手足,感情深厚,對他的要求你從來都是盡力滿足,但你也深知殺死金使可不是鬧著玩的。一開始你還在猶豫之中,直到你在紫宸殿上親眼目睹金使的倨傲囂張,傲慢無狀,這才起了殺他之心。你身為御前四品帶刀侍衛,金使在驛館內的起食居行你均瞭如指掌,你的龍飛刀在三公子麵前雖然恍如兒戲,可要殺死一個區區金使卻是輕易得很,刑部雖然在京城乃至全國均佈下天羅地網,搜尋殺死金使之凶手,但歷經數月卻一無所獲,何故?因為有一個地方,刑部永遠也不敢上門搜查,那就是天子所在的皇宮。你侍奉天子,日常都居於皇宮之內,刑部如何找你得到?” “等到金使烏林答天錫被殺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一場大戰如箭在弦,這本是你站出來講出真相的最佳時機,可是這時完顏化劫化名為金先生來到了京城,你們師兄弟秘密地見了面,完顏化劫哀求你保守秘密,你一旦說出真相,完顏化劫回國之後,定會被金主處死。所以,為了保全你師弟的一人之命,你不惜置大宋江山之安危於不顧。可你想不到完顏化劫瞞著你另有計劃,與湯丞相勾搭成姦,欲廢黜天子另立新朝。你若是早一點將完顏化劫的真實身份禀告皇上,湯丞相的陰謀恐怕早已被揭穿,但你又一次選擇了裝聾作啞。大宋江山未曾淪陷於外族鐵騎,倒先險些被內賊纂奪,你雖不欲賣國,但國幾欲因你而亡。你連續兩回不經意的一念之差,幾乎使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三公子滔滔一席話,居然無人打斷。湯思退自恃已經掌控大局,樂得靜觀其變,況且,三公子所說的諸多細節他以前並不知道,是以不僅沒有製止,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公孫度厄抹去一頭冷汗,道:“公子說得雖是天花亂墜,可有證據?” 三公子道:“如果你心中自認有罪,要證據有何用?如果你自認問心無愧,要證據又有何用?” 公孫度厄低下頭去,憂傷地看著完顏化劫。睡去的完顏化劫臉色依然蒼白。公孫度厄的面色一變再變,內心百念叢生,卻莫衷一是。 三公子又道:“公孫先生,你以為完顏化劫會永生不死?你以為你也會永生不死?大宋接下來數十年是兵災連年還是歌舞昇平,就在你一念之間。公孫度厄,你何去何從?” 公孫度厄環視四周,目光從每一張臉上掠過,卻並不停留。最終,他的目光向三公子仰望。他嘴唇輕微顫抖幾下,忽地跪在三公子麵前,以頭叩地,痛聲道:“老夫有罪,老夫有罪,金使確為老夫所殺,老夫願意一命償一命。” 三公子將公孫度厄扶起,道:“只是委屈公孫先生連同完顏化劫到金國一行,將事情經過面陳金主。金國即使再欲南侵,也將是師出無名。眼下我大宋戰備未齊,與金國交兵只會兩敗俱傷。天假大宋十年安寧,勤修武功,積攢糧草,待到兵強馬壯,國力富強,屆時再大興王師,北伐故土,然後一戰可圖之,盡復當年疆土。公孫先生捨一己性命,可換大宋十年安寧,凜然大義,可歌可泣,公孫度厄之名,日後必將彪炳於史冊。” 公孫度厄道:“謹遵公子囑託。公孫度厄雖可死於異族之地,不可死於異族人之手,一俟老夫將殺死金使經過由來告知金主,便引刀自盡,絕不受辱。” 三公子道:“公孫先生請放心,你的遺體必將返還大宋,歸葬於終南山。” 公孫度厄再拜道:“多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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