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1·祝融神杯

第4章 第四章百毒蟲養穴

坐在吉普車上,隨著綿延的鄉間小路一歪一晃,此刻已經是新鄭城郊的田野。周圍暮色四合,只有幾聲蛐蛐的叫聲偶爾響起來。老鐘在後座上整理相關的器械,老苗則開著車跟我講述他和小聶遇險的經歷。 就像盜墓是家傳一樣,從黃帝時代起與盜墓賊相對立的一種人就出現了,那就是守陵人。他們一般是天子的近親大臣,顯赫世家的功勳子弟,將軍的親兵侍衛。這些人忠心耿耿地守衛著自己的家屬、朋友或敬仰人的陵墓,就像袁崇煥將軍的親兵及其後人隱姓埋名守衛他的墳墓一樣。這些人與盜墓賊勢不兩立。但是也有一些人因為機遇巧合,原來曾經是盜墓賊,但是後來卻成為了守墓人。就像老鐘給我講述的那個故事一樣。 解放以後,國家為了保護埋藏在地下的陵墓,進行有目的的考古發掘,在一些文物重點區域的文物部門成立了專門的巡邏隊伍。而老苗和小聶就屬於這隊伍中的一員。

他們不僅要保護陵墓不受盜墓賊的侵害,必要的時候甚至還得救助那些陷入困境的盜墓賊。由於新鄭市是戰國春秋時期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同時也屬於北邙風水寶地的範圍,古墓林立,林林總總的各級有價值的墳墓逾萬座,號稱地下博物館。但是這些墳墓裡有大量陪葬品的同時也危機四伏,各種機關重重,不少盜墓賊下得去,出不來,或者驚動墓裡的守棺獸,死相極為慘烈。 三天前的一個晚上,老苗和小聶按慣例在城東韓王陵及其大夫陵墓群之間巡看。那是一個沒有月光的晚上,手裡的軍用手電一長一短刺破天空。有時候,這手電光也是一種警示,更多的是恐嚇作用。前半夜倒是相安無事,老苗他們開車到城西鄭王大墓轉了一圈以後又重新回到了韓王陵舊址。老苗幾十年間出沒在這裡早已對這些地形爛熟於心。而小聶是老鐘體諒老苗辛苦剛剛分配給他打下手的年輕人。剛剛接觸這個行當,小聶正是新鮮興奮的時候,追著老苗問東問西,問夠了以後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他在網上搜刮的一些古墓鬼故事。正當小聶講到兩個盜墓賊剛剛開啟一個古墓卻發現一個白色人影飄出來的時候,老苗一把抓住他,示意他閉嘴。小聶嚇了一跳,跟著老苗一起蹲在一堆荊棘草旁邊。

四周沒有了剛才的腳步聲和小聶的談笑聲,突然之間靜得可怕。他們屏住呼吸,仔細傾聽。只有遠遠的田地里傳來夏蟲的鳴叫,凌晨幾點的寒氣也慢慢地從地表上浮起來,與空中的熱空氣結合,升騰起一陣陣白霧,倒像極了剛剛小聶鬼故事裡的古墓鬼影。大約十幾分鐘後,老苗還是一動不動,小聶卻耐不住了,正想開口說話,老苗卻突然拋下他,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小聶緊跟不捨,大約跑出去約有四百多米,老苗突然停住又伏下身子。小聶也收住腳步,大口喘息著蹲下。雖然是大小伙子,但是猛地發力奔跑,竟然比一個老人家呼吸聲音還大。老苗轉過身,不滿地看他一眼,小聶使勁地摀住鼻子。藉著陰暗的天光,就在大約一百米處,一個人正伏在墓地之間,看情形好像是剛打通盜洞,正在往裡面張望。小聶一個健步跑上去,就準備抓個現行,全然沒有聽到老苗的阻攔。

可是,等小聶抓到那個人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身體軟綿綿的,早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彈性。還沒等小聶奇怪,就發現那個盜墓賊伏的地方正是一個盜墓洞,剛剛翻起來,看見一道流光刷地從洞口冒出來。流光裡一隻大飛蛾翩然飛出。 就在剎那間,那隻飛蛾帶著流光直飛小聶,小聶趕緊往後撤,那飛蛾就像有靈性一樣緊緊跟隨著小聶,徑直飛過去。小聶一著急之下用手電朝飛蛾打去。那飛蛾速度極慢,小聶一下子就擊中它,它無力地拍打了兩下翅膀後就跌落在了盜洞裡。小聶剛想彎腰查看地下的那個人,就見盜洞裡彷彿著火了一樣,白色的熒光直刺天空。不大會兒的工夫就看見一個白色的熒光球從那個臉盆大的盜洞口冉冉升起,在凌晨的藍黑色夜幕下,如同升起一輪白色的小太陽,散發著慘白而瘆人的光芒。

這輪白色的小太陽詭異地升起在空中,中間好像有很多東西在不停地蠕動,散發著什麼東西。直到升到一人高這才清楚地看到裡面竟然是數千隻剛才那樣的飛蛾,正緩慢地糾集在一起不停地飛翔、蠕動,令人產生一種極度的心理恐懼感。 小聶呆呆地看著這些突然出現的東西,這時候突然感到腳下一動,他低頭一看,原來腳下那人竟然緩緩地動了起來。從他身下也飛出不少這種神秘的飛蛾。原來,這個盜墓賊是被這些飛蛾所殺。這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很顯然,小聶被嚇呆了。 小聶一回頭髮現身後無人,這時候才發現老苗竟然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十幾米之外,就看見老苗用手電照著自己的臉,把手緊緊地捂著口鼻,示意小聶照他的動作去做,然後慢慢地蹲下。小聶悟性也很高,趕緊摀住口鼻,緩緩地蹲在地上。而那些飛蛾一時間找不到目標似乎有些焦躁,中間的蠕動速度越來越快,體積也越來越膨脹,彷彿一顆極不耐煩的小太陽隨時要爆炸一樣。就在幾乎要爆炸的一剎那,突然,一個黑影從小聶身後竄了過來。就听見“哧”的一聲,一口霧狀的液體從老苗的嘴裡噴了出來,直撲那團飛蛾,那團發光飛蛾十分懼怕老苗的口水,一噴之下竟然沒有能力再反應,那顆小太陽一下子就黯淡下來。老苗乘勝追擊,不斷地喝著手裡抓的瓶子裡的液體,一邊像個發射器一樣用噴霧追殺著這些飛蛾。

很快,在老苗辛勤的勞作下,那團飛蛾紛紛斃命於老苗嘴裡噴出的霧體。直到老苗示意,小聶才放開手,深呼吸了一下,這才發覺空氣中充滿了一股烈性酒的味道,這才發現老苗手裡提的竟然是一瓶六十二度的老白乾。 老苗又小心翼翼地翻開趴在地上的那個人。果然,身下壓著十幾隻飛蛾,還沒等飛起來就又死在老苗的“酒霧”裡。 老苗示意小聶拿著手電,他飛快地扒開了那個人的上衣。這是一個年紀約三十多歲的漢子,肌肉十分的結實,在手電的照射下,左臉的傷疤尤其明顯。只見他的胸口密密麻麻趴了幾十隻飛蛾,老苗依然就是如法炮製,飛快地用酒殺死這些東西,然後戴上一隻橡皮薄膜手套飛快地往下拽這些飛蛾。小聶這才發現,這些飛蛾的尾部竟然牢牢地紮進了這個人的肌肉裡。不一會兒的工夫,老苗就把他身上的飛蛾清理乾淨,頓時在他的身上出現了幾十個小紅點。他讓小聶抱著這個人的頭,扒開他的眼簾看了一下說:“還有救,但是要快!”說完便放開手跑到一邊的田地里東尋西找不斷地拽著什麼東西。只見他回來後手裡抓了一大把綠色的蒿狀野草,飛快地把這些野草擰出汁液來,然後就在那個人的身後來回地擦起來。不大會兒的工夫就感覺草上開始沾滿了一些黑色的小顆粒,密密麻麻的附著在草莖之間。老苗對著手電看了一下,毫不猶豫地用酒噴了一口,只見那些顆粒全部都融化成了黑色的汁水。

小聶看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 老苗又拽了一大把野草,頭也不抬,邊擦邊說:“這東西叫巴蠟蟲,是裡的東西,古代很多達官貴人的墓穴第一層就是由它們即將成熟產卵的成蟲來堆砌的。這些蟲子如果用藥水調製好,再加上合適的濕度和條件可以保存千年。他們繁殖能力極強,也就是產卵期攻擊力極強。在休眠的狀態看著像一些石灰子,但是只要一遇見水分,就立刻膨脹發光,遇到活的動物便一擁而上用螯追刺進身體裡。產下卵的同時也分泌大量的麻醉劑。這樣就活生生地把卵寄生進了這些動物的體內。” 小聶聽了後一陣皮麻,看著老苗手裡的那些蟲卵一陣陣的噁心:“那豈不是把這個人當成了一個蟲體培養皿?”老苗點點頭:“這些蟲卵只要兩個時辰就破殼而出,以他的血肉為飼料,很快成長為幼蟲,鑽出他的身體,如果這人死了也就算了,如果沒死,他會親眼看著自己的身上鑽出來無數的蟲子然後痛癢致死。這些東西一度在戰國春秋時期非常流行,那時候貴族為了懲罰逃跑的奴隸,經常把他們扔進巴蠟蟲的成蟲堆裡,然後看著他們滿身血肉潰爛痛癢而死,死相慘不忍睹!”

小聶聽得一陣惡寒,竟然不敢再靠近那人一步。老苗看見他這樣子,無聲地笑了一下,然後又去四周拽了大把的野草。 “這叫茜草,它的草液是唯一可以拔出來這些蟲卵的東西。”老鐘看了看手裡不多的茜草,吩咐小聶看好這個人然後向遠處尋找更多的茜草。 小聶極不情願地看著這個傢伙,就他在不經意地用手電照射這個人上下打量他的時候發現,這個傢伙的脖子上掛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用手電一照,好像是一個黃銅製作的管狀物體。小聶輕輕地把這個銅管摘下來,盡量不去碰那個人的身體。原來是一個黃銅哨子,除了哨嘴部分,其他的地方都已經是銅鏽斑斑。 彷彿是鬼使神差一般,小聶竟然把銅哨放在嘴邊輕輕地吹響了。 寂靜無聲的黑夜裡,彷彿是從九幽地獄裡招魂的短笛,就這樣在冥冥之中像風一樣流淌出來。那似有似無的哨音傳到老苗耳朵裡的時候,老苗渾身上下打了個冷戰。

等他飛快地奔回去時,小聶已經倒在了地上,就在他橫倒的不遠處,一雙銀灰色的眼睛正冷冷地註視著老苗…… 老苗講到這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猜出來了,飛快地接道:“是墓獾?”誰知道老苗搖搖頭:“不是墓獾,是我們剛剛救的那個盜墓賊!” 老苗這個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原來,盜墓賊為了晚上盜墓方便,又不敢使用燈火,一是怕招來別人的注意,二是明火還可能引起古墓淤積的沼氣引起爆炸。所以,很多盜墓賊會在準備盜墓前的兩個月左右服用一種丹藥,能增強眼睛夜視能力,眼睛就像一些動物一樣能在黑夜裡發出熒光。 那個盜墓賊虛弱地看了老苗一眼突然出聲:“翻夜鬥,扯漏朝天褂,鷂子鑿眼,老校尉託大底敢問幾兩分金秤?” 這是盜墓的黑話,大意是:盜這個大墓的時候意外失手,被墓蟲重傷,多虧老前輩救治,請問您是哪一路?

老苗只顧著察看地上的小聶,冷冷地回答了一句:“赦封巡山將軍。” 那個盜墓賊倒吸了一口涼氣,拱拱手:“陰陽自古分兩道,校尉將軍路不同,月下恩常記,來日分杯盞。”這兩句不是黑話,但是卻是兩句客氣話,意思是:翻山客和巡山將軍自古就是賊與兵的關係,這次蒙你相救,這個恩記下了,但是來日我再報。 說完,這個傢伙一歪一扭地就要走。老苗突然站起來厲聲喊道:“站住!”那個人嚇得一哆嗦。 “你的傢伙咬傷了我的人,你看怎麼辦?”老苗沉聲說。 那個人在月光下咬咬了牙,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從胸前拽下一個東西向老苗扔了過來:“一長三短,莫要它死!”他踉踉蹌蹌往前走。 老苗看看手裡的獾哨和留在地上的工具,明白他這次是徹底要告別盜墓生涯了,衝著他的背影大聲說:“茜草兩斤熬汁清洗周身,早晚一次,清洗三日,內服白醋,”然後低低地說,“或許還可多活幾年!”

“你就這麼把他給放走了?”我大聲質問老苗。在我心裡,賊就是賊,兵就是兵,老苗的職責就是抓這些盜墓賊,怎麼可能眼睜睜地把他放走呢?好似我在身邊就一定會抓住他似的。面對質問,老苗依舊是不發一言。 老鐘已經聽過好幾遍這個故事了,這時候他突然“嗤”的不屑地笑了一下,用一副小孩子不懂事的語氣說:“小聶倒在地上,只要片刻就可能死過去,先顧自己人還是抓賊啊?何況他又沒有盜開古墓,僅僅是打開了一個洞就倒了黴,不構成任何犯罪事實,我們又沒有執法權,只能扭送,知道嗎?但是你告他什麼?告他在地上挖個洞?” 我徹底無語,安靜地看著車燈在路上東扭西歪來回晃蕩著。 藉著手電筒的燈光,我好奇地端詳著老苗遞給我的銅哨。就是這個東西,小聶吹響了它,被墓獾咬傷了,而老苗又用它吹響一長三短把墓獾招過來抓住,取了它的血敷在小聶的傷口上,雖然從傷口裡流出了大量的毒血,但是小聶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而咬他的墓獾也突然死去,並從口中流出的黑血里長出了屍死覃。見多識廣的老鐘終於斷定在這個古墓裡埋藏著曾經在盜墓行當里人人自危的極度危險的東西——戰國金屍,那隻倒霉的墓獾一定是被戰國金屍所傷,而它咬傷小聶的同時也把屍毒傳給了小聶。 戰國金屍,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是每當有人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老鐘和老苗的臉色都會為之一變。每當我窮根追底地去詢問的時候,他們要么是岔開話題,要么就沉默不語。就當我極不耐煩就要發作的時候,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正是夏末的夜晚,暑氣已經慢慢消散,竟然微微有了些涼意。下車以後我伸展了一下拳腳,腦子裡還在消化老苗剛才給我講的故事,這時候老鐘從車的後備箱里拉出來一隻鐵籠子,藉著不太明亮的月光隱約看到籠子裡竟然是那隻曾經咬傷我的墓獾。而它正瞪著一雙小眼睛,十分挑釁地沖我示威。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竟然是離學校不遠的鄭韓故城牆東北處。一條河流環繞而過,剛好把這片陵墓區環抱在城外,由於這里地處偏僻,除了田地在這裡的農民極少有人會涉足到這裡。我站在一塊高地向南望去,學校的樓宇隱約在目。對於現在的位置我已經有了大致的概念。 老鐘抓著鐵籠子一聲不響地跟著老苗向前走去,我只好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由於老苗和小聶上次在這裡遇險,導致很多荒草都被事後給割去,相對來說路好走了很多。 不大一會兒,就听老苗說:“到了!”我們收住腳步。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已經到了一群荒墳的中間。原來,土層上部分是近代老百姓的墳墓,而下面正重疊了韓國王陵,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無論盜墓還是護陵都要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因為附近的老百姓可不希望有人去打擾祖宗的亡靈。 老苗小心翼翼地拉開蓋在上面的荊棘秧枝,然後從身後掏出一把小鐵鏟小心撥開浮土,不大會兒工夫,一片木板出現在我們面前。原來,上次離去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將盜洞填平而是僅僅用木板擋住洞口,然後撒上浮土和荊棘秧。只見老苗拿出一隻熒光棒折斷以後扔進了洞口,我禁不住好奇伸頭向洞裡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一股惡臭嗆得我險些窒息。這時候只聽老苗突然吼了一聲:“不好!”猛地把我從洞口拉開,就听見一陣“磔磔”尖利的笑聲從耳畔傳來。 我嚇得一哆嗦,回頭看他倆臉色也都變了。那笑聲如泣如訴,在靜悄悄的黑夜里傳出去老遠。我的心一下子就縮緊了:他娘的,用不著這麼好運氣吧,頭一次跟著他們出來就碰見不干淨的東西了? “會不會是鬼啊?”我顫聲問老鐘。 “鬼你個頭啊!”老鐘朝我的後腦狠勁揍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忌諱說這個東西。 可是那“磔磔”的尖叫聲還是不停地響在耳旁。 還沒等我再問什麼,就見老苗一下子就從洞口閃開了,老鐘也抓住我的後頸一把拖開了。退後了大約有三四米遠,兩人都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閃動著熒光的洞口。臉盆大小的洞口裡竟然隱約有東西在晃動,不一會兒,在洞裡熒光棒的映射下一個巨大的舉著一個鰲鉗的影子,投映在洞口旁邊的灌木葉上。 “這是什麼東西?”由於害怕,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老苗的衣襟。 只見老鐘飛快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包東西,來不及拆開,“啪”的一聲直接打碎,立刻有一股霧狀粉末噴射出來,然後很快地把這些粉末往我們身上撒去,邊撒邊說:“來不及了,找個高處趕緊躲躲!” 老苗也沒閒著,拎著我飛快地跑向鄰近的一個土塚,然後他找了一塊乾燥的地方,把一包東西均勻地撒在我們周圍,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土塚上,老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就在我們剛剛準備停當,我發現盜洞口裡的熒光棒好像被熄滅了,準確地說是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掩蓋住了。 就在我準備打開手電筒的時候,熒光棒又重新亮起來。在月光下,一個不可思議的現像出現了:無數的蝎子、蜈蚣、馬陸、蚰蜒,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來看著無比噁心的多足蟲子正蠕動著從洞口裡蜿蜒而出,數量多得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它們一出洞口就四散奔逃,但是無一例外的卻躲過了我們和老鐘所待的那兩個土塚。我這才注意到空氣中瀰漫著硫磺和雄黃的混合味道,原來老鐘和老苗布撒的是這些令毒蟲畏懼的藥粉。 越來越多的毒蟲源源不斷地從洞口裡奔逃出來,彷彿逃避洪水的災民一樣,給人感覺是這些東西正在躲避著一個可怕的怪物。看的時間長了,見它們不沖我過來,我大著膽子擰開戰術手電仔細觀察這些小東西。令人驚奇的是,這些毒蟲的個頭都大得嚇人,蝎子竟然是平常見到的兩三倍大小。蜈蚣足有筷子長,小拇指粗細,頭上頂著一對螯針清晰可見。我正在盤算著抓幾條落單的蝎子蜈蚣回去泡酒喝,突然怪異的“磔磔”恐怖怪笑聲又從我們背後響起來。還沒等我回頭拿手電去照,就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摁在了土堆上。緊接著,彷彿有人響應一般,無數個“磔磔”的怪笑聲從四周響起來。我就感覺一陣陰風刮過,好多東西“撲啦啦”落到了地上。好多東西竟然是貼著我的頭頂飛了過去,過了大約有十分鐘左右,“磔磔”的聲音沒有了,那些“撲啦啦”飛翔的聲音也漸漸少了,倒是另外一種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 趁老苗不注意,我飛快地換了姿勢,從而看了一副令人驚異的場面。 一群體形巨大、毛翅油亮的烏鴉正在飛快地啄食著這些四散奔逃的毒蟲,不時有“磔磔”的歡叫聲出現。原來這種體形巨大的烏鴉與平時烏鴉叫聲不一樣,又是在夜裡,透出幾分詭異和淒厲,所以我聽了才感覺猶如鬼哭一般難聽。 很顯然老鐘和老苗剛才的緊張不是因為這些烏鴉的聲音,而是這些毒蟲。想必他們也沒有見過如此盛大的毒蟲聚集的場面。倒是那些烏鴉,似乎早有準備,聚集在一起來一頓盛大的聚餐。 很奇怪的是毒蟲竟然全然不顧烏鴉的威脅,一點也沒有退縮回洞的意思,反而不管不顧地一直往外湧,彷彿後面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在追趕。 我憋住了好奇,一直盯著這些毒蟲,看看老鐘看看老苗。老苗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麼,輕輕地說:“是百毒蟲養穴,這個墓穴來得不簡單,不僅墓室壁裡鑲嵌了墓蟲,而且只要打開墓道,裡面藏的蟲餌一樣可以聚養大量的毒蟲,盜墓賊能躲過第一層墓蟲進了墓道,一樣要死在鋪天蓋地聚集來的毒蟲嘴裡,可奇怪的是……”老苗說道這裡搖搖頭,似乎有些不解的樣子。 “是不是因為這些毒蟲都紛紛湧出來的緣故,這些烏鴉才聚集在這裡?”我問。 “萬物相生相剋,有一生必有一滅。這些烏鴉叫墓鴉,體形巨大,生性凶悍,平時不群飛,正是毒蟲的天敵,但是今天顯然是為了這些毒蟲而來,看來,萬物生靈冥冥中自有其神奇所在。”老苗出神地說。 說話間,那支烏鴉大軍已經把地上奔跑的毒蟲吃得差不多了,而倖免於難的昆蟲也逃逸得無影無踪,洞口突然靜了下來,那些烏鴉彷彿也得到號令一般“嘩啦啦”一起飛向了天空,盛宴就這樣結束了。 四周一下子又空曠起來,好似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只留下了凌亂不堪的墳地。老苗看了看天,輕聲對老鐘說:“時間不等人了啊!”然後和老鐘又一次來到了那個洞口。 老鐘把緊緊抓在身邊的鐵籠子拉開了一道小口,嘴裡含著那個銅哨,吹了一長一短,那隻墓獾飛快地從籠子裡鑽出來,瞪著小黑眼睛看著老鐘,只見老鐘一示意,它便飛快地鑽進了那個洞口。 我們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蹲守在洞口處,實在是靜得有點瘆人,忍不住咳嗽兩聲把我心裡的疑問道了出來:“那些毒蟲既然是蟲餌招來的,幹嗎不好好地待在墓穴裡,突然跑出來?”老苗和老鐘聽了這話後都是一怔,他倆由於太急切救人,這最簡單的一點反而給忘記了。 老鐘的本意是利用墓獾受傷以後的動物本能來找到戰國金屍的解藥,也就是說讓戰國金屍傷了墓獾之後利用墓獾本能來尋找解毒的草藥。好多動物都有這樣的本能,就像有些狗食物中毒以後會自己尋找一些可以嘔吐的草來吃一樣,這是大自然賜予動物的神奇技能。 我聽完他的計劃有點目瞪口呆。這也太兒戲了,把一條人命就這樣寄託在一個不知道勝算幾分的動物身上,萬一要是墓獾找不到解藥,也像上一隻墓獾一樣死在九笑菇的毒性裡,那小聶豈不是要犧牲在我們這個大膽的舉動裡? 老鐘說也不是沒想到這一點,在出發之前就已經聯繫省人民醫院和省考古研究所的專家了,估計現在他們已經正在緊張搶救,而我們此行就是要為小聶裝上雙重保險。而且這種奇毒在沒有找到對症藥物以前很難根除,所以我們才必須來這個古墓一趟。 聽完這些我沉默了,心裡七上八下的,老鐘的意思是將來我要接替小聶的位置,可是僅僅才接觸了三天就發生了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情,而且我的前任現在死生不明,我們所處的位置又危機重重,自問我自己除了被老鐘半真半假之間流露出幾分陰陽眼的天分,其他的簡直一點忙都幫不上,現在的感覺是既新奇又有幾分害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也越來越涼了。老苗還是雕塑一般蹲在那裡一動不動,而老鐘則不斷地撫弄手裡的銅哨,看得出來他十分緊張。 這時候就感覺洞裡窸窸窣窣有什麼東西在抓撓,果然,不大會兒的工夫,墓獾便奔逃而出。更令我們驚訝的是它的頭頂竟然頂了一束很熟悉的東西。 “屍死覃!九笑菇!”我們三個同時叫了出來。 只見那隻墓獾開始在洞口前團團打轉,好像很不甘心似的,衝著洞口嘶嘶地吼叫,彷彿一隻憤怒的小狗,然後又突然鑽了進去。 它這樣不同尋常的舉動讓我們非常興奮,它頭上的九笑菇也證明它遭遇過毒蘑菇的宿主——那個大家一直口口相傳的戰國金屍。 可是,為什麼它又憤怒地衝進去了呢?難道是它要與這深深墓穴的那個怪物拼個你死我活? 看得出來,老苗和老鐘都很緊張,我手心裡也開始捏出了汗。 我輕聲地咕噥了一句:“不知道戰國金屍會不會從這個洞口裡爬出來!”剛剛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脊梁溝裡開始冒涼氣,然後就看到他倆可以殺死人的眼神。 我乾笑了一聲,消除了尷尬,心裡想你們兩個老傢伙比我還迷信呢,年紀越大越小心啊。 正在感慨的時候,又聽見了洞口裡熟悉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老鐘和老苗都緊張地盯著洞口。果然,那隻墓獾又循循著退了出來,看得出來這次頗為狼狽。頭上的那束蘑菇不見了,烏黑油亮的皮毛上沾滿了新鄭特有的那種黃土。它頭在後慢慢地退出來,在離洞口大約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卻還是不依不饒地對著洞口嘶叫。 老苗緊張地拉了我一下,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很緊張地盯著洞口。老鐘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那隻墓獾,然後一臉驚訝地看著老苗,他們倆竟然同時說:“難道是……” 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見那墓獾嗖地一下就鑽進了洞口,但是隨著一聲淒厲的叫聲後又彈射了出來。 月光下,銀光熠熠,照射得洞口越發明亮,墓獾這只被激怒的小獸不停地圍繞著洞口來迴繞卻不願意離開。 洞口處慢慢遊延出一條約莫有尺把長純白色的小蛇,竟然通體雪白,不緊不慢地鑽出了洞口,雖然細小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鑽出洞口後它竟然對著月亮像一條隨時要攻擊人的眼鏡王蛇一樣昂起了自己腦袋。這時候我才發現它通體雪白的身體上只有兩隻眼睛發出血紅色的光芒,而昂起的腦袋上竟然……竟然有隻小小的角。老天,這是什麼怪物,爬行動物身上竟然長了一隻黃色的小角,這條小蛇的出現徹底顛覆了我的生物常識。 “銜蛇?”兩個老傢伙幾乎同時用驚異的腔調喊出來同樣的字眼。我嚇得渾身一哆嗦,回頭看兩個老頭眼睛裡都冒出了火一樣的光芒,看得出來兩個人很驚奇。仔細看了一下這條月光下的小蛇——正傲然挺立著小腦袋直勾勾地盯著墓獾,兩個傢伙就這樣僵持著。 我小心地頂頂身後的老苗,小聲問:“銜蛇是什麼東西?”老苗擺擺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看了半天:“回頭解釋!”然後示意我收聲。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墓獾似乎也等得很不耐煩了,猛地高高躍起直撲那條小白蛇,那白蛇驚人地靈活,就在被扑住的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回頭重重地咬到了墓獾的脖子上。 我一看,急了,也不知道那條蛇有沒有毒,要是墓獾被咬死了可怎麼辦啊,就準備拿手裡的短鍬去拍那條小蛇救墓獾。可是這個時候,形勢又發生了逆轉,那墓獾被咬後卻絲毫不以為意,竟然把身體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弧度把肛門衝著蛇放了一個又響又臭的屁,誰知道那蛇竟然被一屁熏得立刻失去了活力,像一條軟麵條一樣趴在了地上。那墓獾用兩顆大門牙直劃白蛇的身體,很快就把小蛇的腹部咬了一個大口子。 就只聽見身後一聲怒吼伴著一句“他奶奶的”的髒話,老鐘如天神一般飛奔過去一腳就踢開了墓獾,一把抓過白蛇,右手在傷口處摸半晌,然後一臉的失望。老苗也跑過去,焦急地問:“沒了?”老鐘一臉的怒容,氣哼哼地說:“沒了!”回頭再找那隻墓獾,那個傢伙卻通靈性一般又鑽進了盜洞裡。 老鐘看了看手裡的白蛇,遞給老苗,老苗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攥了一把閃亮的小刀,只一刀下去,那隻小角就落到了手裡,然後他用一張黃油布包起來。 老鐘重新蹲到了洞口,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狗日的,回頭好好收拾你。然後吹響了手裡的銅哨。結果,吹響了良久之後卻不見墓獾的踪影。 無奈之下,老鐘又一次吹響了銅哨,這次吹完不大長時間就听見盜洞裡又傳來了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刻鐘以後,只見墓獾拖著一樣東西拽出了盜洞。 老鐘用手電一照,赫然在墓獾口裡銜著的,是一隻手,一隻斷掉的人手。 而令人驚異的是,那隻人手是一隻幾乎完整的人手,不是一具枯骨,倒更像是從人的身上直接給撕扯下來的手臂,手上竟然還帶著一個類似於扳指的玉器,而手臂上則有一個雞血石一般的護臂。 但是,在手電的直接照射下我們看到了這隻手臂的真面目,這隻手臂只是乾枯的骨頭上掛著很多的腐肉,乍一看像一隻剛被卸下來的手臂,而其實是已經風化腐爛不知道多少年的干屍臂膀。最令人驚異的是,腐肉之間歪歪扭扭地長滿了那種灰色的蘑菇,而蘑菇的菌蓋上都是那種詭異得讓人心顫的笑臉。 而那隻墓獾晃著腦袋,瞪著兩隻溜圓的小眼睛表功似的來回晃動。老鐘一看它就來氣,準備狠狠地踢它一腳。老苗趕緊攔住他說:“銜蛇雌雄同穴,也許還能找到另外一條!” 老鐘沉吟了片刻,讓我去車上取了一個不銹鋼的小盒子,然後他和老苗帶上橡皮手套小心翼翼地用一把鉗子抓住那隻斷臂放進去,飛快地扣上盒子,用黃油布緊緊地纏繞了幾十道。 做完這一切以後,老鐘又吹響了銅哨,可是這次這只墓獾卻死活也不再進盜洞了,只是圍繞著洞口打轉。後來老鐘急了,吹得稍微短促了一些,那隻墓獾卻箭一般地跑向了遠處。我們三人緊緊地追著它,那墓獾卻也不是要甩掉我們,只跑出去二三十米便停下來等我們一歇。就這樣跑跑停停,大約跑出去兩三公里的樣子,早已經跑出了那片荒墳,穿過了田地來到了一堵圍牆下。跑得氣喘吁籲的我剛剛把氣順過來,一看周圍的情況鼻子差點沒氣歪,這不是學校的圍牆嗎?這不是那天晚上咬傷我以後它逃逸的路線嗎?感情,人家這是要回家啊! 很快,老鐘、老苗和我就聚集在了漁夫子亭下面那個土坡的半腰處。那墓獾鑽進去半天以後又退了出來,拖出來一條死去多時的白蛇,蛇身已經接近於腐爛,頭上那不可一世的小角更無從尋找。這個發現讓老鐘和老苗明顯的大為洩氣,好像最後一點希望也給破滅。 “我明白了!”老鐘以手加額。我和老苗一起看他。 “這兩個大陵是相通的,換句話說,這其實是一個大陵墓。如果,這下面是地宮的話,那麼我們剛才所在的地方一定就是陵墓的甬道。”他這一番大膽的推測,讓我大為吃驚,一個涉及面積將近四五平方公里的陵墓,那該是多大的規模。 老鐘好像看出了我的驚異,笑著說:“只是甬道長一點,其實兩旁大都是陪葬的副坑,在戰國諸侯裡這樣的規模很平常!” 老苗仔細察看了一下那條蛇,比較了一下剛才抓到的那條蛇,抬頭說:“還有救,是兩條三年蛇,找到卵,小聶的毒一樣可解!” 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一兩道手電照射了過來並伴以吼聲:“誰在那裡?” 我們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四點了,是當地的派出所所長親自駕車送我和老鐘回來的,而老苗則在校警眼皮底下又翻牆原路回去開那輛吉普。面對這麼明顯的違規行為,校警在連派出所所長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老鐘面前保持了乖巧的沉默。 老鐘坐在車後面閉目養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前面開車的所長聊著天。 “你前兩天報消息的時候,我們又抓了一個,承認得挺爽快,奇怪的是沒什麼收穫,還在那押著呢!” “嗯。”老鐘淡淡地應了一聲。 “要不您老去看一下?那傢伙是個死嘴硬!”那所長試探著問了一句。 老鐘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隨意地擺擺手:“放了吧,家裡也是有老有小的人,就當是做好事!” 我對他這種公然挑釁法律的態度十分的憤慨,但是,那所長竟然默認了他的提議。 “真是天高皇帝遠,竟然這麼不把法律放進眼裡!”我嘴裡小聲嘟囔著。 老鐘彷彿聽到我的話,睜開眼對我一笑:“那個人吸進了墓室黴菌,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沒幾天好活了,幾乎是無藥可醫,還是讓他老(死)到家裡吧!”他在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彷彿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情,神情平淡得讓人可恨。那所長也沒想到老鐘的答案會是這樣,一下子緊張起來。我突然替那些審訊的干警擔心起來。 這時候已經到了醫院,老鐘邊下車邊說:“不用擔心,其他的人不會有事,只要離開那個墓室,黴菌的作用就消退了,只是那小子倒霉而已!”雖然說得含混不清,但是那個所長的神情是明顯地輕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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