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瑪格麗特的秘密

第20章 第二章

瑪格麗特的秘密 蔡骏 11424 2018-03-22
巴黎伏爾泰大學的凌晨,歷史系大樓的屋頂上,幽靈們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就在頂樓的天花板底下,來自萬里之外的電磁波,飛進了我的手機裡,將我從睡夢中驚醒了。 我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國內號碼,究竟是誰半夜裡給我打電話不過按照時差算起來,現在的中國應該是上午吧。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接起了這個電話,卻聽到了林海的聲音:“你還好嗎?” “還好,剛才有幾個幽靈被你嚇跑了。” “我已經找到真正的《瑪格麗特》油畫了,但真畫又被拉莫爾家的人搶走了。” 前一句話立刻讓我興奮了起來,但後一句話卻讓我摸不著頭腦:“等一等,我聽不懂你說的意思。” 電話那頭的林海非常著急,他只能大致地把情況說了說,他告訴我拉莫爾家兩個男人的名字:溫格和維克多,他們帶著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以及贗品《瑪格麗特》上了飛機,今天下午就要回到巴黎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海,你放心吧,我們還有時間,我會想方設法在機場攔截住他們的。” 掛了電話以後,我已經睡意全消了,走到窗前看著巴黎的夜色,想像那架載著《瑪格麗特》的大型客機,正在遙遠的雲層上穿行。 現在是巴黎時間凌晨3點30分,我緊張地等到了拂曉時分,才給於力打了電話。 於力顯然也還在睡夢中,他被我的電話嚇了一跳,答應很快就趕過來。 我們約在學校的餐廳碰頭,見面後於力反复詢問我消息是否確切,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底,但到這時候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於力立刻找到奧爾良教授商量了一下,教授也非常吃驚,他立刻就向法國警方報案了,舉報有人可能走私文物入境,希望警方在戴高樂機場攔截溫格和維克多。

原本警方並不太相信這種事,但因為是伏爾泰大學的教授報案,所以立刻安排了警力,把我們幾個人送到了機場。 到達機場已經是中午了,我們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果然有一班自上海起飛的班機,要在下午4點降落巴黎。 警方又核對了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單,發現了溫格和維克多的名字,他們的姓氏都是拉莫爾,而且他們確實隨機托運了兩件大行李。於是,警方通知了入境檢驗部門,一遇到溫格和維克多兩人就立即扣留。 我們就等候在機場入境處,於力和奧爾良教授都顯得忐忑不安。直到下午4點,機場預告來自上海的航班已經降落。過了大約幾十分鐘,我看到一大群人走了出來,其中有兩個男人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們其中一人三十多歲,長得斯斯文文風度翩翩。另一人將近五十歲,臉上鑲嵌著一副鷹鉤鼻子,一臉凶相。他們在入境處等候了許久,似乎一直都在接受盤問,而年輕的那個始終面帶微笑解答著,直到他們都被警察帶走。

這時一名警官過來告訴我們,溫格和維克多都已經被拘留了,警方檢查了他們隨機托運的行李,果然發現了兩幅油畫。 奧爾良教授立刻打起了精神,由警官帶到了一個小房間,那兩幅油畫都放在牆邊,已經被拆下了包裝。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這就是林海所見到的《瑪格麗特》——油畫里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正襟危坐,以憂傷的目光直視著我的眼睛,果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在機場這間小小的房間裡,我和於力還有奧爾良教授都屏息靜氣,呆呆地看著這兩幅一模一樣的畫。雖然其中有一幅是贗品,但在我眼裡都是無與倫比的傑作。 於力的嘴唇嚅動著說:“秘密就在眼前了。” 然後教授向警方提出:要把這兩幅畫帶回伏爾泰大學去做鑑定,以確定是否是法定的文物,這樣也可以給溫格和維克多定罪。

警官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同意了奧爾良教授的請求,但必須要學校出具證明擔保。教授馬上和學校聯繫,用最快的速度辦理了擔保手續,便從警方手裡帶走了這兩幅畫。 警車呼嘯著護送我們回到了大學,在幾名警察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畫搬進了歷史系研究室。 等警察們離開以後,於力緊閉起研究室大門,甚至把窗簾都拉了下來,在特殊的燈光下,只有我們三人面對著兩幅油畫裡的瑪格麗特。 這兩幅畫簡直太像了,誰都無法分辨,究竟哪一幅是真畫,哪一幅是贗品呢? 奧爾良教授拿了放大鏡,對著油畫的細微部分仔細地看了看,但絲毫看不出端倪來。 忽然,我想起了林海在電話裡說過的話,在林丹青畫的那幅贗品下面,曾經有過他的一個簽名,但後來被拉莫爾家族的人塗掉了。這是贗品唯一的漏洞。

我立刻把身體伏下來,仔細地看著兩幅油畫的下端,還是沒有什麼差別,只有右面那幅油畫的左下角,似乎有塊小小的陰影。我把教授叫了過來,在於力的幫助下,他仔細地檢查了片刻,認為這塊陰影確實是後來加上去的,並不是畫家在作畫時留下的。 這幅畫一定是林丹青在1936年畫的贗品,那處陰影底下也肯定是林丹青本人的簽名,後來被拉莫爾家人塗抹掉了。 那麼另一幅畫就是真正的《瑪格麗特》了! 我們又趴到了另一幅畫底下,還是於力眼睛尖,他立刻發現在畫的左下端,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裡,似乎有一行細微的文字。 教授用高倍放大鏡照了照,緩緩念出了那行字母一一A? Archabault。 這是什麼意思?於力點了點頭說:“在這個位置上,通常是畫家的簽名。”

對,就和贗品上林丹青的簽名一樣。 那“A.Archabault”就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了,這個人又是誰呢? 但於力搖了搖頭說:“真是一個怪異的姓名,法國人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姓氏。” “如果真是畫家的話,那我們只要查一查l6世紀的法國宮廷畫家就可以了嘛。” “好主意。” 於力立刻打開了研究室的電腦,原來這些天他早已經準備了許多資料,其中就有《瑪格麗特》可能的作者。 他很快就查到了16世紀末,法國所有的宮廷畫家的資料,在眾多默默無聞的畫家裡,果然查到了一個叫“Alain Archabault”的人。 這個名字如果讓我音譯成中文,就是“阿蘭·阿查巴爾特”。 原來阿查巴爾特是瓦拉幾亞人,也就是今天的羅馬尼亞,年輕時來到法國定居,後來晉升為宮廷畫家,所以他的姓氏在法國人看來極為怪異。

Archabault? 奧爾良教授輕聲念了一遍,又滿臉疑惑地搖搖頭,似乎還沒有搞明白。 然而,於力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表說:“都已經晚上7點了,我們先下去吃晚飯吧。” 於是我們走出了研究室,臨行前奧爾良教授還特地檢查了門窗,把大門仔細地鎖了起來。 實在沒有心情到外面去吃,三個人便在餐廳裡吃了頓簡單的晚飯,席間教授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始終都在思考最後那個問題。於力說關於阿蘭?阿查巴爾特的資料非常少,除了他是瓦拉幾亞人以外,幾乎沒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沒有什麼作品流傳於世,似乎把這個人作為突破口的意義不大。 但是,既然這幅油畫是瑪格麗特留給她的孩子的,那麼畫裡就一定隱藏著某種秘密,而這種秘密必然是贗品裡所沒有的,而真畫與假畫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處簽名,我覺得關鍵還是在阿查巴爾特這個人身上。

教授沒吃多少晚飯,就提前回了研究室,於力說他今晚要研究個通宵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於力說警方還要他去警局一次,因為他們要對溫格和維克多提起指控,所以需要有證人去做筆錄。 在於力趕去警局後,我獨自一人回到歷史系頂樓的房間裡。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只感到心臟跳得厲害,這讓我又緊張地坐了起來,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難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於力打來的電話:“我正在警局裡,剛才我接到奧爾良教授打給我的電話,讓我通知你到研究室去一次,他有些東兩要給你看。” 放下電話我立刻跑下了樓梯,只見研究室的大門虛掩著,有一道幽暗的光線從門縫裡透出來。 我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見到牆上依然掛著那兩幅畫,而奧爾良教授正靜靜地坐在一張安樂椅上。

研究室裡有一股淡淡的氣味,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使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我悄無聲息地走到教授身邊,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但教授並沒有回答我。 我轉到教授的正面,只見他雙目緊閉著,表情相當安詳,他怎麼睡著了?我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但他依然沒有反應。 奇怪的是教授手裡還抓著一粒小鈕扣,我才發現他胸口有團紅色的污跡。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摸,發現那竟然是血! 奧爾良教授已經死了,他坐在這張椅子上被人捅死了。 這時研究室的大門緩緩開了,大樓的女管理員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巴里發出可怕的尖叫聲。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經沾滿了奧爾良教授胸口的血跡。 毫無疑問,女管理員已經把我當做殺人兇手了!

瞬間,腦子裡掠過許多驚險電影裡才有的鏡頭,沒想到我居然成為了這些電影的男主角。 也許是出於下意識,我立刻向研究室門外衝去,一把推開了女管理員,慌不擇路地跑下了樓梯。 身後繼續傳來女管理員的尖叫聲,我只感到腦中一片空白,狂奔著跑出了歷史系大樓。 黑夜的校園裡沒有人看到我,我就像一陣風似的穿過小徑,渾身顫抖著跑出了伏爾泰大學的後門。 雖然已經跑出了大學,但我還是覺得不安全,因為這裡看起來比較偏僻,我一個中國人更容易引起注意。於是我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市中心。 我用力地搖下車窗,在巴黎的夜風中大口喘著氣,耳邊似乎還響著女管理員的尖叫。天哪,奧爾良教授居然死了,他究竟是被誰殺死的呢?誰又會來殺他呢?難道是他無法解決難題而自殺了? 忽然,我想到了於力對我說過的話,許多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學者,都在關鍵時刻神秘死亡,難道奧爾良教授也難逃這一規律? 我又把自己的手攤了開來,那可怕的血跡依然沾在我的手心裡,而這一幕居然讓女管理員看到了,人證物證俱在,這回我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了,如果留下來實在是百口莫辯。可是,我逃出去又有什麼用呢?女管理員知道我是誰,警方很快就會通緝我的,我在法國人生地不熟的,更重要的是有語言障礙,要抓住我實在太容易了,到時候我就再也說不清楚了,他們會說既然你沒有殺人,那為什麼要潛逃呢? 想到這裡我感到一陣絕望,就像心口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根本沒有心情再看外面迷人的巴黎夜色。我悄悄地拿出餐巾紙,擦乾淨了手心裡的血跡,可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原本來巴黎是為了素不相識的林海,為了破解神秘羊皮書的秘密,順便也想賺個免費歐洲遊的便宜,可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有今晚。說不定到了明天早上,大小媒體都會報導這件事,那我就用不著出版社幫我炒作,而真正成為“新聞人物”了。 唉,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出租車停在了塞納河邊,下車後我躲進了夜遊巴黎的人群中。世界經典推理小說告訴我,要隱藏一片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總之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忽然,我想到了於力,現在恐怕只有他才能救我了。 我立刻給於力打了電話,他已經在警局聽說了奧爾良教授被殺的事,他說現在我已經成為了通緝犯,警方正在巴黎各地全力搜捕我。 我在電話里大聲地說:“於力,你是了解我的,我怎麼可能會殺人呢?我是無辜的。” “我也相信你,但警方不相信。我看你還是快點回來自首吧,我會請律師幫你的。” “好吧,我會考慮的。” 我顫抖著終止了通話,現在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回頭看看塞納河邊的遊客們,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對著我,似乎隨時都會有人把我抓起來。 心跳越來越快了,我渾身打著冷戰,就算再有勇氣也不敢暴露在燈光下。我低著頭走下了河岸,沿著河堤走到了塞納河邊的一座橋下。 沒想到橋洞下還蜷縮著好幾個流浪漢,難道我也落到了這個下場? 正在我失魂落魄之時,忽然旁邊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褲腳管。 我嚇得幾乎大叫起來,卻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里站了起來,他拍拍我的肩膀,用英語說:“I'm Jack,your friend.” 原來是雅克啊,嚇了我一跳。世界真是太小,這已經是我在巴黎第四次遇到他了。 雅克用蹩腳的英語問我去哪裡,我卻實在回答不上來,想說自己正身處危險之中,但又不敢說出口。 但雅克卻“熱情”地把我給拉走了,他用英語說到他家裡去坐坐吧,我真還不知道流浪漢能有什麼“家”,不過我現在也實在走投無路,先到他那裡去避避風頭也好。 於是,雅克帶著我跨過了塞納河,向巴黎西北方向走去,穿過燈紅酒綠的巴黎街頭,一路上有不少乞丐與他打招呼。我心裡一陣發慌,原來跟著他更引人注目了,我只能把頭低下來,不讓人家看清我的長相。 流浪漢都是競走的高手,雅克競一口氣走了半個多鐘頭,我的腿都快走斷了。眼看漸漸離開了市中心,周圍的燈光也暗淡了許多,該不是把我領到黑社會去吧。 四周越來越偏僻,直到雅克在一道圍牆邊停了下來,牆角裂開一個大洞,正好可以鑽進去,他便拉著我鑽進了圍牆。 牆里居然是一片開闊地,四周種著一些大樹,一些奇怪的石碑在黑暗中矗立著,涼風吹過讓我不寒而栗。我顫抖著問這是什麼地方啊?雅克的回答非常乾脆:“Cemetery。” 雖然我的英文水平一塌糊塗,但這個詞倒還是聽過的,它的意思是——墓地。 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在這月黑風高之夜,雅克競把我領到了墓地之中,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正當我嚇得要逃跑時,雅克卻說這裡就是他的家,難道他是從墳墓裡爬出的吸血鬼不成? 雅克又解釋說公墓管理員和他很熟,晚上讓他睡在管理處的空房間裡,至少要比在塞納河的橋洞下過夜好多了。 他的回答讓我將信將疑,再看看周圍一座座孤墳,心想今晚真是倒霉到家了! 雅克帶著我穿過墓園,來到一排兩層樓的房子前,敲了敲一扇窗戶,裡面還有個值夜班的管理員。隨即他把門給打開了,讓雅克隨便住在哪間空屋子裡。在亮著電燈的值班室裡,我忽然看到了公墓的名字——Archabault公墓。 這奇怪的名字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我像傻了似的凝視著這行字母,總覺得在哪裡見到過。 對了,在《瑪格麗特》真畫的下端,不是有一個畫家的簽名嗎,那個簽名是“A.Archabault”,而“Archabanlt”正是畫家的姓氏。 我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行字母,確實一個都不差。也就是說這個公墓的名字,和16世紀宮廷畫家的姓氏相同。 雖然說人名與地名相同,在歐美國家是相當普遍的現象。但在法國人裡,“Archabault”是個極其怪異的姓氏,實際上這是個外來的姓氏,法國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姓。之所以會出現公墓與畫家同名的現象,恐怕只有用巧合來解釋了。 在這子夜時分的墓園裡,彷彿有什麼東西掠過了我的腦子,讓我一下子開竅了—是的,我突然想起了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在這篇著名的小說裡,作者寫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有一個為德國服務的中國人,他想要把重要的情報傳遞給德同,但又實在沒有傳遞的途徑,他就在最後關頭殺死了一個叫艾伯特的人,因為他要德國攻擊的目標,就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媒體報導了這樁毫無動機的殺人案,德國人解讀出了這條重要的情報,因為報紙登出了艾伯特這個名字。 那麼“Archabault”是否也是同樣的道理呢?這個極其怪異的姓氏,正好與這座墓地的名字相同,不正是某種重要的暗示嗎? 我想我已經猜到了1574年瑪格麗特的心思,她要在自己的肖像畫里傳達某種重要的信息,但又害怕被王太后發現,只能採用某種特殊的手段。所以,她請了一位姓名怪異的宮廷畫家來畫,當時所有的畫家都會在作品上簽名,只要這位叫Archabault的畫家籤上了自己的大名,就等於在畫布上留下了永恆的密碼—— 因為“Archabault”就是埋藏秘密的地點! 到這裡我一切都想通了,正因為“Archabault”公墓埋藏著秘密,所以瑪格麗特請了一位姓Archabault的畫家來為她畫肖像,油畫上的簽名才是真正的信息! 這真是絕妙的密碼啊,也只有天底下最聰明的人才能設置和破解,不是我在自誇哦。 拉莫爾家族用了四百多年的時間,始終都沒有參透這個秘密,如今竟然被我發現了。我仰天長嘆,看來雅克真是我的福星了,我要是沒有來到這座公墓,沒有看到“Archabault”這個名字,就算苦思冥想一百年都未必想得通啊。 也許最大的秘密就在我們腳下了,我趕緊回到現實中來,拉著雅克去問公墓的管理員。因為我們的英語水平都慘不忍睹,所以費盡了各種表達方式,終於大致問清楚了公墓的情況——原來,這座公墓早先是修道院,始建於公元1505年,當初的名字就叫Archabault修道院,16世紀末曾為法國王室所有。但在法國大革命時代,修道院被戰火毀滅,從而變成了一片公墓。既然修道院都已經變成了公墓,那麼時過境遷秘密還會在嗎?我低下頭想了片刻,感到希望並沒有完全斷絕,因為在《瑪格麗特》油畫的真品裡,“A?Archabault”的簽名是在最下端,幾乎被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否可以理解為修道院的地下呢? 我問雅克是否看過那些墓碑,他說這裡幾乎每一個死人他都認識。我又問他有沒有16世紀的墓碑,他說在墓地的最裡端看到過。 雅克已經在這公墓裡生活好幾年了,輕車熟路地帶著我穿過恐怖的墓地,來到了那塊古老的墓碑前。 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手電簡,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A. Tluabahcra,1525-1572。 “Tluabahcra?” 這個姓氏更為奇特,根本就不可能讀通,我又仔仔細細地念了一遍字母,才發現“Tluabahcra”不就是“ArchabauIt”倒過來寫嗎? 這個墓一定不簡單! 這時雅克用蹩腳的英語告訴我,前幾年政府清理過墓地,發現這個墓裡競沒有棺材,在墓的後面還有一個大洞。 說著他把我拉到了墓後,果然手電光束下出現了洞口,人完全可以跳下去的。 但要我跳到墳墓裡是絕對不敢的,可雅克卻率先跳了下去,他說下面很好玩,讓我下來也看看。 我只能硬著頭皮鑽進了洞裡,發現底下是個很大的墓室,卻沒有任何棺材的跡象,就連屍骨的痕跡也沒有。 在墓室底下還有一塊石板,雅克好奇地用手電照了照,發現旁邊還有縫隙,是可以搬開來的。於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用力,居然把這塊大石板給搬開來了。 石板底下立刻衝出一股奇異的氣味,嗆得我們鼻涕眼淚直流,恐怕那是四百年前的味道吧。 當電光再度照亮下面時,我這才看到了一個石頭盒子,更確切地說是個石匣。 石匣的重量很沉,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出來,打開重重的盒蓋—— 我看到了一卷書。 在手電光線的照射下,我顫抖著捧出了那卷書,紙質和今天的書完全不同,和羊皮書也不一樣,我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它的質地。 總而言之,這本書一定非常古老了,我根本就不敢打開來看,我害怕一翻開就會變成灰了。 突然,我聽到墓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一道燈光從頭頂的洞口射了進來。雅克立刻警覺地叫了起來,但一個黑影已經跳下了墓室。 難道是這座墳墓裡的死人外出遊蕩回來了?我是否該對它說:“對不起,我們不該打擾你的家。” 然而,當一道電光射到我的臉上時,我卻聽到了一句熟悉的中國話:“怎麼是你?!” 竟然是於力的聲音,我趕緊走上去兩步,果然看到了於力的臉。他和我的表情一樣驚訝,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里相遇,像這樣在墳墓裡重逢的情節實在太離奇了。 雅克看著我們好像是認識的,也就不再緊張了。我搖著頭問:“於力,你怎麼也來了?” “我想我發現了《瑪格麗特》油畫裡的秘密。” 原來於力也發現了油畫簽名的問題,他認為“A.Archabault”的簽名很可能是一種暗示,他半夜裡跑到圖書館裡去查“Archabault”的地名資料,果然發現在16世紀末,巴黎西北有一個叫“Archabault”的修道院,當時由王室管理,法國大革命後改成了公墓。 於是,他又連夜開車趕到了這裡,跑到公墓裡尋找可疑的墓碑,直到發現了這座16世紀末的墳墓。 我也驚訝地搖了搖頭,還以為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參透了呢,原來於力比我還要厲害啊。接著我又急著向於力解釋,奧爾良教授並不是我殺的,我進入研究室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了椅子上。 於力似乎並沒有著急,他點點頭說:“我怎麼會懷疑你呢?等明天早上我會陪你去和警方說清楚的。現在先看看你發現的東西吧。” 我把那本奇書交給了於力,他用手電筒照了照說:“天哪,這不是古埃及的紙草文書嗎?” “什麼?古埃及的文書?” “對,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種圖書,也稱紙莎草紙書卷,產生於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人們用尼羅河邊一種類似於蘆葦的莎草科植物為材料,取其莖髓切成薄片,壓在一起就製成了紙莎草紙。古埃及人用蘆葦莖為筆在紙上書寫象形文字,就是你眼前的這種書卷。” 這時想到自己還在墳墓裡,我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便爬到洞口外邊去了,於力和雅克也一起爬了出來。 我們在墓碑邊上支起了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翻開了古老的紙草文書。 沒想到一開頭居然是古希臘文,凡是學習西方歷史的人,大多能讀懂古希臘文,於力立刻用漢語翻譯出了第一行文字——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本書,乃是古埃及亡靈書,這裡記載了未來世界,以及足以毀滅世界和人類的最高深的魔法。” 我顫抖著問了一聲:“古埃及亡靈書?” “是的,這本書的內容是在古埃及時代完成的,但開頭這些古希臘文字是後來寫上去的,應該是在公元前4世紀左右。我看開頭這段類似於序言。” “序言寫了些什麼?” 於力大致地看了看開頭這段,突然無比訝異地說道:“序言是一位古希臘學者寫的,他說發現這本古埃及亡靈書的人,是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大帝。” “亞歷山大大帝?那可是世界古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對,根據這段古希臘文的序言記載,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尼羅河畔的一座古代神廟中,發現了這本古埃及亡靈書。亞歷山大對這本書極感興趣,因為他看不懂書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便命人將其全文翻譯成古希臘文。但書中有一段內容卻引起了亞歷山大的不快——書中寫到在愛琴海以北,黑海以西必將產生一位年輕的君王,這位君王具有非凡的軍事天賦、他以劍斬斷繩結、夢想征服世界,但他僅僅做到了一半,就在巴比倫因癲癇而死。” “愛琴海以北,黑海以西不就是馬其頓王國嗎?具有非凡的軍事天賦、以劍斬斷繩結、夢想征服世界的人不就是亞歷山大本人嗎?” 於力點了點頭說:“沒錯,亞歷山大並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年僅三十三歲就因癲癇死於巴比倫。” “也就是說書裡的這段內容,準確地預言了亞歷山大的一生。” “嗯,當時的亞歷山大正如日中天,他怎麼會相信自己將因癲癇而死呢?於是他下令將這本古埃及亡靈書,永遠地封存在金字塔里。” “但沒想到預言竟然應驗了!他後來真的因癲癇而死。” 於力又翻了翻後面的紙草書說:“序言到這裡結束了,後面全是正文,既有古埃及象形文字,也有古希臘文字,是兩種文字相對照的。” “兩幹多年前,亞歷山大大帝下令將這本書永遠封存在金字塔里。而路易九世在羊皮書卷上說,他是在埃及的金字塔里發現那個重大秘密的。依此推論,路易九世所說的那個重大秘密,其實就是這本古埃及亡靈書了,對不對?” “你說得很對,我想這是唯一的可能了,否則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為何要處心積慮地設置密碼,最終把我們引到這個墓室裡來呢?” 雅克一直看著我們兩個中國人說話,不耐煩地伸了伸舌頭。 於力把亡靈書包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的包裡說:“我必須趕回大學,對這本紙草書繼續研究。” “那我怎麼辦?警方還在通緝我,但教授不是我殺的。” 於力拍拍我的肩膀說:“還是先自首吧,我會為你想辦法的。” 說完於力竟然丟下了我,徑直向墓地外邊走去,這時我渾身都抖了起來,便大叫一聲:“等一等,於力!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教授?” 於力停頓了幾秒鐘,但他並沒有回答,繼續向外面快步走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飛快地向於力奔去,同時喊了起來:“是你殺了教授吧?!” 於力像是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然後馬上回過頭來,雅克的手電筒照在他臉上,競與這墓地裡的死屍一樣蒼白。 他露出一副極其怪異的表情:“你說什麼?我殺了教授?” “對,如果不是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到教授那裡去一次,我怎麼會出現在兇殺現場呢?這些都是你的安排,先讓我進入兇殺現場,在計算好時間之後,再給女管理員打電話,讓她在第一時間發現我,這樣我就成了最大的殺人嫌疑犯了。” “可是作案時間呢?我不是晚飯後就去警局了嗎?直到警方接到報案,我一直都留在警局裡。” “是的,你可以在警局找出足夠的證人,來證明你沒有作案時間。但我記得奧爾良教授是最先吃完飯走的,然後你才說你要去警局——在這段時間裡,你完全可以先去研究室,在那裡殺死奧爾良教授,然後又從從容容地趕到警局。你完全計算好了我的作息時間,你在警局等到那個最保險的時刻,再給我打電話把我騙到研究室,接下來你只要再給女管理員打個電話,一切的罪名就全都推到我的頭上來了。” 於力沉默了片刻,眼神裡散發著一股惡意,他忽然拍了拍手說:“很好,果然是塊小說家的料,你的推理非常精彩,但唯獨缺少一樣——證據。” “是的,本來我是沒有證據,但現在我已經發現了,這個證據就在你的身上。” 於力緊張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什麼證據?” 我冷笑了一聲:“看來你已經承認了。” “混賬!” “自從伏爾泰大學裡逃出來,我已經忍耐了幾個小時了,雖然一開始就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但始終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畢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但幾個小時來我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除了你以外,還會有誰要殺死奧爾良教授。剛才在墓地裡看到你的眼睛,目光裡所流露出的一股殺意,讓我不寒而栗。是的,這是殺人之後才有的眼神,標準的目露凶光。你已經喪失了理智,也許還會殺更多的人。” “閉嘴吧!” 於力突然從兜里掏出了一把手槍,黑色的槍口直對著我的胸口。 我還沒反應過來,雅克已經怪叫了一聲,但於力轉過槍口又對準了雅克,他用法語和漢語各說一遍:“你們都不准動,誰動就打死誰!” 在這陰冷的墓地裡,我們三個人就這麼對峙著,凌晨正是幽靈們回家的時候,四周刮起一股股愁雲慘風,讓人聯想到許多部經典的恐怖片。 我大著膽子向前走了一步:“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於力忽然苦笑了一聲:“你永遠都不會理解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父親,他為研究'路易幾世之謎'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我必須要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所以才跑到法國來讀研究生。” “我知道你和奧爾良教授都很渴望發現那個秘密,但為什麼要殺人呢?” “原本我從來沒想到過要殺人,但自從我投入了奧爾良教授的門下,就發現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我發現教授的許多重要論文,都與我父親寫過的手稿相同,甚至他們的研究成果也都非常相似。” 這個回答讓我大吃一驚:“你懷疑奧爾良教授剽竊了你父親的研究成果?” “不是懷疑,我已經秘密地證實了,這件事千真萬確。我父親在伏爾泰大學做訪問學者期間,與奧爾良教授共同研究'路易九世之謎',卑鄙的教授不但竊取了我父親的成果,而且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還對我父親實施了恐嚇與催眠,致使我父親精神失常胡言亂語,被迫提前回國,不久就睏意外車禍而去世了。” “所以你非常恨奧爾良教授?” “是的,這一切都是我來法國以後才發現的。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教授始終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而我也始終把仇恨埋在心底,我發誓一定要為父親復仇。但奧爾良教授是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專家,我必須依靠他才能發現那個秘密,所以我必須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當我們得到那幅真正的《瑪格麗特》油畫,你認為可以不需要奧爾良教授,而獨自解開那個謎底了,這就是你殺人的時機。” “對,我已經悄悄悟出了油畫簽名的暗示,我想我可以發現那個秘密了,而你的存在正好是替罪羊。” “所以你殺死了奧爾良教授,又設計陷害了我。”但我還是搖了搖頭,“如果說奧爾良教授死有餘辜,那麼我又何罪之有?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於力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朋友。我早就看穿這個世界了,只研究學術是無用的,只有利用知識為自己創造財富才是可行之道。知識是最重要的權利,既然擁有超過常人的知識,就必須用來為自己服務。” “我懂了,在得到《瑪格麗特》真畫之後,世界上有機會解開秘密的只有三個人,那就是我和你,還有奧爾良教授。你殺死了教授,又陷害了我,那麼只剩下你一個人,就可以獨自佔有這個秘密了。” “說得沒錯,這個秘密是如此重要,以至於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要費盡心機把它留給自己的孩子,以便她和拉莫爾的私生子能成為歐洲的主宰。拉莫爾家族用了四百年的光陰來破解秘密,這中間不知道死過多少人,又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是的,我確信這個秘密將給我帶來財富、名譽和地位,甚至無邊無際的權力,徹底改變我的人生。” 在墓地清冷的月光之下,於力的表情變得異常猙獰,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我,不停地搖晃著。 他要開槍嗎? 我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砰! 瞬間我閉上了眼睛,但除了心裡一顫以外,身上並沒有什麼感覺。於是我驚恐萬分地睜開眼睛,只見於力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的額頭流了一些血,旁邊有隻金屬外殼的打火機。 原來是雅克救了我,他手裡始終攥著一隻打火機,就在於力即將要向我開槍時,雅克把打火機砸了出去,正好擊中了於力的額頭。 任何人的額頭被這種金屬打火機砸中,至少都要搞個腦震盪,我趕緊低下頭瞧了瞧於力,看來他確實已被砸昏了過去。 死裡逃生,真是老天有眼啊! 這時我幾乎渾身癱軟了下來,來不及和雅克擁抱,便掏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幾分鐘後,警車呼嘯著打破了幽靈們的安睡,警察闖進墓地帶走了我們三個人。 再見,Archabault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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