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天外恩仇

第7章 第七章

天外恩仇 倪匡 11407 2018-03-22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那位日本警官。 那日本警官的臉上,是一副被捉弄了神色。 他走進來之後,首先四面看了一下,然後坐了下來,他的態度十分不客氣,道:“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人,不應該和我們開玩笑。” 木蘭花笑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呢?” 那日本警官睜大了眼睛,朝著木蘭花,好半晌,才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的部下說,你才從外面回來?” “是的。” “可是,我派在酒店附近,保護你的人,一共有十二個之多,他們都發誓說沒有看到你出去,有兩名探員,更發誓說你一直坐在這張椅子上。” “或許是。”木蘭花冷冷地回答。 “小姐!”那警官像是叫屈也似地叫了起來,道:“你要知道,你是牽涉進一件可怖的命案之中的,不應該用這樣的態度對付我們的。”

“那應該用什麼態度呢?” “唉,小姐,合作,我們需要你的合作。” “你的所謂合作,警官先生,是想利用我作釣餌,引兇手來找我,是不是?這種合作,不是對你太有利,而對我太不利麼?” “這個……這個……”那警官被木蘭花責問得十分狼狽,有點難以應對,“可是我們卻派了十二個人來保護你的啊。” “你那十二個人,”木蘭花笑了起來,“不是已發誓說我未曾出去的麼?” 那日本警官無話可說了。 而木蘭花這時,對那日本警官講這些話,她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是:要那警官將他的部下完全撤回去,一個也不留。 當警方人員撤走之後,暗殺組織方面的人,就有可能來找她,那麼她就又可以獲得線索了,如今她需要的是線索,而不是什麼保護!

那警官尷尬地笑了一下,突然道:“我們已可以肯定你絕不是一個尋常的人,小姐,從你來的地方看來,你不會是──” 他講到了這裡,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會是鼎鼎大名的木蘭花小姐吧。” 木蘭花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是,我是聯合國的翻譯員,現在是我的假期,我只向你要求一件事,你別再派人來保護我了!” “可是你的安全──” “你的部下並不能保證我的安全,而且,離他們一哩,也可以看出他們是警方人員來,你利用我做釣餌的辦法,又怎會成功?” 那日本警官沒有說什麼,站起身來退了出去。 兩分鐘後,木蘭花看到,走廊上,街上,酒店門口,後弄口的警方人員,果然都撤返了。她自己問自已:KID的人會來嗎?

十分鐘之後,又有人敲門了! 門聲一響,木蘭花的精神,便為之一振。 “請進來!”木蘭花提高了聲音。 門打開,一個日本男子站在門口,有禮貌地微微地彎著腰,木蘭花一看到了他,幾乎大聲叫了出來,因為那男子就是剛才指揮四個巨無霸進攻她,跟將她囚禁了起來的那個!木蘭花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他已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了? 但木蘭花隨即否定了自己的這一個懷疑。 她睜大的眼睛,用南歐口音的英文道:“先生是──” 那男人剛才凶狠殘毒的手段,木蘭花是已經領教過了的。但這時,這傢伙看來,卻十分有禮,他先向木蘭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道:“我可以進來麼?” 木蘭花做出了一個不在乎的神情來,道:“當然可以的,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導遊人,是不是?”

木蘭花的神情,是十分逼真的,但是看來,那人偽裝的本領也不差,他點著頭,走了進來,道:“小姐,你到日本來,一定一下機就很不愉快了,是不是?” “是的,在我旁邊的一位先生死了,”木蘭花猶有餘悸地說著,“更可怕的是,警方告訴我,這位先生可能是被謀殺的。” 那人漸漸地向木蘭花走近來。他一面逼近,一面道:“小姐,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被謀殺的麼?譬如說,你未曾看到任何動靜?” “沒有啊!”木蘭花睜大了眼睛。 那人已來到木蘭花的近前了,他又看來很有禮貌也似地俯下身來,笑了笑,道:“可是,可惜得很,我們仍然不相信。” 一聽得那人講出這句話來,木蘭花明白了,那是他準備殺人滅口了。在那一剎間,木蘭花的心中,不禁想到無比的憤怒!

她並不是怕自己被害,她是早有準備的,那人想殺她,當真談何容易!但木蘭花感到憤怒的,是那人手段竟然如此之卑鄙! 如果她不是木蘭花,而真的只是坐在管先生鄰座的旅客,那麼,她豈不是要枉送了性命,而實際上她卻是全然無辜的!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 她只講出了四個字,那人的手腕,突然一翻,一柄明幌幌的尖刀,已對準了木蘭花的咽喉,疾插了下來!這時,木蘭花坐在沙發上,那人來到了她的身前,而又俯下身來,等於是將木蘭花控制在沙發上一樣,那一刀插下來,木蘭花可以說是一點躲避的餘地都沒有的! 但是木蘭花當然不會給他一刀刺中的! 就在他手腕一翻之際,木蘭花已然有了準備,雙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後一仰,連人帶沙發,一起向後,倒了下去!

這一下,是顯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之外的! 那一刀刺空,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握著刀,呆了一呆,但木蘭花的動作,何等之快,雙腳早已踢出。 她一連兩腳,右腳踢向那人下頷,左腳踢向那人的手腕,兩腳一起踢中,那人手中的刀,“呼”地一聲,向外直飛了出去。 而他的身子,也向後猛地一仰,“砰”地一聲,跌倒在地,這時候,木蘭花早已一躍而起,便踏住了他的頸側的大動脈。 木蘭花用力地踏住了那人的頭頸,那人的身子便轉動不靈,頸側的大動脈是人身的要害之一,木蘭花若是用的力道大了,是可以致那人於死的。 那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是以他的雙手用力的托住了木蘭花的腳底,想將木蘭花的腳,托得抬了起來。木蘭花冷笑道:“你不必太出力了!”

這一句話,木蘭花是用她原來的聲音講的。 而那人也立即在這一句話中聽出,他剛才持刀想要將之刺死的是什麼人了。那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他整個人都像癱瘓了一樣,除了喘氣之外,什麼也不能做了! 木蘭花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吧──” 木蘭花在責問那人“想不到”,可是就在那剎那,她想不到的事情卻也發生了,“砰”地一聲響,房門竟被撞了開來。 木蘭花陡地一呆間,只見兩個人已站在房間中了! 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年輕的警官,另一個則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然而那中年人的一雙眼睛,卻是深邃而充滿智慧的。 那中年人才一進來,便在那年輕的警官背上,重重地一拍,道:“你看,我常對你說,做我們這一行的,一定要有第一眼便認出一個人真正身份的本領,但是你卻一直沒有理會,你以為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一個普通人麼?那你錯了!”

那年輕的警官還有點不服,道:“她是誰?” “木蘭花,鼎鼎大名的木蘭花!” 那中年人一面叫,一面向前走來,伸出手來,道:“蘭花小姐,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日本警方人員,山口見一。” 木蘭花陡地一呆,山口見一,那絕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是日本最傑出的警務人員,世界各國的警務人員,連續三次得過國際警方每年頒發的特別獎章的,只有山口見一一個人。 木蘭花倒是未曾想到,那樣鼎鼎大名的偵緝人員山口見一,原來是這樣其貌不揚的一個人,但木蘭花卻不能不對他的觀察力表示佩服。 木蘭花在到了東京之後,從來也沒有向任何警方人員表露過她的身份,但這時,山口見一,一撞進門來,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 既然警方人員已然進來,木蘭花自然沒有必要再踏住那人了,她後退了一步,那人連忙跳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覓地逃走。

但是木蘭花,山口見一,和那個年輕的警官,三人卻成鼎足之勢,將之包圍,那人四面看了一下,心知是逃不出去的,哼了一聲,頹然而立。 那年輕的警官連忙取出手銬,將他的雙手銬住,帶了出去。山口滿面笑容,道:“蘭花小姐,你的確是名不虛傳的女俠。” “那裡,山口先生,你是怎樣一見我就認出來的?” “那很容易,我看到你制服了賀原暣癆我就想到,只有你才有這樣的能力,而且,我是早已知道你從什麼地方來的了!”山口笑了笑接道:“這不是很容易猜想了麼?” 木蘭花不禁低籲了起來,道:“賀原暣癆那人就是日本黑社會中極有地位的頭子賀原暣癏我想如果我早知是他,只怕沒有那樣容易取勝了!” “你太客氣了,我們還懷疑他和一個國際暗殺組織有極密的關係,但一直捉不到他。”山口道:“現在好了,我們可以慢慢地審問他了。”

木蘭花點頭道:“他的確是和那個暗殺會有關的。” 由於山口見一是一個國際知名的,極其優秀的警務人員。木蘭花自然沒有對他隱瞞自己來此目的的必要,她請山口坐下,然後將自己來此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給山口見一聽。山口見一一面聽,一面已用無線電通訊儀,發出了好幾度命令。 木蘭花將她的遭遇講完之後,又道:“山口先生,這件事既然由你在主持了,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 山口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肯留下來……” “不,”木蘭花立時搖頭,“我還是趕回去的好,因為在那邊,是這個暗殺會行動的目標,山口先生,我要求你一件事。” “你只管說好了,蘭花小姐。” “如果你這方面,有了暗殺會方面,準備採取了什麼方法來破壞打撈工作,或是用什麼方法獲得沉在海底的物事的情報,那麼,請你用最快的方式,通知我們。” “好的。”山口一口答應,“我和誰聯絡?” “你可以和警方的高翔高主任聯絡。” “我一定答應你!”山口再重覆地答應著。 木蘭花一手提起了行李箱,伸手和山口握了一下,便向門口走去,山口見一送她到了酒店的門口,道:“蘭花小姐,你小心些!” 木蘭花停了一停,山口向前踏出一步,低聲道:“據我們所知,暗殺會派在某地的支部,一定是有兩個的,一個是進行活動的,另一個則是監視活動的,已被你破獲的那個,當然是進行活動的。所以你仍然要提防KID的人暗中加害!” 木蘭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天氣是如此之明朗,而街道上熙攘來往的人,又是那樣地無憂無慮,木蘭花有時,真希望是那些普通人中的一個! 如今,她的生活雖然是這樣地多采多姿,但是這種多采多姿的生活,卻是要化費巨大的代價,才能夠換取得到的,她得時時刻刻提防著死神的襲擊,可以說不能有絲毫的鬆懈。普通人無時無刻都能夠享受到的安寧,在她來說,是極度的奢望! 但是,每當木蘭花興起了這樣的念頭之際,她總同時會想到,世上還有那麼多的邪惡,她絕不能袖手旁觀,而要認真對付的! 她向山口揮了揮手,走下了酒店的台階。守門的小童立時替她召來了一輛街車,木蘭花跨進了車廂進,車子直駛向機場。 在車中,木蘭花又將自己來到東京之後的行動,細想了一遍,山口見一的突然出現,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但那卻是對她有利的。 因為她可以將事情交給山口,而趕回去和穆秀珍在一起。她相信山口一定會努力去做的,因為山口已經有了十分好的線索了。 山口的線索是:他已經活捉了暗殺會中的一個人! 以山口的才能而言,他一定可以在那人的口中,逼出一些事實來的。木蘭花的心情十分愉快,因為她此行總算有了收穫。 在機場上,木蘭花在等候飛機的時候,她留心著四周圍的人,她肯定沒有被跟踪,直到上了飛機為止。木蘭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在飛機上休息一下了。 噴氣式飛機,將地與地之間的距離縮短,當木蘭花踏上了本市機場,才走出檢查閘口之際,便有一個女職員向她走了過來。 那女職員來到了她的面前,用她護照上假名稱呼著她,道:“有東京來的長途電話,吩咐你,一下飛機,就去接聽的。” 木蘭花呆了一呆,她立時跟著那女職員向前走去,來到了長途電話通話室,木蘭花才一拿起電話來,只是“餵”了一聲,便聽到了山口見一的聲音,道:“蘭花小姐麼?我已獲得了一項非常重要的口供,可是我無法和高主任取得聯絡。” “是什麼,請你告訴我。” “那個潛水專家馮德,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全是受了暗殺組織,KID收買的人,他們已在三加打撈工作了。” 木蘭花握著電話的手,在微微出著汗。 因為這消息實在太重要了! 她匆匆地道了謝,放下電話,便立時向外走去,她走出了幾步,便進了另一個電話事,她打電話到家中去,穆秀珍不在,沒有人接聽。 木蘭花又打電話給高翔。 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卻是,高主任在兩小時之前離開的,離開之前,曾經交待過,說他是陪潛水專家馮德,到撈沉機的地點去的。 兩小時!假冒的專家已經三加打撈工作兩小時了! 木蘭花立時表明自己的身份,請警局的值日警官,轉接給方局長,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方局長,我要一架水上飛機。” 方局長回答道:“蘭花,你在那裡?警方的一架水上飛機,剛給高翔飛走,而且,據控制室的報告,這架水上飛機,已失去了聯絡了!”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已經發生了什麼事,她自然無法知道,但是她總可以知道,事情是十分之不妙,十分之糟糕了! 她忙又道:“那麼,方局長,你快和軍方聯絡,我要一架有跳傘設備的軍機──我看到有一架小型軍機停在機場,我要立時飛到打撈隊的工作地點去。” 方局長也從木蘭花的聲音之中,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是一個經驗十分老到的警務人員,當然不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絮絮不休地去問長問短的。 所以他只說了一個字,便道:“好!” 木蘭花並不掛上電話,只是等著。 四分鐘之後,她又聽到了方局長的聲音,道:“蘭花,你是在機場麼?在機場的什麼地方?柏得利中尉,將會來接你?” “我在機揚第七號公共電話亭之旁!”木蘭花回答著,放下了電話,推門走了出來,她剛在門口站了不到兩分鐘,就看到一名年輕軍官,跑步來到了她的面前。 那軍官站定,向她朝了一眼道:“小姐──” 木蘭花立即點頭道:“就是我,什麼時候可以起飛?” “立即可以!” “那我們快走!” 木蘭花和那個中尉,是跑前向軍機而去的,自然引得不少人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木蘭花行事的原則,本來是絕不引人注目的。 但如今在緊急情形之下,自然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們奔到了飛機之旁,那是一架十分小的戰鬥機,在駕駛員之旁,只能坐一個人,木蘭花先佩好了降落傘,才上了座位。 那中尉駕駛員也已得到了他要飛往的目的地的指令,是以飛機立時起飛,轉眼之間,便已到了大海洋的上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五分鐘之後,木蘭花便已看到了那兩艘進行打撈工作的船艇,同時,她看到有一艘快艇,在迅速地向大艇接近著,駛向前去。 而且,木蘭花還看到,一架水上飛機,正在向南飛去。軍機很快地就飛到了船艇的上空,而且這時也已經降得很低了,低到不必使用望遠鏡,木蘭花也可以看到,從小艇上向船上爬去的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正是高翔,她還可以看出,高翔的行動,十分匆忙。 飛機又向下低降了些,木蘭花道:“我準備跳傘了!” 那中尉向一個紅色的按鈕指了一指,木蘭花陡地按了下去,她的身子,在百分之一秒內向上彈了起來,彈出了機艙。 飛機向前迅速地飛了出去,木蘭花還看到,飛機在飛出之際,還雙翼搖擺,向她致意,木蘭花跌到了離海面去有一百五十呎左右之際,才拉開了降落傘。 當她飄飄蕩盪地向下落去的時候,她看到船上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仰起頭來朝著她,而她還未落到海面,便有人駕著小艇,迎了上來。 木蘭花降落在離船艇大約有兩百碼之處,小艇在她的身邊,兜了一個圈,便向她直駛了過來,由於木蘭花臉上的化裝未曾去,是以那個駕艇前來的水手,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在木蘭花登上了小艇之後,那水手才問道:“小姐,你是──” “快駛回船上去,工作隊長穆小姐見了我就知我是誰了。”木蘭花一面扭著頭髮,讓海水順頭髮尖滴下來,一面催著。 “穆隊長有麻煩了!”那水手一面駕著艇,說著。 木蘭花並沒有吃驚,她只是苦笑著。 一個假冒的潛水專家和穆秀珍一起工作,那穆秀珍自然是遭到麻煩了,看來,自已雖然以最快的方法趕來,但還是遲了。 木蘭花直到小艇來到了船旁,她才叫了一聲:“高翔!” 這時,高翔正和云四風兩人,滿頭大汗地在一具金屬箱之旁站著,金屬箱的一邊已被拆了下來,裡面滿是電線,他們正在檢查著。 他們兩人是工作得如此聚精會神,以致他們竟沒有聽到木蘭花的第一下叫聲。等到木蘭花再叫了一聲,高翔才抬起了頭來。 他帶著疑惑的眼光朝著木蘭花,顯然一時之間,他也未曾認出木蘭花是什麼人來。木蘭花又道:“高翔,我是蘭花!” 這時,木蘭花已循著繩梯,爬了上來。 高翔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道:“蘭花,你來了。”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在剎那之間便消失了,嘆了一口氣,道:“秀珍和這具控制台失去了聯絡,她在六百呎的深海之中!” “六百呎!”木蘭花吃驚道:“深水潛艇到了麼?” “不是深水潛艇,而是潛水專家帶來的兩具深海潛水銅人,唉,那個潛水專家──”高翔頓了一頓,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的確,事情千頭萬緒實在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木蘭花卻已道:“我知道了,那個馮德,是假冒的。” 高翔苦笑著,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團摺皺了紙來,道:“而且我們已澈底地失敗了,他們已取得了那煉油的新方法,唉,說來──” 木蘭花也知道其間一定有十分曲折的經過的。 她不是不想听,但是,她卻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問,來多費時間,是以她立時打斷了高翔的話頭,道:“秀珍的情形怎樣了?” “失去了聯絡。”云四風回答著,“只是從深度的指示表中,可以知道她是在六百呎左右的深海之中,但是卻無法和她通話。” 木蘭花望著從控制台中通出去,直通向海中的電線,道:“循這條電線,不是可以找到她的所在的麼?是不是?” “是的,可是我們無法潛得那麼深。” “我們根本不必潛得那麼深,我們可以拉這條電緣,將她拉回來的!”木蘭花大聲地說著。 “我也想到過這一點的,”云四風接著說,“可是,這是十分危險的,蘭花小姐,這樣做,對秀珍來說,是十分危險的!” “為什麼?” “我已經作了初步的檢查,我認為秀珍和控制台失了聯絡,是電源被破壞了,現在,秀珍在深海底,被困在銅人之內,難以移動。” “那麼,她不是──”木蘭花吃驚地問。 木蘭花是絕少用如此吃驚的語氣來問問題的,由此也可知,她真正感到事情的嚴重了,云四風抹著額頭上的汗,道:“我聽得馮德──那假冒的匪徒說過,氧氣的儲備,可以有四小時。” “那麼,事情發生多久?” “我們無法知道,而如果我們用起重機去拉她的話,由於銅人極其沉重,她必然拖得在海底滑行,這一帶的海底,不但多岩石,而且多珊瑚礁,可能攔住了銅人,而起重機只要一段電線拉斷,那麼……秀珍便再也上不來了!”云四風講到這裡,幾乎哭了出來。 “那怎麼辦呢?” “我正在檢查,我希望可以在一小時之內,修好電源,那麼,我們立即可以和秀珍取得聯絡,秀珍也可以上來了。” “能夠修得好麼?” 木蘭花望著那麼複雜的線路,以及如此眾多的銜接點,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能不表示懷疑,她又道:“不能將電線接在船上的發電機之上麼?” “不能,伏特不同。”云四風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相信我,秀珍被困在海底,比我自己被困在海底更難過!” 木蘭花在甲板上來回地走著,連高翔勸她先換衣服,都被她拒絕了,五分鐘之後,她斷然道:“不行,我親自來操縱起重機,將她拖到拖不動的地方為止。” “不能!”云四風也斷然反對,“等到她被岩縫或珊瑚礁夾住之際,就算電源接通了之後,她也不能脫離險境的了!” 云四風竟然會以那樣堅決的口吻,反對木蘭花的辦法,木蘭花也頗感到意外,高翔嘆了一口氣,道:“蘭花,我們應該相信四風。” 木蘭花也知道,應該相信云四風的,因為云四風這時的神情,是如此之緊張,他全身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放在那副機器之上了。 木蘭花也記得,雲一風曾經說過,云四風是各種機器方面的天才,那麼,這一次,他不是能夠修好那控制台呢?這實在太重要了! 因為,這關係著穆秀珍的生死! 在知道了穆秀珍的氧氣儲備,只有四小時之後,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在踱來踱去之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了。云四風已將控制台的所有遮扳,一起拆了開來,但似乎仍然沒有什麼進展。這時,不但云四風滿頭大汗,連木蘭花和高翔,也已滿額是汗了! 木蘭花深吸了一口氣,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海風吹乾,根本不必換衣服了,她已等了一個多小時,她覺得心急了。 她咳嗽了一聲,道:“雲先生──” 她才叫了一聲,突然聽得“拍”地一聲,爆出了一串火花來,接著,只見“拍拍拍”幾聲,好幾串火花,一起爆了出來。 一直蹲在地上的云四風,這時突然站了起來,而他的臉色,也更深沉了,只見他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簌簌地跳動著。 他按下了一個掣,然後,拿起了一個傳音器,用極其乾澀的聲音叫道:“秀珍,秀珍,你可聽到我的聲音麼?快回答!” 他的話才講完,使聽得穆秀珍的聲音,傳了上來,道:“餵,你在搗什麼鬼?為什麼我叫了那麼久,一點回音也沒有?” 一聽到了秀珍的聲音,云四風的整個人,突然軟了下來,他“咕咚”一聲,跌倒在地,身子不住地發著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實在是因為過去的近兩小時的時間中,心情太緊張了,而因為要救秀珍,是以他一直支撐著,但等到他一知道自己已修好了電源之時,他反而軟倒了。 高翔連忙走過去將他扶住。 而木蘭花則將傳音器自他的手中接了過來,道:“秀珍,你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了麼?你快上來,你覺得還好麼?你可以行動麼?” “可以的,我有四小時氧氣的儲備,只不過過了兩小時多,我的人造腮,現在已可以活動了,我很快就會到船附近的。” 木蘭花看著控制台上的深度表,穆秀珍是在漸漸地上升,從六百呎到五百呎,四百呎,三百呎,終於到了兩百五十呎。 而起重機的鋼鉤,也已被放下海去,穆秀珍的聲音又傳了上來,道:“行了,我已將潛水銅人掛在鉤子上了,開始罷!” 起重機開始軋軋地響了起來。 在軋軋聲中,云四風掙扎著望著海面,不久,一個龐大的潛水銅人,已經吊出了水面,到了甲板之上,好幾個人立時上去,將銅蓋挺了開來。 穆秀珍自潛水銅人中鑽了出來。 她鑽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在銅人身外的袋中,將那個皮帶釦子,取了出來,然後,她摔了摔頭髮,道:“蘭花姐,我看到飛機了!” 她像是不知道在船上,人家曾為她擔了多大的心事一樣。木蘭花道:“你看到飛機了?那是不可能的,飛機已被炸毀了。” “是的,我看到了機尾,馮德呢?這傢伙在哪裡?”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他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已經飛走了,水上飛機還是我供給他的,而且……而且……他還……” “還什麼?”穆秀珍揚著眉問。 “而且他也已找到了那個金屬筒,帶走了。”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怔住了。 甲板上一時靜了下來,沒有人出聲。 因為這消息實在太壞了,對他們的打擊,實在太沉重了! 在船艙中,木蘭花,高翔,云四風和穆秀珍四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高翔將那張摺皺了的紙,故在桌上,給木蘭花看。 木蘭花苦笑著。 信是冒牌馮德留下來的。 在那看來張牙舞爪也似的筆跡中,可以看出那個冒牌馮德在寫這封信時的得意心情,信是這樣的:東方三俠,你們失敗了,我們已得到了你們想找的東西,然後,搭著由你們供給的水上飛機走了,再見──如果我們有機會再見的話。 幾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那個國際警方派來的人員已走了,是去部署追緝兇手的工作的。如果他在這裡的話,他的臉色,一樣會如此難看的。 正如那封信上所說,他們失敗了! 而且,木蘭花等人都看到,飛機是向南飛出的,那是太平洋,太平洋上當然有船艇在等著他們,想要追尋他們,那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 穆秀珍一把將那封信搶了過來,三下兩下,撕成了粉碎,用力向前,拋了出去。 云四風望著她,想說什麼,但卻終於未曾講出聲來。 穆秀珍的心情比誰都壞,那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如果云四風這時開口的話,那是一定會碰釘子的,是以他想了一想,終於未曾出聲。 穆秀珍恨恨地站了起來,走到了艙口。 木蘭花望著她的背影,道:“秀珍,我們受了這些挫折,雖道就不再繼續進行打撈工作了麼?秀珍,我們還要打撈飛機殘骸的。” “那有什麼意義?主要的東西都給人家弄走了,我們還打撈些什麼?”穆秀珍轉過身來,一揚手,將那皮帶釦子,拋向桌子上。 當那皮帶釦子“拍”地一聲,落在桌子之際,木蘭花等三個人,都不禁一呆,木蘭花道:“這是什麼?秀珍,我講的話你──” 穆秀珍一揮手,道:“我不干了,這釦子是我在海底撈回來,上面有字,查一查搭客名單,那是什麼人的東西,除了飛機尾以及一些金屬碎片之外,這大概是比較完整的一伴東西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向甲板去。 木蘭花站了起來,看她的臉色,像是想去責備穆秀珍,但是高翔連忙一伸手,拉住了木蘭花,道:“她的情緒很不穩定,由得她去吧。” 木蘭花卻堅決地道:“不行,我們大家都知道她悲痛,但是她遭到了不幸,並不等於有了特權,可以想怎樣便怎樣!” 她講到這裡,大聲叫道:“秀珍!” 穆秀珍在甲板上,老大不願意地答應了一聲。 木蘭花沉聲道:“要擔任打撈工作組組長一職,也是你自己要求的,你既然想為超文做些事情,如何可以半途而廢?” 穆秀珍道:“我想找到那煉製石油的秘方,可是這東西已落入敵人的手中了,我再工作下去,又有什麼意思?不如不干了。” 木蘭花一字一頓,道:“如果那個放置秘方的金屬管,真已落入敵人的手中,那麼我們積極的想法便是將它奪回來。” 穆秀珍仍然是背對著大家站著,一聲不出。 木蘭花又道:“而且,單憑那一封信,又怎可以肯定我們要找的那個金屬筒,真的已落到了敵人的手中?又怎知道這不是敵人故意如此說的呢?” 本來,不但是穆秀珍情緒沮喪,連云四風和高翔兩人,也是一點勁也提不起來的。可是一聽得木蘭花這樣講法,兩人陡地精神一振。 他們異口同聲道:“是啊,怎知不是他們故意這樣講,為叫我們放棄打撈工作,而讓他們撿一個現成便宜,慢慢尋找呢?” 穆秀珍已轉過了身來,道:“有這可能麼?” “有的,我們不妨照常工作。”木蘭花道:“如果那種秘密的煉油方法,真的已到了敵人的手中,我們三人一定可以知道的。” 她講到這裡,才苦笑了一下,道:“所以,如果我們堅持下去,不要灰心的話,我們的失敗可能是暫時的,但如果我們自己灰心了──” 她的話沒有能講完,因為穆秀珍已然叫道:“蘭花姐!” 木蘭花住了口,穆秀珍已叫道:“我改變主意了。” “那很好,”木蘭花像是早在意料中,她只是淡然地答應了一下,“那麼,我們的一切工作,仍然照舊訂的計劃進行,深水潛艇什麼時候可以運來呢?” 穆秀珍取出了一本記事本,查閱著,道:“後天。”
兩天后,深水潛艇運到了。 駕駛著這種特殊設計的深水潛艇,他們可以毫無困難地潛到那個海溝的最深部份,每次在一千二百呎的深海,作業四小時,經過四天的努力,他們不但鉤起了那飛機的尾部,而且還檢起了大大小小的金屬碎片兩百多片,那全是機身的殘骸。 可以肯定,爆炸是極其猛烈的,而在爆炸一發生的時候,便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氣浪,令得飛機突然地向下,沉落海中。 專家研究的結論是,機尾就是在那時候斷裂了下來的。而找到的金屬碎片,經過專家逐片逐片的研究,也證明全是機尾部份的。 那也就是說,整個飛機,除了因震動而斷落的機尾部份之外,其餘的部份,連同它的一百多名乘客,全都被猛烈的爆炸,變得無可尋找了! 當然,在他們的預料之中,是應孩有一個金屬圓管是完整的,那金屬圓管因為是特種金屬鑄成的,是以絕不應被炸毀。 但是他們卻沒有找到那金屬管。 那金屬管是應該在海溝中的,因為所有的碎片都被暗流帶了那個海溝之中了。可是,他們卻找不到它,那說明了什麼呢? 那說明,這份絕對秘密,有著難以估計的經濟價值,的確是在木蘭花趕回來的那天,被假冒的馮德在海底找到並帶走了。 而到了第七天,那是打撈工作報告擬寫成功的那天,木蘭花、穆秀珍和高翔三人,三加了冗長的會議,由穆秀珍在會上發出了那報告,回到了家中之後大約一小時左右,他們接到了某國代表的電話,那位代表的聲音,聽來極其沮喪。 電話是打給穆秀珍的,那位代表先嘆了一口氣:“穆小姐,我代表我們的國家,對你在十分哀痛的情緒之中,仍然能夠堅持工作這一點,表示謝意。我們的國家,本來可以因為有了完整的新煉油方法,再迅速地致富的,但如今,卻便宜我們的敵國了。” 穆秀珍還有點不明白道:“你是什麼意思?” “最近收到的電訊是,我們的敵對國家,已經發布了興建極大規模的煉油廠的計劃,並由世界各國財團,進行投資!” 那代表又嘆了一聲:“我們失敗了。” 穆秀珍的心頭,極其沉痛,道:“是的我們失敗了!” 高翔和木蘭花兩人,也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失敗了。他們默然對坐著,好一會,穆秀珍才拿起了電話來,想了一想,又放了下來。 “你想打電話給誰?”木蘭花問。 “云四風。”穆秀珍回答,“當那假冒的馮德要和我一起潛水時,他曾經竭力阻止,而我卻將他罵走了。如果我有聽他的話,唉!那就好了。” “秀珍,”高翔立即道:“這幾句話,你應該當著云四風的面說,而不應該對我們說的,你可知道云四風的心被你傷害得有多深?” 穆秀珍默然不語,好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過錯。” 木蘭花道:“好了,這一切全都過去了,任何後悔,全是無補於事的。我們該想一個新的計劃,首先,我們要忘記以往的一切!” 她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是直視著穆秀珍的。 她的意思當然是要穆秀珍忘記悲痛,重新振作起來,穆秀珍低著頭,好一會,她才長嘆了一聲,道:“我倒想保留一點小小的紀念品。” “是什麼?可是飛機的碎片麼?”高翔問。 “不是,是這個皮帶釦子。”穆秀珍將那皮帶釦子從衣袋中取了出來,金光閃閃。 這皮帶釦子,他們絕不是第一次看到的了,當穆秀珍第一次取出來的時候,便曾提議,去查對一下旅客的名單,以便將這釦子可以歸還遇難者的遺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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