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噬魂影

第5章 五、井

噬魂影 燕垒生 8567 2018-03-22
“我和林蓓嵐到的地方叫射工村。” 第一條消息是這樣開頭的。溫建國接下寫道:“射工,那是種古書中的怪物,我不知道這村子為什麼要取這個名。這個湘南的村子被山圍著,村前有一些地,正翻過,大塊大塊的黑泥堆在田裡,帶著些金屬的光澤。雖然沒有下雪,這些黑泥仍然凍得結結實實。我和林蓓嵐在村子裡走著,想找一戶人家住一晚。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幾戶人家,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村子裡的人大多很怪異。” 這情景在他那個小說裡也寫到了,也許他發給我信息也和寫小說一樣。由於每次傳過來的字數都不能太多,因此分成一段段的,雖然病句錯字不斷,可是當中銜接得很好,連在一起時沒有一點脫節的意思,仍然看得很清楚。看來溫建國的文字功夫真的很不錯,也有可能他是把寫成的一篇文章傳給我。我倒了一杯熱茶,一口口啜飲著,接著看下去。

那個村子依山而建,很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思,在鄉間走著倒也不累。溫建國和林蓓嵐兩人一邊看著風景,不住用數碼相機拍著照。這村子十分平靜,只是那些在田裡勞作的農人見他們走來,一個個都愛理不理的,多少顯得有些冷漠。 “建國,你過來!” 溫建國正拍著落到山頭的斜陽和余暉。由於沒有工廠,空氣十分清新,連天空也顯得特別清澈,晚霞是一種鮮豔的金紫色。他正取著景,聽得林蓓嵐在前面叫著自己,抬頭看去,她正站在一個石台前揮著手。 走過去,他才知道自己看錯了。那並不是個石台,而是一口井,只是這口井用一塊石板蓋著。溫建國走到林蓓嵐身邊,道:“一口廢井,有什麼好看的。” “你看啊,別不當一回事。”林蓓嵐蹲了下來,從拎包裡摸出一張餐巾紙擦去了上面的泥土和灰塵。這塊石板上還纏著一條已經生了鏽的鐵鍊。鐵鍊足足有小孩的手臂那麼粗,看上去就十分沉重。原先上面滿是灰塵,也看不清,但林蓓嵐剛插乾淨一塊,溫建國馬上發現那塊石板上居然畫著一個八卦太極圖。

原本這種平面雕刻相當粗糙,這個八卦太極圖刻得極其精緻,甚至陰陽魚部份刻得極富立體感。雖然石板沒有上色,但這個太極圖可以讓人感覺到明顯的色差,這全都是雕刻的手法造成的。溫建國登時大感興趣,彎下腰來看著,道:“好漂亮!” 林蓓嵐見溫建國也很有興趣,得意地道:“建國,為什麼石板上要刻這個?” “迷信吧。”溫建國信口說著,“以前的人都迷信。” 他拿著數碼相機拍了張照,林蓓嵐道:“這個東西值不值錢?” 昨天他們去參觀了一個舊宅子。那房子裡到處是精緻的雕花窗,連斗拱上都雕著暗八仙。那裡的導遊說,湘西民間還保留著許多類似的古建築,不少人家裡,尤其是很閉塞的村落裡,往往有許多古董,有些住宅甚至是明代留下來的,一扇雕花窗,一口衣櫃拿到拍賣市場上去往往能賣很多錢。林蓓嵐那時就听得入神,溫建國聽她這麼問,笑了起來,道:“你難道想把這石板偷出去麼?太重了。”

如果村子裡要有什麼早先傳下來的器皿,倒可以收買一下。溫建國正這樣想著,林蓓嵐道:“建國,你給我拍一張。” 她坐在石板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側著臉擺出一個姿勢。林蓓嵐總覺得她的右半臉要好看一些,因為拍的照片樣子大同小異,幾乎全部是往左側著身子的。溫建國笑了笑,退了兩步,端起相機對準林蓓嵐,嘴裡說著:“把頭抬起來一點……對,再側過去一點……” “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溫建國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問話的是個扛個鋤頭的鄉農,這個鄉農大概也讀過幾年書,說得一口有些僵硬的普通話,倒也可以聽懂。溫建國放下相機道:“老鄉,我們拍兩張照片,不行麼?” 那個鄉農一臉惶急,像是溫建國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他扛著鋤頭衝到井邊,小心地看了看井蓋,當發現什麼事也沒有,才舒了口氣道:“還好,你們沒打開來。”

他把鋤頭放下來,打量著溫建國和林蓓嵐兩人道:“你們怎麼跑這兒來了?” 溫建國和林蓓嵐兩人先前因為聽不懂當地人的方言,根本不知該怎麼走,這時才算碰到一個可以交流的人,他也舒了口氣道:“我們迷路了。老鄉,出去的話該怎麼走?” “你們走得也算遠,有十幾里路呢。”鄉農垂下頭沉思了一下,忽然道:“明天生產隊裡有輛車去鄉里拉種子,帶你們去吧,要不嫌髒,就在我家住一晚。” 溫建國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那真謝謝了,要多少錢,我們給。”剛拉住他的手,只覺得手掌中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低頭看去,只見這個鄉農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班指,銅的,樣子很古怪,他不由怔了怔。 “鄉下人家,什麼錢不錢的,要來也沒用。”

那個鄉農隨隨便便地說了一句,向前走去。他的腿有些瘸,可是走得很快,溫建國跟得很吃力,林蓓嵐則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溫建國跟在他身後道:“大哥,該怎麼稱呼你?” 那鄉農沒停下來,只是道:“我姓柳,柳文淵。” 這名字幾乎讓溫建國吃了一驚。那鄉農看上去土里土氣,名字卻很文雅,比自己的“建國”更像個知識份子。他道:“柳大哥啊,謝謝你了。” 柳文淵的家很近,離那口井只有幾十米遠,是一幢很大的宅院,當中是個院子。他領著溫建國他們到了一間廂房裡,頭也沒抬地道:“今天是十五,你們可不要亂跑。” 溫建國一時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嗯”了一聲,柳文淵抬頭看了看天道:“今天準是個好天,你們早點睡吧。” 他把鋤頭靠在牆背後,大聲道:“孩子娘,多燒點飯,有客人來了。”說完,又轉過頭,笑了笑道:“你們休息一會,等飯好了一起吃吧。”

等他一走,林蓓嵐有些擔心地拉了拉溫建國,溫建國正把屋裡的一張床拍拍乾淨,扭頭道:“怎麼了?” “建國,我總覺得有些害怕。” “怕什麼,鄉村生活偶爾過過也挺不錯。” 溫建國把床上整理乾淨了,突然笑嘻嘻地道:“阿嵐,你沒來月經吧?” “什麼呀。”林蓓嵐打了他一下,臉也脹紅了。 “你怎麼老想這些。” “食色性也。孔夫子說的,還會有錯麼?” 林蓓嵐有點沒好氣地道:“行了,這是孟子說的。”她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子。這窗子是很老式的木板窗,因此關上後屋裡很暗。她道:“這窗子做得很精緻啊。” 溫建國把床整理乾淨了,聽林蓓嵐這麼說,道:“是啊,那個柳文淵家里以前大概很有錢,我看他手上戴的那個班指,好像是個古董。不知道,別的還有沒有了。”

林蓓嵐道:“你想買古董啊?”她突然放輕聲音,道:“噓!來人了!” 有個人已經走到門邊,敲了敲門,溫建國連忙推開門,卻見門外是抱著一床被子的柳文淵。他把被子放到床上,道:“鄉下人家,這被子剛洗過,湊合著用吧。” 被子雖然不新,但洗得很乾淨。溫建國有點局促,道:“柳大哥,這怎麼好意思,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事,立秋,天也涼了,不蓋被不行。”柳文淵放下被子,走出門去,在門口又回過頭來道:“對了,看到我老婆也別害怕,她沒事的。” 這句話直到溫建國和林蓓嵐聽到柳文淵叫他們吃飯時才明白含意。柳文淵家里四口人,一妻兩子。他自己雖然是個鄉農,但舉止大方,可是他的妻子五大三粗,兩個兒子也渾身臟兮兮的,年紀不大,全都膽怯地看著他們,眼神裡帶著莫名的恐懼,可能從來沒見過外人。說好聽點,他們是因為怕生而膽怯,說難聽點,他們的眼裡閃動的幾乎是種敵意,每次端起粗瓷大碗時,母子三人在碗邊上露出的眼神如出一轍,彷彿是在窺視獵物的猛獸。

柳文淵家的堂屋相當大,以前中堂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也不像一般鄉人那樣掛領袖像,牆上倒掛了一個鏡框,裡面是一張很大的黑白照片,只是玻璃上蒙了一層灰塵,根本看不清是什麼。吃的菜則是辣椒炒臘肉,再加上些蔬菜,柳文淵一家四口倒是吃得很香,但在柳文淵妻子兒子的注視下,林蓓嵐卻膽戰心驚地不敢多吃。吃完了飯,妻子去收拾,柳文淵打了個飽嗝,抹了抹嘴,溫建國連忙遞上一根煙道:“柳大哥,抽根煙。” 柳文淵也不客氣,拿過煙來點著了,道:“對了,還沒問你們怎麼稱呼。” “小姓溫,溫建國,這是我女朋友林蓓嵐。” 說到“女朋友”時,柳文淵的妻子偷偷看了一眼林蓓嵐。她們兩人其實年紀相差也不大,但柳文淵的妻子因為生計勞苦,看上去足足有四十歲了。鄉下早婚,兩個兒子都已經有十來歲。兩個男人吞雲吐霧地說著話,林蓓嵐坐在一邊,動也不敢動。

“溫兄是做哪一行的?” 溫建國臉略略一紅,道:“小本經營,做點小生意。”他現在靠寫稿子謀生,的確是小本經營。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柳文淵屋裡的陳設。這宅子很老,以前大概是個大戶人家,但現在已經相當破敗,桌椅上的漆都掉光了。 閒話說了一陣,溫建國有點按捺不住,道:“柳大哥,我們村里有沒有什麼舊時候留下來的東西?” 柳文淵眼睛亮了亮,但這絲亮光一閃而過,道:“舊東西?多得是,這房子就是前清時建的。那時是村里的一個地主的宅子,後來土改,才分給了我。喏,你看,這些桌子椅子都有上百年了。” 桌子椅子的確都有些年頭了,但因為太破,又不是紅木的,看來以前那地主也不算太富裕。溫建國拖了下椅子,向柳文淵移近一點,道:“那有沒有什麼字畫花瓶什麼的?”

柳文淵從嘴裡吐出一道煙氣,道:“怎麼,溫兄是做古玩的?” 溫建國訕訕地笑了笑,道:“好玩,好玩而已。柳大哥,有沒有這些東西,比方說,你手上這個班指……” 他話剛說完,柳文淵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其凌厲,像兩柄細而鋒利的刀子。溫建國祇覺氣息一滯,幾乎說不出話來。還好,柳文淵的目光馬上變得隨和了,道:“這個啊,老了老了,不過是假古董,光緒時翻鑄的。” “可以給我看看麼?” 溫建國很沒禮貌地伸出手。他本以為柳文淵會猶豫一下,但柳文淵卻一下從大拇指上拔下來,道:“你看吧。” 這班指看上去像青銅的,但溫建國接到手裡才發現不是,因為太重了。他對純金的手飾比較熟,一掂分量就知道。這班指竟然和純金的差不多重,絕不會是青銅。雖然造型很古樸,但細細看來,卻極為精緻,每一個小地方都很注意,戒面上的饕餮紋線條流暢得簡直像畫出來的。 大概只有清末時的工藝水平才能達到這樣的程度吧,這已經是近代化的水準了,商周時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東西。湘西在戰國時屬楚國,那時就是少數民族地區了,不像河北山東那兒屬於中原腹地。溫建國略略有點失望,將班指還給柳文淵,道:“柳大哥,那字畫花瓶什麼的有沒有?” 柳文淵笑了:“哪有什麼字畫,這兒雖然出過幾個讀書人,不過字畫早就扯爛了,也就這些破東破西的還在。溫兄是做古玩生意麼?” “好玩,好玩。”溫建國訕訕地笑了笑。這堂屋當年可能也相當氣派,中堂掛上一幅猛虎圖,四周再掛點字畫,當真有點大戶人家的派頭,但現在,一角堆了一些乾柴,門也已經破損不堪,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雞屎味,完全是一副鄉民住宅的樣子了。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陣,天黑下來了。湘西山湘西山里,四周都是山,天也黑得早,牆上的有線廣播突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里鄉裡的廣播站開始廣播了,一個用著廣言的播音員先說了些秋耕的通知,然後開始播放湖南方言的相聲。柳文淵把煙扔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早點睡吧,明天隊裡的車開時我叫你,給駕駛員一包煙就成了。” 他趿著鞋上樓,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扭頭道:“對了,晚上不要出去,特別是不要到井台上去。” 溫建國道:“那井做什麼不能用?” 柳文淵正走上樓去,聽得溫建國的話,又站住了,垂下頭,彷彿在想什麼。溫建國一時還以為他可能沒聽到,正要再說一次,柳文淵忽然道:“那裡有妖怪。” ※※※ “什麼妖怪,真是鄉下人見識。” 回到房裡,溫建國一邊解外套一邊說。林蓓嵐在一邊道:“建國,我總覺得害怕……” “怕什麼,這村子裡的人雖然說話我們聽不懂,可也不是妖怪。來,快脫衣服,我急壞了。” 溫建國一邊拉開皮帶,一邊迫不及待地伸手來摟林蓓嵐。林蓓嵐臉紅了紅,用手推著道:“別這樣,他們聽到的。” “怕什麼,他們說不定也正在做這事呢。”溫建國咂吧一下嘴,突然很有感慨地道:“眾生平等,倒也是真的。貓狗豬羊做的也是這事,人不論有錢沒錢,做這事時也都一樣,快點,快脫了。” “等等,”林蓓嵐推開了他,“建國,剛才你注意到了沒有?” “注意什麼了,柳文淵的老婆好像智商有點問題,人也難看得要命,注意她做什麼,來吧來吧。”溫建國涎著臉,一隻手搭到林蓓嵐肩上。 “不是,你看到那張照片了麼?” 溫建國怔了怔。那張照片他也看到了,只是上面佈滿灰塵,根本看不到什麼。他道:“怎麼了?” 林蓓嵐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我看著,好像上面的是他啊。” 她說出的是個在現代史上也有點名氣的大人物。湖南歷來就出過不少名人,近代更多了。溫建國吃了一驚,道:“會是他?”他想了想,又道:“不對啊,這個人雖然也是湖南人,不過和這兒離得遠呢,你看錯了吧。” “不太會,”林蓓嵐搖了搖頭,“我們中學裡的課本上就有這個人的照片,樣子一模一樣。” 溫建國突然覺得嘴裡開始髮乾,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他搖了搖頭,道:“我們去看看吧。反正就在下面,很近的。” 林蓓嵐有些猶豫,道:“這樣不好吧,天都晚了,要是被那個柳文淵看到,還以為我們是做賊的。” 溫建國笑了:“那就行了,管他是誰,反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來吧。” 他把褲子拉了下來,一下鑽進了被子裡。被子可能好久沒用過,有些潮,但還不至於難受。林蓓嵐把手伸到領口的釦子上,剛解開一個,又道:“還是再等等吧……” “天都黑了,還等什麼,快點啊。” 溫建國把林蓓嵐一把摁倒在床上,右手從她衣服下擺裡伸了進去,嘴已湊到了她腮邊。林蓓嵐掙扎著道:“不要拉……不要,都被你拉壞了,我自己脫。” 她脫掉了外套,不等她把衣服脫下來,溫建國已經把她拉進了被子裡。 下面就是一段很冗長的性愛描寫,如果單看筆法,多半會以為那是正走紅的美女作家們的純文學傑作,用了許多比喻和代稱,和現在那些文學雜誌上常見的差不多,說白了就是溫建國的生殖器插進了林蓓嵐的口腔,經過摩擦後再插進林蓓嵐的生殖器。我一陣心煩,不論林蓓嵐的生殖器有多麼溫暖濕潤,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可能也已經燒成灰燼了吧。把他的信息連著翻了幾條,突然我又看到了兩個字:“天啊!” 溫建國傳來的信息一直是以一個旁觀者的態度描寫的,冷靜而客觀,更像一篇小說,很少主觀視角,但這兩個字絕對是第一人稱。乍一看到這兩個字,我渾身一凜,一下又提起了精神。 那是在溫建國和林蓓嵐的交媾描寫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寫道:“外面月光很亮,我正在全神貫注地準備最後一擊,林蓓嵐突然掀開被子,小聲道:'外面有人!'” ※※※ 溫建國正陶醉地進行最後一連串摩擦,林蓓嵐突然掀開被子,小聲道:“外面有人!” 她的聲音很急迫,溫建國正在緊要關頭,被她一驚,登時洩了氣,沒好氣地道:“你專心點好不好,看,都軟下來了。” “真的有聲音。”林蓓嵐也沒在意溫建國到底有沒有軟下來,“建國,你看看,不要有人在偷看。” 溫建國罵了一聲,把枕巾拿過來圍在腰上,走到門邊推了推。這種老式門不是用司必靈鎖的,而是裡面插著門閂,這門閂也好端端地插在門上。他走到門邊時,外面起了一陣風,“嗚”地一聲,好像有什麼怪異的野獸正蹲在外面低聲咆哮,只是這聲音像含在嘴裡一般,很低沉。雖然風一點沒吹進來,溫建國仍然覺得一陣寒意,他又低低罵了一聲,道:“沒人的,是風。” 他正要回到床上,卻見林蓓嵐已經坐了起來,正往身上扣著胸罩的釦子。他道:“穿什麼,快脫了,我還沒好呢。” “外面真的有人。”林蓓嵐像是哀求一樣說著,“你看看吧。” 溫建國把手滑進了林蓓嵐的胸罩下面:“看就看吧,就當是房錢。” 他正要把林蓓嵐的胸罩釦子再解開,突然外面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哭泣。 這的確是哭泣,不是風聲。在這樣的夜裡,這聲哭泣也不知是男人還是女人發出的,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懼。溫建國的手僵住了,看了看林蓓嵐,林蓓嵐也忘了再阻擋,呆呆地坐在床上。溫建國道:“你也聽到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有如耳語。林蓓嵐點了點頭,他們兩人都有些呆呆地坐著,溫建國小心地把手拿出來,穿好衣服,走到門前。 門外仍是些風聲。今晚天氣晴好,但不知為什麼風卻很大。他輕輕拉開門閂,外面月光很亮,院子裡映得一片雪白,像是下了一層霜。這院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因為風大,浮土被風刮走了,反倒顯得更乾淨。院子一角還堆著些柴草,風吹過時,一些比較長的木柴正在顫動,但卻沒有聲音。 那個哭聲已經消失了,可是溫建國知道這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覺。也許是柳文淵的妻子在哭?他看了看柳文淵的房間,那里黑洞洞一片,燈也早滅了,柳文淵準已經入睡。一陣風吹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一隻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因為太過突然,溫建國又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卻是林蓓嵐。她把手搭在溫建國肩上,膽戰心驚地道:“建國,會不會有小偷?” 這村子並不富裕,偷雞摸狗的恐怕也不少。溫建國又看了看周圍:“要不,是他們在說夢話吧。” 可能吧。他想這麼說,可是背後總是有些發毛,像有一些小蟲子在爬。林蓓嵐靠在了他身上,這時正不住地發抖,溫建國拍了拍她的腰道:“睡吧,天亮我們就走了,天知道怎麼跑到這麼個鬼地方來。” “我還是怕。” 林蓓嵐的聲音有些發顫,溫建國自己也覺得很是難受。周圍的一片都平平常常,可是在他心底總覺得有些異樣,這幢古老得不知落成於哪個年代的房子到處都瀰漫著一股妖氣,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彷彿有許多無形的眼睛正在看著他。溫建國突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道:“怕什麼,半個人都沒有……” 他的話剛說完,又傳來了一聲哭聲。這聲哭泣在風中極其清楚,有種垂死似的憂傷。溫建國心頭髮毛,渾身都是一顫,他扭頭看了看身後,林蓓嵐已經披上了衣服,站在他身裡,眼裡有種說不出的慌張。 “沒事的。”溫建國舔了舔嘴唇,“大概是柳文淵的老婆發魘了。” 這個哭聲比較尖,聽聲線應該是女人的,不太像柳文淵的聲音。他剛說完,又傳來了“啊”的一聲,一個黑影猛地從對面屋頂上跳了下來。這個黑影來得太突然,林蓓嵐嚇了“啊”了一聲,一把抓住溫建國的手臂。這陣鑽心的疼痛倒讓溫建國的腦子清醒下來,他拍了拍林蓓嵐,笑道:“是隻貓。” 的確,從屋頂上跳下來的是隻黑色的貓。這貓相當肥大,簡直像一隻小狗,蹲在院子當中,又淒楚地叫了一聲。溫建國罵道:“該死的貓,都立秋了還要叫春。” 看見是貓,林蓓嵐也舒了口氣,鬆開溫建國的手臂。只是,她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溫建國笑著道:“來,我們繼續吧。” 他努力把語調說得很輕鬆,可是,他心底也一樣有種不安。在這外陌生的宅子裡,似乎有種異樣的不祥之兆。他拉著林蓓嵐向床上走去,林蓓嵐默默地坐了下來。溫建國走到門邊,重新把門關上。 剛掩上門,他突然和那隻黑貓打了個照面。那隻貓正坐在地上,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灼灼放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彷彿在窺測著他的內心。溫建國心頭猛地一震,逃也似地躲開這隻黑貓的注視,關上了門。 這些很富文學色彩的信息到這兒嘎然而止,我不知道溫建國寫到這兒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多半是因為寫得太多了。因為那個聊天工具有字數限制,太多了打不上去。我很想再看下去,可是後面卻沒有了。 以後的事我也知道,就是林蓓嵐和我說過的,出現了一個裸體的老男人,走到井台前,然後裂開了,從裡面流出黑色的東西。不管林蓓嵐和我說的隱瞞了多少,總有一部份是真實的。 如果這是個魔幻故事的話,倒是個挺好的開頭。 我喝了口茶。不知什麼時候茶已變得冰涼,我專注於溫建國發來的那一大堆語無倫次的信息,居然也一直沒發現,這時候掌心貼在玻璃杯上,有些涼得難受,那種寒意好像要滲進骨髓裡去。我站起身,想去續點熱水。剛站起來時,椅子“嚓”一聲,我卻想起了什麼,猛然間站住了。 林蓓嵐說的是那個老人裂開後流出的黑色流進井裡,可是溫建國明明說過井口有石板蓋著的! 我猛地把杯子一放,重新坐回去,查著那些聊天紀錄。果然,在那裡他寫得很清楚,說井蓋上有一塊石板,石板上還有太極八卦圖。 那塊井蓋為什麼被搬開了?柳文淵明明說過讓他們不要碰井蓋的。如此看來,在溫建國說的聽到哭聲和林蓓嵐說的看到老人之間,一定還發生過一些事,只是溫建國沒有說而已,林蓓嵐也瞞掉了。 那會是什麼事? 我走到窗前,推開窗。當窗子被推開時,一陣濕漉漉的風吹了進來,帶著些細細的雨點,不知從什麼時候下起了雨。冬天的雨很讓人難受,飄到皮膚上時有種發粘的感覺,好像是許多極小的冰碴子,讓人很難受。可是這種寒意卻讓我滾燙的額頭感到一陣清涼,倒也舒服了一些。 溫建國和林蓓嵐發生了什麼事,又與我何干?所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們就算死了也與我沒什麼相干。寫恐怖故事的人不少,又不止溫建國一個,大不了我再找一個作者就是了。我這樣想著,可是在心底,像是好奇,又帶著點恐懼,我發現自己在渴望知道這事情的真相。 林蓓嵐死了。雖然沒有證據,我卻幾乎敢肯定那就是溫建國干的,警察也一定這麼認為。可是溫建國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林蓓嵐死前也多半已經瘋了,就算溫建國,我敢打賭他現在肯定不正常。一個瘋子會做出什麼事,那是誰都不知道的。 想到這兒,我突然又有了種莫名的憂鬱。我以為溫建國和林蓓嵐已經瘋了,可我難道還是正常的麼?我每天忙忙碌碌地上班,下班,在老總跟前唯唯諾諾,賺一點糊口的錢,生命對於我來說也實在是個冗長的負擔,我難道還可以自以為是個正常人麼? 我嘆了口氣。外面雨絲密密,到處都是林立的樓房。那些高樓每一幢都幾乎一模一樣,像一些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在那些千篇一律的窗子背後,也許有著我不知道的悲傷和歡樂,可是對於我來說,那都一樣。 都一樣,我只是一個被禁錮在黑暗裡的影子而已。 我憂傷地想著,關上窗,把夜雨掩在窗外。關上電腦,房間裡越發黑暗,我躺倒在床上,不知為什麼,胸口像堵了一塊東西,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這些沒來由的淚水把枕頭都打濕了,恍惚中,我又彷佛回到了童年。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現在想起來也不再真實,那個矮小瘦弱的自己好像也真如同一個影子。 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我又來了那個井邊。只是今天沒有人,井蓋被翻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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