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奇門遁甲

第40章 第七節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進

奇門遁甲 周德东 2976 2018-03-22
婁小婁終於換了一家賓館。 這家賓館離桑丫家大約有三站地的路程,從此,他跟踪桑丫就不容易了。不過,必須離開原來那家賓館,他已經對那個每天半夜出現的熱心老頭恐懼到了極點。 一切都在向著桑丫的死局順利推進。 桑丫的三個高考志願都是北京的大學。 在桑丫的媽媽出差時,婁小婁曾經“借用”別人的手機,給她發過幾個短信,希望從她身上打開缺口,阻止桑丫進京。結果,沒有效果。最後,桑丫被中醫大學錄取。中醫大學離婁小婁的那套空房子非常近。 明天,桑丫就要奔向北京了,就要奔向婁小婁了,就要奔向那條死胡同了,就要奔向2007年4月23日了。她顯得又激動又緊張。 這一天,桑丫和媽媽下樓去買菜的時候,婁小婁正守在門外。她們走出房門,跳跳也跟著鑽出來,朝樓下跑去。媽媽追上它,把它抱起來,扔進了門裡。藉著這個空當,婁小婁又一次溜進了桑丫家。

跳跳在家。 他似乎認識婁小婁了,有些敵意地哼了幾聲,不再狂叫。婁小婁從廚房拿來一個饅頭,一塊一塊掰給牠吃。跳跳吃人家的嘴短,也就不再揭短,哼都不哼了,甚至還走上前友好地舔了舔他的腳丫子。 這一刻,婁小婁感覺跳跳成了他唯一的親人。 在他隱身的時候,跳跳是這個時空裡唯一能看見他的生靈。有了它,他才覺得自己是存在的;有了它,他才不感到那麼孤單。 他對著跳跳做了一會兒鬼臉,它竟然很愛看,目不轉睛。 在桑丫和媽媽快回來的時候,婁小婁走進了桑丫的臥室,他從她的書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撕下一張紙來,放在梳妝台上。然後,他拿出自己的筆——那是他從北京帶來的鋼筆,抽進了桑丫的墨水,然後在手中玩弄。他在思考,給桑丫寫什麼文字,才不會被冥冥之中的某種東西所篡改,才能成功地阻止桑丫去北京。這需要智慧。

這天夜裡,媽媽躺在桑丫的床上,關了燈,和女兒聊天。婁小婁一直站在梳妝台旁邊,靜靜聆聽。十二點鐘左右,他輕輕趴在了地上,躲過了顯形的一分鐘,又慢慢站起來。 母女倆在談未來,滿懷憧憬。 她們對未來的災禍毫無所知。 媽媽離開了桑丫的臥室後,桑丫突然打開燈,坐起來,空茫地看著前方。這時候,婁小婁站在她的對面,他能看到她,她卻看不到他。婁小婁的心裡非常難過。今天是他阻攔桑丫進京的最後的機會了。 最後,桑丫的眼光盯住了梳妝台上的那張白紙。她感覺到了婁小婁的存在,竟然對他說話了:“我知道你在我的房間裡,你想說什麼,說吧。” 婁小婁拿起筆,在紙上重重地寫道:千萬不要去北京。 她看了看紙上的字,緊張地問:“為什麼?”

婁小婁又寫了一遍:千萬不要去北京。 此時,他的心如刀絞。沒有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前面是一片死亡的沼澤,你最親愛的人卻不知道,她以為是美麗的草地。你知道真相,卻不能明確告訴她,只能看著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桑丫說:“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不過,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他又寫道:聽我的,千萬不要去北京。 桑丫沒有聽從婁小婁的勸阻,她堅定地說:“我不會改變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現在請你離開。” 婁小婁傻住了。 這一刻,他感到了空前的絕望。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了命運之神的強大,不可違抗。他靜靜地望著桑丫,兩行眼淚滾落下來。 他的眼睛是2007年的眼睛,他流出的淚是2006年的淚。

桑丫看不見他的眼睛,卻看見了他的淚。 桑丫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其他學生,大都是父母雙雙護送入學,桑丫只有母親一個人送站。 兩個人在進站口分手時,桑丫的媽媽哭了。桑丫一個人上了車。 婁小婁光著腳,跨過欄杆,尾隨她上了車。這時候,他想到,想讓桑丫知道2007年4月23日的災禍,只有一個辦法——到了北京,在他顯形的時候,通過手勢告訴她一切。那麼,他必須學會啞語。 在火車上,婁小婁站在了桑丫旁邊。 桑丫第一次出遠門,他怕她的錢被人偷去。 如果,現在他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奇門遁甲,就會預測出桑丫此行有沒有破財的跡象,沒有的話,他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開車之後,婁小婁忽然想到,這趟火車能不能像來時那樣,半個鐘頭之後就抵達北京站呢?那樣的話,就說明他從錯亂的時空回到了正常的時空……

想到這裡,他馬上擔心起來——如果是那樣,桑丫就不會存在了,因為她已經死在了2007年4月23日! 半個鐘頭過去了,火車依然在濕漉漉的叢林裡穿行。婁小婁放下心來。 半夜的時候,那個熱心的老頭又出現了。 他還是穿著那件白背心,灰襯褲,下面穿著一雙火車上的拖鞋。他端著茶壺,一邊走一邊謙卑地說:“哪位旅客需要茶水?不要客氣啊。哪位需要?” 車上的人都警覺地看著他,懷疑他是在出售茶水,沒人搭腔。 他走到桑丫跟前,彎下腰,說:“姑娘,需要茶水嗎?我剛泡的,嚐嚐吧。” 桑丫睜開眼睛,說:“大爺,謝謝你,我不需要。” 老頭就走過去了,一邊走一邊說:“哪位乘客需要茶水啊?不要客氣,嚐嚐吧。”

婁小婁一直盯著這個蒼老的背影。老頭走過一排排座位,終於走出了這節車廂,去另一節車廂了。他沒有回一次頭。 黑夜漫長,旅途漫長。 火車像一個巨大的搖籃,均勻地搖晃著所有的乘客。桑丫閉上了眼睛。她旁邊那個商人模樣的胖子閉上了眼睛。她對面那個拘謹的男孩閉上了眼睛。男孩旁邊的中年婦女閉上了眼睛。車廂裡的人都閉上了眼睛。 只有婁小婁睜著雙眼。 這一夜好像有十夜那麼漫長。 下車之後,婁小婁緊緊跟隨著桑丫。 沒想到,他走出檢票口的時候,竟然被檢票員攔住了。他已經好久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了,大吃一驚。 檢票員:“先生,請出示你的車票。” 他看著檢票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花都上車的時候,他是隱形的,想買票也買不來。如果他真的搞到了一張車票,那麼,整個火車上的人將看到一張車票在車廂裡飄飛……

他哪裡想得到,到了北京,他竟然顯形了! 他囁嚅道:“你,你能看見我?” 檢票員說:“你不要裝聾作啞,先生!請出示車票!”一邊說一邊打量他的腳。他沒有穿鞋,這顯得很古怪。 他一下就急了,大聲說:“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檢票員說:“即使你是聾啞人,也不能免票乘車!聽清楚了嗎?” 正在爭執著,一個警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帶進了補票室。 補了票,挨了一頓批評,婁小婁終於出站了。 桑丫已經不見了踪影。 他知道,是婁小婁把她接走了。去年的這一天,就是他舉著牌子把桑丫接走的,牌子上寫著:帶你去過去,來未來。第一次見面,桑丫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發現她的鼻孔上有個臟東西,伸手幫她撥拉掉了……

他還知道,他沒有讓桑丫住在學校內,而是讓她住進了芍藥地浩鴻小區那套空房子裡…… 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一次出遊歸來,他就變得一無所有了。 婁小婁一分為二,房子和轎車不可能一分為二。不過,鑰匙卻有兩套。其中一套婁小婁帶在身上。 他一邊在大街上游盪,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裡是北京,這裡有兩個婁小婁。一個是他,從2007年來的,一個是2006年的自己,他是自己的過去。他和他只能有一個出現在父母、朋友、同事的面前,不然會把人嚇死…… 這天晚上,他知道另一個自己要帶桑丫在茶餐廳吃飯,他還知道他們將談到那幅畫像。去年,他確實不知道桑丫長得什麼樣,可是他給林要要畫出來的那個女孩,確實和桑丫一模一樣。他把這理解成緣分。

他還知道,一會兒,另一個自己和桑丫吃完飯出來,會經過那條死胡同,送她回家。於是,他悄悄尾隨了他們……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 另一個自己穿著一件米色T卹,一條黑色西褲。那正是去年這個日子自己的裝扮。而現在的他,穿的還是2007年4月23日去花都時的衣服,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 一個人看著自己在前面走,那種驚恐是深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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