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天機1·沉睡之城

第13章 第一季人物故事

天機1·沉睡之城 蔡骏 4346 2018-03-22
2006年9月9日,下午16點13分。 上海。 成立瞇著眼睛昏昏欲睡,在寬敞豪華的會議室裡,他的股東和高管們正爭論不休。關於雲南的一個水電站的投資案,已經讓他傷透了腦筋——水庫移民安置工作,各級政府部門的公關打點……而最要命的是,當地準備申請加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但民間和國際的環保人士正在抗議,說一旦修建了水電站,會嚴重破壞當地生態環境。雖然這些報導都未公諸於眾,但只要某個環節稍有不慎,幾個億的銀行貸款就會泡湯,公司在香港上市的計劃也會擱淺。 冗長的會議永無盡頭,簡直是最大的身心折磨,成立硬撐著讓自己不要昏倒。雖然只有四十多歲,卻有了嚴重的高血壓,每天的應酬和菸酒幾乎抽乾了身體——包括他的二奶和三奶。

當財務總監說話時,成立覺得會議室裡的人都戴上了面具,宛如西藏寺廟裡惡魔的面具。這些人一邊說話一邊跳舞,手裡不知從哪出來的刀劍,紛紛指向他的脖子。最後手起刀落,斬下了他的腦袋。 他乍地一驚差點摔倒在地,公司副總急忙扶住了他。成立使勁眨了眨眼睛,還好那些面具都消失了,眼前這些人還都穿著西裝襯衫。 這時,乖巧的女祕書走進來,在他耳邊輕聲說:“成總,去泰國的旅行社已經訂好了,總共三個人——您連同您的太太和小姐。” “有沒有去清邁的線路?” “是的,雖然大多數旅行團都不去清邁,但這一家只接待高端客戶,特地增加了泰北的清邁路線。簽證都已經辦好了,出發時間是9月19日,從浦東機場直飛曼谷。”

“好的。” 成立捏了把女祕書的大腿,同時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他皺著眉頭看了看號碼,居然是小梅打過來的——他新包養的一個女孩,剛從戲劇學院畢業,但一直沒接拍到電視劇。最近他想投資一部小成本恐怖片,想讓她演個女二號。 他無奈地走出會議室,戴起耳機輕聲說:“我在開會!” 電話那頭傳來小梅緊張的聲音—— “我……我懷孕了!” 2006年9月19日,凌晨3點13分。 上海。 洞房花燭夜。 淚水,從唐小甜的眼角滑落,她被自己的眼淚驚醒。 身下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這是她和楊謀一起從宜家挑選來的。臥室裡到處佈置著雙喜字,粉色的背景下有各種小擺設,大多是男孩女孩接吻的陶瓷——這是她的洞房。

傍晚,唐小甜和新郎楊謀走上了紅地毯,在無數禮花中喝了交杯酒互換了戒指。然後是備受煎熬的敬酒敬煙,楊謀被他們折騰得不行了,到十一點便吐得一塌糊塗不省人事。大家只能送他們回家,連鬧新房的程序都免了。 唐小甜把新郎服侍上床,看著他酒醉不醒。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雙方父母也都識相的各回各家了。這是六十萬首付買下的房子,當然父母也各出了一半。剩下的八十萬貸款,需要三十年才能還清,下半輩子為銀行打工了。 她輕輕抹了抹眼淚,心中應該被幸福充盈,為什麼會流眼淚呢? 雖然,新婚之夜的新郎宿醉不醒,但她並沒有太大在意。因為明天一早,他們就會趕去浦東機場,去泰國開始浪漫的旅行——這會是一個完美的蜜月,儘管花費不菲。

但新郎到哪去了? 雙人床上只剩她一個人,原本醉倒的楊謀已無影無踪。 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發現客廳裡有微光閃爍。所有的燈都沒打開,唯一亮著的是電視屏幕。新郎楊謀坐在沙發上,電視機的熒光射到他臉上,竟隱隱有些猙獰可怖。 唐小甜坐到他身邊,關切地問:“你怎麼了?胃裡還難受嗎?” 但楊謀沒回答她,聾了一樣繼續看著屏幕。 他在看什麼? DVD正在工作——屏幕上是一片茂密的叢林,畫面模糊而晃動,看得讓人腦袋發暈。鏡頭深入到一片村落,人們臉上塗抹油彩,顯然是東南亞某個土著部落。膚色介於亞洲人和非洲人之間,幾乎衣不蔽體,圍著火堆在跳什麼舞蹈。 她從沒看過這些內容,驚訝地抓著新郎:“這是什麼啊?”

“一部紀錄片!”楊謀盯著屏幕,光影在他臉上刻下烙印,“二十年前,有個英國攝製組,深入泰國與緬甸邊境的原始部落拍攝。傳說那是古老的獵頭族,還保留著吃人肉的習俗。” “食人族?” 唐小甜的臉變得煞白,屏幕裡有一口沸騰的大鍋,不知在煮什麼肉?旁邊被捆綁的女子正拼命掙扎,獵頭部落的長老拿著狼牙棒,對女子念出一段奇怪的咒語。 然後,畫面對準長老的臉,狼牙棒高高舉起並砸下—— 接下來的鏡頭讓唐小甜幾乎昏厥,而楊謀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畫面又轉到部落民臉上,他們用木勺舀起大鍋裡的肉,津津有味地享受大餐。 突然,電視機變成了黑屏。 唐小甜握著遙控器,睜大恐懼的雙眼,盯著新郎問:“你怎麼了?是不是酒醉得難受?想看這些畫面刺激自己醒過來?”

但楊謀一把奪過遙控器,電視機又亮了起來,紀錄片畫面還在繼續。 這就是唐小甜和楊謀的洞房之夜。 幾個小時後,他們就要出門去機場,前往泰國享受蜜月之旅。 食人族,在等著他們嗎? 2005年10月9日,下午13點13分。 德國,美因茨。 這是間黑暗高大的宅子,通過狹窄的窗戶可以眺望萊茵河。厲書緩緩走過空曠的長廊,這裡的安靜讓人產生某種錯覺,與法蘭克福書展的喧囂形成鮮明映照。 他每年秋天都會到德國出差,參加全世界最大的法蘭克福書展。當出版社老總們跑出去玩時,他也不甘坐在無聊的展台前。前幾次來法蘭克福,跟隨老總把周圍景點全玩遍了,這次想去個特別的城市——美因茨。 從法蘭克福到美因茨只需半個小時,剛到這座萊茵河畔的小城,便見到了約翰·古登堡的銅像——西方印刷和出版行業的祖師爺。美因茨是古登堡的家鄉,他於十五世紀發明了金屬活字印刷,用鉛字印刷了《聖經》,也是歐洲第一部活版印刷的出版物。活版印刷術從此在歐洲迅速發展,成為文藝復興的重要工具,造就了近代西方文明。

在古登堡印刷博物館,厲書參觀完《古登堡聖經》,來到樓上的珍稀古書閱覽室。拿著法蘭克福參展商的證件,進入充滿清冷無人的古屋。這裡有各種珍貴圖書,從十二世紀的羊皮書,到古登堡親自印刷的地圖,還有歌德時代的絕版小說。 目光在一個破舊的書脊上停住了,是拉丁文的書名——《卡洛斯·桑地亞哥在暹羅和緬甸的旅行指南》。 因為家族信仰天主教,厲書從小就學習拉丁文。他從書架取下這本書,樸實無華的書皮毫不起眼,翻開來聞到一股陳腐氣味,可能兩百年都沒人動過了。 書頁裡寫著出版時間和地點:公元1606年,里斯本。 這是十七世紀初葡萄牙出版的書,幾乎有整整四百年了。全書只有一百多頁。作者是葡萄牙人卡洛斯·桑地亞哥,1590年離開歐洲,到過印度、馬六甲、爪哇,甚至中國的澳門。 1595年,他成為緬甸國王莽應裡麾下的僱傭兵,參加了緬甸與暹羅(也就是今天的泰國)的“白象戰爭”。兩年後,桑地亞哥被暹羅軍隊俘虜,歸順了著名的納瑞宣大帝,又扛起槍向老雇主開火。

1600年,他參加了對北方清邁的遠征,遭到緬甸人伏擊而全軍覆沒。桑地亞哥丟下武器,獨自在原始森林中走了十二天,靠捕獵小動物和採食野果為生。第十三天的清晨,他發現一座沉睡的古城,建築和街道都完好無損,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城市裡有巨大的佛寺,高聳入雲的寶塔,富麗堂皇的宮殿,精美絕倫的花園。一定曾經繁榮昌盛過,當然還有一些奇異的猛獸出沒。桑地亞哥被深深震驚了,他在空無一人的城市中漫遊數日,最終遺憾地離去。 他用十幾天穿越叢林,奇蹟般地回到清邁,並在阿瑜陀耶搭上一艘中國帆船,輾轉回到了葡京里斯本。 1603年,他用拉丁文寫了這本東南亞旅行指南,很快出版成書。 厲書在閱覽室裡泡了三個小時,費勁地讀完了這本書。全書的後記,卡洛斯·桑地亞哥這樣寫道——

“在本書出版前夜,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整整四百年後,有一群中國的旅行者,同樣也經過清邁周圍的群山,來到這座空無一人的沉睡之城。其中有一個懂拉丁文的男子,將有幸看到這本書。如果那位中國人就是你的話,請接受我真誠的祝福,是最最奇妙的命運,把我們連接在了一起,我最親愛的朋友!” 1989年3月3日,下午14點14分。 雲南,迪慶。 黃宛然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幾朵白雲從雪山邊飄過,坡上殘留著尚未溶化的積雪,杜鵑花正在山崖綻開。她坐在一匹騸馬背上,顛簸地轉過山坡,迎面是片殘破的廟宇。山門倒臥在亂石與荒草叢中,散發著某種腐爛氣息。 “這是什麼地方?” 嚮導平措神情肅穆地回答:“羅剎寺。”

“羅剎?好奇怪的名字啊。”她拉緊韁繩凝神望著廢墟,“平措,能扶我下馬嗎?” 半個月前,黃宛然剛被分配到鄉醫院。兩週前剛學會騎馬,雖然下馬還要人攙扶。三小時前剛到一戶牧民家出診,給一個發高燒的小孩開了藥。現在,嚮導牽著馬送她回鄉醫院,卻路過了這破敗的古廟。 平措將她扶下馬,黃宛然快步走到山門內。那種氣息越來越猛烈,充滿了這二十歲的身體。寺廟依山而建,後半部分幾乎凹進了岩石。懸崖下伸出屋簷,下面是半遮半掩的大門。門檻外有一具野山羊的骨骸,經過冬天的“雪藏”,還可以看到皮毛。 小心地推開大門,陽光直射進黑暗大廳,她確定氣味就是從這發出的。 一片燦爛的牆壁露了出來,耀眼的反光瞬間刺痛了雙眼。 有什麼竟比陽光還奪目? 黃宛然驚慌地揉著眼睛,許久才適應了這裡的光線——沒錯,她看到了壁畫。 大廳內側的牆壁上,那五彩斑斕的顏色,就像剛剛畫上去。風格酷似唐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畫面中央是個年輕女子,衣著打扮與藏族截然不同,亦非古代漢族的服飾。壁畫女子很是漂亮,生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表情異常莊嚴,宛如白度母女神。 但最讓人驚訝的是,壁畫女子手上捧的,居然是一顆人頭! 陽光集中在那顆人頭上,彷彿從牆壁中生了出來,睜開雙眼盯著黃宛然,放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錯覺嗎?她大著膽子走近幾步,幾乎摸到了壁畫中的頭顱。 不,這是真的壁畫,或許有幾百年的歷史。 而畫中女子手中捧著的,也確實是一顆男人的頭顱。 男子的臉朝向黃宛然,那是典型的西藏男人的臉,剛強有力紅中透黑。脖子被完全砍斷了,切口似乎做過處理。女子纖細白嫩的十指,牢牢地托著頭顱,放在她胸前的位置。 愛人的頭顱? 黃宛然想起在醫學院讀書時,看過的一部法國小說的結尾。 “你是誰?” 她輕聲地面對壁畫問道,彷彿那女子的靈魂還在牆中。 “一位公主!”平措走到她身邊,用半生半熟的漢語說,“傳說八百年前,有位公主從南方前往西藏,經過此地露宿了一夜,本地僧人為她留下畫像,不久就建起了這座羅剎寺。” “八百年?為什麼這壁畫的顏色還那麼鮮豔像新的一樣?” “啊,這個誰都解釋不清楚啊。” 黃宛然擰著眉頭退出大廳,當她回到高原的太陽底下時,耳邊卻隱隱聽到某個女子的呼喚:“黃宛然……黃宛然……黃宛然……” 剎那間,她迅速地回過頭來,衝回到大廳門檻裡,卻發現壁畫中的那顆人頭已不見了! 壁畫中的美麗公主,雙手空空如也地放在胸前。 “人頭!人頭!” 平措也被她嚇住了,趕緊跑了回來:“什麼?什麼人頭?” “剛才……壁畫裡明明……明明有一顆人頭……就捧在公主的手裡……現在卻沒了!” “人頭?”平措疑惑地看著她的臉,“不,我打小看著這幅壁畫長大,從來就沒有過什麼人頭,公主的手裡也一直是空的。” 黃安然徹底茫然了,她又一次來到壁畫前,伸手觸摸鮮豔的畫面。 就在公主雙手之間的胸前,她摸到了牆壁裡溫熱的心跳。 愛人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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