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活屍
幾天之內,各類奇怪的消息彷彿長著黑色羽翼,飛遍長安城各個角落,使得原本因為災荒而惶惶不安的人心更加浮動。有人指天發誓曾親眼看到亂葬崗中人影出沒,也有人說運送屍體的車輛一到城外便不知踪跡。這對於剛剛更改年號的朝廷來說是一種極其不利的情形,別有用心的謠言甚至影射到了不久前發生在玄武門前那場巨變。對此,朝廷應對方式是派出更多軍隊在城中來往逡巡,以安定人心,維持秩序,同時嚴查源頭,將蠱惑人心者捉拿下獄。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重大軍情:負責監管北方動態的李靖部得到密報,突厥發生內亂,情形不明。僅僅一年之前,頡利可汗曾率軍一直打到距長安四十里之遙的渭水,雖然後來被唐軍逼退,但這馬背上的彪悍民族一直是王朝的心腹大患。此次雪災也將飢荒帶到了牧民之中,據說這便是內亂的緣由。然而根據以往慣例,飢荒也是掠奪的開端,為了生存,北方民族並不介意踏平鄰邦的茅屋,或從各州府所剩無幾的存糧中掠走最後一顆麥粒。 在這樣緊張晦澀的氣氛中,卻有一處彷彿絲毫不受影響。那是朱雀橋邊一座雕樑畫棟,剛過酉時,已是燈火輝煌,車馬盈門,連風從此處經過,都似帶著一些輕柔暖意,令人渾然忘卻世間諸般煩惱。 這裡正是長安城中久負盛名的明翠閣。此間主人復姓公孫,原為隋末教坊樂正,技藝出神入化,尤擅琴藝。據說此樓剛剛建成之日,他曾在閣中撫琴,引得一群翠鳥齊集於此,明翠閣之名由此而來。一班女弟子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相交不是公子王孫便是名重一時的文人騷客,鎮日絲竹悠揚、舞袖翩躚,溫柔鄉如同仙境。 “五姊,五姊!”隨著清脆的呼喚,珠簾倏動,露出一張俏麗臉龐。並非絕色佳人,卻有一雙靈動的眸子,巧笑嫣然,秋波微轉之間,流露風情萬種,正是那日尉遲方相救的女子柳五娘。 “嗨,你在呀!”方才呼喚的女童笑嘻嘻地說道,“孫司馬府中來人,他母親做壽,要請姑娘過府彈琴呢。” “唰”地一聲,簾幕重又放下,“什麼司馬司牛,不去!” 聽得出聲音中的氣惱和失望,卻因為其中夾雜著愛嬌,別有一番韻味。 “好五姊,莫拿喬。”女童陪笑道,“是'他'點名要你去呢。” 柳五娘咬著嘴唇,一面將衣袖拉起,遮住半邊面孔:“'他'的話,為何我一定要聽?既然他應承了,何不自己去?” “咦,這可不是五姊的真心話吧?” “你又知道了!”掀起簾子,女子笑罵道,“小小人兒,偏偏有這麼多門道!” 見對方笑了,女童趁機涎著臉道:“姊姊你就答允了吧。不然的話,五姊將來嫁五姊夫的時候,我便跟去,看你還怎麼跟姊夫親熱。” 柳五娘啐了一聲,甩下簾子:“等我梳妝。” 銅鏡中映出一張春風滿面的臉,如碧桃帶露盛開。先取過案上牙梳,細心整理散亂的鬢髮,再將一支赤金點翠的金雀簪斜插在髮髻之中。突然她驚叫了一聲,面無人色,手中玉脂盒啪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銅鏡之中赫然現出一個蒼白人影,幽靈一般無聲無息。
尉遲方大踏步走入隨意樓,環顧四周,不覺微微一怔。店中空空落落,只有那名叫搖光的少年,手捧賬本正襟危坐。 “餵,我說,你家先生可在?” “軍爺找他有什麼事?” “是……”突然想到眼前只是個孩子,尉遲方大手一揮,道:“說了你也不明白,讓我見他便是。” “這可不行。”少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身為管家,當然得替先生問明來意。萬一你是個奸詐之徒,見他老實可欺……” 尉遲方不禁哭笑不得,這“老實可欺”四個字與酒肆主人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尉遲麼?進來吧。” 聲音如在耳旁,倒把尉遲方嚇了一跳,環顧四周,除了搖光,一個人也沒有。正遲疑間,卻看到搖光嘟起了嘴,一臉不滿。 “知道啦,知道啦。正經生意不做,閒事倒管了一大堆,說了也不聽……” 這句話卻不是對校尉說的,而是對著木櫃一側。尉遲方仔細看了看,發現一根細長的銅管,從樓頂直通下來,延伸到櫃上,露出構造精巧的黃銅口。這才明白這裡竟有一個巧妙的傳聲系統,櫃上諸般動靜,樓上的人瞭如指掌。 “好吧,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