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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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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行屮

  • 驚悚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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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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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人形師

日本異聞錄 羊行屮 9173 2018-03-22
人形師,是日本一種古老而神秘的職業,人形師們利用木偶製作出身軀,並在木偶的臉上蒙上一層皮,讓木偶看起來就像真人一樣。傳說,好的人形師不僅能製作出最完美的人偶,還能賦予人偶以靈魂。 “高橋君,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有多嚇人。”護士臻美幫高橋換了藥,紮好繃帶,“你滿頭是血地衝進來時,我以為大白天遇見鬼呢。” “給您添麻煩了。”高橋坐在床上勉強鞠躬,頭部一陣暈眩。 “高橋君,不要再牽扯傷口了。”臻美連忙扶住高橋,“高橋君,你到底是怎麼把頭部弄成這樣的?” 高橋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裡暗想:這件事情又怎麼能和你說呢? 三天前—— 即使是炎熱的初秋,27層樓頂天台的風也分外凜冽。高橋踩滅最後一根煙頭,哆哆嗦嗦地站上了天台的防護欄。

從這個高度看去,街道上的汽車如同搬家的螞蟻,密密麻麻地緩慢移動著,一陣狂風吹過,高橋立足不穩,差點掉下樓。 不過他心裡一點也不緊張,因為,他早就想死了。 金融危機、就業壓力、孤兒、被女友拋棄、貸款還不上,彷彿全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讓他一個人碰上了。 活著根本沒有什麼希望,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一個多月,他一直這麼想,也一直這麼做。 這次,應該會成功吧。高橋苦笑著,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任由身體前撲,倒向空中。 身體下墜的感覺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腿,緊接著傳來撞擊的疼痛感。 睜開眼睛時,他才發現自己倒掛在半空中,偏偏牛仔褲角掛在了防護欄橫出的鐵鉤上。 爬回天台,高橋沮喪地坐在水泥地上,瘋了似的狂吼!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舒緩心裡的壓抑。

為什麼? ! 我居然倒霉到了連自殺都不能成功! 這段時間,早就失去生活信念的高橋,嘗試了各種自殺方法。可是每次在最後關頭,總會發生意外,讓他根本無法死去! 準備摸電門的時候,家裡突然跳閘了;買了一瓶安眠藥,卻發現剛才還滿滿的水壺里居然沒有一滴水,水龍頭又怎麼也擰不開;上吊繩子會繃斷;割腕卻在家裡找不到一把刀子;想砸碎玻璃,卻發現窗玻璃像是鐵做的,怎麼也砸不碎;從橋上跳河,喝了幾口水昏迷後再甦醒時,不會水性的他,居然躺在岸邊…… 就連跳樓,都會被鐵鉤掛住牛仔褲! 總之,他想盡一切辦法都死不了。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跟他作對,越想完成的事情,越完成不了。 高橋用力捶著胸口,瞪著天臺閣樓上的輸水管線,猛地跳起衝出,一腦袋撞了上去。

隱約中,他好像聽到了女人的尖叫。 醒來時,眼前一片雪白。頭部的疼痛和注射完的點滴讓他知道自己仍然沒有死。 也不知道是誰居然在上班時間到天台,多管閒事地把他救了! 就讓我流血而死好了!高橋捶著病床。 “咦?高橋君你脖子上有顆痣呢?”臻美好奇地眨著眼睛,“在我的故鄉江戶,有個關於脖子上長痣的傳說呢,你有興趣聽嗎?” 高橋抬頭看了看時間,“嘀嗒嘀嗒”,懸掛在牆上的鐘錶顯示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如果臻美回了護士站,那就只剩他一個人,出於對醫院的恐懼,高橋點了點頭表示有興趣。 臻美拖過椅子,像小貓似的坐著,般手抱膝:“據說脖子上有痣的人,都是帶著前世的怨氣投胎轉世的。” 高橋沒想到臻美一上來就講了這麼帶感的話,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心裡有些發毛。

以下是臻美的講述—— 江戶時代,作為最有名望的武士,岩島一生斬敵首無數,終於在五十歲的時候,獲得天皇賜封的“萬人斬”稱號。按理說岩島本應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他卻每天悶悶不樂。 作為雄霸一方的武士,沒有子嗣實在是人生一大恥辱! 無奈妻子、小妾都快比僕人多了,可是卻怎麼也懷不上岩島的骨肉。岩島遍尋全國名醫,甚至請了僧人、陰陽師施術,但是後院女人們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人們都說,岩島一生殺孽太重,老天故意降下報應,讓他無人養老送終。這些話慢慢傳到岩島耳朵裡,岩島不由勃然大怒,操著天皇御賜武士刀“千葉”,把造謠的人殺了個乾淨,又將人頭懸掛在武士府的島牆上,慢慢風乾成皺巴巴的一坨暗褐色肉球。

自此再無人敢拿岩島沒有子嗣的事情隨便開玩笑,反倒是過了一年多,岩島府突然張燈結彩,要為岩島剛出生的兒子助男慶祝百天。 這個消息頓時轟動了整個江戶城,為什麼從未聽到風吹草動,岩島居然就有了兒子? 好事之人請岩島家的上街採購的僕人健次郎喝酒,酒過三巡偷偷詢問時,本已醉意很濃的健次郎忽然清醒過來,慌亂地擺擺手,匆忙走了。 這更為助男的出生增添了詭異的色彩。 於是又謠言四起:岩島在連年征戰中傷了下體,不能生育,助男是健次郎和岩島小妾偷情生下的孩子。 這些話又傳到岩島耳朵裡,岩島只是笑了笑,根本沒有理睬。只是在第二天,他又將健次郎的腦袋懸掛在了高牆上。殷紅的鮮血乾涸成黑色,倒像是一道奇怪的符咒。

岩島的兒子“百天宴”那天,江戶城的武士幾乎全部前來祝賀,當然也有很多湊熱鬧的人,岩島不以為意,興高采烈地招呼著。在酒過三巡之後,去年新納的妾青歷抱出了孩子。 胖嘟嘟的小臉蛋,長長的睫毛,粉嫩嫩的孩子眉宇間依稀有幾分岩島的模樣。質疑這才消失,大家紛紛向岩島表示祝賀,岩島自然喝得大醉。 誰也沒有註意到,青歷笑容中的濃濃的哀怨。 時間過得很快,助男長成了快七歲大的小男孩,英挺的模樣更像岩島了。但是孩子的出生並沒有阻止岩島的殺性,每隔一段時間武士牆上就會懸掛幾個人頭。 在武力就是一切的江戶時代,有“萬人斬”稱號的岩島砍掉普通人的腦袋似乎不是奇怪的事情。時間久了,大家除了擔心斬首厄運降到自己脖子上外,定時到武士牆看人頭倒成了一件很有樂趣的事情。

不過也有人發現,助男的母親青歷,自“百天宴”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哪怕是武士們在岩島家會宴問起此事,岩島也從不作答,只是摸著助男的腦袋,遠遠地望向鎖頭已經鏽跡斑斑的後院。 岩島家的僕人都謹記一道訓令:決不能靠近後院,否則斬首!曾經有僕人好奇地接近後院,第二天就被岩島活剝了皮。被剝皮的僕人還沒有死透,拖著血肉模糊的身體在地上爬著,刀光一閃,腦袋被一刀斬斷,腔裡的鮮血直接噴在後院門上…… 自那以後,後院就如同第二個岩島,成了所有人談及色變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裡面鎖著什麼。 不過從武士府里傳出兩個奇怪的說法:被剝皮的僕人在臨死前,嘴裡不停地說著:“鬼、鬼……” 每到月初月未的深夜,天空沒有月亮的時候,後院裡就會傳出“咚……咚……”的奇怪聲響,像是有人在院子裡來回走的聲音,腳步很沉重。

有一天,助男在僕人們的簇擁下,到街上玩。一個雲遊四方的陰陽師見到助男,停住了腳步,指著助男脖子上的痣說:“有這顆痣的人,帶著前世的怨念和記憶,是誰製造了這麼大的殺孽?” 雖然陰陽師在日本地位極高,但是僕人們仍然把這個瘋言瘋語的陰陽師暴打了一頓。 不能與普通人為敵的陰陽師擦了擦嘴角的血,打聽到孩子是“萬人斬”岩島的兒子,問清楚了岩島家的位置,便沿路找去了。 當他看到牆上掛的一顆顆人頭正在被烏鴉啄食的時候,忽然“哈哈”大笑:“報應就要到了!”說完就揚長而去。 這件事情很快讓岩島知道了,他皺著眉,握著武士刀,直勾勾地盯著年曆,默算著:“還有一個月就是助男的生日了,還有一個月!” 陰陽師所說的報應並沒有出現,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個月,助男的七歲生日來到了。

宴席異常盛大,當助男拿著武士刀表演了一段精妙劍道,隨手斬殺了一個僕人宣告成人之後,整個宴席到達了高潮,大家都紛紛慶祝岩島有一個了不起的兒子。 岩島喝得大醉,回房體息時,已經是午夜。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已熟睡,岩島忽然酒意全無,拿起武士刀,從床底拖出一個麻袋,悄聲來到了後院門口,摸出一串鑰匙。 院子裡,又傳出了“咚……咚……”的聲音。 岩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凶狠的神色,打開門鎖,慢慢地解著盤在門上的鏽跡斑斑的鎖鏈。 “吱呀……”門被推開,月色下,後院滿是大樹的中央地帶,一個人正圍著一個樹樁慢慢地繞著圈走著。走幾步,他就會拿起手中的木槌,敲打著樹樁。 他的腳上,鎖著沉重的腳鐐,破破爛爛的衣服幾乎遮不住瘦得只剩下皮的身體,遠遠看去,就如同一個活骷髏,在慘白的月色下轉圈。

“大人,今天的屍體和人皮呢?”活骷髏側著耳朵聽了聽,抬起頭向岩島這邊“望”著。透過沾滿頭油、汗水、泥土的亂蓬蓬長發,眼眶裡的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裡面,眼球早已被挖掉,“完成最後一次,大人的兒子就可以真的變成人了……青歷,青歷還好嗎?” “青歷自然很好。”岩島冷冰冰說道,順手把麻袋劃開,扔到活骷髏身前。 從麻袋裡滾出一個臃腫肥胖的女人,每一層脂肪堆積的肉褶裡都夾著厚厚的泥灰,赤裸的身體上沾滿了屎尿的臭味。那個女人看到活骷髏,張嘴想喊,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她的舌頭,早就被齊根割掉,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是聲帶的位置。 而她的雙手雙腳,軟癱癱地根本舉不起來,手筋腳筋早就被挑斷了。 活骷髏摸了摸大白豬一樣的女人:“大人,這次是活的?” “臨時找不到人,只好拿養在家裡面供武士們觀賞的'豬人'湊數。”岩島大拇指頂開了刀把。 女人眼中滾著淚花,流在滿是泥垢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白黑交錯的印痕。 活骷髏仔細地摸著女人的每一寸身體,手慢慢哆嗦著,忽然說道:“大人,時間不多了,請動手吧。” “不,這次我想你動手。”岩島把腰間別著的一把半彎刮刀扔了過去。彎刀扎在女人肚子上,傷口裡沒有淌出鮮血,流出的都是淡黃色的脂肪。 活骷髏猶豫了一下,循著聲音摸到刮刀,又摸到女人的額頭,刮刀的刀尖在額頭上劃開一條口子。 女人睜圓了雙眼,看著刮刀一點點刺入額頭,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流進了耳朵裡。 “大人,我這個樣子,青歷還會愛我嗎?”活骷髏一邊割著皮一邊問道。 月光下,滿是大樹的花園裡,一個瞎了眼睛、瘦得如同骷髏的男人,正在一點點活剝被挑了腳筋、割了舌頭、挖掉聲帶、胖得如同肥豬的女人! 岩島悄悄走近,武士刀已經拽出一半:“松石,最後一次弄完,我會讓你好好洗個澡,再休養一段時間,反正你是'人形師',雕刻一雙眼睛放到眼眶裡,你就又能看到東西了。” “大人說得對。”松石仔細地剝著人皮,成堆成堆的脂肪油淌在草地上,堆積成蠟燭油的形狀。半個多時辰後,一張油亮亮的人皮捧在松石手裡,一具夾雜著爛肉、膿血、油脂的軀體仍在微微顫動。 “開始吧。”岩島背過身。雖然這個場景經歷了無數次,但是即使是殺人魔岩島,也不敢多看。 松石吃力地把剝了皮的女人拖到木樁上,用木槌狠狠地砸著。肉漿迸飛,碎血四濺!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木槌敲擊碎肉時的“咕嘰咕嘰”聲不絕於耳,連岩島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松石咬著牙,用力地砸著,從他空洞洞的眼眶裡,流出了兩行血淚! 女人被砸成了一大攤肉醬,松石捧著肉醬,把木樁塗滿,將人皮粘了上去,又從腰間摸出一柄刻刀,熟練地雕刻著。 院子裡的樹,忽然發出了“嗚嗚”的悲鳴,每一棵樹身上,都長出了一張猙獰的人臉,痛苦地張著嘴…… “大人,這次的人偶做好了。”松石捧著人皮裹著的木質人偶,活脫脫岩島兒子助男的模樣,“別忘了把人頭掛在牆上,任由烏鴉吞食,帶走煞氣。還有……” 岩島冷森森地打斷:“松石,這段話你重複了七年了,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聽吧。” “應該是吧,你很快就會放了我,讓我和青歷見面,對嗎?”松石平靜地說道。 “對的!”岩島揮起武士刀,刀光一閃,人頭落地,血如噴泉! 松石的身體,倒向木樁,雙手緊緊抱著那攤肉醬,兩股鮮血交融在一起,滲進了木樁根部。 “為了保住助男的秘密,我只能這麼做了。”岩島拎起肥胖的人頭,踹著松島的屍體,“我實現了諾言,你和青歷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院門關上,陰風嗚咽的後院裡,松石的人頭滾落在草間,忽然張嘴低聲說著:“青歷,等著我。” 木樁下,松石的無頭屍體,突然動了!兩隻枯瘦如柴的手在草地上摸索著,摳進泥土裡,一點一點向人頭的位置爬著。 岩島推開助男房間的門,助男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抱著松石雕刻的木偶的岩島冷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慈祥:“助男,把你的皮換在木偶上,你就是真正的人了,再也不用依賴人形師了。” “他們都以為我殺了那些製造'我沒有子嗣是因為殺孽太重'謠言的人是為了洩憤,其實哪裡知道我得知了在江戶有人形師的存在。我只不過找了個藉口殺掉一部分人掩人耳目,把人形師和他的妻子抓進來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控制住了青歷,人形師還不會答應用'人形之靈'給我製造一個兒子。”岩島把手伸向助男頭頂,往兩邊一撕,一張完整的人皮落下,助男的身體裡,是一個木偶。 岩島把人皮附在新雕刻的本偶身上後,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喘著氣:快六十了,真的需要繼承人了。岩島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助男,眼睛裡流露出濃濃的父愛。 “父親。”助男抬起頭。 還是那個英俊的兒子。岩島總算放下心來,在經歷了七年的換皮之後,木偶終於可以變成真人了! “父親。”助男語音單調地重複著。岩島忽然覺得不對,藉著昏暗的月色,他仔細看去! 這哪裡是助男! 蒼白的臉上,上嘴唇裂開一條豎著的口子,鼻子扁平,鼻端血紅色,眼睛通紅,兩隻耳朵長長地豎著,頭髮變成雪白色,這分明是個兔子臉! 岩島大吼一聲,恐懼到了極點,慌亂中舉起武士刀,用盡全身力氣向助男腦袋上劈去。 “噗!”武士刀陷進腦殼裡,卻卡在裡面拔不出來,每活動一次,都能迸出許多木屑。助男根本不覺得疼痛,抬著兔子腦袋問:“父親,你為什麼要砍我?” “啊!”岩島撕心裂肺地喊著,終於把刀拔了出來,又一次狠狠劈下。 “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屋子裡不停響著。 終於,岩島癱坐在地上,再也無力舉起武士刀,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向地上的屍體看去。 他,驚呆了! 被砍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屍體,真的是助男的模樣。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摸起武士刀,插進了腹部,橫著一劃…… 後院裡,松石認真地雕刻著,他的眼眶裡,已經有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木屑紛飛中,一個美麗的女子漸漸成形。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邋裡邋遢的陰陽師,微笑著疊著紙。松石雕刻好女子後,陰陽師把疊好的紙人貼在木偶上,點了把火。藍汪汪的火焰“騰”地燃起,很快熄滅,一個美麗的裸體女子從灰燼中站起。 “謝謝您。”松石和青歷對陰陽師鞠著躬。 “有情人就應該在一起的。”陰陽師笑了笑,翻牆而出。 “萬人斬”岩島砍殺了自己的兒子,又切腹而死的消息在江戶傳得沸沸揚揚,其中的原因無人知曉,成了“江戶城兩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另外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江戶城裡忽然來了一對漂亮夫妻,每天,男子坐在櫻花樹下,為相愛的人們免費雕刻栩栩如生的人偶;妻子坐在他身旁,現時不時幫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甜甜地笑著。 儘管臻美已經走了一會兒,但是高橋依然沉浸在臻美所講的故事情節裡。眼看快三點了,還是睡不著。高橋深吸了一口氣,穿上拖鞋推門出了病房,護士站就在不遠的位置。 空蕩蕩的走廊裡亮著幾盞無影燈,拖鞋摩擦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兩旁的白色牆壁映著幽幽的燈光。狹長的過道空無一人,只有臻美和另外一個護士低聲說著話。 “臻美,你又給病人講那個關於脖子上有痣的故事了?” “是啊,杏子。正巧高橋君脖子上有顆痣呢。” “你也不怕嚇著病人。” 高橋往前走了幾步,己經能看到護士站後面兩個護士正在玩著手機聊著天。奇怪的是,她們身邊還有一個人,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站在護士中間,長長的頭髮完全擋住了臉,彎腰低頭看著護士手裡的手機。 護士就像沒看到那個女人,依舊時不時抬起頭聊著天,還相互舉著手機,從女人的身體裡穿過,送到對方面前看著。 “臻美,今天是不是冷氣開得太重,比往常要冷很多呢。”染著黃發的護士打了個哆嗦! 鬼! 高橋轉身向病房跑去,卻看到在走廊盡頭的窗戶上,探出了一雙手,扒著窗沿,一個老頭的腦袋從窗外伸出,對著他“嘿嘿”笑著。 衝回病房,高橋狠狠關上門,急促地喘著氣。這家醫院鬧鬼,絕不能再待下去。想到這裡,他拉開放衣物的櫥櫃,卻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正安靜地蹲在櫥櫃裡打瞌睡!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會變成我們這樣的鬼。”中年男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高橋不敢回頭看了,雙腿軟得像根麵條,櫥櫃門上的妝容鏡裡,一個中年男子,躺在他的病床上,緩緩坐起…… “啊!”高橋從床上坐起,驚恐地四處張望! “高橋君,你哪裡不舒服嗎?”染髮護士摁住他的肩膀。 病房的窗簾早已拉開,刺眼的陽光使得高橋眼睛酸痛,視線模糊了幾分鐘,才逐漸清晰起來。 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嗎? 高橋晃了晃腦袋,抱歉地對護士笑了笑。 護士點點頭:“醫生說您沒什麼事了,可以隨時出院。” “謝謝您,杏子。給您添麻煩了。”高橋坐在病床上吃力地鞠著躬。 護士走後,高橋拉開櫥櫃時心裡還有些緊張,還好裡面沒有什麼孩子。收拾衣服時,他忽然想到:那個染髮的護士,他在甦醒時是第一次看到,為什麼他知道她的名字,還認識她的模樣? 難道昨晚…… 手機鈴聲響起,把高橋從恐懼中拽回現實,公司人事部來的電話。 難道因為這件事情,公司要解僱自己了嗎?這樣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膽總在顧慮。 “高橋君,你的身體康復了嗎?公司通知,週三的'紅葉狩'務必須要準時參加。” “紅葉狩”是秋天在山林間觀賞楓葉的活動。從古至今,上至公卿權貴,下至工商庶民,都十分看重這一活動。涼風輕拂的金秋,層林盡染,疊嶂的楓葉漫天飛舞飄揚。紅艷如血如脂的楓葉據說是楓女的鮮血染紅的,所以在觀賞時,不能長久凝視,只能遠遠眺望。 到如今參加“紅葉狩”還有個不成文的含義,代表著一年來工作得到公司的認可,起碼在明年“紅葉狩”之前,不會被裁掉。 對於高橋來說,這算是最近倒霉透頂的生活中唯一的好消息,倒讓他淡忘了昨晚那個噩夢。 收拾完衣物,打車回家,路過超市時高橋才想起,家裡面已經沒有吃的了。 單身的不成功男人才會逛超市吧。高橋自嘲地看著超市裡的推著購物車的家庭主婦們,隨意買著日用品和食物。 “嗚……嗚……”拐過購物架,他看到一個女人在哭。 “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嗎?”高橋雖然運氣一直不好,但是卻是個熱心人。 “嗚……嗚……”女人依舊垂著頭哭個不停,長長的頭髮遮擋著臉。高橋覺得這個女人很熟悉,心裡沒來由地不舒服。 “我的兒子,不願意吃我做的飯菜。”女人哽咽著,“長大後他不喜歡吃墨魚丸子,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你願意吃嗎?” 高橋皺了皺眉頭,他從來不吃墨魚丸子,可是看到女人哭得這麼傷心,只好認真地說:“我願意吃,墨魚丸子是我最喜歡吃的美味。” “那你答應我今天要吃哦。”女人把一袋墨魚丸子放入了他的購物車。 結賬時,高橋本想把墨魚丸子放到一邊,忽然覺得很酸楚,有父母的孩子怎麼可以這麼不珍惜長輩的疼愛呢! “哥哥,哥哥。”一個孩子拉著他的胳膊,往他手裡塞了幾根棒棒糖,“這個送給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今天這是怎麼了?高橋在回家的路上,吃著許久未吃過的棒棒糖哭笑不得。 閃光燈亮起,高橋愣了愣,好像看到街角有個人收起照相機,轉身走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高橋拎著墨魚丸子嘟嚷著。 墨魚丸子的香氣從廚房飄出,高橋深深聞著:味道真不錯啊!好像小時候很愛吃呢。 可能是得知能夠參加“紅葉狩”,經濟上的壓力消失了,人也有了工作動力的緣故,這幾天的工作特別順利,還得到了高管的表揚,高橋的心情開朗了許多。 乘坐公司巴士,來到市郊的楓林,同事們紛紛忙著合影,然後就開始在湖邊準備野餐的事情。 有恐水症的高橋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只能遠遠地看著。 “小伙子,你可以幫我把漁竿和水桶送到湖邊嗎?”身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老人,戴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鴨舌帽,擋著半邊臉,穿著花里胡哨的太陽衫,“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 “可是……”高橋猶豫地看著遠處的湖水。 “咳……咳……”老人劇烈地咳嗽著。 高橋再沒拒絕,拎起水桶和漁竿。 “你真是個好人,我的孫子也和你一樣大。”老人恂僂著背,感激地絮叨著。 波光粼粼的湖水閃耀著太陽的金輝,高橋一陣頭暈目眩,急忙匆匆想走,卻發現同事們依舊在忙碌著,漁竿和水桶就在腳邊,而那個老人,完全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來了! 女人,小孩,老人! 那個半真半假的噩夢! 他在醫院裡遇到的鬼! 突如其來的意識讓他覺得無比恐懼,驚慌地向後退著,立足不穩,掉進了湖中! 湖水湧進鼻腔,酸澀的感覺讓他不由張嘴呼吸,卻又“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他拼命掙扎著,眼前白茫茫一片,依稀看到水里面有幾個人向他游過來。 老人、女人、孩子…… 這個場景好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高橋彷彿想起什麼,頭痛欲裂,冥冥中一道閃電劈裂了塵封已久的記憶,一連串鮮活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小小的屋子,一輛擦得嶄新的出租車,中年男子正在往後備廂裡裝著野餐用品。 “媽媽,今天我要吃墨魚丸子!”小孩子從屋裡歡快地跑出來,“我只吃媽媽做的墨魚丸子,如果不是媽媽做的,我絕對不會吃!” “高橋長大了會有妻子給你做墨魚丸子啊。”媽媽端著食盒從屋裡走出。 “高橋,要不要這麼執著,哥哥這裡可是有好吃的棒棒糖哦。”又跑出一個孩子,手裡舉著棒棒糖,“喏,給你吃。只要弟弟喜歡的東西,哥哥都會想辦法弄到的。” 高橋舉著棒棒糖:“哥哥,今年的'紅葉狩',咱們要比賽猜爺爺釣的第一條魚是鯽魚還是鯉魚哦。” “你們兩個小傢伙,快幫爺爺拎水桶拿漁竿。”爺爺叉著腰站在門口。 這是個並不富裕的家庭,但是他們,很富有! 一家五口,開心地唱著鄉下的民謠,初秋的風景美麗醉人,這可是難得的休假。 “爸爸的開車技術,就是沒有教練發現,否則早成全日本第一的賽車手了!”爸爸炫著車技,憨厚地笑著。 突然,迎面飛馳過來一輛寶馬,歪歪斜斜如同醉漢,猛地撞上了出租車。 失上重心的暈眩、刺耳的碰撞聲,嗆鼻的汽油味兒,騰空,翻滾,巨大的水花,車落入道路旁的湖中! 被父親從車窗奮力推出的高橋,茫然地游到岸邊。 殘存的記憶:碰撞變形的車門;慢慢灌滿水的車廂;爺爺、父親、母親、哥哥鼻孔中冒出的泡泡變成一抹抹的鮮血。 “高橋,好好活著啊!” “高橋,要找個會做墨魚丸子的妻子啊!” “高橋,記得吃棒棒糖啊!” “高橋,爺爺不能帶你釣魚了……” 寶馬車早就揚長而去,空蕩蕩的路面,風在悲嗚,還有,痴傻的高橋。 “啊!”高橋撕心裂肺地喊叫,捂著腦袋,發瘋似的向寶馬車逃逸的方向追去。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膝蓋破了,手掌爛了,鼻子破了,終於,昏了過去。 當一個人受到強烈刺檄時,大腦會自我保護,會主動屏蔽那段記憶…… 原來,我會游泳;原來,我愛吃墨魚丸子;原來,那天是哥哥給我的棒棒糖;原來,我完成了爺爺的心願呢。 爸爸呢?高橋半趴在岸邊,同事們沒有人注意到他落水,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孤獨。 “高橋,爸爸完成了他的心願。我們的心願也完成了,就要走了,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哦!不可以再想不開自殺了。我們日夜照顧你,很辛苦的。”是媽媽的聲音。 陽光,明媚燦爛,幾朵雲彩,染著金邊,向西方移去。 “今年的'紅葉狩'董事長不能參加,讓我代表他向大家致歉。”總經理從車上下來,深深鞠著躬,“董事長的女兒出了車禍,被搶劫姦殺……” 楓林裡,一男一女藏在樹後。 女子:“'鬼畜之影'只能捕捉到這些東西,卻不能辨別啊。” 男子:“哼!” 女子:“應該怎麼辦?” 男子仰頭看著楓葉:“初秋的紅葉果然美麗。有的時候,靈魂也很美麗啊。” 女子:“回去吧。” 誰也沒有註意到這一男一女出現過,也沒有人注意到,高橋久久地站在湖邊,仰望著天空。 “咦?高橋君,你也在這裡?” “臻美,真巧。來參加'紅葉狩'?” “對啊。醫院組織'紅葉狩',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就自己溜達過來了。” 臻美微紅著臉,如天際的那抹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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