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老千4·國土無雙

第14章 第十四章禍事連連

老千4·國土無雙 何许人 11974 2018-03-22
桌上扔著個牛皮紙袋,是秘書代收的快遞。 齊達倫剛開完會,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打開電腦準備玩兩局牌。等待開機時,他順手拿過牛皮紙袋。他經常能收到各種快遞,有時候是公司贈品,有時候是下屬送的禮品。掂量了兩下,他猜不出裡面放著什麼,順手撕開,掏出裡面的東西來。那是一疊十寸大小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齊達倫正和一位妖豔的美女面對面坐著,美女幫他解開襯衣鈕扣,旁邊還有一位美女,正拿著一瓶小洋酒往他嘴里送。那是張彩色照片,儘管光線黯淡,卻還能看出他面孔赤紅,興奮的汗水打濕了他的頭髮。那幾縷地方支援中央的頭髮歪到了一邊,顯得十分可笑,他那貪婪急色的臉更是醜陋不堪。 第二張照片,天已經亮了,齊達倫閉著眼,在駕駛座上睡著了,在他身邊坐著的,是那個死掉的偽娘。他的臉還是紅的,偽娘的臉卻是煞白,嘴唇也是那種死人特有的淺色。兩個人衣冠不整,齊達倫的胸口赫然印著醒目的唇印。

第三張照片是齊達倫正扳過偽娘的臉,伸手去試他的鼻息。 第四張照片是齊達倫咬牙切齒地把偽娘拖下車。 第五張照片是齊達倫把屍體扔到了路邊上的樹叢裡。 第六張照片是齊達倫開著車揚長而去。 放下相片時,手在微微顫抖,齊達倫的襯衣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十寸的照片,看起來格外清晰,他鼻頭上的小痣,他額頭上的抬頭紋,還有他的車牌號碼,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他一下子想起了出事那天,他在車裡甦醒前感覺到的兩下閃光。那一定就是照相機的閃光了。 是什麼人,會預先準備好帶閃光燈的照相機?是什麼人,會一路跟著他去荒郊野外,偷拍他玩車震?是什麼人,會在哪裡蹲守一夜,第二天還拍下死人和棄屍的照片? 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那個不知何時離去的美女,她是最有機會接近自己的人,不過第一張照片上,也有她的身影。顯然,這些照片是精心策劃拍攝出來的。雖然齊達倫並不知道在這些照片的背後,藏著的是誰,但他清楚,這人拍這些照片絕對不會出於偶然,他肯定要被人勒索了。

一想到這裡是辦公室,這些照片剛剛還經過秘書的手,齊達倫忍不住擔心。趕緊把照片扔進碎紙機,又把牛皮紙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定裡面再無其他東西,連張小紙條都沒有。快遞單上填的住址是用打印機打出來的,發件人的地址一欄已經模糊不清,顯然經過了處理。一個有心勒索的人,是不會輕易留下線索的。 電腦早已開機,牆紙是一張全家福的照片。照片上,齊達倫和他的綠帽老婆和兒子,坐在溫馨的美式碎花布藝沙發上,用力地笑著,露出滿嘴的牙。那照片上的溫馨全是假的,用來給別人看的。 那不是他理想中的家,老婆,只不過是用來換取地位的籌碼,他們沒有感情,只有共同的結婚證和一套房子。他對女人的狂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娶了這個老婆。她在外面亂搞,他也在外面亂搞。她只能跟老頭子領導搞,他卻可以搞很多年輕貌美的女人,只有不斷的背叛,他的心才能獲得些許平衡。

至於兒子齊浩哲,生得太像他媽,齊達倫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種,一直不太待見。要不是因為自己是黨員,是領導,他早就在外面生個自己的兒子。現在錢都撈夠了,如果再有個兒子,這輩子也算圓滿了。前幾天,他見到了一位移民專家,通過那天的談話,他發現自己完全具備移民的條件。 如果一切順利,專家會先幫他在國外開個賬戶,把錢一筆筆轉移出去,當然不是以他的名義,而是以某家公司的名義,好逃脫政府部門的檢查。錢都出去後,他就可以準備辭職和離婚了,然後以海外公司股東的身份,申請投資移民。那位楊女士很專業,也已經有了很多成功案例,他相信最多只要一年,就可以安全出國定居。他還只有四十多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最理想的年紀,有了錢,完全可以再找個年輕女人,或者洋妞也說不定,還能生個混血崽子,開始享受真正的人生。

這些年來,一切都太順利了,齊達倫本打算按照楊女士的計劃一步步走,明年的生日說不定就能在國外慶祝,大別墅,名車,真槍,他可以合法地買下,花花綠綠的資本主義世界充滿了誘惑。他嶄新的第二人生,幾乎就要開始了。萬萬沒想到,那次尋歡中,鬧出了一個噁心的男人,還死在他的車裡。要不是手裡的照片,他簡直都忘了自己曾經碰過那麼一件事,不知是潛意識中的刻意迴避,那晚兩個身邊人的模樣他幾乎想不起來了。 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齊達倫現在體會到電影裡那些被綁架了孩子的家長那份緊張。如果是齊浩哲被綁架了他倒不會在意,現在是他的名譽和安全被人給綁架了,他的一切都捏在那個不明身份的人手裡。如果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出了什麼事還能跟家里人打個商量。可在他家,這事想都不用想,沒半點可能。天大的事,只能自己兜著。

齊達倫把碎紙機裡麵條般粗細的照片碎片攪成稀亂,揉成幾個小團,扔進衛生間裡的馬桶,又把那個牛皮紙袋也撕粉碎,放水沖了個乾淨。等著吧,那個人遲早要開口,現在他肯定是玩攻心戰,讓齊達倫緊張,失控,自己打敗自己。 手機響了起來,是吳仁義的電話,又到了下午安排吃飯和晚上活動的時間,他和平時一樣打電話來請示。齊達倫心煩意亂,不想再跟那幫人搞在一起,說不定寄照片的人就是那幫人中的一個。他粗暴地拒絕了吳仁義的好意,掛斷電話,提前下班。 沒讓司機送,他自己開著車在街上亂逛,不想回家,也沒胃口吃飯。直到天黑,他才在玄武湖邊把車停下。希望能藉著那平靜的湖水理清思緒,好好考慮一下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以及對策。工作這麼多年,他早已不是心浮氣躁的小伙子。有問題就解決,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越是對方想讓自己慌張,越是不能慌。

和煦的晚風吹來,帶來一絲桃花的香氣。春天來了,儘管氣溫還不算高,愛美的姑娘們紛紛穿上了超短裙,在朦朧的夜色中展示著美腿高聲說笑,引得過路的男人們不住回頭。 齊達倫在湖邊坐了一會兒,眼前是雙雙對對談戀愛的年輕人,還有吃完飯散佈的中老年人,可他誰都看不見,腦海中還是浮現著那幾張照片中自己的形象。 照片上的自己,用荒淫無恥,醜陋不堪來形容是很貼切的,要是真被曝光,紀委肯定會來人調查。他的一切還沒有轉移走,這可是最大的罪證。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盡快轉移一些錢出去,只要沒了罪證,就算有人來查,最多也就是個私生活不檢點。而且那個男人吃過搖頭丸又喝了酒,很可能是藥物反應而死,跟他完全無關。就算屍體被人發現,查起來,最多是見死不救,殺人罪安不到他頭上。

哼,錢可沒那麼好賺。齊達倫這麼一想,馬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那位楊女士,諮詢轉移財產的事。專業的楊女士,要價高得離譜。全套手續做好,要收他一千萬,預付五百萬,把錢轉出去再付兩百萬,最後他拿到國外的正式身份時,付最後三百萬。如果不是嫌價錢太高,齊達倫不會考慮這麼久,本來還想拖著砍點價。 可楊女士正好很忙,電話轉到了語音信箱。這種事不當面談是說不清的,齊達倫乾脆約了楊女士明天見上一面。掛斷電話,他的心情好多了,起身準備去吃點東西,沒想到在停車場居然見到了兒子的車。 提起那輛車他就惱火。早就跟這個敗家子說過,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一定要低調,不要給人落下話柄。這小子倒好,跟他媽要錢買了輛寶馬MINI,整天大街小巷地轉來轉去,生怕人家不知道。齊達倫正一肚子氣沒地方發,乾脆守株待兔,等這個婊子養的出來,結結實實收拾他一頓。

這晚天氣好,齊浩哲正帶著新女友小米來游湖,才玩了沒多久,他正想要深入發展一下,小米卻推說今晚有急事,閨蜜病了得回去。小米人漂亮,也特別麻煩,齊浩哲都認識她一個多星期了,還只能牽牽手,連親都沒親過。不過他不急,容易到手妞的不刺激,反倒是這種得花時間花心血才能追到的比較有成就感。小情侶手拉著手回了停車場,齊浩哲打算送小米回去。 “齊浩哲。”齊達倫從沒叫過兒子小名。 冷不丁地老爸冒出來了,齊浩哲給嚇了一跳,雖說在外面他挺花挺牛逼,但在老爸面前,還是比較膽小。現在手裡還牽著小米,被老爸一嚇,手立刻鬆開了。 “爸。”齊浩哲有點心虛,不過很快就發現老爸臉色很難看,他很少擺臭臉的,除非是心情極度不好。心道這可不是介紹女朋友的好時機,掏出一百塊錢,趕緊讓小米自己打的回去。小米乖巧地拿了錢,一句話也沒問,扭頭就走。

“她是誰?”齊達倫覺得那姑娘居然有些面熟。 “小米。”齊浩哲知道老爸在外面花,經常回家時帶著一身的香水味,小聲回答道。 “我是問她是什麼人。”齊達倫口氣很不好。再一細看,那姑娘也正好回過頭來瞟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躲閃。那姑娘的確很美,儘管只是回頭一個側影也美艷無比,齊達倫立刻想起了這女人的身份,正是那晚跟偽娘一起上了他車的美女,剛剛平復的情緒,重又激動起來。 “她是我們學校成教部的師妹,剛認識不久。”齊浩哲看老爸眼神不對,趕緊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認識多久了?”齊達倫繼續問道,心裡卻立刻分析起來。現在的大學生已經有不少亂七八糟的了,成教部那種地方更亂,能交學費就能報名,這姑娘打著大學生的招牌去娛樂場所當小姐完全可能。

“不久,才幾天。”齊浩哲乖乖地回答。 “怎麼認識的?”齊達倫的眼睛繼續盯著已經遠去的姑娘,她已經上了一輛的士,臨行前再次回頭看了一眼。 “吳天寶追她追得厲害,她不喜歡吳天寶,找我幫忙,就這麼認識了。”齊浩哲說的是實話,當初小米找到他時就是請他幫忙,說是知道吳天寶誰都敢惹,就是不敢惹他。他平時最看不慣吳天寶這個暴發戶的兒子,最喜歡擠兌吳天寶,所以小米這麼一說,他馬上就答應當她的護花使者。 “吳天寶追她?”齊達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事情八成跟吳仁義有關。他極力回想起出事那天,他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吳仁義,可吳仁義不承認自己送了妞,非說那兩個妞是老李送的。可是後來,他旁敲側擊地在老李面前提起那兩個妞,老李無動於衷。再一細想,老李跟他的交情,還遠不到勒索自己的程度。 “爸,爸,你在想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我沒吃晚飯,你陪我去吃點。”齊達倫忽然想跟兒子待會兒,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種,終歸跟他姓齊,他交代道:“別再跟那個小米來往了,她不是好人。” 齊達倫心裡很不舒服,無論如何那個女人上過他的車,雖然記不太清了,但那晚他們應該是發生過什麼的。現在這個女人又跟他兒子在一起,儘管不知道吳仁義這麼安排的目的是為何,但是可以肯定,他別有用心。這姓吳的,自己真是小看了他。 父子兩個上了各自的車,朝著市區吃飯的地方開去。 在懷疑和焦慮中,齊達倫等待了兩天。楊女士似乎很忙,跟他通了一次電話,據說人在外地,要過兩天才能來南京。這無疑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以為只要他同意支付那高昂的手續費,就可以盡快把錢轉移出去,現在看來沒那麼容易。 第三天,預料中的勒索信終於來了,他再次收到一份快遞。牛皮紙袋裡只有一張A4紙,紙上打印著兩行字,第一行是三個字,六百八十萬。第二行是一個銀行帳號。 該來的終於來了,可為什麼是六百八十萬,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齊達倫並不是拿不出這筆錢,對他來說,這只是他積累多年黑色收入中的一個零頭。但同時,這個數字對他來說也有著特殊的意義。 吳仁義的公司也是挂靠在齊達倫單位名下,去年他幫吳仁義搞到一大塊地,總共六千多萬的拆遷款,不知究竟賠出去多少,又昧掉了多少,反正過年時,吳仁義孝敬他的就是六百八十萬。那是個香港渣打銀行的存摺,以吳仁義的名義開的戶,密碼就是齊達倫的生日。那筆錢他依然存在渣打銀行,轉成了信託基金。 如果那這個套真是吳仁義設下的,這是否意味著,吳仁義在跟自己示威?他身邊圍繞的地產商們也越來越多多,誰都想在他手裡拿到便宜的地,恨不能把他捧成菩薩,日夜燒香叩拜,紅包一個比一個大。他對吳仁義的態度卻一年不如一年,除了跟吳仁義合作外,他還跟好幾個地產商打過交道,吳仁義表面上當然沒意見,心裡卻恨,付出的越來越多,收穫卻越來越少。 好吧,就算還他個人情。念在他這麼多年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且忍一回,把這筆錢給他。 六百八十萬,轉到了那個賬戶上。 齊達倫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且先不挑明,看吳仁義這個狗娘養的傢伙還有沒有後著,順便拖延時間,盡快跟楊女士取得聯繫,是時候把剩下來的錢全都轉出去了。 破財免災,齊達倫以為至少可以拖延一陣子。沒想到,日子還是不太平,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具噁心的屍體。就連做夢也是,不論是睡在辦公室還是家裡,總能夢到那個穿著絲襪短裙,濃妝豔抹的男人。 屍體還躺在城郊那個小山坡上,樹葉覆蓋在他身上,蛆蟲從他嘴裡眼裡鼻孔裡爬出來,他的耳朵流出膿液,他的頭頂上聚滿了蒼蠅。那些蒼蠅個頭很大,綠色的腦袋,飛舞起來嗡嗡做響,像蜜蜂一樣。成群的綠頭蒼蠅飛舞著,那是它們的盛宴,他們把卵產在不再新鮮的屍體上,製造出更多的小蛆蟲,小蒼蠅。總有一天,這些吵鬧個不休的蒼蠅會惹來路人,到那時候,人家就會發現屍體了。 如果沒有屍體,是不是就不用再擔心剩下的問題?沒有了屍體,也沒有了錢,他把賬戶清空,就算吳仁義手裡有照片又能怎樣,最多就是個人作風問題,正好找這個藉口辭職。齊達倫一拍腦袋,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會也不開了,假裝身體不適請了病假,趕緊開車去城郊。天氣一天比一天好,艷陽高照,氣溫也在升高。路上齊達倫還在擔心,這麼熱的天,屍體不定腐爛成什麼樣子,該怎麼收拾好。 他去買了幾個大號編織袋,又買了兩卷粗繩子,打算把屍體先裝進袋子裡,再在袋子裡填上些石頭,開車走省道,一直開到長江邊上,直接扔江里。誰能從長江里撈起一具屍體,就算日後有人發現,他人已經不在國內了,再也不用擔心。 齊達倫越想越興奮,把車開得飛快。城郊還是沒什麼人,這片地方和前不久看起來差不多,只是隨著升高的氣溫,雜草們都長高了不少。齊達倫按照印像中的方向找去,可尋了好半天,什麼都沒看到,只發現了一個老鼠窩。 莫非記錯了地方?齊達倫在這片山坡上浪費了大半個上午,一無所獲,最後時近中午,人也累了,肚子也餓了,只得放棄。回城的路上,齊達倫的腦子裡反復回憶著上次棄屍的地方,莫非自己記錯了?還是被吳仁義發現後把屍體藏起來了?最可怕的結果是,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吳仁義殺的,他還栽贓嫁禍給自己,拍下了那些照片。事到如今,就算他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心亂,齊達倫越想越氣,根本沒注意身後有輛黑色普桑,從下山起就一直跟著他的車。等到普桑砰地一聲撞上車尾,把他給嚇了一大跳。 操!居然敢追老子的尾!齊達倫火大了,正想停車發飆,從後視鏡裡看到那輛車,灰濛蒙的,沒有車牌,也沒有要停的意思,還在繼續加速。還沒看清楚司機長什麼樣,那輛車已經再次撞了過來,這一次,顯然比剛才更有力氣。那人是故意的,故意要撞自己。齊達倫心慌意亂,本能地加大油門把車開快些,試圖擺脫。可普桑卻緊追不捨,再一次加足馬力朝著齊達倫的車撞了過來,有點不要命的勁頭。 普桑雖然便宜,卻是德國人生產的,架子硬扎經得起撞。齊達倫的日本車是單位配的,雖然也要二三十萬,但殼子軟,板子下夾著的都是泡沫,根本不經撞,就那麼幾下子,日本車的屁股已經被撞得凹下去一大塊。 齊達倫心道不好,再次加大油門開始狂飆。普桑緊追不捨,一前一後,兩輛車在大馬路上展開了追逐戰。齊達倫畢竟不是專業司機,面對對方的窮追猛打,沒多久就亂了手腳。一不留神,被普桑咬上,狠狠地撞向了前方停著大貨車。貨車上裝著幾根電線桿,電線桿太長,貨車的後門都沒關,還有一米來長露在車外。 齊達倫哪裡受過這種驚嚇,忙踩剎車,可已經來不及了,慣性的作用下整輛車轟的一聲撞在電線桿上,防爆氣囊猛然彈出,但整輛車的前擋風玻璃都被撞爛,那薄薄的氣囊被擠得破了,齊達倫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電線桿上。 頭頂上一熱,血如泉湧,齊達倫的腦袋好似從染缸裡拔出來,紅了個通透。那一霎那,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他先覺得頭頂上有點麻,然後才是錐心的痛。瞪著一雙被血浸透的眸子朝四周看去,黑色的普桑停在他身邊,不到三米的地方。車窗敞開,駕駛座上一個戴著雷朋墨鏡,蓄著小鬍子的男人,嘴裡叼著支粗粗的雪茄,歪著嘴詭秘一笑,然後那輛車開走了。 看到那個笑容的瞬間,齊達倫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他被那個小鬍子男人,還有頭頂上止不住的鮮血給徹底嚇壞了,死,彷彿觸手可及。疼痛逐漸擴散開來,迅速加劇,齊達倫的嘴裡也流進了血,滿口咸腥,驚得他眼皮翻了兩翻,昏死過去。 眼睛閉上了,意識卻格外清醒。吳仁義,小鬍子男人,還有那個叫小米的姑娘,還有那具已經不知所踪的屍體,在他腦子裡翻來覆去。 全世界最光明正大的合法殺人方式就是車禍。地球上幾乎每分每秒都有車禍發生,就算真的撞死了自己也只是事故,頂多坐幾年牢,真正的殺人不償命。剛才的事,就算警察問起來,他都不知該怎麼解釋。照實說?不可能,警察會問那人撞他的動機,是否尋仇。他一個國家幹部,又不是公檢法的,平白無故怎麼會有人尋仇。如果不是尋仇,那就只能是意外了,只能說自己吃了感冒藥,頭暈。天知道吳仁義會不會派其他殺手,甚至他都搞不清楚,已經付了錢,為什麼吳仁義還要下此狠手。頭越痛,他越怕,他還有那麼多的錢沒有花,如果就這麼死了,那他做鬼都不會甘心。 好在沒多久,就有路人撥打了120,附近不遠處正好有家醫院,救護車的聲音在齊達倫喪失意識之前被他聽到。再後來,他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有人把他從車裡抬了出來,放上擔架,送進救護車。從前總覺得那救護車的鳴笛聲特別吵,可今天,齊達倫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好聽的福音了。 一個小時後,他老婆和兒子趕來了,單位的人也趕來了。 醫生處理了傷口,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後,說這只是外傷,沒有大問題,昏迷的原因可能是失血過多,也可能是輕微腦震盪。 齊達倫一睡就是一天,第二天醒來時,保險公司的人和交警都來了,正跟家屬了解情況。齊達倫正好醒了,摸了摸腦袋,包得像個粽子,因為失血過多,他的頭依然很暈。他對交警說,是自己吃了感冒藥,有些犯困,純屬意外。 交警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警員,知道齊達倫身居高位,他可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齊達倫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全記下來,最後毫不懷疑地在調查結果上寫意外。 “可是,您那輛車的尾部變形得厲害。您的車前頭撞上了卡車,後面不至於會變形吧。”因為涉及到賠償款,保險公司的人卻很懷疑這個解釋。 “大概是我一個急剎車,後面的車追尾了吧。”齊達倫再次說出早就想好的答案。 “是這樣嗎?”保險公司的人還是很懷疑,顯然他比交警做過更多調查:“就算有其他車追尾,為什麼現場沒看到呢?我們也沒接到那條路上追尾的事故報告。有人說,昨天您的車後面跟著一輛黑色普桑,是那輛車主動撞您的。” “我已經說過,昨天吃了感冒藥,沒有車撞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我人都嚇壞了,自己怎麼回事都不清楚,怎麼可能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也許是後面的人撞了我的車,怕賠錢,跑了。也許那人有急事,不想留下,這都完全可能。你們的責任是調查事故原因,不是影響我的休息。”齊達倫把臉一沉,轉過身去佯裝睡覺。 交警拉著保險公司的人走了,病房裡恢復了安靜。交警走後,齊達倫那個沒感情的老婆也走了,剩下齊浩哲在這裡照顧老爸。這是單人病房,旁邊也沒人,齊浩哲坐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來:“爸,這裡也沒別人了,有什麼話您儘管跟我說。我看出來了,這些天你臉色不好,有心事。” 齊達倫驚訝地看著兒子,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這樣打量自己的兒子,他嚴肅起來的模樣,跟自己竟然有點掛像。 “我已經長大了,真的,我一定能幫上忙。”齊浩哲的眼中有罕見的認真。 大概所有人躺在病床上都會變得脆弱,齊達倫眼眶一熱,居然有點想哭。不管兒子是不是他的種,終歸被他養了二十年,就算是條狗,也該養熟了。 齊達倫竹筒倒豆子般,把整件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他對吳仁義的懷疑,還有小米的身份。且不管齊浩哲關心的目的究竟為何,他們總歸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齊字。他不好,齊浩哲也會跟著完蛋,基於這一點,齊達倫暫時可以信任兒子。 “你想出國嗎?我說的不是留學,是出國定居。”齊達倫盯緊了兒子,對於這個玩心不定的傢伙,他還需要給予一點誘惑:“如果挺過了這一關,我們就準備出國,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爸,我願意跟你在一起。”齊浩哲回答的也很有技巧,在這個家生活了二十年,他知道父母是怎樣的人。從小他就懂得一個道理,有奶便是娘,有錢就是爹,對有錢有勢的那一個,可以無緣無故地愛。 “住醫院比在外面安全,我可能要多住些日子,不方便出去,你得幫我做點事,咱們不能再被動了。”齊達倫已經拿定了主意,躲在醫院更安全。 “是要調查吳仁義嗎?”齊浩哲已經想到了要做的事,他一直不喜歡吳家的人,找他們的麻煩正合他意。 “到底是我兒子,像我,聰明。”齊達倫慈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叮囑道:“要小心,別暴露了。還有那個小米,她也是個突破口,那種女人給她些錢,我估計她會說實話。” “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 齊達倫滿意地笑笑,揮揮手,讓兒子趕緊去辦正事,他拿過手機,再次撥通楊女士的電話:“網上銀行有限額,不能一次轉五百萬,我從今天起每天打一百萬到你賬上,請你今天開始就幫我處理那筆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楊女士這次答應得很痛快,隔著電話彷彿都能看到她在得意的笑。第一個一百萬錢到賬,她會過來一趟,帶走個人身份證明,著手海外賬戶的事,快則三四天,慢則一星期,她讓齊達倫等她好消息。 這種態度讓齊達倫確信自己的猜測,之前幾天楊女士一直不接他電話,甚至不見他,就是想坐地起價。國內做這種生意的人不止她一個,如果是以前,他還有時間多接觸幾個,談談價。可現在,他不能等了,吳仁義就是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掛斷電話,齊達倫費力地從床那邊把自己的西裝拿過來,右手在打點滴,左手很不習慣地在口袋裡翻來翻去,摸索著尋找日程本,那裡面記著楊女士的帳號信息。日程本找到了,本子裡卻夾著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照片。 齊達倫的嘴張開就合不攏了,他看到了那具怎麼也找不到的屍體,噁心的男人還穿著妖豔的短裙和破了的絲襪,身上泛著白霜,濃妝豔抹的臉,皮膚看起來凍成了青紫色,活像香港恐怖片裡的艷屍。看周圍的環境,他是被放在一個冰庫裡。不,還可能是那種專門送冰棒的貨車,整個貨倉都能製冷,和冰庫也沒什麼兩樣。 這玩意兒是什麼時候放進口袋的?在他昏迷的時候中,都有誰進過這間病房?剛剛還覺得住院安全的齊達倫,立刻懷疑自己的判斷。 照片的背面寫著兩行數字,上面那行寫的是:兩千四百九十八萬;下面那行寫的是一個新帳號。 儘管還處在失血過多的狀態中,齊達倫卻感覺全身的血都往頭頂上湧,他甚至覺得只要掀開纏著的層層紗布,頭頂上會湧出一汪鮮血噴泉來。他以為自己夠貪婪的了,沒想到吳仁義比他更貪婪。 之所以確定是吳仁義,是因為他心裡有本黑帳,跟他打過交道的開發商,去掉那些零零碎碎送的東西,誰送過多少錢,他心裡都有數。關於吳仁義的那個數,正好是兩千四百九十八萬,而這筆錢裡,已經包括了前幾天給的六百八十萬。看來這次的車禍就是明擺著的威脅,如果他不給錢,他們隨時可能要自己的命。 “姓吳的,你他媽也太黑了!”齊達倫氣得一拳砸在床上,把床板砸得悶響,他馬上打電話把兒子叫回來,讓他先回來,重新商量對策。見到那張照片後,齊浩哲也驚呆了。他沒想到老爸真的扯上了人命案子,更沒想到吳家人的胃口那麼大。 “爸,前幾天我聽小米說,吳家人最近跟一個什麼社會活動家來往密切,好像要出錢弄個榮譽教授噹噹。他一個做生意的,要這種身份做什麼,難道還想玩政治?” “玩政治,玩他媽的雞巴蛋。”平時最講究風度的齊達倫氣得爆了粗口。 齊浩哲被老爸的反應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應該報告更多信息,回想起來,這陣子最愛玩的吳天寶也有些反常:“這陣子吳天寶都不太出來玩,天天在家憋著,不知道鼓搗什麼。” “還能鼓搗什麼,不就是算計我。聽著,盯緊吳家那小子,看他最近都去些什麼地方,如果屍體真是他們藏的,他遲早會去看。然後儘快找到那個小米,給她一筆錢,讓她趕緊說實話,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錄下來給我聽。”齊達倫當了多年的領導,下命令很有一套。 齊浩哲帶上老爸的銀行卡,領命而去。 這個下午,齊浩哲把還在上課的小米從教室裡叫了出來。上了車,小米還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想狡辯。齊浩哲也不多說,只是按照老爸的吩咐,往外掏錢了,一萬一扎,掏到第十扎,換來了小米的真心話。 “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來這裡唸書才幾個月,跟姐妹們去酒店兼職賺點外快的。那天,一個老伯找到我,說要請我幫個大忙,伺候好一位大官,他就付兩萬塊。”小米猜出齊浩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再裝純裝矜貴,索性從包裡掏出一盒煙,嫻熟地抽了起來。 “他說的那位大官,是不是就是我老爸。”齊浩哲從老爸那聽說了小米的另外身份,對此並不意外。 小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有否認。 “那後來呢,那男人跟你很熟嗎?”齊浩哲追問道。 “不熟。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男人,是那位老伯說,他還安排了另外一位美女,我們一起去。我只記得那個美女好高好高,就是說話聲音好粗。我們一起拿的錢,每人兩萬,事前就付了的。”小米看著煙,試圖讓自己不那麼尷尬。 “你不覺得兩萬塊有點多嗎,難道他沒有特別的吩咐?比如說,其他秘密的任務。”齊浩哲也是出來玩的人,知道行市。 “我還是挺紅的,是我們那組的頭牌,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值這個價。”小米一下子挺起了胸脯,為自己爭辯,“秘密任務倒沒有,就說一定得伺候好了。” “那天晚上,你什麼時候走的?”齊浩哲開始問到關鍵。 “上車後,我們吃了搖頭丸,還喝了點酒,後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快亮了,我好想上廁所,一看他們兩人都還睡著,就沒吵他們,自己下了車。我在附近找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廁所,後來……我就轉到一顆大樹後面,在那裡……解決了。那小山其實也不大,但是,天快亮還沒亮的時候,一個人待在樹林裡好恐怖。我聽到附近有貓頭鷹叫,嚇得趕快跑,跑了一會兒才發現,找不到那輛車了。”小米回憶著當天的情形,不敢跟齊浩哲對視。 “真的?”齊浩哲不相信事情那麼簡單。 “真的。我膽小,那天又穿得好少,冷得厲害,不敢在林子裡亂走,也不敢亂喊。在林子裡轉了一會兒,看到有條路下山,我就下山了。後來就到了大馬路上,天亮起來了,我看到有進城的中巴就上了車。收了那筆錢,我還很擔心呢,怕沒伺候好……你爸,怕那位老伯找我退錢。”小米不好意思地看了昔日男友一眼。 “你說的老伯,是不是他?”齊浩哲從手機裡翻出一張吳仁義的照片。 “沒錯,就是他,他可能胃不好,嘴好臭,說話得隔得遠一些。”小米一邊說一邊皺著眉頭。 齊浩哲聽到這句話就放心了,吳仁義外號吳臭嘴,滿口大黃牙,多年的老胃病加上每天兩包九五至尊,一開口就能把人給熏死。 “咱們,還有沒有希望?”小米優雅地吐出一口煙,問道。 齊浩哲搖搖頭,他打心眼裡鄙視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本來還以為她矜貴才特別用心,沒想到居然是這種貨色,真是失望透頂。 “那你有空的話,可以關照我生意,保證物超所值。”小米見沒希望再跟這位貴公子談戀愛了,乾脆為自己拉起了生意。 齊浩哲心裡越發覺得噁心,這女人可以上一秒鐘裝純情,下一秒鐘賣弄風情。話還沒問完,他指指剛被小米揣進包的十萬塊,繼續往下說:“這裡已經算我光顧你五次了,再多回答我幾個問題。是他們讓你來接近我的嗎?” “算是吧。那位大伯說的,要我想辦法跟你回家,在你家找到你爸的工作筆記還是賬本什麼的。只要拿到那個東西,他答應給我買套房子。”小米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齊浩哲了然了,原來吳仁義真的要扳倒恩人老爸。小米只是個外人,她沒必要騙自己。 “可惜,我們都還沒走到那一步,就被你老爸發現了。其實那晚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不介意的話……” “你可以走了。”齊浩哲忍住打人的衝動,打開車門。 “好吧。寂寞的時候,可以找我。”小米拿起沉甸甸的包,下了車。 齊浩哲卻再也不看她,光速離去,把這份錄音交給老爸後,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去做。齊浩哲從沒覺得自己那麼重要過,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個不愁衣食的紈絝公子。現在,他做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的話,不但老爸會對他失望,更重要的是,齊家可能會面臨滅頂之災。戲劇化的命運忽然到來,讓他緊張也讓他興奮,跟朋友借了輛不起眼的QQ車,不眠不休地監視在吳家對面的巷子裡,一點也不困。 齊浩哲沒有白等,在吳家才守了兩天,就有重大發現。 吳天寶跟那個叫趙大寶的人來往密切,趙大寶的黑色甲殼蟲幾乎天天都停在吳天寶家門口。齊浩哲聽拉風黨的人說過趙大寶的身份,剛回國的留學生,家裡開餐館的,好像最近要在南京開一家高級西餐廳。吳天寶跟一個剛進入圈子的男人來往那麼密切,他又不是同性戀,最大的可能是利用這小子了。 齊浩哲監視的第三天,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這晚,吳天寶和趙大寶開車出去,在城里人氣最旺盛的商業街,有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鋪,看樣子像是家餐廳。趙大寶帶著吳天寶進去,齊浩哲也下了車,假裝在附近閒逛,守在落地窗邊朝里看。他看到了一扇帶鎖的大鐵門,那是高級餐廳內設置的帶製冷設備的小型冰庫,趙大寶正在開鎖,不久後,兩個人都進去了。 已經看到這份上了,再也不需解釋什麼。齊浩哲拿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立刻發給老爸。 聽過了錄音,又看到了照片,現在算是證據確鑿了。齊達倫當機立斷,決定跟吳仁義攤牌,他幫姓吳的賺過那麼多錢,過河拆橋也就算了,他居然要把自己逼上絕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姓吳的,你不要太過分,一而再再而三,給你臉不要臉,到底想怎麼樣!”齊達倫和平時一樣霸道,底氣十足地質問。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對不起對不起,聽說您出車禍了,我這兩天忙得團團轉,還沒來得及去看您,您住哪家醫院,我這就過來。”吳仁義的耳朵都快被吼聾了。這幾天他忙著跟楊女士籌備開美容院,忙著跟喬博士商量選擇那所大學捐修游泳館,怠慢了財神爺,自問理虧,趕緊地賠了個不是。 “姓吳的,你就給我裝吧,有什麼咱們來明的,躲在暗地裡搞鬼算什麼名堂。”齊達倫當吳仁義是在演戲。 “老大你先息怒,是不是有人在挑撥我們的關係,我沒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呀。”吳仁義被罵得莫名其妙。 “錢我是不會給你的,咱們走著瞧!”齊達倫惡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吳仁義被這來路不明的責罵弄得十分惱火,就算他是老大,也不能這樣平白無故罵人呀,不過是出了點車禍,又沒缺胳膊斷腿,居然像罵孫子一樣罵自己,真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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