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男生寢室

第8章 Chapter 7

男生寢室 早安夏天 16113 2018-03-22
蕭南抱著同學們上交的作業本到教員室的時候,正值傍晚,教員室裡一個人也沒有。晚霞映現在窗戶上,像一幅被框住的畫。風扇映在昏黃的餘暉中,吹動著窗簾。外面傳進來操場上同學們的喧鬧聲。 蕭南把作業本放在班主任的桌子上,經過Miss柯的座位時,他停了下來。 Miss柯的抽屜沒有完全關上,從縫隙中可以看到一本日記本靜靜地躺在裡面。他從畢浪那裡聽說Miss柯有一本Kelly的日記本。 就是這本吧。 好奇心上來了,蕭南抬起頭看了看教員室外面,似乎一時半會沒有人走進來的樣子。他大起膽子,把日記本從抽屜裡拿出來,慢慢地翻了起來。其實他並沒有翻閱多少,因為他很快便發現日記本里夾著一些剪碎的照片。 那些破碎的照片應該都是合照,另一半被人剪去了。蕭南看到剩下的那一半時,心裡不免吃了一驚,因為照片裡的人他都認識,正是死去的林羽生、湘公子,還有不太熟的Cat。這些人的半張照片被貼在日記裡,那一頁被打了個大大的紅色叉叉,蕭南猜測這大概是殺死的意思。

也就是說,Kelly早就把林羽生、湘公子和Cat當做殺害目標了。 這是為什麼呢? 蕭南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說,Kelly和林羽生他們並沒有多少交集,怎麼會對他們有如此深的怨恨呢?看來,答案只能從日記裡尋找了。想到這裡,蕭南又開始慢慢地審看起日記的內容。 周圍不知不覺安靜了。黃昏溶解在水中,暖暖的殘骸,倒映在城市頹敗的瞳仁中。 風扇轉動的聲音,在空氣中畫出簡單的圖案。 蕭南一頁頁地翻著日記。 Kelly在日記裡寫滿了她對顧心萱的思念,同時,她的怨念也那麼濃烈,像黑海水。她說,她要找出殺死顧心萱的兇手,讓他血債血還。那個人,一定是顧心萱曾經交往過的男生。顧心萱失踪之前曾經說過,自己被一個男生死纏爛打,她害怕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那個人,因愛成恨,殺害了顧心萱。 而林羽生、湘公子和Cat都和顧心萱有過短暫的交往。 所以Kelly希望他們都死掉,不管誰是兇手,誰是無辜者,只要都死了就行。 至於教導主任和其他人的冤死,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蕭南想,一個人到了極度瘋狂的地步,已經不懂得分辨是非黑白。怨恨埋沒了良心。 Kelly對顧心萱的愛,轉化為對所有人的恨,這種恨得不到有效的發洩,唯有以殺戮了結。 想到這裡,蕭南無盡唏噓。 Kelly已經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會就此結束嗎?其實蕭南心裡始終糾纏著一個疑問,同樣的疑問也煩擾著畢浪,每時每刻折磨著他。 為什麼,人皮燈再次出現? 這個答案,在接下來的內容中逐漸得到了解釋。 Kelly居然曾經進行過請鬼儀式。在鬼片裡常常見到,人們會通過道士作法把死去的親人的鬼魂從陰間地府請上來。

Kelly請上來的是顧心萱的鬼魂。 難道說,一直作惡的不是Kelly本人,她只是被鬼上了身嗎? 這種靈異的想法,讓蕭南不寒而栗。他像中了毒似的,心臟也快速地顫動起來。在他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時,有句話像具枯骨嶙峋的屍體觸動了他的眼睛。 Kelly在最後面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蕭南凝視著這個句子,它似乎在暗示著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是的,事情應該還沒有結束。蕭南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他知道和顧心萱交往過的,絕不止已經死去的三個人。既然Kelly死了,那麼又將會有誰對剩下的人做出審判呢? 真的會是人皮燈女鬼嗎?它還在嗎? 桌面上突然出現的人影,把蕭南嚇得呼吸驟停,他抬起頭便看見Miss柯微笑著站在面前。她笑得有些詭異,不同於平時的溫柔和藹,反而使人心裡毛毛的。蕭南感覺就像吞了一隻蒼蠅。

Miss柯笑著問道:“你在幹什麼?” “沒有,我只是好奇看看而已。”蕭南慌忙把日記本合上。 Miss柯卻絲毫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她淡淡地說:“時間不早了,蕭南你還是快點回去吧。” 她坐回到座位上,將日記本放回到抽屜裡。動作顯得平淡自如,剛才那種怪異的微笑又消失了踪影。蕭南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朝門外走去,忽然聽到Miss柯在後面幽幽地問道:“蕭南,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蕭南迴過頭,一時間被這個問題搞得不知怎麼回答。他看著Miss柯的臉在逆光中線條清寡,表情輕薄得像只剩下一層皮。 “Miss柯,你沒事吧?”他想了想,關心地問出一句。 “唉。”她無限憂傷的神色揉成一聲長長的嘆息,“最近不知怎麼的,每天晚上都做噩夢。精神不太好呢。”

“什麼樣的噩夢?” “就是老夢到有個女鬼在天花板上一直飄呀飄……”Miss柯說到一半,又似乎不想說下去,像驅趕不存在面前的蚊蠅一樣擺了擺手,“唉,不說了,怪丟人的。別人聽到會以為我瘋了呢。” 蕭南忽然想起了畢浪跟他說過的怪事,湘公子也曾經經常夢到天花板上的女鬼。難道說……他越想越緊張,額頭的冷汗清晰地滑過下巴。儘管他不想承認,但他心裡還是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人皮燈女鬼真的曾經依附在Kelly身上,那麼,Kelly死後,人皮燈女鬼必定會找另外一個寄主。 現在看來,這個寄主似乎就是Miss柯了。 蕭南並沒有跟Miss柯說出他的擔憂。他憂心忡忡地回到寢室,結果發現畢浪正站在房間中央發呆。

畢浪仰著頭,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彷彿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他那種驚懼的表情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他臉上的每塊肌肉都僵住了,清晰的毛細血管從蒼白的皮膚上凸現出來,五官在冷清的光線中顯得十分疏離。蕭南看著他的臉聯想到了車禍中慘死的人,也是這樣死不瞑目的表情。 然後,蕭南注意到地板上有幾滴血。正當他驚愕之際,又有一滴鮮紅的血從畢浪蒼白的臉前墜落。輕微得可以省略的墜地聲,卻掀起了蕭南心底的恐懼大浪。因為他發現那滴血不是從畢浪的臉上流下來的,而是從天花板上。 除非天花板上有具屍體! 蕭南緊張地走進房間裡,懷著會看到最恐怖的景象的心理,抬頭看向天花板。瞬時映入眼簾的東西使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全身在幾秒間便冷下來,陰冷的風彷彿是從身體內部吹出來。

又有血從天花板上滴下來,砸在他的臉上,迸發出死亡的味道。 這血來源於天花板上一個巨大的“死”字。 蕭南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詭異的字。它寫在天花板上,不,應該說是從天花板的內部滲出來,就像肚子裡肥粗的蛔蟲,某一天終於鑽破了肚皮。想到蟲子,蕭南彷彿喉嚨就含著一條蠕動的蟲,嘰嘰咕咕,他摀住嘴巴,盡量抑制住想嘔的感覺。 他聽到耳邊傳來畢浪絕望的聲音。 “我要死了。” 晚自修後的教員室,只剩下Miss柯一人在批改模擬試卷。周圍安靜極了,白天的喧囂和聲響沉淪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巨大的孤獨感,交織在洶湧的黑暗中。 房間裡燈光微弱,日光燈管渙散的光芒中,焦點零散。 改完最後一份試卷,Miss柯放下筆,伸了伸懶腰。她站起來,走到窗前觀察著夜色中的校園。黑夜的眼皮沉重地垂下了。哪裡都有黑洞似的,把所有景物的輪廓都吸進了肚子裡。

很遠的地方,宿舍樓的燈光依然明亮。 窗戶玻璃反射出自己不安的臉。 Miss柯神情愈加緊張起來。她聽到教員室的走廊外面似乎有誰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嘚!嘚!嘚!一步一步,清晰地撞擊著她的心窩。 她忍不住朝外問了一聲:“誰?誰在外面?” 沒有人回答。腳步聲仍然在接近。 嘚!嘚!嘚! Miss柯臉色十分蒼白。 在講課的時候,坐在前排的一個女生忍不住提醒她道:“Miss柯,你的鼻子。” Miss柯伸出手抹了抹鼻子,鼻子出血了。 她拿出手帕摀住鼻子,用另外一隻手在黑板上板書。當她轉過身時,那個女生又叫了起來:“Miss柯,你的嘴巴也有血。” Miss柯擦了擦嘴巴。她放下粉筆,走出教室,到廁所的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洗乾淨了,鼻子和嘴巴似乎不再流血了。而坐在最前面的女生也沒有再叫起來。

但全班同學都看得很清楚。 這回,是Miss柯的眼睛流血了! 燃燒一般的血,碾碎了所有試圖尖叫的聲音。 畢浪這一夜睡得非常難受。他覺得自己像睡在一副棺材裡,狹窄的空間讓他必須得彎起身體,想翻個身都困難。空氣進不來,他憋得難受,他用腳踹了踹,試圖贏得一些寬裕的空間,但沉重的木板聲拒絕了他的努力。 這不是在棺材裡是什麼? 但他明明應該是在四零四寢室裡。是的,昨晚他吃了幾片安眠藥就上床睡了。在深夜中醒來,他便發現自己似乎躺在棺材裡。安眠藥的藥力使他感覺模糊,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要不然,四零四寢室裡怎麼可能會有棺材? 所以,儘管呼吸困難,他還是勉強地繼續睡。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中,他處身於一條陰冷的走廊裡,當時是深夜,走廊沒有開燈,沉甸甸的黑暗包圍著自己。他茫然地站在走廊裡,沒有一個人,漫長的空間將他呼喚的聲音幽幽地放逐到遠處。

有人嗎?有人在嗎? 他呼喊著,希望有人會領他走出這條死寂的走廊,走出這個夢境。然而,不管他怎麼呼叫,始終沒有人出現。他喊得累了,喉嚨髮乾,他開始想喝些水,要不然,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會乾涸掉。 他咽了一口混雜著痰絲的口水,這反而令人有點想吐。 大概茫然了幾分鐘,他開始發現這條走廊似曾相識。他來過這裡吧。他覺得越來越眼熟,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去看門口的門牌。 四零一。 下一個房間是四零二。 這裡是宿舍樓的四樓啊。 可是,這裡又不像他正在住著的宿舍樓,至於哪里奇怪了,一時半刻他也說不上來。 他開始向自己的四零四寢室走去。 越走近那個房間,他反而越放緩腳步。因為他聽到那個房間里傳出奇怪的聲音。咔嚓咔嚓!他記得有時候跟媽媽去菜市場,就听過這種骨頭碎裂的聲音。那是豬肉販在大刀大刀地砍著豬骨頭,咔嚓! 他在四零四寢室停住腳步。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 沒錯,寢室裡的確傳出這種恐怖的聲響,像有人在肢解著屍體。他越發覺得恐怖了,身體裡每一根骨頭都在微微地哆嗦顫抖。他想逃,可這種聲音彷彿散發著某種魔力,竟促使著他顫抖的手抓住門把,慢慢地把門打開一條縫隙。 映入眼簾的是幽深的房間,月光使房間裡的背景比走廊要更加清晰一些。從房門半開的縫隙看進去,他看到一個人的背影。那個人半跪在地上,揚起胳膊,揮下,揚起,又揮下。隨著這些動作響起的正是那種咔嚓咔嚓的聲音。 握在那人手裡的是刀。刀面反射著冷峻的月光,打在畢浪的臉上。 而地板上,有一具屍體。 纖美的長腿,白色的布鞋,血淌在地板上築起一片殷紅的池塘。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整個肺腔都被嗆得痛起來。畢浪瞪大眼睛,手緊緊摀住嘴巴。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尖叫出來,必定會驚動正在背對著自己專心砍著屍體的男生。 此時畢浪的恐懼在腦中越發清晰,他甚至聽得見它們像腦液一樣在腦裡流動。 他隨時都保存著拔腿逃跑的心。促使他留下來的,是他想看清楚那男生的臉。這很重要。 那人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那男生似乎已察覺身後有人似的,竟慢慢地轉過臉來。 就像被放慢了一千萬倍的鏡頭,連呼吸也被分解成極慢的動作。畢浪屏氣斂息,眼看就要看到男生的臉了,沒想到這時候,房門卻像受到了神秘的推力,猛地關了起來。 他好像一下子被人從夢境中硬扯了出來。 夢醒了。畢浪耳邊隱約聽到蕭南呼喚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那麼慌張,彷彿自己從人間蒸發了。他試著應了一聲,這聲音卻微弱地反彈回自己的耳中。 怎麼回事?如果天亮了,明明眼前該是一片光明才對。 他疑惑地伸展了一下身體,他的肢體碰到的是結實的木板。這不是在做夢!他的確是睡在棺材裡!也許是誰把他放進了棺材裡,活埋。 這個想法徹底驚醒了他,他慌張地拍打著身邊的木板,卻咕嚕地從裡面滾了出來。突然而至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捂著眼睛,大難不死地猛喘大氣。 “啊,你怎麼睡在裡面?” 畢浪聽見蕭南走過來納悶地問,他眨了眨眼皮,看清楚這裡還是四零四寢室。而他剛剛睡進去的“棺材”,其實是衣櫃。 他怎麼會睡到衣櫃裡的,這可真是奇怪。 畢浪撐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睡得不好的緣故,他覺得頭腦昏漲得似乎要爆炸了,太陽穴的刺痛感有如被千萬隻蟲啃噬般。 “該死。”他忍受著要命的頭痛說道,“我差點兒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蕭南奇怪地問。 “知道誰是殺顧心萱的兇手!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了三年前四零四寢室裡發生的一切。” “哦。也就是說,你看到那個人作案的過程了?” “這倒沒有。”畢浪還是覺得頭很疼,彷彿那個噩夢的碎片扎在大腦裡似的,他強忍著強烈的眩暈感,坐回到床上,並且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腦海中又出現了那恐怖的畫面,畢浪有點心驚肉跳地抱緊了身子。 “在我就要看到那兇手的模樣時,門卻突然關了起來。倒霉極了。” “是啊。可惜。”蕭南也語氣惋惜地說道,“要是早知道誰是兇手那就好了。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了。唉!” 氣氛這會兒變得很沉重。 誰也不想說話。 而後,蕭南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按下接聽鍵。 來電的是Kelly的媽媽,她說顧心萱的姐姐剛剛來找過她,還留下了住址。 那是在舊城區的一間出租房裡。蕭南和畢浪幾經打聽終於找到了那個地址,不料他們到達的時候,那位姐姐似乎並不在裡面。但門卻沒關,彷彿在刻意引他們進入裡面似的。 在門口遲疑片刻後,他們還是走了進去。 房間擺設簡單而整潔,沒有幾件家具,讓人覺得這裡根本就沒有住過人。略顯空蕩蕩的房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息在陰暗的灰色調裡凝滯。他們環顧著四周。房間裡有一個供奉著遺照的神颱。神颱上點燃的香燭釋放古老的死亡味道,在空氣中躁動不安。 遺照裡是顧心萱生前的照片。 插在香爐裡的香沒燒多少,這表明那位姐姐並沒有離開多久。畢浪和蕭南於是決定在房間裡等待。剛開始誰也沒說話,在供奉著死人的房間裡聊天說笑似乎會冒犯神靈,所以兩個人都沉默著,目光無聊地巡視起房間裡寥寥無幾的物品。 當目光掃視到神颱上的遺照時,畢浪總是馬上別過臉。遺照裡的顧心萱似乎正看著自己,那雙微笑的眼睛盯得他心裡發毛。他開始坐立不安,那是一種被暗處的眼睛偷窺的感覺,背脊都在發涼。畢浪開始摳著手指,以這種無意義的動作來減輕心中的不安。 再這樣沉默下去,他會瘋掉的。他多麼希望蕭南能說說話呀。 幽微的光線在四周飄蕩,能聞到防腐劑的味道。這些噁心的氣味絞在一起,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席捲過來。畢浪覺得一口惡氣頂住胃,他張開嘴巴發出乾嘔的一聲。不過,那團惡氣並沒有嘔出來,仍然停留在胃底,慢慢地腐爛著。 突然,蕭南站了起來,這個動作把畢浪嚇了一跳。他看著蕭南走到房間裡的舊書架前,從一堆舊書籍中抽出了一本相冊模樣的本子來。他也湊了過去。 相冊裡並沒有幾張照片,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因為裡面全是顧心萱生前的照片,所以畢浪猜想這是她的相冊。前面都是她的個人照,但後面幾頁,出現了她和Kelly的合照,然後是她和湘公子、林羽生,還有Cat的合照。 發現這個情況,畢浪吃驚地叫起來:“怎麼會這樣?湘公子他們和顧心萱都認識?” 他表情驚訝得很,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的遇害似乎又順理成章了,畢竟他們和人皮燈女鬼是有關聯的。畢浪依舊瞪大眼睛,愕然地盯著相冊上的合照。他聽到蕭南說:“他們都是顧心萱曾經交往過的男朋友。” “你……你早就知道了?”畢浪目瞪口呆地看著蕭南。 蕭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我是看到Kelly的日記才知道的。顧心萱有可能是被其中一個男朋友殺死的,所以人皮燈女鬼才會把他們全殺死。” “竟是這樣。”畢浪頓時有些明白了,可是,有件事情他還是覺得不明白,“既然,他們都死了,為什麼人皮燈還會出現?為什麼它要找上我?” “和顧心萱交往過的男生絕不止這幾個,所以人皮燈女鬼絕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手。可能是因為顧心萱的相冊裡只有這三個人,人皮燈女鬼才會找上他們。”蕭南頭頭是道地分析著,但畢浪總覺得他有意逃避著什麼,有些內情他並沒有說出來,他的話語裡隱約有一種缺失感。 蕭南雙手把相冊合上:“沒什麼好看的。看來那位姐姐今天不回來了,我們先回學校吧。”他剛想把相冊放回書架底,畢浪卻把相冊奪了過來。 “還沒看完呢。” 蕭南還沒來得及阻止,畢浪翻開了相冊的最後一頁。 他愣住了。 原來相冊裡還有第四個男生的。 時光會有碎裂的缺口,不經意掉進去的記憶,我們從此撈不上來。 “怎麼會是我?” “我認識她?” “什麼時候?” 公車在陽光下曝曬,馬路蒸騰著汽車尾氣,灰濛蒙的天空被廣州城高聳林立的大廈分割成碎亂的板塊。畢浪坐在座位上,依然掙扎在剛才的震驚當中。顧心萱的相冊裡,有他和她的合照。 他認識她,並且和她交往過! 然而,他卻記不起這一切。 畢浪忽然緊張地一把抓住坐在旁邊的蕭南的手。他浮起怪異的表情,似笑似哭,嘴唇扭曲,眼睛裡像扎進了一大把的碎玻璃,目光渙散。 “蕭南,你告訴我,我真的和顧心萱交往過嗎?” 蕭南同情地看著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畢浪,你好像真的曾經和她交往過很短的時間。” “真的?怎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 “這不奇怪呀。你換女朋友好像走馬觀花一樣,怎麼可能還記得三年前和誰交往過?況且你們只認識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蕭南說的不無道理。畢浪一向都受女生歡迎,交往女生如同換衣服般,他會隨時忘記上一任女朋友是誰,更別說一個只在三年前交往過很短時間的女生了。 所以,他和顧心萱是認識的,這是擲地有聲的事實,所以人皮燈女鬼才會找上他。當畢浪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時,他同時生出了無盡的恐懼。這恐懼就像腎結石生在內臟,硌得他好痛。 馬上就輪到他了! 張天遊說過,下一個就輪到他! 人皮燈女鬼不會放過他的,他也是顧心萱的其中一個男友。儘管他是無辜的,但是他依然逃不出慘死的命運。畢浪開始抱著身體,在座位上像只濕透的鳥般微微地哆嗦起來。他不想死,他也不應該死!難道只因為他和顧心萱交往過,就要承擔所有的罪責嗎? 人世間原來是這樣地充滿了不公。活著的人尚且自相殘殺,死去的魂更糾結於以往的怨。他討厭這樣的世界,寧願一場核大戰把所有的東西都摧毀掉,包括美、罪、善、惡,徒留死亡的空白。 畢浪靠著牆坐在床上。 寢室裡沒有開燈。 夜很深了。黑暗裡有著許多黑色的傷口,無形的疼痛湧動在空氣中。 蕭南倚靠在他的身邊,畢浪的身體戰栗著,讓人覺得是一堆骨頭在鬆動。蕭南安慰著他說,不會有事的。人皮燈女鬼今晚不會來的。 寢室關著門,隔壁寢室的同學們已經安然入睡,最後一絲喧鬧在半個小時之前便消失了。畢浪睡不著,因為他看見書桌上的人皮燈在熄燈時間過後突然亮了起來,並且那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他彷彿聽到一個聲音在宣告一場戲劇的落幕。而這聲音非常淒厲,充滿了哀怨。 他越發驚恐了,他覺得自己多麼脆弱,無法改變任何事情,也無法改變將來的下場。然後,他痛苦地哽咽起來,因為死亡橫在面前,他無路可逃。 “放心吧,沒事的。” 蕭南好言安慰著身邊的死黨。他掏出手機,注視著幽幽的屏光中時間在慢慢地流逝。隨著十二點的逐漸逼近,他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深夜十二點,總是一個神秘莫測的時刻。 時間停在十一點四十分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把高度緊張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那彷彿是死神的召喚。蕭南握著手機,就像握著一塊燒得通紅的火山岩,手心被灼得火燙,差點沒把它甩出手去。 接嗎?還是等待著它自動放棄? 手機鈴聲一直響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用強烈的節奏震撼了心臟。 蕭南終於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誰?”他的聲音有點顫抖,生怕聽到鬼怪的號叫。 但那聲音顯得絕望,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你……你是誰?”蕭南只覺心在狂跳,頭皮發麻,腎上腺激素在快速分泌。 “我是Miss柯,快來救我!它來了!” “誰?誰來了?”蕭南著急地叫了起來。可是只聽到Miss柯說:“我在教員室,快來救我。求求你了!”然後是手機摔到地上的聲音,斷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畢浪緊張地抓著蕭南的手臂問道。 “Miss柯有危險了。我要去救她。” 蕭南說著,從床上走了下來。畢浪驚慌地喊道:“那我怎麼辦?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也要去!” 他趕緊從床上爬了下來。 兩個人離開寢室,衝下樓梯,出了宿舍樓然後沿著小徑匆匆地朝教學樓跑過去。 今夜的夜色沉重得像葬曲,微薄的月光照不穿凝固的黑暗。 教學樓兀立在黑暗中,孤獨如一座巨大的墳塚。夜晚冷冽的氣息攜帶著殘酷滲進了空氣中。蕭南和畢浪沖進樓道裡,直往教員室跑過去。剛才從校道上跑過來的時候,他們看見教員室裡還亮著微弱的燈光,這說明,那裡面有人。 跑在走廊裡,距離教員室越來越近,蕭南和畢浪聽見有東西砸碎的聲音,好像有誰在做生死搏鬥似的。眼看就要到達教員室了,只見一個身影從房間裡被拋了出來,半個身子倒在門口。這把畢浪和蕭南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倒在地上的人正是Miss柯,她血流滿臉,看見蕭南和畢浪,拼命地向他們爬過來。 “救救我!救救我!” 她努力爬呀爬,雙手抓著地板,血跡斑斑。眼看她就要爬出來了,但房間裡一股強大的力量又把她拖了回去,地板上拖出一攤血跡。房間裡還有別人?不,也許根本不是人!聯想到最近發生在Miss柯身上的種種怪異的事情,蕭南更相信這時在教員室裡的,是一個怨念極重的惡靈! 人皮燈女鬼纏上了Miss柯,要上她的身! “救救我!” Miss柯雙手死死地抓住門檻,她拼盡全力,向走廊裡嚇得動彈不得的兩個男生求救。無助的她睜大了充血的眼睛,充滿了驚恐和絕望的眼神狠狠地砸在兩人的天靈蓋上,打得他們有點發懵。教員室裡這時傳出來無比怪異的陰笑,像舔肉骨頭一樣舔著緊張的臉。畢浪抓著頭皮,拉扯著頭髮,他覺得自己就要瘋掉了。世界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他仍清晰地聽見月光下幽怨的陰笑聲。 誰也沒有膽量上前一步。他們眼睜睜地看著Miss柯抓住門檻的手慢慢地鬆開,終於,她被徹底地拖回到了教員室,裡面傳出來她撕心裂肺的號啕驚叫。那悲慘的叫聲像切開了他們的脖子,然後從傷口灌進體內,堵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畢浪腳一軟,倚著牆癱了下去。 惡靈仍在教員室裡肆虐。 Miss柯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門口的地板上閃過瘋狂飛舞的影子。 蕭南顫抖著,同時勇敢地挪動著腳步向教員室走過去。他害怕極了,自己不是在走向教員室,而是地獄。地獄的大門,今夜為誰而敞開了? 當他終於走到門口,蕭南發現房間裡顯得狼藉不堪,好比經歷了戰亂或者颱風。只見Miss柯突然尖叫一聲,身體被拋到牆上又狠狠地摔下來。她口吐鮮血,奄奄一息。房間裡除了她,沒有其他人。但蕭南知道,它就在裡面,是無形的,會從暗處突然發動襲擊。忽明忽滅的燈光中,不斷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窗戶玻璃全都被某種可怕的氣場拍打出恐怖的響聲。砰的一聲,一塊玻璃受不住壓力,遽然破裂,碎玻璃散落一地。一張椅子咿呀一聲無端端地被移開,就像是為了誰而讓路。 一個東西又再次逼近Miss柯。蕭南能感覺到它的氣息和腳步,卻看不見它。 倒在地上的Miss柯突然又站了起來。不,更像是被提了起來。好像一雙鬼手抓住了她的頭髮,而她拼命地抓住那雙鬼手。 “放過我!求求你!”她對面前的惡靈苦苦哀求道。 沒有回答。 她的頭狠狠地被砸到了牆上,一下一下。假如是不知情的人,會認為這是一個撞牆自殺的精神病人。蕭南看著這一切,心臟顫抖到了極點。血液的冷,連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瑟瑟戰栗起來。 他突然失了聲,連逃跑的本能也忘記了。他的眼睛彷彿被一種強大的神秘力量控制了,眼睜睜地看著Miss柯遭受著痛苦卻無法施與援手。 Miss柯的額頭被砸出傷口,血出現了,凝住了她黑色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惡靈沒有再扯住她的頭髮,它似乎對折磨不再感興趣,而要冷冷地結束這一切。它掐住了Miss柯的脖子,把她提了起來。 蕭南彷彿聽到骨頭清楚的斷裂聲,然後Miss柯的頭偏向一邊,眼睛失去了恐懼的神色,漸如死灰般。她死了,脖子軟軟的,被人掐斷了裡面的骨頭。當惡靈放開手後,她倒在地上,凋謝的眼睛無力地拼盡最後一絲生命力,然後,熄滅。 安靜了。 窗戶停止了拍打,燈光恢復了靜默的白光。所有的騷動都隨著Miss柯的死去而消失,唯獨心裡的恐懼仍一浪接一浪地撞擊著思維。 它也走了嗎? 似乎是這樣。 蕭南沒有感覺到它那猖獗的氣息,他大著膽子,戰戰兢兢地走進教員室裡。 Miss柯失去生命的軀體仰臥著,像一枝被折斷脖子的花,眼睛圓睜,還殘存著對人世間無限的依戀。恐怕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死不瞑目吧。 她頹靡的頭顱下是一道道突然蒼老起來的血路,在地板上蔓延凝滯,悲哀地冷掉了。 蕭南伸手放在Miss柯的臉上,慢慢滑下。她應該合上眼睛,不必要再帶著怨恨去尋找重生。想到這裡,蕭南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當他的手剛剛離開她的臉。 他驚住了。 Miss柯,再次睜開了眼睛。淒厲的! 教員室里傳出蕭南的慘叫。 還癱坐在走廊裡的畢浪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了什麼事?難道蕭南也遭毒手了嗎?他是應該進去察看情況,還是馬上就逃?他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然後湧入了各種奇怪的聲音。每個聲音都很強烈,在細細的神經上來回拉鋸著。 他抱住腦袋,不斷顫抖,懦弱和恐懼淹沒了他。 然後,他看見地板上出現一個纖瘦的身影,瘦得就像只剩骨頭似的,藉著房間裡的燈光映了出來。他的視線猛地抽緊了,喉嚨像纏繞上一條蛇,黑色的蛇吐出紅色的芯。 她走了出來。 Miss柯滿身血污地站在他的面前,頭髮凌亂,熾熱的血紅跟纏綿的黑夜相融,華麗而媚惑。她看著他,微笑著舉起了手中的刀。她的眼睛裡透露出濃烈的殺意,像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雨,嘩啦嘩啦。 這不是Miss柯! 有個惡魂侵占了她的身體,控制了她! 畢浪驚恐萬分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和她在黑暗中對峙有一分鐘之久,然後他轉身就跑,Miss柯追在了後面。 一個揮舞著刀的女人追著他! 好幾次,他都能感覺到那銳利的刀鋒就從他的脖子邊劃過。不斷有奇怪的冷風颼颼地鑽進衣服,抽走裡面的熱量,讓他覺得無盡的陰涼。他慌不擇路,竟然糊塗到沒有向出口跑去,而是沿著樓梯跑上了樓頂。 Miss柯逼得他太近了,他剛把樓頂的鐵門關上,便聽見一個沉重的聲音撞在門上。 他走進了一條絕路。 畢浪站在樓頂上懊悔不已,Miss柯就在鐵門的另一邊,而他無路可逃,這可是五層樓高的教學樓。除非他能從這裡跳下去又幸而大難不死……他用力頂著鐵門,然而Miss柯的力量比他要大得多,讓他感覺到門的另一邊不是一個纖弱的女子,而是一個魔鬼! 而這個魔鬼,馬上就要撞開門了。畢浪發現鐵門的鎖再多幾次猛烈的撞擊就會脫落。這樣子下去他指定會沒命的。他著急地環顧了一下樓頂,樓頂空無一物,幾乎沒有任何藏身之處,除了那個棄置的鐵皮櫃……鐵皮櫃原本是用來幹什麼的已經不得而知,現在白天倒成了鴿子棲息的地方。 可以藏在那裡。 鐵門終於被Miss柯哐地撞開,她持著刀走了出來。一目了然的樓頂,卻不見畢浪的踪影。他能躲到哪裡去?貓捉老鼠的遊戲,在月光照耀的樓頂上上演。 畢浪死死摀住了嘴巴,生怕就一絲驚慌的呼吸會衝破防線。他看見月光照亮Miss柯的臉,將她眼窩裡的狹長陰影拉動出恍惚的邪氣。她突然轉頭向他這邊看過來,臉上出現一種殺意甚濃的陰笑。 “嘿嘿嘿!” Miss柯慢慢地向鐵皮櫃走過來。 鐵皮櫃在微微地晃動,不知是恐懼還是絕望。 Miss柯走到那裡,猛地把櫃子打開。一群黑影扑棱著衝了出來,掠過她的臉,飛向深邃的夜空。 櫃子裡一個人也沒有,濃烈的鳥糞味道令人作嘔。 這個時候,畢浪突然從櫃子後面閃了出來。在Miss柯回過神之前,他大力一推,像推倒一座大山,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Miss柯踉蹌幾步,身體撞到欄杆上,然後像只失去翅膀的鳥,直直地墜了下去。 幾秒後,他聽到水泥地上傳來沉悶的響聲。那聲音裡包括了碎裂,迸發,死亡,扭曲。他腦海中生出一具屍體支離破碎的景象。結束了,他就像溺水者獲救一般,大口地喘息起來,讓冰涼而濕潤的空氣湧入胸膛。 美麗的月光,此時此刻讓他感動得想哭。 畢浪疲憊不堪地回到寢室,決定好好地睡上一覺。他把頭埋在枕頭里,感受著平穩的呼吸。脆弱的餘悸,忽明忽暗地洞穿心臟。 他剛剛殺了一個人啊,這本是罪惡的,但畢浪卻有種難以言明的快感。這種快感竟使他的心靈得到充實。他想到了宰豬的過程,屠夫把刀插進豬的喉嚨裡,享受著它最後的掙扎。鮮血的味道刺激人的神經。 人身上其實都有殘忍的基因,終有一天會被激活。然後我們發現,我們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善良。 寢室裡流逝著死寂。 畢浪心想著第二天一早,人們就會發現Miss柯的屍體。放了整整一通宵的屍體,被夜風吹得臉部脹紫,血凝結在水泥地上。還有蕭南,他死了嗎?或許人們也會發現他的屍體…… 他想太多了,該睡了。 剛合上眼皮的畢浪忽然覺得天色竟馬上亮了。眼皮上跳動著灼熱的光芒。他睜開眼睛,外面的天色還是一團漆黑,明明仍是黑夜。只是書桌上的人皮燈又亮了起來。 死灰復燃般的光亮刺破了寢室的黑暗。 怎麼會這樣? 畢浪霍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氣心急敗壞地衝到書桌邊,找到人皮燈的開關,關掉。人皮燈稍滅片刻又亮起來。它與他對抗著,他無法打敗它。畢浪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他不明白人皮燈為何到現在還要折磨他。 Miss柯明明已經從樓頂摔下去了呀!一切都結束了才對! 就在這時,寢室的門霍地彈開了。畢浪驚恐地看向門外。剛才是否已經把門關好,他也記不清,但能把寢室的門這麼迅猛地推開,絕不會是風力所致。雖然他此時確實能感覺到陣陣陰風從門外呼呼地吹進來,不消片刻便把寢室變得跟陰曹地府一般的陰冷。 徹骨的寒冷鎖住了他。他坐在椅子上,聽到大腦像分裂般發出咔的一聲。 他聽得見,從遠處慢慢地逼近的一種輕微的聲音。那聲音就像蟲子在地板上蠕動,但更像是一具屍體從樓梯上血肉模糊地爬了上來。當它終於出現時,畢浪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不正是Miss柯嗎? 不可能,她明明死了才對……畢浪從未感受到如此地恐懼,他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每一刻都似有千萬伏電流經過血管,把冰冷的血液都煮沸騰了。 那的確是Miss柯,千真萬確,她的樣子恐怖極了,走起路來就像電影裡的活死人。 哇啊!畢浪驚叫起來,直退到牆角。 “你、你是人是鬼?” Miss柯陰慘慘地笑了,滿是血污的嘴巴好像剛喝過血。 她說:“我是鬼?嘿嘿嘿!不錯,我是鬼!自從小萱死後,我早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小萱?”畢浪猜想她說的是顧心萱,“你、你認識顧心萱?” “何止認識?”Miss柯仰天大笑一聲,陰厲的笑聲迸裂在幽暗的空間裡,“我是她的姐姐!” 畢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Miss柯是顧心萱的姐姐?竟會這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喃喃問道:“你明明姓柯……” “有什麼好奇怪的?自從父母死後,我們便被不同的家庭收養了,可這絲毫阻止不了我們血濃於水的親情。小萱每當有心事都會向我傾訴,我知道她和Kelly之間的事情,我也知道老師和同學們背地裡嘲諷她們是同性戀!哼,那些該死的傢伙,我會讓他們得到懲罰!” Miss柯不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英文老師了,她舉著刀,臉部扭曲著。她傷得很重,卻沒有死。心中的仇恨支撐著她破碎的身體。她大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把眼前的男生殺掉,才肯倒下去。 血嘩啦嘩啦地從她的衣服淌到地上。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在這之前,她要殺死這個男生。 在殺死他之前,她會讓他知道所有的真相。 畢浪想到了什麼,問道:“三年前,是你害死了那些女生?” “不,我只是裝鬼嚇嚇她們而已,真正動手的是Kelly。她無法忍受那些烏鴉嘴對小萱的侮辱。” “那麼,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人皮燈女鬼事件和死去的人也都是你們的傑作?” “沒錯,人皮燈女鬼是我們一手導演的,用來掩飾我們的複仇計劃。我和Kelly都認為,小萱是被和她交往過的男生害死的。所以當我在小萱的遺物裡發現了她的相冊之後,我們就定下了這個複仇計劃。正好學校要重開第四層宿舍樓,這簡直是助了我們一臂之力。” “所以,鬼詩才會出現!原來是這樣,Kelly本身就是校刊的工作人員,當然能使鬼詩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畢浪想了想,又問道,“可是,你們為什麼要殺死教導主任呢?還有張天遊。” “教導主任?哼,他只是不走運罷了。誰叫他把Kelly的日記本繳去了?凡是阻礙我們計劃的人都得死!至於張天遊,他該死!” “他沒有和顧心萱交往過呀!”畢浪替死去的同學申訴他的無辜,卻換來Miss柯的冷笑。 “你知道他三年前為什麼會變瘋嗎?因為,小萱被殺害的時候,他就在現場!他看見了那個惡魔,卻沒有去報警!如果他去報警了,所有的一切就不會發生。可他卻以發瘋的方式來逃避,也放過了那個兇手!” Miss柯越說越激動,就像一個瘋子在面前揮舞她的語言。 張天遊原來是當時兇案的目擊證人啊!這也就合理地解釋了他為什麼會知道有關人皮燈的事情。他不是有陰陽眼,而是他根據腦海中的記憶擬造出了靈異的世界。他之所以會找到顧心萱的屍體,一定是他曾經跟踪那個兇手,親眼看到它被埋在山頂公園的大樹下。 到了此時此刻,畢浪已經從冤鬼的圈套中徹底走了出來。原來根本沒有索命的人皮燈女鬼,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個精密的殺人計劃。但是,比冤鬼更可怕的是人心的殘酷。如果人們受制於心裡的怨恨或者邪惡的念頭,將會變得比冤鬼更無情。 善性被罪惡覆蓋,被玷污的靈魂得不到淨化。 就像Miss柯和Kelly一樣,她們原本可以活得很美麗,順著花開的軌跡幸福地過完一輩子。但是,顧心萱的死對她們造成了無法磨滅的陰影。她們放縱這樣的陰影把自己心裡光明的地方遮蓋起來,在遮天蔽日之下,仇恨和殺戮無止境地滋長在潮濕的土壤裡。 然後,她們變成了嗜血的魔鬼。 而現在,這個魔鬼就站在畢浪的面前。 Miss柯在陰暗中發出陰邪的狂笑,她向他慢慢地走了過來,鞋子下拖出血泊的痕跡。畢浪緊張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恐懼侵入五臟六腑。雖然站在面前不是什麼人皮燈女鬼,但這個將死的瘋子使他更加害怕。 他哆哆嗦嗦地求饒道:“Miss柯,你冷靜點,你妹妹她……她不是我殺死的啊!” “我不管!”Miss柯咆哮起來,面容被散亂的長發半遮半掩著,狠毒的眼神隱藏著凌厲的殺氣,“所有人都得死!” “你要找的人是兇手!” 畢浪剛嚷出來,Miss柯手中的刀忽地揚到了他的眼前,淬著寒光的刀鋒停在他的臉上。畢浪大氣都不敢出。 Miss柯全身血淋淋,好像全部的血管都破裂了,拼命地湧著鮮血。 那把刀慢慢地滑過他的臉,好像劃破了他的皮膚,但他卻沒有感到任何的痛感。最後,那把刀停在了他急促喘息的喉嚨處,刀鋒頂著喉結,隨時會捅進去。畢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氣管被切斷的那一刻。他怕得渾身抖顫,用最骯髒的話來說,屁滾尿流。 出乎意料地,刀沒有捅進來,Miss柯反而用雙手緊緊掐住了畢浪的脖子。他被掐得不能呼吸,睜開眼睛,Miss柯咧開血淋淋的嘴巴在他面前肆意地狂笑。她要他遭受和顧心萱一樣的死法,因為顧心萱就是被掐死的,聽說被掐死的人臉部會急速地充血,這樣割下來的臉皮才會呈現最完美的狀態。 畢浪呼吸越來越困難,缺氧的大腦忽然湧出來許多影像,也許,人在死之前都會想起過去的種種事情。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不再塵封,美好的、醜陋的、殘酷的,全都湧了出來。 陽光晴朗的日子,他到蕭南讀的初中。 一個美麗的女生在拿著數學題問蕭南。她那麼美,看得他痴痴的。女生離開的時候回頭留給他嫵媚一笑,他的心傾倒了。 他問蕭南:“嘿,那女的叫什麼名字?” 蕭南漫不經心地答道:“顧心萱。” 他在她的學校門口等她,送給她剛從牆頭偷摘下來的梔子花。 “和我交往吧。” 像新郎對新娘的求婚。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騎著單車載她去動物園看澳大利亞的考拉熊。 說好了暑假去香港看熊貓安安與佳佳。 說好了去看維多利亞港的夜景。 她甚至原諒他和別的女孩依然糾纏不清。 他答應過,從此只愛她一個。她當時只是微笑。 原來,所有的都是個騙局。 她根本不愛他。 她拋棄了他,投入了另一個男生的懷抱。可他知道,她也不愛那個男生。 他去找她,求她回心轉意。 她可以冷得像南極的冰山,僅僅用一個背影將他打發。 他跟踪她,探知她的秘密。 她和一個叫Kelly的女生之間的感情比任何愛情都要強烈。 她不愛他,卻玩弄了他。 他記得自己生氣的時候,把手中的玫瑰花扔在地上,踩碎,花的液汁紅得像血。 畢浪猛地抓住了Miss柯的手。他不想死了,而且他不會死! 他的力量正慢慢地扳開Miss柯的手指。 Miss柯對他來說已經不顯得恐怖可怕,那扭曲摔爛的臉孔和滿身的血污反而令他覺得可笑。 “你……你……” Miss柯此時瞪大了獨眼,她的手腕被畢浪反扼在手裡,捏得她幾乎痛叫出來。剛才還在等死的男生,這個時候卻露出無比惡毒的笑容。這種笑容連早已喪失心智的她也覺得恐怖。她感覺到他內心的魔鬼復活了。 畢浪把Miss柯的手慢慢拉離了他的脖子。但脖子上仍有一塊皮膚在細細地灼疼。那是他脖子上的疤痕,都說是以前被狗抓傷留下的。 “你知道,這條疤痕是怎麼來的嗎?” 畢浪用力捏著Miss柯的手腕,陰笑著問。 Miss柯駭人的氣勢這時完全被他眼中的猙獰摧毀。她害怕得瑟瑟發抖,被摔得粉碎的身體每次發抖都產生巨大的痛感。她痛苦地呻吟起來。 “讓我告訴你。”畢浪逼視著她,笑得更邪了。 “這是我掐死你妹妹的時候,被她抓傷的。” 他腦海裡還重放著那個畫面。 被摁倒在地板上的女生,他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他質問她,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不愛我? !她無法回答,眼睛因為顱內壓力的升高而慢慢地突出來。她做無力的掙扎,雙手在空中亂抓,抓傷了他的脖子,這激怒了他,他享受著女生慢慢死去的過程。 他要把這張美麗的恐懼的臉,永遠保留在身邊。 Miss柯震驚地睜大雙眼:“是你!是你殺死了小萱!” “沒錯,你一直要找的人就是我!” 畢浪笑了起來。 當心底深處那些血淋淋的記憶被喚醒之後,他成了一個魔鬼。他記起了和顧心萱之間的故事。他對她由愛生恨。他偷偷在周末的夜裡溜進她的寢室,想求她回心轉意,可她卻無情地拒絕了他。她根本沒有喜歡過他,從頭到尾他只是一件隨手可扔的工具而已。 他掐死了她,把她做成人皮燈,剩下的屍體埋在大樹下。可是當走下石階時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再次醒過來後,他忘記了這一切。 人總會選擇把痛苦的醜陋的過去忘記。 現在,罪惡的那部分缺失回來了,把所有的記憶都拼湊完整了。 “你這個惡魔!我要殺死你!”Miss柯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後悔剛才沒一刀捅死他。她掙扎著想甩開畢浪的手,可他攫得好緊,她的骨頭會被捏成粉末。 畢浪一下子把Miss柯按倒在地板上。他獰笑著:“現在,我就送你去見你的妹妹!” 他雙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 Miss柯身受重傷,無力反抗。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她想到了妹妹死之前也是這般的絕望和無助。 Miss柯眼角滑過一行淚水。啊!到頭來,她竟然還是無法替妹妹報仇,手刃仇人。 死了那麼多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帶著滿腔的怨恨閉上了眼睛,脖子一軟,停止了掙扎,那雙向蒼天哀訴的手慢慢地落回到冰冷的地板上。書桌上的人皮燈,亮著冷漠的光芒,注視著這一切。 畢浪雙手鬆開Miss柯的脖子,他仰天狂笑。他非常滿足,彷彿自己是天生的惡魔。他找回了自己。不過,接下來他會繼續自己的偽裝,心安理得地過完一輩子。 再也沒有人會知道,曾經有那麼一個人皮燈女鬼的故事。 跪在地板上的惡魔,身邊一具開始冰冷的屍體。 畢浪剛想從地上站起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幽幽地從背後傳來。 “原來,是你殺死了小萱!” 他剛回過頭,便看見蕭南淚流滿臉地站在身後。他對蕭南的悲傷有些驚訝,卻依舊大言不慚地說道: “蕭南,那種女生根本該死……”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呻吟,眼睛裡充滿了痛苦,“蕭南,你……” “我不准你侮辱她!”蕭南叫了起來,他流著眼淚說,“我和你做了那麼多年的好朋友,我事事讓著你,就連我最心愛的女生,你把她搶走我也默默地祝福你們。” “你……喜歡顧心萱?” “沒錯。”蕭南哭著說,往事的回憶又重上心頭。 “我一直都喜歡她。可是,就當我想跟她表白的時候,你卻把她搶走了。你搶走了我的初戀!” 畢浪聽到蕭南這番話,他發出陰毒的坏笑。 “就算你向她表白,她也不會喜歡你的!她寧願喜歡女生也不會喜歡你!” “沒關係……就算她拒絕我也沒關係。無論怎樣我仍然會喜歡她。就算她死了,她變成人皮燈女鬼我也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可是,根本沒有人皮燈女鬼!她不會再回來了!這都是你造成的!你應該下地獄!” 蕭南咬緊牙關,用盡力氣一拳朝畢浪揮去,畢浪發出一聲呻吟,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之後,蕭南報了警,警察帶走了畢浪。 日記打開。 小萱,我終於替你報了仇。你可以安息了。如果你真的逗留在這個世界上,我希望你能回來見見我。那個一直默默喜歡你好久的人,你還會認得他嗎? 我要畢業了,但我不會把人皮燈帶走,它屬於這個地方,等待著你的回來。 日記合上。 蕭南把日記本放進行李包裡。這本記載了他許多心事的本子,不知哪一天會再度開啟。他提起行李包,看了一眼放在書桌上的人皮燈,黯然神傷地轉身離開四零四寢室。 他不知道,下一批畢業生剛搬進這個寢室的時候,第一個走進四零四寢室的男生看見一個美麗的女生,提著一盞精美的燈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那女生美麗得讓人心動,男生忍不住追出去問:“同學,我們還能見面嗎?” 女生回過頭,嫵媚一笑。 “會的。” 我們所期待的愛情故事,從來都不會停止。無論是殘酷的還是美好的,每天都會上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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