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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第九章大贏家(1)

英雄志 孙晓 6917 2018-03-12
離開了水井,天已黎明,眾人遊目四顧,只見自己身在一處枯井旁,附近輕煙薄霧、朦朦朧朧,依稀可見是條陋巷,想來此地已在城內了。 盧雲暗暗頷首,看這地下水脈如此錯綜複雜,這『義勇人』平日定是來無影、去無踪,也難怪以『鎮國鐵衛』的天羅地網,卻也拿之莫可奈何。 時在清晨,昨夜又是元宵,百姓自起的晚,四下全無行人。眾人都是一夜未睡,陣陣寒霧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轉看阿秀與胡正堂,卻都還點著昏眠穴,睡的鼾聲如雷。 眼見靈智兩手空空,帖木兒滅里便將小孩兒遞給了他,道:“兩位,在下俗務纏身,恐怕得先走一步了。”盧雲忙道:“將軍還有事?”滅裡點了點頭:“我得回去驛館一趟。”正要邁步離開,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盧參謀,你認得許多怒蒼好漢,對麼?”

乍聽此言,盧云不覺咳了一聲,道:“是……算是認識吧。”滅里道:“那就好,你若是見到了怒蒼的人馬,勞煩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說著解下背後行囊,從裡頭取出了一幅滾動條。 盧雲心下一凜,道:“這……這是什麼?”滅里道:“這是公主送給怒王的禮物。我臘月時前去江南,便是為了轉交此物而去。” 按『琦小姐』所言,公主之所以遣使會見怒王,便是為了警告大掌櫃。聽得此物竟是公主給怒王的禮物,盧雲居然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接過了滾動條,密聲道:“可以打開麼?” 滅裡點了點頭,示意請便,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便將滾動條展開,卻見這滾動條是一幅古畫,頗見殘舊,畫中繪了一名男子,身穿戒裝,腰懸寶劍,約莫三十六七歲,容貌俊美秀氣,赫然便是楊肅觀本人!

盧雲咦了一聲,靈智也是微微一奇。兩人不禁對望了一眼。盧雲喃喃地道:“這……這是公主送給仲海的禮物?”滅裡靜靜地道:“正是,那時我見了這幅畫,心裡也覺得奇怪,可公主不願多說,只要我設法交給秦仲海,說他只要看到東西以後,自會來與她相見。” 這幅畫甚是奇怪,看紙質泛黃,當有不少年月,可不知為何,畫中人的容貌卻與楊肅觀一個模樣。莫非公主另有什麼妙計,又想安什麼天下了? 眾人經歷了一夜勞頓,早已思緒紛紛,自也無力再深思什麼。一片靜默中,滅裡拱手道:“盧參謀,我這幾日恐怕不可開交,這事就勞煩你了。你午後若是沒事,歡迎來汗國驛館小敘,在下備酒相待。”他雙手交叉胸前,向盧雲、靈智各行了一禮,便已轉身離去。

盧雲目視滅裡離開,低聲便問靈智:“大師,他是去找公主麼?”靈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風洗塵之事。”盧雲茫然道:“接風洗塵?汗國有要人來京?”靈智嘆道:“達伯兒罕的長子,太子喀拉嗤親王駕到。”盧雲皺眉道:“兵荒馬亂的,他來做什麼?” 靈智道:“朝廷下個月便要舉行立儲大典。親王是應正統皇帝之邀,前來京城觀禮的。” 盧雲心下一凜,道:“朝廷要立太子了?”靈智道:“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立儲案】,倘無意外,正統皇帝這兩日便要召見八王世子,開始挑選儲君。” 聽得朝廷要立太子了,盧雲卻不甚關心,倒是公主行踪不明,屆時帖木兒滅裡給親王追問,卻不知要如何交待了?他嘆了口氣,正要再說,卻聽靈智道:“盧大人,老朽這兒也還有點事,恐怕也得告辭了。”

盧雲訝道:“大師也要走了?”靈智道:“是。老朽得回紅螺寺了。” 盧雲茫然道:“紅螺寺?大師在那兒掛單?”靈智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著公主。” 盧雲啊了一聲,方知公主人在紅螺寺,正要再問,靈智卻已欠身道:“大人這幾日若有什麼大事,請來紅螺山腳的【紫藤茶棚】留個口信,老朽自然知曉。”說著把胡正堂交了過來,欠身道:“盧大人,這孩子便勞煩你送回去了。”合十為禮,便已飄然離去。 眾人一個接一個,全都走得一干二淨,卻把兩個小孩扔給了盧雲。可憐他滿面驚呆,委實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師!等等!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啊?”那靈智身法好快,轉過了街角,便已消失無踪。 盧云自從面擔失落後,雖說身無長物,卻也自由自在。誰得一個晚上過後,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懸劍,衣帶裡還插著一幅捲軸,不免如老牛拖車,渾身都不對勁了。他望著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嘆息:“怎麼辦?我該怎麼安頓這孩子?”

那胡正堂無須多管,只消打聽他家所在,朝院子里扔去,便算了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兒。盧雲好不容易與他相逢了,下一步卻該怎麼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請盧雲帶著阿秀遠走天涯,可此事卻怎麼做得?這阿秀既然是顧倩兮養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豈能隨意將之拆散?真要帶走他……就得連顧倩兮一起帶走… 身上熱血微微沸騰,好久沒有這般充滿希望了。想起義勇人首領的付託,盧雲卻又不由滿心煩亂,他走到了陋巷一處角落,把兩個孩子放落,自己也坐了下來。 時在清早,風停了,雪也停了,露出了深邃青天。盧雲仰望東方朝陽,心中也是思緖萬千。 刺殺楊肅觀……他死了,許多事情就好辦了,可這事能做得麼?盧雲默默望著天際,嘴角也泛起了苦笑:“這琦小姐還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殺楊肅觀?她卻也異想天開,竟還要我找倩兮幫忙下手?他們究竟把盧某當成是什麼人?是裴如海、是西門慶?還是什麼無恥之徒?”

顧倩兮再怎麼說,也是楊肅觀抬著八人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婦道之至,更何況要她幫著一個外人,刺殺自己的丈夫,別說盧雲向以君子自許,縱使他自命為真小人,這等傷天害理、背德忘義之事,卻又如何做得? 這『琦小姐』神機妙算,盧云自也不敢輕視她。她曾說自己只消一離開枯井,立時會允諾來當這個刺客,可現下自己早已回到了塵世,卻也沒改變心意,堂堂的盧雲,飽讀聖賢之書,他絕不為此無恥之事。 董狐之筆,記載了『趙盾弒君』、趙盾認定自己的君王是個壞人,所以下手殺了他。然而趙盾說君王是壞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說自己是個好人麼?抑或是說,殺了君王后,朝廷就能變好麼? 不管怎麼說,想要殺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動手,卻只有趙盾不配。因為這個『晉靈公』就是趙盾自己一手捧起來的,老闆幹盡壞事,難道趙盾這個伙計不該第一個下手自殺?

回想昨夜情景,盧雲更是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初次拜見柳昂天,那時韋子壯還是頭牌護衛,卻是多麼奉承巴結楊肅觀?豈料昨晚搖身一變,居然嚷著要殺死他,再看那靈智方丈,豈不也是一個德行?同門之誼,說拋就拋,師兄弟全是一場空,連一文錢也不值。 說到底,最壞的人是誰呢?倘使昨夜所言屬實,楊肅觀為人的陰險卑鄙,恐怕遠在天下每個人之上,自己若不殺他,倒似沒了天理。可自己該如何讓公理得償呢?難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學姦夫淫婦的模樣,像個小偷兒一樣潛入楊家,當場戳死楊肅觀,這便是報應不爽?那自己的報應呢?日後是否又會有哪個男人從家里後門溜進來,一刀戳死自己?而後大聲嚷嚷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當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後,自己便成了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著盧大人拔出劍來,將楊肅觀痛快刺死,如此就萬世太平了。豈難道這便是什麼『最後一卦』?還記得離開枯井時,自己曾要追問內情,那『琦小姐』還不是粗著嗓子,把自己臭罵了一頓?

“去你媽的狗雜碎,少說兩句不嫌吵”,想起這兩句話,盧云不由苦笑起來。他低下頭去,只見懷裡兩個小孩兒睡得香甜,看他倆身上還裹著靈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盧雲微微一笑,他伸手過去,撫著阿秀的臉龐,輕輕說道:“阿秀,你夢到了誰?你夢裡見過盧叔麼?” 晨光照下,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當年的小嬰兒已然長大了,盧叔叔也已經老了。他凝視著阿秀,心裡覺得好安慰,因為他對得起柳昂天,也無愧七夫人親手的付託,他終於看到阿秀長大了。 盧雲輕撫阿秀眉間的玉佩,想到這是顧倩兮親手縫上的,心裡不覺微起唏噓。 這十年來,顧倩兮是麼渡過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訊全無,就此失踪。其後她的父親更觸怒了當今,以致身系囹圄,最後更撞死在獄中,可憐她連著失去至親摯愛,淪落成賣漿女,如此艱難處境,家門口竟還給人擱來了一個襁褓,硬逼她強忍哀傷,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念及顧倩兮的種種辛酸,盧雲忍不住淚如雨下,他望著腳邊的阿秀,想著當年倩兮忙裡忙外,辛勤照料這孩子的點點滴滴,想著想,盧雲忽然醒覺過來,已知這孩子其實不是她的累贅,而是一個撫慰。 失去了情郎與父親,在那段徬徨無助的歲月裡,小小阿秀必然慰藉了他,讓她能夠活下去。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心念一動:“對了……胡媚兒與倩兮並不熟識,她……她為何要把阿秀送去顧家?”按義勇人首領所言,阿秀襁褓時給人擱到了顧府門口,從此也纔進了顧家門,依此看來,這斷然是胡媚兒所為。可她為何要這般做呢?阿秀不是普通孩子,他的生母是『七夫人』,他的父親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胡媚兒既然是『鎮國鐵衛』的一員,怎敢擅作主張,把這孩子交到了顧家?

隱隱約約間,盧雲心裡起了一個感覺,這件事應該是楊肅觀的意思。 今夜連番追查內情,終於得知『大掌櫃』的身分,他便是當年的同儕楊肅觀,無論是胡媚兒、金凌霜,甚且是瓊武川、艷婷、鞏志……按那首領所言,他們好似都是『大掌櫃』的人馬,專為他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盧雲深深吐納,他展開滅裡交來的那幅畫畫滾動條,將之迎光展開,凝視著畫中的『楊肅觀』。 楊肅觀,他到底是忠是奸?他看來總如這位畫中人一段,高潔清明,身上不惹一點塵埃,可在靈智、韋子壯口中,他卻成了個十惡不赦的人,滿身血腥,好似全天下的兇殺陰謀,全與此人脫不了乾系。 盧雲凝視著畫中人,慢慢從懷裡取出胡媚兒交給自己的那封信,終於要拆開來瞧了。 這封信裡到底放著什麼,看胡媚兒半夜守在侯爺府裡,千方百計要交給自己,想來里頭東西必然要緊,可按韋子壯所言,楊肅觀的用意不過是要自己替客棧跑腿,而若是如此,伍崇卿又為何要大老遠的過來欄截? 盧雲緊握著那封信,感覺到信裡冰冷冷、硬梆梆的,好似藏著什麼,想起『最後一卦』四個字,盧雲喉頭微微滾動,猛把手一扯,撕破了信封,露出了裡頭的東西。 面前一塊令牌,純金打造,其上鑄造一隻猛禽,昂首睥睨,雙翼全展,卻是那隻『大鵬金翅鳥』,不消說,眼前令牌正是『鎮國鐵衛之令』! 盧雲滿心錯愕,他拿著這塊純金令牌,已是作聲不得。忽然間,聽得身邊傳來一聲喝問:“你是麼人?為何拿著劍,還帶著兩個小孩躲在這兒?”盧雲抬頭一看,只見面前站著三名官差,身穿旗手衛服飾,正自怒目望著自己。盧雲見官過來盤問了,只能老老實實站起來,低聲道:“差大哥,在下……在下是……” 慘了,自己身上帶劍,阿秀與胡正堂也是來歷不明,看來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給逮捕了,盧雲滿心苦惱,卻又不想毆打官差,正煩亂間,卻見一名官差瞪凸了眼,只在看自己手上的純金令牌,寒聲道:“大……大……” 盧雲吃了一驚,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認得這東西?”那人身上微微發抖,竟是說不出話來,另兩名官差卻是提氣暴吼:“你這人形跡可疑!站過來,咱們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了一聲“啊”,只見兩名官差翻起白眼,後頸上竟給人用手刀斬落,居然昏了過去。 背後那官差出手了,他打昏了同僚,卻還不敢說話,只跪下地來,向盧雲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跟著朝自己的嘴指了指,哭喪著臉,拼命搖手,這纔把兩個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 眼看遇到了天大的怪事,盧云自是瞠目結舌,他低下頭去,反复察看手上的令牌,滿是錯愕中,好似成了傻瓜。 又來了,這『靈吾玄志』又發功了。這封信尚未裁開前,已讓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錢,賺了好些便宜,熟料裡面的令牌一出,更讓官差磕破了頭,盧雲呆呆看著手上的金牌,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這是玉皇皇帝的聖旨,還是如來佛的令符,否則哪來這天大的法力? 正呆想間,天色越來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來,買早點的、倒夜壺的、蹓躂閒晃談天的,一個個都走上了街,眼看陋巷口站著一名神秘男子,頭戴大氈,腰懸寶劍,手持金牌,腳邊卻還倒著兩個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了幾眼,竊竊私語。 盧雲給百姓瞄了幾眼,自知此地並非久留之地卻也該送阿秀回家了,想起此行若是運氣不壞,說不定可以撞見顧倩兮賢慧煮早飯的模樣,心頭竟是一熱,可轉念想起義勇人首領的請託,心裡卻又一涼,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了。 盧雲沉吟半晌,忽地失笑搖頭:“我可傻了,這兩個孩子少說也有十歲了,難道不會自己找路回家麼?”當下提起手掌,朝阿秀與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處,已然解開他倆的穴道,隨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護。 “還要睡……”兩個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賴著不醒,盧雲沒養過小孩,自不知有這等怪事,也是無計可施,只能運起了畢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無法子驚醒阿秀。 “有蚊子……”盧雲沒練過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只見阿秀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屁股,正發癢間,忽聽耳中聽來細細蚊鳴,那蚊子細心叮嚀:“小弟弟,學堂要開課了,快起床吧。”聽得此言,那阿秀立時睜開了眼,大聲道:“孟夫子!” 雙眼一睜,眼前既無孟夫子,也無孔夫子,卻是一條陌生大街,路上行人攜來往攘,不時瞄著自己,好似見到了乞丐。阿秀揉了揉眼珠,呆了半晌,道:“這是哪兒啊?”他一驚奇,呆呆地道:“怪了,我昨夜不是去提燈了?怎又睡在這兒了?”想著想,忽又念及了一事,大驚道:“正堂?對啊!胡正堂給鬼抓走啦!” 正驚叫間,忽見一片枯葉逆風飛來,飄飄蕩盪,來到阿秀面前,轉到了背後,阿秀見這枯葉來勢頗怪,便也順勢去望,猛見自己背後睡了一名小孩,看那口涎橫流的模樣,不是胡正堂是誰? “胡正堂!胡正堂!”阿秀大喜大悲,撲了過去,喊道:“我可救出你啦!” 連喊數十聲,胡正堂卻始終閉眼垂目,動也不動,阿秀大驚道:“正堂!你怎麼了?你死了嗎?”眼看胡正堂毫無知覺,這會兒連盧雲也吃了一驚,看他昨晚與靈智、滅裡、韋子壯連手,四大高手耗心費力,方纔治好了這個孩子,孰料他竟又昏迷不醒? 阿秀喊得悲切,胡正堂卻是毫無知覺,正要灑下淚來,卻見天外飛來一片枯葉,剛巧不巧射中了胡正堂的腋窩,驟然間,胡正堂竟已蹦身起來,大笑道:“哈哈!哈哈!癢死了!癢死我啦!” 這腋下有處穴道,稱為『天泉穴』,便是俗稱的『笑穴』,只消輕輕撓搔,便會讓人發噱發笑。阿秀見他會說人話了,不覺大喜道:“胡正堂!你的病好了!” 話猶在耳,枯葉飄落在地,胡正堂癢感一褪,笑聲立歇,他見阿秀瞧著自己,徑自含淚道:“鬼。”跟著又瞧了街上行人一眼,哭道:“好多好多鬼。”待見滿街掛著元宵燈籠,更是哀莫大於心死,只管往地下躺倒,沉沉入睡。 眼見胡正堂病入膏盲,阿秀顫聲道:“胡正堂,你……你的病沒好啊。”話聲未畢,又是一片枯葉破空而來,那胡正堂又給射中腋下,自是樂不可支,喘笑道:“怎又癢起來了、好怪啊!” 阿秀見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不知怎麼回事,不由狐疑道:“胡正堂,你的症狀不大一樣了,你……你到底好了沒啊?”正說話間,那胡正堂又抖落了葉子,自管趴倒在地,狀如死屍。阿秀越看越疑,當即伸手過去,拼命撓搔,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搞什麼?裝神弄鬼的!” 胡正堂哈哈歡笑,喘道:“別搔了、別搔了,我說、我說。”阿秀收住了手,喝道:“快說!”胡正堂見他不搔癢了,正要閉眼睡覺,卻又給阿秀搔得飛了起來,連試數回,屢次不爽,只得大哭大喊:“不要鬧了!都是你害的!”阿秀見他好像真的病好了,不由心下狂喜,道:“你會說話了!”胡正堂哭道:“會說話有什麼用,我已經不想活了!” 阿秀皺眉道:“幹什麼?好不容易病好了,怎又不想活了?可是瘋病沒斷根麼?”胡正堂又氣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我?”阿秀訝道:“我害你什麼了?我是偷了你的錢、還是睡了你的娘?”盧雲躲在暗處偷聽,聽這阿秀說話比大人更壞,不由暗暗搖頭,打算把他的惡行抄錄下來,暗中設法交給顧倩兮。還在想該如何通風報信,那胡正堂卻又“嗚”地一聲,淚水撲颼颼地直落下來,哽咽道:“阿秀……年已經過完了,對不對?” 阿秀嘆道:“廢話,人生漫長哪。”胡正堂戟指哭罵:“都是你害的。我過年前去你家玩一趟,便給你家的臭鬼抓住了,結果我昨晚醒來,年忽然就過完了!連土地公都沒辦法幫我!阿秀!你還說你沒害我麼?” 阿秀皺眉道:“什麼跟什麼?過年時你不是都待在家裡麼?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胡正堂大哭道:“不記得了!”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帶你提燈去玩,你也不記了?”胡正堂哭道:“不記得。”阿秀皺眉道:“這麼說來,咱們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還叫華妹脫光衣服陪酒,這些事你也不記得了?” 胡正堂呆呆聽著,口水直流間,驀然大哭大喊:“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我也要過年!我也要過年!” 小孩子多半喜歡過年,好容易盼了一整年,誰知過年時卻成了失心呆,病好後立時又要上學,任誰也要發狂了。阿秀逗了他一陣,笑道:“好啦好啦,別鬧了,華妹還在等我們,咱們快跟她會合吧,先回家換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學堂上課啦。” “嗚嗚嗚,殺了我吧。”胡正堂抱頭痛哭,轉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殺了。阿秀吃了一驚,趕忙拉著他,驚道:“你幹什麼?走啦!走啦!” “你走開!”胡正堂把人推開了,便又趴在井欄,對著深井大聲吶喊:“大贏家!” 大贏家……大贏家……井裡迴聲激盪,遠遠傳來,不免阿秀吃了一驚:“什麼大贏家?井裡有人麼?”胡正堂不去理他,只管趴在井邊,喊道:“大贏家!我守住了信約,沒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大贏家!我發誓向你效忠!你快讓我許願吧!大贏家!大贏家!” 此言一出,阿秀固然驚疑不定,連躲在暗處的盧雲也是微微一奇,不知他在鬧些什麼,只見胡正堂趴在井邊,垂淚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贏家!求求你使法力,讓我整個月都不要上學!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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