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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第八章天機(2)

英雄志 孙晓 9917 2018-03-12
那首領笑得好開心,聽他道:“想不出秦仲海要幹些什麼嗎?來,讓我指引你一條思路。你且想想,伍定遠是怎麼檔下怒蒼山的?” “一代真龍……”盧雲目光撇向了『正統之盾』,眼前也出現老友那張威嚴穩重的面孔。 說來難得,今日的怒蒼鋒銳如刀,猶勝秦霸先之時。朝廷若以江充的兵馬出陣來檔,早已一敗塗地。可十年來伍定遠卻能屹立不搖,這不能不讓人佩服之至。 眼看盧雲低頭沉思,那首領又道:“盧雲,你別老是不吭氣,快跟我說吧,方才那面盾牌你也看過了,你想憑伍定遠的能耐,打得出那種東西來麼?” 盧雲心下一醒,自也知此問來到了要緊處。看當年景泰朝的鐵盾之所以破爛,正是因為朝廷上下中飽私囊,無論江劉柳哪一派,全都吃乾抹盡。可伍定遠卻也不是什麼鐵面無私之人。他是個好人,向來講人情,留後路,從不趕盡殺絕。似他這般性子,帶兵操練還可以,可他便算生了三顆頭、六隻臂,也無法監造出那面精鋼鐵盾。

盧雲怔怔望著地下的『正統之盾』,道:“定遠背後還有靠山,是麼?” 那首領哈哈笑道:“靠山?虧你想得出這兩字,來,這就讓你瞧清楚,你嘴裡的【靠山】是什麼東西?” 刷地一聲,洞中八盞孔明燈再次熄滅,簾幕前竟然放落了一大捲軸,光芒掩映,只見眼前是一富七工筆圖,長寬巨廣,其上繪了一隻金色大鳥,看揚喙睥睨,雙翼全展的形樣,不正是胡媚兒、伍崇卿等人燒啟在身、金凌霜、誓死效忠的那隻『鎮國鐵衛之令』? 盧雲倒抽一口涼氣,情不自禁走近幾步,他仰頭來看,只見捲軸裡的神鷹略顯不同,只見它多生了兩隻金爪,左爪揪抓了幾十尾小蛇龍,右爪高舉過頂,好似仰頸欲吞一尾大龍。 盧雲背脊發涼,顫聲道:“這……這是什麼?”

那首領道:“這叫做迦樓羅金翅鳥。以龍為食。” 說著頓了一頓,道:“靈智大師,這是佛門的東西,還是讓你來說吧。” 靈智雙掌合十,說謁道:“觀佛三昧經有言:【金翅鳥,名迦樓羅,業報應食諸龍。於閻浮提之中日取一龍王與五百小龍,周而復始八千載,須食龍族億萬,死後悲鳴撲墜,盡焚其身,得一琉璃之心。】” 眼看盧雲悚然而驚,那首領輕輕地道:“盧雲,搞懂了吧?這才是怒蒼山真正的死敵。” 『鎮國鐵衛』,這四字飛入心坎,盧云不由微起暈眩之感,四下一片沉默,但見一名漢子默默走上,簾幕前又放下了一幅捲軸,上頭繪了一位大神明。 眼前又是一富大佛圖,一平佛暈光明中,雲彩圍繞神明身遭,看他身做黑青,三頭六臂,第一雙手合十為掌,第二雙手持拿日月,最後一雙手則威持刀劍。三張臉或做笑容、或做忿恚,或做平靜,不一而足。

這幅圖畫說不出的古怪,不免讓盧雲微微一驚:“這……這是什麼?” 那首領道:“這就是大掌櫃的本相。” 盧雲錯愕至極:“本相?” 靈智合十道:“這位神明法號【修羅王】,他有天之福、卻無天之德,鄰次諸天而非諸天,故名非天。” 眼見這幅佛圖如此可怖,全場隱見不安,那首領卻毫無分毫畏懼,淡然道:“修羅王持修羅法,這位【大掌櫃】向以修羅王自況,殺人如麻、使眾生知所畏懼。替他執法之人,一共有六大當家。他們隱藏夜叉之貌,躲在茫茫人海之中,替他監看人間動向。” 盧雲身上發冷,顫聲道:“六大當家,他們……他們是誰?” 那首領道:“別急,咱們一個一個來……”說話間,簾幕上貼來了一張絲帛,光芒從後透出,照得金光隱隱,看形狀卻是一隻指環,聽那首領道:“認得這個麼?”

盧雲低聲道:“我……我知道,這是金凌霜的指環。” 那首領道:“沒錯。這就是【佛門六度】之一的【精進戒】。於六度中行四。” 說話之間,簾幕光芒黯淡,便又映出了六行字,見是忍辱、布施、精進、禪定、智慧、持戒,從右至左數來,這『精進』二字恰恰行四,其下對應了一個名字,正是『金凌霜』。 那首領淡然道:“這金凌霜是客棧的四帳房,也是第一批追隨【大掌櫃】的部屬。他秉持上意,絭養大批刺客,號稱十八學士、十二神將。舉凡朝廷裡的陰私暗殺、綁架陷害,全由此人作為。” 聽這指環如此權威。盧云不由一凜:“綁架暗殺?難道……難道刑部不管麼?” 那首領笑道:“他的部下多半出身錦衣衛,連東廠裡也有不少客棧中人,誰敢來管?”

看昔日江充權勢薰天,卻也無法染指東廠,誰知十年過後,樹倒猢猻散,區區一個金凌霜,便能將手插入東廠,這固然是東廠無人,卻也能說是『鎮國鐵衛』手段非凡。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那……那正統皇帝呢?他自己曉不曉得身邊藏了這群人?” 那首領笑道:“放心,大掌櫃早有準備了。” 話聲未畢,『金凌霜』的名號旁又多了三字,盧雲凝目去看,赫然便是『瓊武川』,不覺大驚道:“瓊國丈?他也是【鎮國鐵衛】?” 那首領道:“懂了吧?【鎮國鐵衛】為何能與皇上相安無事,這就是答案。” 他頓了頓,又道:“瓊武川對應之物,稱為雲裳裙帶,佈於皇帝身邊。” 盧雲低聲道:“裙……裙帶?什麼意思?”那首領淡淡地道:“要想讓男人乖乖聽話,便得讓他的女人服服貼貼。要想讓女人服服貼貼,最好的法子便是買通他的親爹爹。沒了這條裙帶,就沒有雨露布施,非但【鎮國鐵衛】站不住腳跟,連【大掌櫃】也會成了皇上的眼中釘。”

盧雲駭然不已,道:“瓊芳……瓊芳知道此事麼?”那首領道:“知不知道,無關緊要。待瓊武川一死,【大掌櫃】自有辦法讓她接下祖父的位子,成為下一代【三當家】。日後為了朝廷,她也得被迫進出后宮,布施雨露。” 布施雨露……這本當是一句好話,可此刻聽來,卻讓盧雲覺得古怪之極、難受之至,他撫了撫臉,低聲道:“瓊芳去布施……布施雨露去了,那……那蘇少俠呢?” 那首領道:“他是局外人。所以不能知道太多,以免害人害己。” 瓊武川橫跨三朝,從武英至景泰、從景泰到正統,乃是朝廷裡一塊老招牌了,沒想他也投入了『客棧』,成了什麼『三當家』,這也說明『鎮國鐵衛』在朝廷部署極深。盧雲提起一口真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又道:“那……那個屠凌心呢?他……他是幾當家?”

那首領道:“他沒這個份量。此人是【六丁六甲】之一,乃是【大掌櫃】的貼身護衛。不過你千萬記得,下回要再見此人,立時便要走避,因為【大掌櫃】便在左近。” 盧云無心多聽,低聲又道:“那……那崇卿呢?他是幾當家?” 那首領道:“你還沒弄懂吧。【鎮國鐵衛】不是武林幫會,也不是什麼邪門外教,它就是一個朝廷,要想在裡頭坐上一把交椅,憑藉的不是武功,而是主事者的資望。” 說話間,簾幕上又亮了起來,這回又多出了一柄金剛劍,那首領道:“這把金鋼劍,與金凌霜的【精進戒】,同是大掌櫃的殺人刀劍,不過【精進戒】調動朝廷刺客,【金鋼劍】率領江湖豪雄,專為大掌櫃剷除武林裡的惡勢力。” 盧雲顫聲道:“惡勢力?是……是怒蒼的勢力嗎?”

那首領道:“什麼怒蒼不怒蒼,那是放屁。只要和你意見相左的,就是惡勢力。” 盧雲聞言嘆息:“這柄劍誰握著?” 那首領道:“你去問靈智方丈,他那年在少林後山里採藥,卻是中了誰的暗算?” 盧雲大吃一驚,忙朝靈智方仗看去,卻見他嘆了口氣,避開了自己的眼光。 那首領道:“少林上下都是偽君子,只有靈真一個是真傻瓜,他夠笨,所以敢殺人,現下他坐著七當家的交椅,手掌一柄金剛劍,自號【持戒】。結果他什麼戒都持了,就是不持殺戒,如今兩手早已沾滿了鮮血,卻還老覺得自己殺的不夠。” 盧雲顫聲道:“為什麼?” 那首領道:“那還不容易麼?因為他自覺殺的都是壞人。” 聽得此言,全場都明白『真傻瓜』三字的寓意。盧雲則是怔怔無語,心裡不能不為靈真和尚感到惋惜。

一片沉靜中,又聽那首領又道:“靈真是七當家,至於這個六當家,則是【摩訶般若】,他掌握的東西看似不要緊,實則重大異常,少了這東西,客棧立時煙消雲散。” 眾人訝道:“為什麼?” 那首領道:“他掌的是錢。” 說話間,簾幕又現出了一個名字,正是『羅摩什』。帖木兒滅裡頜首道:“這個叫做【摩羅什】的,可是我汗國昔日的國師?” 那首領道:“就是他。這人十多年前來到中原,從江充那兒學了很多把戲。” 盧雲恍然大悟,看這羅摩什過去在江充底下辦事,定然熟知做帳之法,『大掌櫃』這才將錢糧計算交給了他。 也難怪這個『鎮國鐵衛』無所不能了,他們有權有勢,右手掌劍,左手送錢,網羅各方豪傑,從西域高手,再到少林武僧、皇親國戚,諸人各有所司,各有所長,方能撐起了這個小朝廷。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那……那五當家與二當家呢?這二個也是誰?”

“韋先生。” 那首領吩咐道:“把本子交給盧大人。” 韋子壯聞聲答話,立時走到了簾幕後頭,躬身接過了東西。盧雲冷眼旁觀,眼看韋子壯這般恭順模樣,彷彿那首腦便是『善穆候』本人,方能讓他如此敬服。心念及此,不由得又讓盧雲疑心起這個首領的身分。這首領究竟是什麼人呢?先前聽靈智方丈所言,他好似性『祁』,是個江湖郎中,能替人治病,也能為人算命,還能看些風水。看這人本領非凡,本不難猜出他的來歷,誰曉得這人竟能輕易改變說話口音,加上他今夜始終躲於幕後,把自己的面貌身形藏的一點不露,盧雲與他對答許久,竟都看不出一點端倪。 正忖想間,韋子壯己然走了出來,道:“盧雲,瞧瞧這個。” 盧雲凝目來看,卻見手上是一份簿本,他隨手翻了翻,內文竟是『正統軍』的將領配給,滿滿都是人名錢銀。盧雲蹙眉道:“你要我看什麼?”那首領道:“你耐心點,自能在裡頭找到二當家、五當家的名號。” 盧云隨手翻去,只見裡頭寫著一個人名,見是:“潼關六。張銅烈”,配餉若干,官職某品,再翻幾頁,則是“北關四鎮、虎大炙”,盧云有些煩了,連翻數頁,但見『高炯』、『燕烽』、『劉星火』,一時數之不盡,瞧不盡瞧,誰曉得哪個是『二當家』、哪個是『五當家』? 盧雲翻著翻,忽然心下一凜,暗道:“對了!為何這些人的名字怎都有個【火】?” 那首領等候半晌,笑道:“盧狀元,據說你天才蓋牛,文武雙全,卻不知你瞧出什麼啦?” 盧雲咳道:“這些人都改過名字了,是麼?”那首領笑道:“對啊。曉得他們為何要在名里添把【火】嗎?”盧雲道:“你說。” 那首領笑道:“我說就沒意思了。來來來,你快跟我說吧,金木水火土,黃龍屬什麼?”盧雲道:“屬土。” 那首領笑道:“火可以生什麼?”盧雲心下恍然,已知有人要下屬更改名字,刻意來符驗生剋之理,也好來個『火生土』。他搖了搖頭,道:“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這些都是讖緯之說,全屬迷信。” 那首領笑道:“又來了。不知生,焉知死,你們儒生就只會這一套,人家拜神拜鬼,便要給你們譏為迷信。你自己說,伍定遠是給誰提拔的?”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正統皇帝。” 那首領笑道:“說得好,你再跟我說,正統皇帝姓啥名誰?” 禦名廟號須得迴避,盧雲是科舉出身,想到皇帝的名字,居然不大敢說,轉念想起自己閒雲野鶴,也不忌諱了,當即道:“方今天子,姓朱名炎。” 話在口中,不覺一凜:“啊,對了,他……他也有個火字邊?” 那首領笑道:“瞧,一搞到皇帝身上,便不是迷信了。你瞧瞧,朱炎的這把火,旺大了伍定遠。讓他連升八百級,成了大蟒龍。那你再想想,又是誰叫正統軍的武官全數改名的?” 盧雲嘆道:“皇上。” 那首領笑道:“你瘋了嗎?伍定遠已經是四爪龍了,皇帝老兒又沒瘋,幹啥還升火來旺真龍?你翻翻手上的本子吧,瞧瞧是誰在作怪啊?” 盧雲急急翻找,來到了第一頁,赫然見到了“掌印斷事參謀鞏志”幾字,他心下一凜,道:“這……這是鞏師爺的名字?” 那首領笑道:“是啊,你怎不想想?正統軍四大參謀,掌令高炯、掌旗燕烽、掌糧岑焱,人人名里帶火,個個上火,怎就鞏志一個人不必改名?” 盧雲喃喃地道:“他……他背後有人撐腰?” 那首領笑道:“你總算沒笨到家。猜到了嗎?鞏志是誰?” 盧雲低聲道:“他……他就是二當家麼?” “哈哈哈哈哈!”簾幕後的影子笑得前後搖擺,道:“盧雲啊盧雲,你還真不懂人情世故,這【二當家】只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伍定遠也得怕他三分,這位子何其難當,單憑鞏志的資歷輩分,能壓得住【一代真龍】嗎?” 這鞏志過去是衙門師爺,當年盧雲長洲任官,雖說是脾氣剛硬,欲與他相處得極為融洽,連顧倩兮也對此人讚譽有加,說明鞏志真是塊作官的好材料,手段見識俱都一流。只是物換星移,現下鞏志的老闆不是盧雲,而是伍定遠,兩人脾氣南轅北轍,再說七十萬正統軍殺權之重,更非長洲知州所能望其項背於萬一,若說鞏誌有膽爬到伍定遠頭上,那確是難以置信了。 那首領笑道:“想不出【二當家】是誰嗎?來,這兒給你點頭緒,你且想想,什麼樣的人和伍定遠稱得上同生共死,榮辱與共?比親兄弟還親?” 盧雲茫然道:“是……是我嗎?” “哈哈哈哈哈!”全場都笑翻了,那首領笑道:“瞧你還真是惹人憐啊。無怪這麼多女人愛著你。來,你再跟我說吧,什麼人與伍定遠同生共死、榮辱與共、偏又勢同水火、同床異夢?” 盧雲恍然大悟,顫聲道:“你……你說得是艷婷……” 那首領笑道:“沒錯。這位二當家,就是艷婷。她壓制的是【真龍】,故稱【忍辱】。” 同生共死,卻又同床異夢,就是是伉儷夫妻的寫照。越是親近的人,卻往往最是水火不容,原來駕馭『一代真龍』的乘龍之客,卻是他自己的枕邊人,艷婷。 盧雲掌心出汗,道:“那……那鞏志呢?他……他又是什麼?” “鞏志是五當家,職在刺探敵後。” 盧雲喃喃地道:“敵後?是……西北怒蒼麼?”那首領道:“錯了,敵後不在千里外的怒蒼山,而在隔壁鄰居都督府。也是這般,鞏志與艷婷向來不對頭。” 盧雲腦中嗡地一響,才知『大掌櫃』內外節制,以伍定遠壓制怒蒼山,又以艷婷壓住伍定遠,最後再以鞏志盯住艷婷,層層相夾,嚴密異常。 那首領道:“目下伍定遠身旁滿佈眼線,艷婷是二當家,鞏志是五當家,兩人聯手架住了【一代真龍】,從府裡到營中,從床第到戰場,他的每件事都給人算計得清清楚楚……盧雲,你說他可不可憐呢?” 盧雲低下頭去,瞬息之間,耳邊再次響起那聲低聲呼救:“盧叔叔……救救我們……” 直到此刻,盧雲方能懂了,為何伍崇卿要投入『鎮國鐵衛』,又與『義勇人』結盟,甚且千方百計劫奪『業火魔刀』,原來他正在全力突圍、向父親身邊的天羅地網反擊而去。 盧雲怔怔嘆了口氣,道:“定遠……定遠他……他知道自己妻子是【鎮國鐵衛】嗎?” 那首領道:“這你得自己問他。反正一個人要投入客棧,便得學和尚爇頂立誓,在屁股上打個印記出來。只是不知洞房花燭夜時,伍定遠的老婆酥胸半露,他老兄可來得及吹熄燈燭了。” 說到此處,實在忍俊不禁,登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陣陣歡暢大笑中,盧雲身下一酸,不自禁代伍定遠感到悲哀。 烙印是種誓願,也是種屈辱,宛如牛馬打印,標記了身心所屬,想伍定遠這麼個精明人物,豈會不知妻子胴體上烙下來的印記? ”可他見到之時,卻該做何感想?心念及此,盧雲根本不願置信了,他低頭哽咽道:“艷婷她……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她為何要這般對待定遠? ” 那首領道:“盧雲啊盧雲,這你就不懂了,這女人之所以狠得下心,往往是因為心裡有愛。來,瞧瞧自己的懷裡,看看咱都督夫人愛的是什麼東西。” 盧雲啊了一聲,趕忙伸手入懷,卻又取出了那封書信。正是『靈吾玄志』。 盧雲握著手上的那封信,饒他功力深厚,手掌還是不自覺地發抖,道:“靈吾玄志……這……這到底是何意思?” 那首領道:“靈智大師說吧,這事你最清楚。” 靈智嘆道:“靈吾是個戒名,吾就是我。意思就是【吾之悟】。”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這……這是個法名?” 靈智:“沒錯,當年【靈吾】在少林剃度出家,我天絕師叔便親手贈給他這兩個字。直到他下山還俗之前,他都給我寺上下稱為【靈吾】。直至他當了官,寺中僧人才刻意改口。稱他做【楊師弟】。” 尋尋覓覓十年,如今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盧雲閉上了眼,壓下了心裡的激動,輕聲道:“那玄志呢?” 那首領接口道:“玄志是他的號。當年【靈吾】科考中第,他的父親便以此相贈。” 盧雲睜開了眼,道:“父親……你說得是……”那首領低聲道:“楊遠。” 楊家之王,便是『中極殿大學士』楊遠,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這兩字有何典故?”那首領道:“玄就是黃。” 盧雲難然抬頭,驚道:“黃?”那首領道:“黃者,玄色也。” 『靈吾玄志』,吾心自悟,以玄為志。原來這四個字是兩位長輩所贈,『靈吾』來自師父天絕,『玄志』出自父親楊遠,兩者相合,方是今日的『楊肅觀』。 盧雲深深嘆了口氣,道:“大掌櫃就是他,對麼?”那首領輕輕道:“是。” 盧雲默然半晌,低聲道:“當年玉璽也是他弄出來的,對麼?”那首領道:“沒錯。” 盧雲道:“他把玉璽交給了艷婷,再托崇卿之手轉給我?是嗎?”那首領並未作聲,因為他已說盡了千言萬語。 流放天涯十年,終於找到了最初的答案,也找到了天下動湯的解答。 人間最高的志向,埋藏於一顆玉璽之中,它輾轉流放,走遍天涯,最後來到『大掌櫃』之手,他忍辱負重,於朝廷三大派中苦苦求生,直至最後,方能出脫玉璽,打贏了這場復辟大戰。也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其中的一個,就是眼前的盧狀元。 盧雲怔怔望著『靈吾玄志』四字,道:“我心中有一事不解,可以請教閣下麼?”那首領淡淡地道:“你說。” 盧雲怔怔地道:“楊肅觀與正統皇帝非親非故,為何要向他效忠?” 『效忠』簾幕後的影子很驚訝似的笑了:“楊肅觀向人效忠?盧雲,你是做夢見到的麼?”全場哈哈笑聲中,簾幕後的影子一揮手,厲聲道:“把人帶上來了!且讓盧大人瞧瞧,楊肅觀是向何人效忠!” 盧雲心下一凜,還不及說話,卻聽遠處傳來細細啼哭聲,好似有誰躲在暗處飲泣。盧雲心下大驚,正要過去察看,卻聽腳步沉沉,一名漢子走了出來,手上卻牽了一名孩童,看他啊啊啼哭,捂著雙眼出來,好似十分害怕。 盧雲驚怒交迸,厲聲道:“你們這是乾什麼?快放開這孩子!” 那首領淡淡地道:“你先別吵,聽聽這孩子在說些什麼。” “鬼……”那孩子掩著臉面,哭得十分可憐:“好多好多鬼……” 聽得此言,盧雲登時啊了一聲,道:“等等,我認得這孩子,他……他可是姓胡……” 那首領聲音驚訝:“怎麼?原來你見過他?”盧雲喃喃地道:“我……我在寶慶布莊外頭看過這孩子,他……他是不是叫正堂?”那首領道:“說對了,他的父親與你同榜登科,便是景泰朝二甲榜眼,禮部侍郎胡志廉。” 聽得『胡志廉』的名號,盧云不由呼吸微促,好似聽到了這對父母的哭聲,他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那哭泣小童,慢慢沉下臉來,道:“這孩子究竟怎麼了?是誰把他弄成這樣的?” 那首領笑道:“放心,這孩子不是咱們弄壞的。” 盧雲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他為何在這兒?”盧雲口氣森然,滿是逼問之意,還在質問間,韋子壯卻悄悄走到那孩子背後,一把將他抓住。那正堂孩兒大驚失色,一時猛烈掙扎,痛哭道:“鬼!鬼!” 眼看這孩子怕得如此厲害,盧雲立時想起怒蒼山上的那一夜,霎時奔上前去,厲聲道:“韋子壯!放開他!”靈智一步跨出,將盧雲檔了開來,韋子壯隨即左手五指如輪,一個輕拂掃過,便使正堂孩子昏暈過去。盧雲怒之極矣,厲聲道:“你們這是乾什麼?真要逼我下重手麼!” 正暴怒間,卻聽那首領笑道:“大家瞧瞧,婦人之仁,就是這幅熊樣。盧雲,你以為咱們大費周章的聚在此地,就是為了宰殺這小鬼,一人分上一口香肉麼?” 盧雲勃然大怒:“那你究竟想做什麼?何苦為難這孩子!”洞中嗡嗡作響,滿是回音,簾幕後的影子摀住了耳孔,待得聲響稍歇,方能道:“實話跟你說,這孩子確實是韋子壯擄來的。不過咱們並無惡意,只是有事要請救他。” 聽得請教二字,盧雲更火了,看這小孩年僅十歲小孩,便算不瘋不傻,也只是個無知小兒,卻知道什麼了? 盧雲生氣了,他把臉色沉下,渾身忿恚法相外顯,那模樣真如『崑崙劍神』現身,全場高手感應到他的殺氣,莫不心下戰栗,幾名漢子便悄悄走上幾步,保衛簾幕後的首領。帖木兒滅裡則是咳了一聲,朝靈智看了一眼,等待他的指示。 十年前怒蒼山頂割袍斷義,一刀將盧雲砍到了地獄裡,那時他無拳無勇,只能低頭啜泣,而今他神功大成,一旦決定出手救人,縱使靈智、韋子壯、滅裡群起包夾,甚至滿場義勇人齊來圍攻,卻是何懼之有? 全場劍拔弩張,人人憂心忡忡,卻在此時,聽得簾幕後傳來噗嗤一笑,道:“盧雲啊盧雲,看你老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無怪一輩子乾不了大事。” 盧雲靜靜地道:“盧某現下就是在干大事。” 那首領笑道:“死鴨子嘴硬。你怎不想想,這孩子好端端地,卻是怎麼傻的?”盧雲怒眼斜視,森然道:“此事正要請教。” 那首領笑道:“韋護衛,人是你擄來的,你說吧。” 韋子壯道:“數月之前,這孩子一個貪玩,居然溜到了一處廢院中,事後給人帶出來,卻成了傻子。” 盧雲聽著聽,不免心下起疑:“廢院?”韋子壯道:“楊家廢院。” 區區一個後院,卻因多了個『楊』字,立時讓盧雲『咦』了一聲,心中大起異感。韋子旁又道:“這孩子從廢院裡爬出來以後,從此話都不會說、飯不會吃,鎮日就是怕鬼。事後太醫診斷這孩子的病因,發覺他一未跌傷腦袋,二也不曾外感寒疾,只是不知怎麼回事,居然無緣無故成了傻兒癡子。盧雲,你不妨揣想一番,他這是為了什麼。” 帖木兒滅裡接口道:“有人封住了他的口,是嗎?”那首領讚道:“還是滅裡將軍英明,比那姓盧的混帳強了三百倍。我跟你們說吧,這孩子之所以成了白痴,正是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盧雲喃喃地道:“不該看的東西?他……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那首領笑了笑,道:“天機。” 盧雲大驚道:“天機?”那首領嘆道:“實不相瞞,這孩子見到了我一直在尋找的一樣東西,所以才得找他來問個明白。” 盧雲沈吟不已,一旁靈智附耳道:“盧大人,他說的是最後一卦。” 盧雲雙眉一軒,他入洞時曾聽靈智提起,好似這義勇人的首領精通道術,曾為天下占卜了四卦,其中三卦皆已應驗,卻還留下了最後一卦,卻不知這虛無飄渺的『天機』卻又怎地現身在楊家廢院裡? 一片寂靜中,靈智解開那孩子的衣衫,道:“盧大人,你來瞧瞧這兒。” 盧言依言走近,只見靈智伸手指向羶西穴,其上竟有一處紅點,望來針尖大小,說痣不似,說疤不像,盧雲心下一凜,問道:“這痕跡是……”靈智道:“有人在這兒種針。” 盧雲啊了一聲:“這……這就是他的病因麼?”靈智道:“你說對了。下針之人內功深厚無比,他將無形無質的內勁凝成一點,紮下這孩子的經脈,方能讓他神智不清。” 盧雲愕然道:“這……這是什麼功夫?”靈智道:“這個是【苦陰針】。” 盧雲微微一凜,一時之間,只覺這三字頗為耳熟,正要發問,卻聽那首領道:“諸位朋友,實不相瞞,今夜我邀各位來地,便是要讓這個小孩兒醒來。盧雲,你能否出手幫忙?” 盧雲生平最大嗜好,就是到處救人,一聽此言,自是大喜頷首:“當然!我義不容辭!”那首領道:“如此甚好。咱們現下有兩名好手了。韋先生,滅裡將軍,你倆也得下場。” 眼見四大高手一個個給加下場來,盧云不覺悚然一驚,滅裡也是微感詫異,只聽那首領道:“滅裡將軍,請你握住這孩子的左腳,扣緊足跟,韋先生握住這孩子的右腳,握住足掌外緣。” 帖木兒滅裡聽他說得鄭重,便依言伸出手來,小心握住胡正堂的左腳掌,才一出力,忽見胡正堂口吐白沫,身子上下跳動不休,竟如癲癇之狀發作,滅里為之一驚,還不知該當如何,那首領立時喝道:“盧雲,快按他的膻中。” 盧雲急出一掌,便朝那孩子的膻中穴壓下,內力送出,正堂孩兒症狀大緩,便又平躺不動。那首領道:“記得,你們握住他的足掌時,千萬別觸到湧泉穴,否則這孩子立時就死。” 韋子壯、滅裡等人面面想覷,都給嚇出一身冷汗,那首領又道:“盧雲,你內力最強,請你緊握住這孩子的左掌,扣緊【魚際】、【前谷】兩內,帶領大家一同發功。靈智大師,你閱歷最深,請你微握這孩子的右手,略按【陽池】、【少衝】兩穴,隨機應變。” 盧雲頗知醫理,聽得那首領如此安排,當是要自己與靈智鎮住這孩子的十二經常脈,一守『手太陰』、『手太陽』兩脈,一守『手少陰』、『手少陽』兩脈,帖木兒滅裡與韋子壯則守『陰矯』、『陽維』,卻是鎮住了『奇經八脈』。 眼看陣式龐大,正奇互見、陰陽相濟,眾人自是暗暗心驚,方知這孩子的病非比尋常。那首領道:“來吧,你們四大高手同時發功【大掌櫃】布下了什麼天羅地網,一會兒便能分曉。” 四人分握四肢,盧雲深深吸了口氣,率先運出了內力,驟然之間,那孩子竟是吐沫不歇,手腳劇烈痙攣,竟是停了脈搏。盧雲大驚駭然:“這孩子!他……他死了!” 眾人駭然無語,盧雲更是滿心自責,才知這是一個陷阱。看這『大掌櫃』好生陰毒,他種下的陰勁不是不能化解,然而這股陰勁卻與這小孩的心脈相連,稍一逼迫,便會讓那孩子死去。如此一來,方能確保秘密不致外洩。可憐盧雲並不知情,才一出手,便害得這孩子沒了呼吸,也沒了脈摶。 盧雲廢然若死,正要鬆開雙手,猛聽那首領喝道:“癡人!千萬別放開手!否則假死變真死!快!你們一起出手!別愣著!”說話之間,靈智立時潛運佛門神功,便也把一股內力送了過去,韋子壯與帖木兒滅裡互望一眼,便也跟進出手。盧雲更當仁不讓,一聽那孩子還有救,自是拼上了老命,什麼也不顧了。 這四大高手豈同凡響?靈智武功之高,那是不必說了,韋子壯也是出身武當名門,那帖木兒滅裡更是方今汗國八代煞金、西域第一高手,加上內力深厚的盧雲,四人聯手,自該兵來將檔、水來土淹,熟料才把內力送入那孩子體內,卻發覺自己掉入了泥沼之中,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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