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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第九章魁星戰五關(2)

英雄志 孙晓 12774 2018-03-12
這公子爺哪裡是什麼公子爺了,原來她便是當朝皇后侄女,三朝元老之孫,開國功臣之後,人稱紫雲軒少閣主,瓊家大小姐瓊芳便是。瓊家藏有鐵捲丹書,更有太祖賜下的二十四節龍頭金鞭,可說是當朝第一顯貴的大戶人家。胡志廉與她說話,自是加倍客氣謹慎。 瓊芳正要說話,突見胡志廉眉頭深鎖,那娟兒也是手持信紙,蹙眉苦思,忍不住奇道:怎麼了?蒙古人下戰帖麼?胡志廉尚未說話,娟兒已將手中信柬送了過來,低聲道:你瞧,這信好生奇怪。瓊芳向來見多識廣,精明過人,她父母早死,打小便讓爺爺當成男兒漢教養,稱得上是文武雙全的奇女子,中國滿朝名門之女中,決計找不出第二個。她見娟兒神態有異,不知那信紙有何奇妙之處,當下接了過來,自行低頭去看。讀道:

令郎正堂,誤跨禁界,擅闖鬼門,近有大禍秧。聞報速離京城,可免一死。瓊芳吃了一驚,不知這是什麼人寫就的,趕忙再看署名,傳信者自道名號,曰:善穆義勇人。她一時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那署名是何意思,忙問道:這信什麼時候來的?胡志廉嘆道:這些日子焦頭爛額,忙裡忙外,方才家人送來這封信,我才得知此事。瓊芳低頭思索,胡志廉雖然行事謹慎,但這幾年為了挑選魁星斗五關的出陣人馬,這位侍郎大人吃力不討好,得罪了無數武林同道,看這模樣,八成有人挾怨報復,那也未可知。當下沉吟道:我瞧這是熟人做的事。八成是有人與您結怨,趁著令郎病重之時,前來落井下石,自是要讓您心神不寧。娟兒頷首也道:可不是麼?我瞧這十之八九是蒙古韃子寫的,他們怕胡侍郎運籌帷幄,又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這才寫信過來擾人。胡志廉聽了二姝勸說,卻只嘆了口氣,他撫摸愛子臉頰,緩緩地道:您知道,我胡家命運多艱,當年奸臣為禍,暴民亂政,活活打死了家母,好容易仁君當朝,可別再有什麼劫難波折……他回思昔年往事,嘆了幾聲,忽然雙眉一軒,咬牙道:也罷!兵來將擋,真要有什麼事,胡某也不來怕!什麼誤入鬼門,我一會兒安排了太醫院的幾名聖手,請他們替正堂孩兒治病。我偏要瞧瞧,那禁地裡有什麼妖魔鬼怪!瓊芳點了點頭,蹲身望向那孩子,柔聲道:正堂,還認得阿姨麼?這胡正堂每逢過年,定會隨父母過來紫雲軒拜年,每年都拿了紅包打賞回家,說來自該識得瓊芳,哪知他聽了呼喚,卻只低頭望地,不言不答。娟兒低聲道:好孩子,你到底瞧到了什麼?胡正堂面色一寒,喃喃哭道:好多……好多……瓊芳與娟兒對望一眼,二姝面向男童,同聲道:好多什麼?那男童口唇欲動,還未說話,猛聽棚外碰地一響,號砲已然炸響,胡志廉趕忙道:閣揆大人親來視察。我先過去了。說著喚來侍衛,命他們嚴加保護兒子,這才稍稍安心。

午時已屆,炮聲響過,中國閣揆大人駕臨,胡志廉身為中國這方主事,自須入場迎接,那蒙古欽差也已到來,東西兩棚高手便全數肅立,場內一時鴉雀無聲。 今日兩國比武,何大人身為閣揆,自須與蒙古使臣過來主持盛會,那何大人取出聖旨,宣達旨意,聽他大聲念道:奉天承運,我中國大漢天子詔曰:我朝……咳……威勝五霸,明繼三王,方今以武會友,貴於相交,九州豪傑,習武從戎,是以普天同慶,有鳳來朝……何大人搖頭晃腦,唧唧聒聒,腳下還打著拍子,台下哪裡有人聽了?武林人物一會兒都要上場較量,各人打坐運氣,礪刀磨槍,看台上家眷百姓每多藉機賭博的,自是交頭接耳,議論勝負。連那阿秀、華妹等一干孩童也在打鬧嬉戲,更是不在話下。

場內場外人人神色平淡,無人理會何大人念得是什麼,料想他便算夾了一兩句粗話在裡頭,怕也無人知曉。只是那蒙古使臣卻越聽越怒,聖旨裡好大一篇,又是移風感俗、誨化蠻邦,又是四夷勇士、投明事主,中國皇帝哪句話不是自尊自大?直把蒙古當成了奴邦蠻夷。 那使臣欽差怒火中燒,待何大人讀畢,立時手捧韃靼可汗親手聖旨,氣沖沖地奔上擂台,也是大聲念了起來。 看他義憤填膺,指天道地,想來所言全在反駁中國君臣,只是他滿口蒙古語言,場中無人能懂,眾百姓自是當成笑話來聽,除了幾名太常寺的通譯樂舞生在那兒低聲商議,全無一人理會。 娟兒聽得哈欠連連,她揉了揉眼珠,道:再聽他們念咒語,我可要睡著了。瓊芳與娟兒相識頗深,自知她劍法輕功都有一流師承,根柢極佳,但臨敵經驗尚淺,屆時擂台上敵手忽出怪招,不免吃虧。便道:一會兒你也要上場,我瞧你趕緊溫習一下劍法。可別有什麼亂子。娟兒聽了這話,假意打了個哈欠,道:放心啊,有那位蘇大掌門在,能有什麼亂子呢?說著合十頂禮,又道:小女子一會兒給人打下台來,還請蘇夫人念在十年交情的份上,早些讓蘇大俠登台上場,替小女子雪恥報仇,區區在下縱使魂歸九泉,也能瞑目了。說著向前欠身,便朝瓊芳拜去。

瓊芳臉上微微一紅,啐了一口,道:便要損我,也挑吉利的說,沒輕沒重,專來招兇。說著提起手上折扇,便往娟兒的小腦袋打去。娟兒做了個鬼臉,咯咯嬌笑起來。 這兩名少女乃是閨中密友,私交甚篤,說話玩笑居多,自無惡意。那瓊芳畢竟是皇親國戚,一陣臉紅之後,便又寧定。她拉著娟兒的玉白雪指,朝東棚望去,含笑道:先別損我了。倒是你也二十好幾了,究竟心裡歡喜誰,可曾想定?娟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兩名青年凝目朝自己望來,一個體型威風,年莫三十四五,滿臉陽剛肅殺;另一個面貌清白,端穩文秀,二十五六上下。兩人目不轉睛,都在凝視自己。 瓊芳微笑道:山東宋通明武勇過人,河北祝康風流瀟灑,你究竟歡喜哪一個,可有主意?娟兒一臉苦惱,以手支額,訕訕地道:討厭死了,都是師姐一天到晚相親,可真害死人了。瓊芳亮開折扇,掩嘴輕笑,道:紅顏禍水,絕代妖姬,你可別惹得四大家族比武求親,到時又是一個擂台。

娟兒頭皮發麻,眼見宋通明咧嘴大笑,山東大漢滿嘴蔥蒜腥味,無遠弗屆,相距雖達丈許,兀自隨風飄來。 她心中叫苦,左手掩鼻,忽又見祝康略擺發稍,單手輕托下顎,一幅顧影自憐的俊公子模樣,娟兒哀號一聲,趕忙右手遮眼,自便匆匆逃離而去。 瓊芳看入眼裡,忍不住嬌聲大笑,只是忽然想起華山三怪的事蹟,卻也不免心下一寒。 這娟兒看似不減嬌憨,其實她屢經變故,頗經人事。那年九華山爆發大禍,門人或死或散,那娟兒雖是小小女孩兒,卻有骨氣,便以芳華之齡獨守師門。可憐她武功微弱,人又幼小,便遭各大門派欺侮詐騙,搶劫財寶田產一空。只是她自始自終咬牙苦撐,堅持不走,後來師姐打聽到消息,便趕忙回山團聚,師姐一到,姊夫強援立至,情勢旋即逆轉,嚇得各方強敵退避三舍。之後師姊妹先把師門留下的武功秘笈掘出,又將山上的珍寶財物一一奪回,才有了今日九華山的強盛面貌。武林人物每回與她師姊妹相遇,每回醒起她們背後的那個雄偉身影,無不害怕忌憚,這幾年九華門人行走江湖,竟是無往不利。

比武便要開始,瓊芳心懸自家人,便朝東棚望去,只是瞧著瞧,那華山門下不見踪影,竟只一位趙老先生到來。看他獨個人坐在棚內打盹,其餘人等卻不知去向。瓊芳心裡有些發慌,想起情郎年歲越大,行事越發疏忽,趕忙行到趙五身旁,抱拳道:五爺爺。那趙老先生便是當年的趙老五,算來已有七十來歲年紀,一旦打起盹來,當真劈雷也打不醒。瓊芳見趙老五身上骯髒,倒也不敢用手觸他,左右看看無人,拿著扇子便往他腦門敲了一記,再次喊道:五爺爺!趙老五睡得酣暢,猛然給人打醒,登時睜開睡眼,皺眉道:哪一位?瓊芳含笑以對,溫言道:五爺爺。 趙老五見了這張清秀臉龐,趕忙直起身來,大聲道:大小姐!瓊芳身著男裝,自不喜人家如此相稱,但趙五是長輩,也只有忍住了,當即問道:你家掌門人呢?趙老五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道:怎麼,還沒來嗎?瓊芳一聽此言,想起華山之中滿是精靈古怪之輩,可別又去惹是生非,忙問道:他們還沒進京麼?趙老五年輕時脾氣暴躁,乃是華山小一輩最為害怕的人物,此時年歲已老,卻顯得十分慈祥,聽他呵呵笑道:

當然進京了,咱們那華山雙仙起哄,說三個月沒見您,如隔八秋,便要蘇掌門給您準備些禮物,他們逛了好些店鋪,都沒挑到合意的,一路從大明門走到承天門,又從承天門走到左順門,我年紀老,陪不動……耳聽他叨叨絮絮,言不及義,瓊芳自是不勝其擾,當下匆匆拱手告辭,急忙離開校場,便去尋找玉清觀眾人下落。 瓊芳離場而去,那蒙古使臣卻還在拿著聖旨拼命頌念,又過得三盞茶時分,念得口乾舌燥,眼歪嘴斜,終於讀畢。誰知那何大人找了樂舞生通譯,登又怒火中燒,便要長篇大論地反駁。那胡志廉心下一驚,就怕雙方你來我往,不免耽誤時辰,趕忙攔了上來,陪笑道:閣揆大人,留步吧。何大人怒道:你幹什麼,不顧聖上的面子麼?胡志廉榜眼出身,雅擅政論,朝廷典故最是詳熟,當即搬出往事,低聲道:大人,前年翁金城的事兒,您給忘了?何大人心下一凜,這才醒起往事。前年北京城比武,武人未開打,文臣便已鬥起嘴來,雙方大臣相互譏諷,你來我往,整整念了四十餘道奏章,正午比試大受拖延,竟延至夜間方才開打。後來到了翁金城,韃靼國禮尚往來,也找了人上演歌舞娛賓,劇中所演全在譏諷北京時事,中國大臣狂怒之下,全數退席,比試受此一擾,竟延後七日再開。從此兩國彼此約定了,日後魁星戰五關禮節一率從簡,除見證大臣、欽差宣旨之外,管你太師大學士、五軍大都督,一概不得到場滋擾。另定規矩,雙方出戰高手不受朝儀約制,面見兩國欽差不下跪,免生爭執。

何大人醒起往事,勉強按耐了怒火,揮手便道:也罷,你是主事,這便讓你主持吧。胡志廉早有此意,稍一躬身行禮,便即行入擂台,朗聲道:諸位英雄豪傑,承蒙二君聖恩,得令"魁星戰武關"連年舉辦,請諸君下場之時,務須體念"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八字真諦。一不得陰招偷襲,二不許運使暗器,二不能兵刃喂毒,凡事光明磊落,無愧君主重托,四境蒼生之景仰。胡志廉雖非江湖人物,但他連年舉辦比校,規則詳熟,絕非初窺門徑的文臣可比。他講解了一陣比試法則,便行向台邊一張長桌,向桌邊六名文臣行禮,溫言道:幾位大人,一會兒請見證輸贏,下場將士若有違規之舉,還請當場舉發,莫要偏廢。這長桌上共坐了六名官員,漢蒙各半,無獨有偶,多是老態龍鍾之輩。六員見證中,卻只一位少壯青年,看此人白面無須、面如冠玉,身穿五品白鷳朝袍,正是楊紹奇。諸人聽得請託,各自起身回禮,均道:我等竭心盡力,必使競試公平,絕不有失。那楊紹奇行禮之後,便又坐了回去,目光一撇,卻是朝阿秀那兒瞧去,要看這孩子是否又跑得不見人影。

此時阿秀早給家丁狠狠捏過腳,只哎哎叫疼,無法再行作怪,便隻老老實實地坐著。那管家見楊紹奇看似正襟危坐,目光卻不時向上瞄來,顯在留意阿秀的動靜。那管家心中一寒,忙向阿秀道:少爺安分些,二老爺在瞪你了。阿秀伸了個懶腰,自知叔叔個性溫文,一向疼愛自己,給他瞪個幾眼,倒也不來怕,反正只要沒遇上爹爹,那是為所欲為的局面,當下哈欠連連,不置可否。 正疲懶間,看台走道卻傳來一陣騷動,只見幾名高大軍官腰懸鋼刀,身穿鐵甲,正自當前開路,人潮簇擁中,一名美婦向前而來,那女子肩披黑毛雪貂,艷麗照人,才一入場,便讓無數賓客起身行禮,便在此時,一名小女孩兒撲了上去,歡聲道:娘!您可來了!阿秀見華妹跳了過去,摟住那那美婦,不住在她臉頰上親吻,母女倆容貌極為相似,一時艷光四射。那管家讚歎道:人比花嬌,當真是京城最漂亮的母女倆。那美婦一到,大批隨扈湧入場中,便將四周團團護衛,旋即驅離生人。眼看那美婦攜了華妹的手,便朝座席行來,那管家長揖到地,慌道:伍夫人。那美婦見阿秀坐在一旁,登時輕輕一笑,道:小調皮,你也來了?阿秀咧嘴一笑,乾笑道:伍阿姨。那美婦微微頷首,自管坐下。那華妹見了母親到來,只纏著媽媽說話,不再理會阿秀。

阿秀自坐席上,四下探看,心道:怪了,那崇卿大哥不是最愛練武麼?怎地今兒個這般熱鬧場面,他卻不見人影?正想間,忽見擂台上錦旗一招,一個中氣十足的男音喊道:中國蒙古雙方先鋒出陣,"魁星戰五關",就此開打!銅鑼響亮,場內場外人士無不心頭一震。阿秀雖不曾拜師學藝,卻也曾隨父親練過一些入門武術,一看有架可打,自也大感興奮,忙凝神去看擂台上,對其餘身外之事不再理會。 銅鑼響過,東西雙棚各自行出一員先鋒大將,東首是主位,見一名道士手提長劍,躬身行出,卻是點蒼山七雄之一的玉川子。西首蒙古來者是客,待得玉川子上台,方才行出一條大漢,拾階而上,雙方高手都是老老實實,不曾賣弄輕功身法。 自魁星戰五關開打以來,八年來點蒼山不曾遣出高手與會,贏也沾不到光,輸也挨不著罵,直如局外人也似。想那峨眉、崆峒都曾遣出門人出征,雖說有贏有輸,總強過搖旗吶喊,圍觀助陣。好容易魁星斗五關由點蒼山派任第一陣大將,玉川子自是想盡辦法,軟求硬逼,這才得了掌門海川子親口允諾,得以擔當先鋒大任。 那蒙古好手名喚宗澤思巴,手持雙刀,目光如鷹,拱手行禮過後,便只低頭向地,等候玉川子發招。想來此人必是寡言慎行、謹守份際之人。 那點蒼本是武林四雄四強之一,歷經多年栽培,派內除七名高手外,另有許多二代弟子崛起江湖,這回他見場內賓客雲集,閣揆大人親來觀看,己方門人也都滿面仰慕,都在等著自己大顯神威。玉川子雖已年過五十,但他一生龍套,哪裡經過這般場面,自是抖擻精神,尋思道:去年高天威一舉打垮人家五大高手,江湖地位暴起,天將府老小可得意了。看咱今日定要威風凜凜,少說轟他兩個大將下來,回去也好大開祠堂,上香祭祖… …他思量著自己的豐功偉業,笑吟吟地抽出劍來,伸指向宗澤思巴,微笑道:這位老兄,貧道便是點蒼七雄行三的玉川子,人稱"飛劍奪紅"便是。老道三歲打猛虎,五歲斬蛟龍,七歲行上貴州遵義,力戰百名兒童,掄過嬰兒武賽大頭牌,遇上貧道,算您不運氣。比校開打,胡志廉便退回東首棚架,他身受皇命,中國這方的出陣人選皆由他一力荐保,自要與諸大門派的弟子門人共觀戰局、研策擬略。第一陣開打,這玉川子身為老將,擔負先鋒大任,按著原先擬定的方略,自該由他出手打下敵方一兩名好手,哪知不過才上台,便聽那玉川子喋喋不休,直如老太婆出門買菜,哪裡像是絕代高手的風采?胡侍郎不由有些驚慌,忙問身旁的點蒼掌門,道:海川道長,您這位三師弟……咳……成么? 海川子麵色不豫,還未回話,場內刷地一聲,長劍吐鞘,玉川子已然摯劍在手,胡志廉看他輕輕巧巧地挽起劍花,年歲雖老,身法卻頗精妙,想來武藝不俗,自己倒是小覷他了。海川子見他頗有驚嘆之色,登伸出了小指,朝台上點了點,儼然道:侍郎啊侍郎,想我點蒼威震西南,所向無敵,您言語如此輕薄,豈不讓江湖英雄心冷?胡志廉給頂了回來,心裡不怒反喜,忙道:道長責備得是,下官確實失言了。他擦抹了冷汗,又見一旁宋通明、娟兒神尼都在準備上場,心下稍安,想道:國丈大人這回的計策頗有行險之處,無論如何,至少得撐到第四場,戰局可別一面倒才好。台下胡志廉冷汗直流,台上玉川子卻仍笑談風月。只見這老道神態瀟灑,道:宗澤先生,還是思巴先生,我一會兒使的招式,實乃雙招合壁的奇招,左路稱"點蒼玉袖功",右路是"迴龍十八劍",蒼勁古拙,氣勢凜人,只因我乃上國第一先鋒,特說與你知曉,以免你招架不及,致有死傷,不免傷了和氣……他說得痛快了,當下左袖閃動,亮出一根赤針,正是從師兄赤川子那兒借來的神物,跟著右手劍刃平舉,喝道:宗澤兄! 不,思巴兄!在下可要失……話聲未畢,猛然間聽得一聲怪吼,宗澤思巴雙腳一蹬,大腳直向門面而來,霎時正正印上胸口,玉川子左右兩手使招,招式全用到了人家背後去了,只聽他哎呀一聲大叫,喊道:禮!身子如同破布袋般直直飛出,滾回了東首棚架,一路碰翻無數桌椅。玉川子倒在地下,嘴皮發顫,眾人不知他死活如何,當下急急去看,猛聽這位好手雙目圓睜,大喊道:了!一句失禮了,玉川子便已倒在棚架之內,給人抬上擔架,送去療傷,場邊賓客無不駭然。其余武林中人則是議論紛紛。對手武功強猛詭譎,中國出場諸將無不大為震動。胡志廉慘然一笑,心道:敵強我弱,吾命休矣。醒起蒙古君臣此戰勢在必得,更有惶恐之意。 勝負分曉,那廂見證朝官商議了,一名官員步入場中,此人面如冠玉,神態從容,正是楊紹奇。他將錦旗送入蒙古欽差手裡,朗聲道:魁星戰五關先鋒第一戰,恭賀蒙古國勝出。那蒙古欽差得意洋洋,斜目覷了中國閣揆一眼。那何大人見慣大風大浪,倒是不慌不忙,他見楊紹奇經過台前,順勢便握住他的手,低聲笑道:楊郎中,您可越來越有令兄的架式了。楊紹奇含笑拱手,回禮道:家兄文武全能,豈是小子的手無縛雞之力可比,閣揆大人可是錯愛了。何大人哈哈大笑,道:還說?瞧你這般謙遜,不就是那一套?你楊家兄弟啊,可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還要再說,楊紹奇身為見證,自有要務,卻也不便再陪話,當即作揖拱手,自行迴座去了。 第一戰勝出,那宗澤思巴照著車輪戰規矩,便在台上等候下一仗敵手。只見他兩手旋轉刀柄,看也不看,雙刀回送,刷地一聲,便與腰鞘穩穩相合。他怒目望向東棚,以漢語喝道:在下姓宗,蒙名澤思巴,父為漢人,母為蒙人,乃漠北開平"雙刀會"舵主,還請下一位英雄上場賜教之時,莫再滿口無聊言語。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容情!這人漢語流利,言辭達意,偏又滿臉橫肉,胡志廉心下暗驚,慌道:這人模樣好兇,咱們打得贏麼?話聲未畢,聽得一人冷冷地道:胡侍郎,勞煩您閉上嘴。耳聽來人說話無禮,胡志廉滿心驚詫,還待說話,棚內一條九尺大漢已然跨步出場,鏗地一聲響,精光暴起,翔鷹寶刀破空斬出,單刀舞動如輪,便與宗澤思巴激戰一處。 中國次鋒宋通明,山東神刀二代少主下場,這才是真正中國高手的風采。 單刀對雙刃,雙方身影交錯,三件兵器此起彼落,打得極為激烈。那翔鷹寶刀鋒銳無比,曾受江南歐陽家的洪武天爐鑄造鍛冶,刀頭寬大,形若鐵鏟,又號天雄,配上宋通明豪快至極的刀法,一時竟是毫無破綻。 宗澤思巴見對手兵刃厲害,雙刀每回與他手上神兵相觸,便生火花缺損,他這雙刀乃是父祖所傳,刀法世襲,眼看大受損傷,自感心疼,當下便改採近身短打,一來保全雙刀,二來要以蒙古摔角之術占得上風。 蒙古民風純樸,性尚武勇,最精騎術、摔跤二技。舉凡蒙古出身的好手,無論該人師承何方,自小多習摔跤之術,待到成年之後,往往便以自身武功搭配摔角招式,衍出無數特異殺招,當年薩魔內外精修,更是個中翹楚。若非近年與蒙古武林多有來往,中原人士怕還不知世間竟有這等打法。 眼看宗澤思巴貼身而來,他雙手倒持刀柄,鋒刃平貼手臂,一個迴旋之下,呼嘯風聲大起。這記北風抽握刀有如劊子手斬頭,一刀之力含入了內勁、腰力、腕力,加上身轉甚急,自是勇猛異常。宋通明自來性格剛烈,與乃父性情相似,眼見對手要以近身決戰分出勝負,一時不加退讓,反而迎上前去。宗澤思巴心下大喜:我雙刀素來力大,北國無敵手,這人卻要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虧得他擔任二戰次鋒,行事卻如此疏漏。宗澤思巴首戰已勝,只要次戰再胜,看三戰乃是九華山的一個丫頭,必然連掄三元,一想便讓人心中大喜。勝負時機已近,刀光影動中,彼此兵刃已至對方面前一丈,一丈便是十尺,但這兩人身形極為高壯,兩手張開幾達丈許,加上手上持刀,十尺於他們而言,直似伸手可過,宗澤思巴身形雖然旋轉甚急,但腳步暗含奇招,猛見他左腳前探,插入宋通明馬步之間,竟已暗使摔角招式。 宋通明見對方腳步佔了上風,心下自是一凜,這摔角自來最重腳步,只要腳下站得穩當,對手氣力再大一倍,也難扭動分毫,眼看對方兵臨城下,正要斜步退讓,忽然眼前一花,單刀已然當頭劈來。正是那劊子手也似的北風抽。當地巨響傳過,宗澤思巴單刀揮來,大力撞下,宋通明上半身吃力太過,胸口氣血翻湧,不由得一晃,宗澤思巴見機不可失,當下左腳斜踢,便往宋通明足脛掃落。 旁觀眾人見狀,無不面露惶急之色,對手回身出刀,腕勁雄強,加上內勁腰勁,三力齊發,宋通明已是相形見拙,看他吃力太過,重心偏斜,腳脛若要再受外力,自是非倒不可。 猛聽一聲悶響,小腿掃出,已然踢中宋通明腳骨,宗澤思巴嘴角含笑,只要宋通明倒地,他便要半空旋翻,痛下殺手,屆時雙刀同出,足跟撞落,無數強猛招式齊發,宋通明非但要敗,怕還有皮肉之秧。 胡志廉叫苦連天,這下連敗兩場,如何了得?忙向娟兒道:姑娘您快快準備了,一會兒趕緊上場,耗他些氣力。娟兒卻單手托腮,沒精打采地道:急什麼呢,還有得打哪。胡志廉咦了一聲,趕忙望向場內,只聽砰地一響,那宋通明脛骨挨了一記重掃,卻如鐵塔一般,仍是長立不倒。正迷惑間,那宗澤思巴半空飛轉,已如圓球般砍向敵手。宋通明怒喝道:神刀勁!刀柄飛快,如閃電般點出,重重向前一撞,霎時正中宗澤思巴胸口,喀啦一聲怪響,蒙古前鋒胸骨折斷,如皮球般倒彈出去,跟著骨溜溜地滾入西首棚架內。蒙古眾高手大驚失色,一時亂成一片。 宋通明神威凜凜,右掌怒揮,將翔鷹摜入擂台,跟著冷眼望向西棚,道:下一個。原來這神刀門練有一項不傳密法,稱為神刀勁,氣力灌入,直如泰山之尊,便天崩地裂也奈何不得,對手要以氣力動搖下盤,自是毫無機會,反而給他抓到破綻,當下便將宗澤思巴打下馬去。 雙方各敗一場,多少探知對手虛實,當下蒙古這方便細細商議起來,看下一場對方乃是次鋒出陣,此人名喚金察欽,看姓氏是個高麗人,卻不知使得是什麼奇妙武藝。那宋通明倒是自信滿滿,也不催促,只在台上等候較量。 場內煙消瀰漫,華山門人卻還遲遲不至,瓊芳只得一路沿著校場尋找,她沿著外城探看,心裡倒也不慌。想來這幾人貪圖北京風光,必是入城遊覽了。 瓊芳行入城內,沿街尋找,她向來輕車簡從,少攜婢女家丁出門,加上身有武功,倒也不怕什麼歹徒。再說這幾年祖父瓊武川年歲已高,體弱多病,瓊芳怕爺爺有何閃失,便命門人隨侍在側。是以今日盛會,除一位劍術師範之外,並無其他門人到場。 想著想,腳下已然來到城內,不必去問路人,便見城牆腳擠滿了人,全都擠在一處酒家裡,眾人安靜無聲,俱朝門外望來,模樣頗為怪異。瓊芳微微一笑,自知有華山門人處,便有荒唐怪事,當下便朝店裡行去。 瓊芳才一探入腳步,便聽滿店老小全都歡呼起來,人人仰天大叫:贏了!贏了啊!瓊芳心下大奇,不知這些人好端端地,為何見到自己如此開心。正起疑間,一名瘦長老者,手提金算盤,直直朝桌上一疊銀兩撲去,哈哈笑道:大勝!全勝!統通都是老子的!便在此時,又是一名老者滾來,此人形若橘子,圓滾滾地甚是滑稽,卻是名大胖子,聽他吼道:放屁!這些才是我的!瓊芳不明究理,隨手拉來一名弟子,詫異道:這是乾什麼?你們掌門呢?那弟子二十來歲年紀,姓陳名得福,乃是蘇穎超同窗同年門生,自來精明幹練,深受掌門器重,他見了瓊芳,登時滿面喜色,正要呼喚,猛然間身子給人抓了起來,跟著扔了出去。 瓊芳還沒說話,那橘子老人已然靠了過來,躬身道:大小姐!瓊芳秀眉輕蹙,搖頭道:叫我少閣主。那胖老人面色帶喜,忙道:您不是大小姐。瓊芳不置可否,卻也不明他的用意,只將折扇輕搖,淡淡地道:叫我少閣主。大橘子仰天狂笑,霎時面向眾人,厲聲道:看吧!她不是小姐,這是她自己說的!那瘦長老人衝了過來,怒道:放屁!放屁!她當然是女人,你沒瞧她走路東搖西擺,不是雌的是什麼?橘子老人冷笑道:胡說!老子走路也東搖西擺,難道是女人麼?瘦長老人虎吼道:我瞧你便是!賤人!橘子老人大怒欲狂,連聲喝道:胡說!你才是賤人,你偷漢!你淫蕩!你勾引祖師!兩人各執一詞,霎時激戰起來。其餘門人弟子也在怒喝不休,店內桌椅齊飛,酒壇亂舞,望之恁煞駭人。 瓊芳滿面驚奇,眼看方才給人扔出去的弟子爬將過來,忙將他一把攙起,低聲問道:究竟怎麼回事?陳得福苦笑道:他們在賭局。瓊芳頗為錯愕,道:賭局?怎麼扯到我身上了?陳得福乾笑兩聲,道:他們在猜下個進來店裡的客人是男是女,剛巧您來了……這回輪到瓊芳苦笑不已,她雖是女子,卻做男裝打扮,無怪會生出爭執了。二人說話間,那算盤怪與肥秤怪已連番辯論,聽那肥秤怪吼道:走路看不出雌雄,打扮瞧不出男女,那看撇尿總成吧!算盤怪喝道:好! 就這麼辦理!說著向瓊芳直衝而來,怒吼道:小妮子!你撒尿是蹲是站,給老子瞧瞧……其時重男輕女,瓊芳聽他侮弄自己的女子身分,登時大怒,折扇使力揮出,便朝算盤怪腦門打落,這一揮看來隨興,其實法度嚴謹,乃是瓊家祖傳的如意扇法,揮、拍、點、戳,扇面開闔之間,暗藏無數妙著。算盤怪乃是華山上一輩人物,武功自也不弱,當下斜身避開,向大橘子吼道:大家空口無憑,眼見為信!不等親眼見她洗澡更衣,分不出勝負!肥秤怪臉上一喜,身子卻又一顫,便道:主意可是你出得,我只是被迫為之! 算盤怪狂笑道:迫什麼!大家牢牢跟著她!瓊芳氣得炸了,自問那陳得福,厲聲道:你們掌門呢?這般胡鬧!他也不管管!陳得福苦笑道:掌門說他苦思劍法,要我們別擾他,現下在店後的樹林裡歇著呢。瓊芳哼了一聲,眼見算盤怪冷笑不休,似是不懷好意,她伸足一踢,將桌椅掃了出去,趁著眾人給桌椅絆住,登時斜身飛出,從窗格里躍了出去。店裡老小大喊大叫,喝道:大家追!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善罷甘休! 當年寧不凡退隱,蘇穎超以稚齡接任華山掌門,此事轟傳天下,堪為武林奇譚。之後瓊武川經常往返華山,時時帶著孫女瓊芳同行,瓊芳自小便聰慧過人,眼看這位華山少俠天性害羞,一見人面便磕頭道歉,自是大加調侃。也是如此,這對金童玉女打小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 兩人自小相識,每年都要見上幾面,過個幾招,原本功力匹敵,不分軒輊,但幾年過後,蘇穎超忽然領悟了華山至高密寶三達劍,習成了屈敵神技:智劍平八方,從此武功造詣一日千里,一年強過一年,數年不到,非但遠遠超過瓊芳,更成滿門第一高手,無人能望其項背。 寧不凡退隱前兀自穩坐天下第一之號,連挑選徒弟的眼光也是不同凡響,蘇穎超年幼之時,便曾與少林靈真對過幾招,雖不曾得勝,但天資之高,展露無遺,便讓群雄大為驚嘆。果然蘇穎超自習成智劍之後,輾轉三十餘仗,至今不得一敗,雖不比乃師的八百戰,但幾年下來,也算小有斬獲,想來再過些時日,華山必能重列四雄之尊。 武功高了,自是讓人歡喜,但不知為何,練成智劍之後,這位華山掌門日日沈淫劍法之中,從此瘋瘋癲癲,行徑詭異,竟似返老還童起來,以致門規鬆弛,肥秤派、算盤派四下胡鬧,這才有了今日的怪事。 瓊芳給華山雙怪連番侮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偏生這兩人算是長輩,自也發作不得,只能拿蘇穎超出氣了。她一路奔到店後樹林,嬌聲呼喚:蘇穎怪!出來!時近年關,白雪飄飄,陽光照上雪面,加倍耀眼,枝椏上垂掛水晶冰珠,京城冬日,別有一番風華。眼看這小子躲了起來,遲遲不出,瓊芳無心多看,只管縱身入林,要將蘇穎超揪出來。 四下白藹藹一片,極目所望,林裡卻不見蘇穎超的身影,瓊芳倒也不慌,她凝目細看,忽見林中一株蒼松高聳,雖在隆冬之間,仍是松針茂密,不見枯萎。瓊芳心道:小猴子專往高處爬,且待我抓他出來。當下手握折扇,悄聲行向松樹,跟著身形一縱,躍上了枝椏。 瓊芳家學淵源,除了世襲瓊家武藝,瓊武川更為她重金禮聘名師,練的都是武林第一流的武藝,舉凡內功心法、輕身工夫,無一不是名門正派的大師點撥,是以年歲雖輕,火喉雖嫩,但一舉一動間,功底純正,身法嚴謹,自不是尋常武林人物可比。 她櫻口緊閉,憋住呼吸,屏氣凝神中,便往樹枝上一步步躍去,這幾下起落看似簡單,其時大有學問,凡人提氣縱躍,必然深深吸氣,藉以輕身發力,但她曾經武當山元易道長十日教誨,傳她一套燕長青的呼吸法術,能以一口內息走通玄關,不必如一般名門弟子般屢屢呼吸換氣,果然此刻一經使出,便收極靜之效。 她撿著牢靠松枝躍上,一路腳下都甚寧靜,不曾碰落積雪,她行到兩丈高,隱身在樹乾之後,偷眼望上,登見樹頂隱隱露出衣衫,卻是有人坐在樹頭沉思,不消說,必是古怪情郎又在發瘋。瓊芳微微一笑,心道:三個月不見,還是稀奇古怪。八成又要自創劍招了。蘇穎超練劍成癡,悟性之高,直逼業師。三達劍失傳百四十年,後經寧不凡破解奧妙,門人便又開始習練,只是劍如其名,智劍講究的是悟性,滿山高手拼死習練,日夜廢寢忘食,只是人人天資有限,僅有皮毛之功,唯獨蘇穎超一人得其大成。 練劍便如讀書下棋、書畫算術,自來最是講究天分。華山劍法從不打熬氣力,向來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用最平凡的虛招破得敵手驚天動地的殺招,更是天下悟性道法的翹楚。瓊芳自也知曉情郎武功奇高,恐怕還在爺爺之上,要以臨敵實戰而論,威力更是大得驚人,她有心試探自己的武學進境,便提氣一縱,運起了娟兒點撥的九華輕功身法,直往樹梢飛去。 九華輕功,獨步天地,果然身子才一扑出,便感輕飄飄地,如同御風飛行,不過眨眼間,便已來到樹頂,瓊芳嘿地一聲,回身樹梢,拿出家傳扇功,使個戳字訣,便往前方打落。 蘇穎超貴為門戶之長,年歲雖輕,武功造詣卻在江湖大豪之上,這一戳自然傷不了他,只是說也奇怪,扇柄點出,卻只撲了個空,樹頂上竟然沒人了。 適才見到衣衫鞋襪,怎能眨眼不見人影?要說蘇穎超的輕身功夫高過自己,瓊芳可是不信,正要尋找人影,忽然腳下傳來一個笑聲,聽他悠然道:公子爺,我在這兒呢。瓊芳微微一笑,凝目望向腳邊,只見一人仰躺在樹枝上,約莫二十五六年紀。看他雙手交握腦後,以臂做枕,雙目半睜半閉,冬日寒雪,歲寒松友,眼前竟是個十分瀟灑的俊俏少年。 物換星移,如今廟堂上的美男兒,已是二十八九的楊紹奇,而今江湖上最為風流倜儻的美少年,便是眼前的好兒郎。智劍平八方,天下第一的關門弟子,華山蘇穎超。 蘇穎超深得業師真傳,藏氣之法極玄極妙,稍一隱身,便如樹枝上的殘雪,讓人視而不見,瓊芳自知和他武功天差地遠,倒也不再逞強,便蹲了下來,笑道:壞孩子,成日往樹上鑽,不知"魁星戰五關"已經開打了麼?蘇穎超伸手朝瓊芳腕上一拉,讓她伏到自己胸前,微笑道:有宋通明在,輪不到我出場的。瓊芳枕在他的胸前,面色竟是十分溫柔,她握住蘇穎超的手掌,柔聲道:人家蒙古國高手眾多,他一個人打不完的。蘇穎超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絲狡獪,道:打不完,那不剛好麼?恰巧讓娟兒姑娘大展威風。瓊芳聽他言中大有醋意,忍不住噗嗤一笑,知道自己平日多與好友親近,多少疏忽了情郎,當即趴到了他的面前,兩眼直瞅著他,含笑道:那好,你們都別打了,讓我上場吧。蘇穎超雙手環住她的腰間,怔怔望著她,忽地嘆道:芳妹,幾日不見你,你又更美了。瓊芳心中大為歡喜,手上卻拿起折扇,便要往蘇穎超額上一敲,道:蘇掌門這話當真難懂,在下可是瓊公子,英姿勃發、羽扇綸巾,哪裡來的美?蘇穎超伸手出來,搶先握住玉腕,便往她唇上吻去,瓊芳婉轉欲接,便也湊了過去。 這對小兒女自幼相識,十數年相處下來,兩小無嫌猜,早已暗生情意,非只華山上下知道掌門的心事,便連紫雲軒門人也知曉大小姐的心事。只是瓊芳身為朝廷功臣之後,家世異常顯赫,蘇穎超雖是華山掌門,但說來資歷尚淺,頗有不足。瓊武川有意玉全這樁婚事,平日自是多方提攜。也是有了這番私心,便命胡志廉安排,讓華山掌門擔任魁星戰五關的最後大將,只要孫女婿能壓倒強敵,順利奪魁,明年春暖之時,便要讓兩人完婚。 香吻方酣,如痴如醉,瓊芳怔怔望著情郎,一臉嬌羞。雪地樹梢,兩人耳鬢廝磨,緊緊依偎。忽然間,瓊芳一聲嚶嚀,驚覺褻衣里傳來陣陣熱燙,看情郎好生大膽,手上不守規矩,居然探手入衣。瓊芳嬌喘細細,伸手擋住了他,附耳膩聲:別亂來。寒天冷風,蘇穎超口中的熱氣加倍灼人,他朝愛侶的頸間吹了口氣,含笑道:芳妹,多少年了,真想瞧你著上女裝。瓊芳眼角含笑,斜了他一眼,道:你要打得贏哲爾丹,我穿肚兜給你瞧都成。蘇穎超眨了眨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神色頗見歡暢,忽在此時,他微微一凜,道:等一會兒,你方才說的是"哲爾丹"?瓊芳知道激將法管用,當即頷首微笑:沒錯,正是哲爾丹,蒙古不世出的無敵高手。他就是最後一關的守將。蘇穎超大喜若狂,霎時歡呼一聲,將她橫抱起來,笑道:妙哉!這人硬功了得,早想找他較量了。瓊芳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聽不遠處傳來蒼老口音,低聲道:他媽的,差點脫光了。那可知道雌雄了。另一人細聲道:別擾他們,說不定還有得瞧,耐心點……華山雙怪專事偷窺,已非一日,蘇穎怪也也有整治之法,當下腳尖一掃,兩團雪塊飛出,便朝林間打去,霎時傳來兩聲慘叫,一胖一瘦的兩個黑影摔下地去。 蘇穎超仰天望去,今日藍天白雲,四下白雪藹藹,好一幅冬日風情。他低頭吻了吻瓊芳,橫抱腿彎,當即半空一個縱躍,便向地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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