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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鈴木-14

蚱蜢 伊坂幸太郎 4128 2018-03-22
“這裡沒有電話。”槿回答,接著更說出“這裡不是我家”這種出入意表的話。鈴木啞然失聲,好不容易開口說了一句“啥?”這種可笑回答。 鈴木坐在餐桌椅上張口結舌,他正面坐著槿,旁邊坐著小堇,而健太郎跟孝次郎則坐在兩旁的椅子上。 這算哪們子惡作劇?鈴木腦中亂成一片,茫然失措,總算勉強撫平心情,努力想釐清這團混亂的迷霧。腦袋在空轉,有種鬆鼠在轉輪上奔跑,發出喀答喀答空虛聲響般的心情。 “你口中的危險分子看來是不會來了。”槿傾聽屋外的動靜後,用一種不像揶揄也非玩笑,而是接近憐憫的聲音說。 剛才雖然聽到車聲,來人卻完全沒有接近這棟屋子的跡象,也沒有停在門前的進口車或危險分子的腳步聲。寂靜無聲的住宅區,像是在嘲笑手足無措的鈴木。

“好像是呢。”鈴木回答。雖然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難為情,眼前自己置身的狀況更令他困惑。他困窘到了極點,“這些事不重要……” “你剛才還為了這些'不重要'的事而驚慌失措呢。”槿指謫道。 “大哥哥的表情好嚴肅。”健太郎用食指指了他幾下。 “好好笑。”孝次郎悄聲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投降了,實際上鈴木真的舉起了雙手。我承認我輸了,我知道自己的愚蠢了,所以請把我從困惑的深淵里拉出來吧。 “孝次郎不是告訴對方住址了嗎?” “他說的是其他地方的地址。”槿回答。孝次郎縮著下巴點頭。 “其他地方?” “我要他拿走你的手機,也交代他如果有人問他在哪裡,就隨便說個地址。”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下指示的?” “昨天。” “昨天?”鈴木拉大嗓們反問。 “那不是在我出現之前嗎?”鈴木拜訪這個家,是在今天的白天。 “你昨天也來過了。”槿筆直地註視鈴木,鈴木又陷入一種望著湖面的錯覺。 “你跟踪我來到這個家。不是嗎?” “哦,那件事。”鈴木點頭,他想不到隱瞞的理由。 “沒錯,我的確跟踪你。寺原的長男發生了車禍,然後——” “你跟總我到這裡,原本以為你會當埸攻擊我,但你並沒有。” “如果我那麼做,你會怎麼辦?” “不曉得。”槿看起來不像裝傻,“我推測你應該會再度來訪,就和他們商量了。” “商量?什麼意思?” “商量你來的時候要如何對付,還有怎麼處置。”

“什麼?” “我們想確定你扮演的角色?你是來殺我的嗎?還是只是來偵察的員工?又或者是被捲入的普通人?” “所以你們接受了我自稱家庭教師的說詞?”鈴木覺得眼前一片白霧,餐桌四周籠罩著濃霧,對話內容以及槿訴說的真相都只能模糊地掌握大略而已。不管怎麼樣揮手,霧都不肯散去。 “是啊,我們相信你說的話。” “正確地說,是假裝相信吧。” “可是,和你一起踢足球真的很好玩唷。”健太郎像要安慰失魂落魄的鈴木,低聲說道。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其實,”開口的是小堇,“我們原本想多知道一些鈴木先生的事,看看能不能趁機接近寺原。” 鈴木沒想到會從小堇口中聽到寺原的名字。他想,推手的妻子果然也熟諳這個危險世界嗎? “你說的寺原,是那個寺原社長嗎?”

“不是有家叫'芙洛萊茵'的公司嗎?”槿不甚開心地說。 “'千金'。” “這是怎麼一回事?”鈴木單刀直入詢問。 “小堇夫人,還有健太郎跟孝次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是出於對鈴木的同請或內疚,槿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沒有誇大的前言,也沒露出裝模作樣的表情,說:“他們不是我的家人。” 我認輸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次他真的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鈴木的嘴一張一闔地翕動,卻想不出可以說的話。 “她們是我的雇主。”槿淡淡地接著說,“你聽說過'劇團'嗎?” 鈴木點點頭,他記得比與子曾跟他提過。 “她是那個團體的一員,詳情我並不清楚,他們也是成員之一。”槿看著健太郎與孝次郎,他的視線不像父親在註視兒子們,而是更不同的,是望著同伴或同志——正確地說,是望著雇主的眼神。

“我們一直跟寺原的公司合作,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些糾紛。”小堇像女大學生抱怨男朋友似地皺著眉頭,口氣嚴肅。 “我們假想要解決這件事,決定委託他。我們雖然會演戲,在殺人方面卻是門外漢。” 聽到“殺人”這字眼從她口中說出,鈴木差點尖叫出聲。 “只是,寺原的公司很大。”槿面無表情地說,“非常大。” “嗯。”鈴木分不清是痙攣還是認同地點著頭,“很大,很惡劣。” “而且兇暴,對吧?所以我們擔心如果寺原的兒子死了,會造成什麼後果。我們不認為那個公司會默默隱忍,或許會因為我推了一個人,而掀起一埸風暴,會波及無辜,有人可能因此被遷怒遭到池魚之殃。” “有可能。”鈴木陷入朦朧,想起比與子的話。兒子被殺陷入震怒的寺原,只要手上握有權勢、機會,準備妥當,甚至可能在盛怒之下向別國發動戰爭。

“所以,我刻意讓人跟踪。” “跟踪你?” “人如果走投無路,是會爆發的,只要留下一條活路就行了。只要留下線索,人就會拚命循線追來。我們估計在追查我的所在時,寺原應該不會節外生枝。” 鈴木發現到自己的角色,差點掩住臉。 “那就是我嗎?” “別人也無妨。我們預計會有人追來,就把那人誘導到這個城鎮,這個家來。這個原本是間空屋,是為了這次的任務租的。” “是我們準備的。”小堇說,“我們”指的是劇團吧。 “這間屋子連家具一起出租。” “然後呢?”儘管覺得已經沒有往下聽的必要,鈴木還是問道。 “她跟他們,”槿依序看向小堇和健太郎、孝次郎,“偽裝成我的家人。” “為了嘲弄我?”明知不是這樣,鈴木還是自嘲地問。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聽得目瞪口呆。 “你啊,”他看見亡妻強忍笑意指著自己,“你啊,把他們當成家人,結果人家根本是偽裝出來的一家人嘛。”她笑著。 “你就是性子急,又太一廂情願了。” “我們並沒有嘲弄你的意思。”槿靜靜地說,小堇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不只是寺原長男,我們也想收拾掉社長。我們一直在尋找機會。” 你們連社長都想殺嗎?鈴木以為自己只在心裡這麼想,卻在無意識下說出口了。 “我們的目標是長男,可是那間公司本身我們也看不順眼。如果能夠除掉社長,對我們也有利,才想利用這個機會。”小堇回答。 “所以,我們才想觀察跟踪而來的鈴木先生。” “也就是利用了我,是吧?” “說利用就太讓人過意不去了。”槿聳聳肩,“我們是想活用你。”

“還不是一樣?”鈴木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逗得小堇跟健太郎哈哈大笑。 自己不是坐在觀眾席上,而是一個人站在舞台上,鈴木覺得丟臉極了。他紅著臉低下頭,調勻呼吸,凝視桌上的刮痕,默默地整理思緒,卻不順利。他再一次注視對面的槿。 那張臉上透明的靜謐表情,像是未曾有人踏入的雪原和一點一滴融化它的陽光。一張冷漠無情的臉,不知為何卻帶有一絲暖意。真是不可思議——鈴木由衷地想。 “可是,”他開口,他還有疑問。 “為什麼計劃中止了?你們放棄殺死寺原了嗎?”為何事到如今要告訴我真相?因為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 “既然你知道了秘密,就不能讓你活著。”槿低聲說。 鈴木覺得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撫過脖子,難道他們已經決定要殺了我嗎?

“騙你的。”槿若無其事地揚起眉毛。如果這是笑話,真的沒有比這更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了,鈴木甚至有些動怒。 “不是放棄。是因為寺原社長好像死了。”槿接著說。 “咦?”雖然已經驚訝連連,鈴木還是不由得驚叫出聲。 “什、什麼時候?” “剛才。”小堇回答,她望著槿的側臉,“我們的人聯絡我們,說寺原死了。應該是被殺死的。” “被、被誰?” “不曉得。”小堇不像在說謊。 “目前還不知道。” “什麼……” “回程時,她不是打電話來了嗎?”槿望向小堇。 “那時她通知了我這件事,所以我們再也沒有利用你的必要。” “請說是活用。”鈴木勉強這麼回嘴。 “其實,我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事情原委,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特地說明的事。原本想把你載到某處,道別後讓你回去,就結束這一切。”

“那為什麼決定要告訴我真相?” “因為想這麼做。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對,不像壞人。”小董同意,健太郎也露齒笑道:“看起來像個濫好人。” “而且布萊安·瓊斯這個答案頗令人愉快。”槿笑也不笑地說。 鈴木恍如在夢中地前往玄關,這一切全沒了真實感。總之,他想要回去。 該回去哪裡?公寓平安無事嗎?商務旅館有空房嗎?雜七雜八的問題同時浮現。總之得回去,只有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這是今天第二次送鈴木先生了呢。”小堇對著站在玄關水泥地的鈴木說,健太郎與孝次郎也並肩站在一起。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惆悵,至於這是“劇團”培養出來的禮貌性演技,還是他們真的感到寂寞,疑神疑鬼的鈴木無法判斷。 “大哥哥要回去了嗎?”健太郎說。 “嗯。”鈴木邊點頭邊說。 “不過這裡也不是你家呀。”我也只能回去了。 “是這樣沒錯啦……”健太郎看起來很消沉,一旁的孝次郎牽著健太郎的手,小聲說:“你要回去囉?”仔細一看,他們兩人長得很像,眉毛粗細和耳朵形狀如出一轍,或許他們真的有血緣關係——鈴木想。 事到如今,鈴木才對他們小小年紀就加入“劇團”一事感到震驚。他們至今為止的人生想必與一般人迥然不同、或說是異常或異樣、不幸或苦難——總之難說是過著尋常人生吧。鈴木愕然。他們的父母呢?連學校也沒去嗎?他想起踢足球時的健太郎,他那高興的模樣或許不是演技,而是發自內心的。 你在學校也踢足球嗎?當鈴木這麼問他時,健太郎的反應有些落寞。 “嗯,差不多。”他無精打采地點頭。 明明不知道情況,同情個什麼勁兒?亡妻的聲音響起。你太一廂情願了。沒錯——鈴木心想,但是與兩兄弟面對面當下,他能想像他們所走的路有多險惡與艱辛,鈴木幾乎癱坐在地。你們兩個真了不起——他打從心底這麼想。 孝次郎站到鈴木面前,伸出右手。 鈴木訝異得彎下身把臉湊過去,孝次郎用他一貫的竊竊私語聲,說:“這個給你。” “咦?”鈴木看見他的右手握著一張貼紙。鈴木戰戰兢兢、不好意思地接過貼紙,湊近一看,上面有一隻美麗的紫色天牛。 “我可以收下嗎”他問道,孝次郎用力點頭。 鈴木仔細端詳那張貼紙,感覺彌足珍貴。 “這很稀少吧?”他說,“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孝次郎眼神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是,那是重複的,我最多的一張。” “我想也是。”比起失望,鈴木忍不住想笑。 “我送你吧。”槿說。 “不,不用了。”鈴木伸出左手,揮舞著。坐上你的車,好像又會發生什麼怪事——他正想這麼說,左手手指卻映入眼廉。啊啊……他沮喪地垂下頭來。 “怎麼了?”小堇問。 “還是請你送我好了。”鈴木低下頭。 “我想去找戒指。” “戒指?” “我得去找才行。” 了不起,亡妻在耳邊拍手。 “我還以為你忘了呢。”——鈴木總覺得她會這麼說。 為了你,我很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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