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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六卷一代真龍第一章神胎寶血符天錄

英雄志 孙晓 15840 2018-03-12
秦仲海與何大人揮別可汗後,便率軍返回中土,眾人一路緩緩行去,不再趕路。 路上薛奴兒提起玉門關總兵高顏,兀自氣憤不已,誓言定要誅殺此人,否則決不罷休。也是為此,他與何大人都不願再行玉門關,免再受江充手下之氣,眾人便改繞山路,以進關內。 行近西涼,已是正月十一,秦仲海道:"何大人,我等與楊郎中約定了正月十五日,兩方人馬一同會集西涼。大人若是公務繁忙,還請先走一步。" 何大人聽得此言,知道他們另有公幹,只怕是衝著江充而來,此人老謀深算,他雖與柳昂天交好,卻不願正面捲入朝廷的鬥爭中,當下忙道:"賢侄有啥大事,自管只去辦就是。老夫這便先行進京,向皇上禀告和親詳情。"

薛奴兒聽了二人的說話,登時猜中了幾分,他臉上青氣一閃,冷笑道:"秦仲海,你們是要去對付江充的吧?"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公公若是心裡明白,那也不必說出來了,大家心照不宣,豈不是美?" 是夜何大人宴請了秦仲海與盧雲二人,慰勞他們一路辛勞。第二日清早,秦仲海分兵一半,便請手下李副官隨行保護何大人。此時眾人已在關內,料來此行返京,無人膽敢向大軍出手,便是道上有事,也可請地方州郡派兵相援,此節不必擔心。 眾人安排妥當,便即作別。 大軍開往涼州,這日軍馬已然行到城郊,秦仲海指著西涼城的滿天黃沙,對盧雲笑道:"西涼城古來有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兄弟知否?"他見盧雲一路上鬱悶不語,若有所思,知道他思念公主,便想藉著閒聊,讓他忘卻此事。

盧雲見到一片滾滾黃沙,忽地想起了患難之交伍定遠,竟然未曾接口。 秦仲海笑道:"西涼一帶,自古英雄豪傑輩出,東漢開國之時,名將馬援便駐守在此。他的後人,便是人稱小呂布的馬超將軍。這兩人英雄豪邁,想來你必定聽過吧!" 盧雲嘆了一口氣,搖頭道:"馬孟起英俊年少,乃是公侯之後,不意英年早逝。唉……便如帝王將相,尤有不如意之時。" 秦仲海知道他在感慨公主被迫和親一事,當下長嘆一聲,重重拍了盧雲肩頭一記,大聲道:"毀了一人的幸福,卻救得千萬將士的性命,盧兄弟啊!這門生意很是值得啊!" 盧雲眼望天際,不知公主現下可好,可汗待她卻又如何?一時竟似痴了。

眾人進得西涼城,那知府陸清正慌忙來接,秦仲海當即下馬,走上前去,拱手道:"末將遼東游擊秦仲海,見過大人。" 陸清正知道秦仲海等人方才護送公主和親歸來,日後必要高升,當下滿面堆歡,陪笑道:"秦將軍難得來到西涼,卻讓下官一盡地主之誼,為大人接風洗塵。" 秦仲海笑了笑,他知陸清正曾經陷害伍定遠,也是江充的走狗之一,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他不願與之多說,便淡淡地道:"陸大人好意心領了。末將只求能把這幾千兵士安置在城外,待到十五日之後,我們便自行返京,其餘之事,不敢勞動大人。" 陸清正臉上閃過一陣驚恐,深怕秦仲海此行另有對付他的陰謀,但秦仲海既已出言婉拒,自己也不便多說,只好悻悻離去。

秦仲海率軍紮營歇息,自與盧雲喬裝了,待到夜間,兩人便即進城。 此時方在年節,西涼雖是小城,但四處仍是張燈結彩,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秦仲海在各處客店打聽,探訪楊肅觀等人的下落,一連問了十來家,卻都沒有找到人。秦仲海心下奇怪,與盧雲找了處地方飲酒,商量大事。 盧雲道:"也許楊大人他們還沒進城,那也說不定。" 秦仲海搖頭道:"他們此行便是專程查訪江充叛國之事,怎能尚未進城,莫非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兩人說話間,卻見一名男子走了進來,手上拿了個酒壺盧,便要店家打酒,秦仲海撇眼過去,只見此人身材發福,腳步沉穩,顯然身懷武功,他細看過去,卻是柳昂天身邊的頭牌護衛韋子壯,心下大樂,知道找到人了。

秦仲海悄沒聲地走到韋子壯身邊,輕輕一咳,韋子壯正自無聊,忽爾見到秦仲海,登時大喜,說道:"你們可來了!事情還順利吧!" 秦仲海笑道:"托福!托福!還算圓滿竟功。" 他正要再說,忽見韋子壯神色有些異樣,他四下看了一眼,拉住秦盧二人,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地方,你們跟我來。" 當下秦盧兩人跟著韋子壯離去,連過幾處小巷,來到一處民房,秦仲海奇道:"韋護衛怎麼不住客店?這又是誰的房子?" 韋子壯道:"此處是伍制使的舊居,客店中人多口雜,我們不願招惹是非,便搬到此處來住。" 秦仲海不見楊肅觀等人出來,當即問道:"楊郎中他們身在何處,怎地沒有瞧見人?"

韋子壯正要回答,卻見房裡走出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前來,那少女見到秦盧二人,心下甚是好奇,不住地打量他們。 秦仲海心下一奇,此處既是伍定遠的舊居,這女孩想來定是他的親人,便拱手道:"伍姑娘,在下秦仲海,這廂有禮了。"說著往盧雲一指,又道:"這位是我的兄弟盧雲,他與定遠也是舊識。" 那少女輕輕一笑,學著秦仲海的模樣,粗聲粗氣的道:"秦老兄,在下娟兒,這廂有禮了。"說著往韋子壯一指,道:"這位是……不知是誰的爸爸,他與定遠應該也是舊識。" 秦仲海哈哈大笑,說道:"小姑娘好不調皮,卻不知與定遠如何稱呼?"

那女孩吐了吐舌頭,笑道:"怎生稱呼?反正他不喊我娘,我不喊他爹便是。" 盧雲雖然鬱悶不樂,聽了這話,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秦仲海心道:"哪來的瘋婆子,這般小年紀,症狀卻恁了得。"他涎著嘴一笑,心裡卻把人罵的難聽。 韋子壯忙道:"這姑娘是九華山的弟子,不是定遠的親人。只因路上巧逢,她師叔途中又遭奸人所害,我們便一路攜來涼州,只等大事一了,便要護送她們回山。" 秦仲海哦了一聲,點頭道:"楊郎中他們呢?怎麼不見人影?" 盧雲也問道:"是啊!怎麼說了這許久的話,還沒看見他們?" 韋子壯嘆了口氣,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了。來來,我先替你們接風,再說不遲。"跟著吩咐娟兒,道:"你先去外頭玩去,我與這幾位朋友有話要說。"

娟兒甚是機靈,一見他們的神色,便知有些大事生出,當下三步兩步地跳出門去。 韋子壯招呼兩人坐下,取出菜餚,三人一齊舉杯乾了。 秦仲海吃了幾塊牛肉,道:"到底怎麼回事?韋護衛快說來聽聽。" 卻聽韋子壯嘆道:"說來甚是慚愧,那日我們方離嵩山少林寺,才行到陝西,便遇上了江充手下的埋伏,這回來的人是名女子,名叫百花仙子…………" 秦仲海聽得百花仙子四字,登即放下筷子,說道:"百花仙子?便是那妖精胡媚兒吧!這女子下手毒辣,行事詭異,使毒功夫十分了得。若遇上此女埋伏,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韋子壯嘆了口氣,道:"秦將軍所言不錯。這女子行事確實十分歹毒,方才你們見到的那名女孩,她的師叔張之越,便是給這百花仙子活生生地下毒害死。"

秦盧二人啊地一聲,甚是訝異。 韋子壯道:"這百花仙子直是陰魂不散,她害了九華山的張大俠後,還一路尾隨而來。一日我們在客店打尖,不意又遇上了這名女子。大夥兒一時不慎,中了她的毒計,弄得定遠中毒受傷,昏迷不醒。" 盧雲驚道:"伍兄卻中了毒?他現下何在?可曾治療妥當?" 韋子壯嘆氣不答,迳道:"那夜我們為了定遠中毒,與百花仙子在一處涼亭激戰,逼勒她交出解藥,她自也約集了不少幫手,大家稀哩嘩啦的大打出手,那時場面混亂無比,卓凌昭又忽然來到,他武功高強,出其不意,居然把羊皮給劫走了。" 秦仲海與盧雲兩人一齊站起,驚道:"羊皮給劫走了!"

韋子壯臉露苦笑,搖頭道:"為了保住這張羊皮,楊郎中連師門的前輩都一起請出來,誰知還是栽了個觔頭。" 盧雲忙道:"那伍制使呢?他現在何處?" 韋子壯嘆道:"那夜到了子時,忽爾地震,一陣天搖地動之後,卓凌昭與定遠兩人一齊消失無踪。當夜我們四下尋訪,結果非但找不到定遠的踪跡,還連九華山的一名女弟子也失去踪影。想來他們定是給卓凌昭捉去了。" 盧雲聞言大驚,想到伍定遠與自己的交情,忍不住臉上變色,顫聲道:"定遠身上中毒,此番又是落在仇家手裡,定然兇多吉少。"他霍地站起,大聲道:"走!咱們這就上崑崙山去,向卓凌昭要人!" 秦仲海點頭道:"沒錯,眼下事不宜遲,咱們趁早上崑崙山去,否則定遠要有什麼差池,我們如何對得起他。" 韋子壯忙道:"你們先坐下。楊郎中與他兩名師兄已然趕赴崑崙山去了。" 秦仲海一奇,問道:"這麼大的場面,你怎麼沒一同前去?" 韋子壯神色尷尬,苦笑道:"楊郎中怕誤了約會,擔心你們進了西涼,找不到我們幾人,便要我在此相候。" 秦仲海哦地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罵:"原來如此,這少林寺也太好面子了。" 秦仲海是老江湖了,自知少林寺領袖群倫,稱霸武林,乃是武林中的第一大門派。此次少林與崑崙山交手,自不願韋子壯這等外派之人介入,以免江湖上的好事之徒亂傳一通,說少林寺靠得武當山相助,這才能對抗崑崙山云云。這些陰損傳聞若要宣揚出去,定會損及少林千載武名,也是為此,這才放著韋子壯這等好手不用,將他冷落一旁。 秦仲海甚是老練,這等難堪事自也不必點破,當即轉過話頭,問道:"楊大人他們去了多久?" 韋子壯道:"打臘月底算起,他們去了將近半月有餘。" 秦仲海又問道:"楊郎中有多少幫手?" 韋子壯道:"少林寺靈定、靈真兩位大師陪伴在側。" 秦仲海嘿地一聲,道:"就只他們三人?" 韋子壯頷首道:"正是。" 秦仲海聽後暗暗搖頭,心道:"崑崙山高手眾多,雖然肅觀他們幾個武功不弱,見聞也廣,但直搗崑崙山老巢,那可是硬闖龍潭虎穴,豈同等閒?他們三人不見得討得了好去。" 他沉吟半晌,便道:"雖說少林寺高手如雲,好手眾多,不需要咱們這些外人相助,但這卓凌昭劫走羊皮,又擄走定遠,此事不能袖手旁觀,咱們這就殺上崑崙山去。" 眾人聞言大喜,紛紛稱是。韋子壯是柳昂天護衛,那日楊肅觀請他留在西涼守候,他心下雖然不願,但礙在柳昂天的面上,自不能與楊肅觀爭執,此時聽秦仲海這麼一說,便道:"如此也好。咱們與楊郎中他們分批過去,將來武林之中,自也不會生出什麼難聽話來。" 秦仲海點頭道:"今晚請大家收拾收拾,咱們明早就出發。老子把兩千軍馬一起帶去,他奶奶的一把火燒掉卓凌昭的老巢,替定遠出這口鳥氣!" 秦仲海性格爽直,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他見自己這方已然大敗虧輸,此時便顧不得少林寺的顏面,只管上山相助。 盧雲懸念伍定遠的安危,更是義憤填膺,大聲道:"正該如此!咱們明日就走!" 眾人說話間,卻聽門外一個清越的聲音道:"秦兄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還請各位暫留尊步。" 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人面如冠玉,樣貌英俊,正自站在門外,卻是楊肅觀。 眾人見他到來,紛紛起身,拱手道:"見過楊郎中。" 秦仲海見他愁眉不展,便笑道:"怎麼樣?沒抓到卓凌昭那王八?" 果聽楊肅觀嘆了口氣,點頭道:"卓凌昭不在崑崙,卻不知上哪兒去了。"跟著走進房中,韋子壯忙取過凳子,讓他坐下。 楊肅觀自行取過酒杯,斟上了酒水,道:"諸位護送公主和親,路上可還順利?" 秦仲海哈哈笑道:"托福!托福!可汗金口應允,要將公主封為喀喇嗤親王妃,咱們總算對得起皇上重托。" 楊肅觀大喜,道:"這可太好了,侯爺聽了定然高興。" 秦仲海道:"我已飛鴿傳書回京,柳侯爺這幾日定可知道訊息。" 說話間,又聽腳步聲響起,秦仲海聽得來人步履輕緩,每一邁步距離甚遠,料知來人定是絕頂高手,他心下一凜,忙撇眼望去,只見門外走進兩名老僧,看他們的模樣,當是靈定、靈真二大金剛了。 秦仲海含笑站起,拱手道:"在下秦仲海,敢問兩位師父大名。" 靈定合十道:"老衲靈定,見過施主。"一旁盧雲也搶上來拜見,三人正自寒暄,那靈真卻已大剌剌地坐在秦仲海的位子上,神態甚是傲慢氣惱。 秦仲海見這胖大和尚模樣高傲,心下也不爽利,當即瞇著眼道:"這位大師腿酸啦?可要我替你捶上一搥?" 那靈真找不到卓凌昭,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兀自犯火,此時聽秦仲海說話嘲諷,竟連話也不搭一句,只管盯著屋頂,神色甚是無禮。 秦仲海嘿嘿乾笑,上下打量他兩眼,跟著咳了一口膿痰,便要往地下吐出,韋子壯見狀不妙,忙將他拉到一邊,說道:"這位靈真大師向來便是這個脾氣,他不是衝著你來的。你可別和他當真。"他知秦仲海也是火爆脾氣,到時與靈真一言不和,不免大打出手,忙把話說在前頭,為兩人調解一番。 卻聽楊肅觀道:"我們這些時日都在崑崙山上搜索,卻不見了重要人物,只餘下幾名弟子在山上看守。我抓了幾人拷打詢問,才知崑崙山盡起五城十二樓所有高手,押解我靈音師兄與其他幾名江湖人物,一併往天山去了。" 秦仲海奇道:"這倒是怪事一件。卓凌昭又不是白痴,他在陝西神鬼亭已見到你們這幾人,他便再笨十倍,也知你們必會上山尋他晦氣,怎能不留高手駐守?日後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江湖上的大笑話?" 靈真叫道:"這死小子定是怕了我們,這才跑得一個不剩!" 秦仲海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嘲諷,卻見韋子壯連使眼色,叫他不要與之斗口。 卻聽楊肅觀道:"師兄與將軍所言都是,也都不是。" 秦仲海心道:"他奶奶的,你小白臉到底幫誰?"口中卻笑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 楊肅觀道:"我看卓凌昭這次之所以忽然離山,恐怕無關於少林崑崙兩派之間的恩怨。依我所見,他之所以千里劫奪羊皮,也是為了龍皇動世四字而來。" 盧雲原本靜坐一旁,此時聽得"龍皇動世"四字,忙插話道:"楊郎中所言的龍皇動世,便是從那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句箴言中轉出的麼?" 楊肅觀心下一奇,道:"盧參謀這幾句話是從何得知的?" 盧雲道:"秦將軍在保駕途中,曾擒來幾名刺客審問,當中一人便曾說了這幾句話。"他說到此處,心中又想起公主,只覺一陣惆悵。 楊肅觀道:"原來這幾句話流傳甚廣,連一般江湖人物也知曉。" 秦仲海打斷他二人話頭,道:"楊大人,莫說這些題外話了,現今羊皮不見踪影,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卓凌昭,咱們卻要如何對侯爺交代?" 楊肅觀嘆了口氣,道:"我一想到此處,便心煩不已。侯爺重托此物,可說要緊之至。現下卻不見了,唉……不知秦將軍有何高見?" 秦仲海哈哈一笑,他可不願扛這個爛攤,當下說道:"我高見沒有,低見倒有一些。其實那羊皮根本是無稽之談,我打一開始便不信這些東西,掉了便掉了,大家何必窮緊張?倒是定遠失踪一事,我們可得費心尋訪。" 楊肅觀嘆道:"羊皮給卓凌昭奪走,我自需扛下這個罪責。回頭我向侯爺領罰便是。"說著悶悶不樂。 秦仲海道:"其實楊大人不必心煩,想那二月初一之時,華山玉清寧不凡便要退隱,此人自稱武功天下第一,那卓凌昭如此猖狂,定前去招惹挑戰,屆時再找他問個明白便是。" 靈真大聲道:"正是如此,老子早已手癢,不把他打死,決計放他不過!" 靈定點頭道:"我少林與崑崙仇深似海,大家屆時不妨做壁上觀,且看我少林子弟身手如何。" 秦仲海嘻嘻一笑,與盧雲對望一眼,想道:"羅漢堂首座大戰劍神,咱們有好戲看啦!" 第二日秦仲海傳令出去,命屬下兩千兵馬在西涼一帶四處打探,希望找出卓凌昭等人的行踪,他們幾人則四處探訪江湖人物,看看有無蛛絲馬跡,盧雲心懸伍定遠的安危,更是廢寢忘食的尋訪。 不過秦仲海與盧雲哪裡知道,他們打何處來,卓凌昭便往何處去,此時崑崙眾高手不在別處地方,正是在那天山腳下。 夜深幽靜,萬籟俱寂,月光灑在碎石路上,伍定遠哼著小曲兒,獨自在路上走著。今夜對他來說,可是個大日子呢,接任捕頭六年來,知府大人終於讓他准假返家,一享天倫之樂了。 想起父親疼愛自己的親情,伍定遠嘴角泛起了微笑,打小爹爹就盼他成個男子漢,今兒個他終於坐穩西涼第一把緝匪交椅,深受萬民景仰,爹爹見了他的成就,定也要為他歡喜。 伍定遠左手攜著瓶茅台,右手拎了些菜餚,心道:"今夜咱們父子歡聚,非喝個爛醉如泥不可。"想到此處,嘴角更是泛起一抹微笑。 他走著走,腳步漸漸加快,穿過了熟悉的小巷,伍定遠腳步停下,站在一棟破舊污穢的木屋前,他望著給炊煙熏黑的大門,心下嘆息:"爹爹還是老樣子,我每月寄回來的銀子,他都拿去賭掉了吧。"他搖了搖頭,不願興致被這些瑣事打擾,伸手打門,叫道:"爹爹!定遠回來看你了!" 叫了兩聲,門里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叫道:"定遠,真是你回來了麼?"這聲音激動中帶著喜悅,正是父親的聲音。伍定遠更是欣喜,答應道:"是啊!是孩兒回來了!" 嘎地一聲,大門打了開來,伍定遠急於見到父親,連忙奔了進去,叫道:"爹爹!" 只見大門內一片漆黑,堂上也沒有燈火,望之幽暗陰森,卻不見有人。 伍定遠心中微感疑惑,當即叫道:"爹爹,你在哪裡啊?" 叫了幾聲,忽聽內堂里傳來父親的聲音,低聲道:"定遠,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伍定遠嚇了一跳,先前父親的聲音爽朗明亮,此時卻何以如此微弱,急忙朝內堂奔進。 行到堂中,只見一人背對自己,坐在地下,正自不住喘氣,伍定遠心下一驚,急忙蹲下身去,叫道:"爹爹,你怎麼了?哮喘犯了麼?" 那人呼呼喘息,搖頭道:"不是哮喘……不是哮喘………" 伍定遠忙伸手過去,便要將他扶起,手指碰上後背,忽然那男子回頭過來,凝目望著自己,森然道:"伍捕頭,你還認得我麼?" 伍定遠見了那人的面孔,登時慘叫一聲,雙腿一軟,險些跪倒。 黑暗之中,只見那人七孔流血,正是慘死在馬王廟的齊伯川! 伍定遠猛見這已死之人,只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救命啊!"霎時間跌倒在地,雙手連連揮舞,已是肝膽俱裂之態。 齊伯川怒道:"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嗎?怎麼連我都認不出了?伍定遠,你說話不算話!" 伍定遠見了鬼怪,如何不心慌意亂,他兩腿發軟,站也站不起了,雙手撐地,連連往後退開,口中喃喃地道:"你的案子我盡力了,你……你別過來害我……" 齊伯川怒道:"你胡說什麼?那崑崙山的賊子明明好端端的活著,你怎能說替我盡力?伍定遠,你對得起我家滿門老小嗎!"他狂怒之間,猛地站了起來,只見他身材變得異常瘦削,黑暗間極是詭異。 伍定遠定睛一看,齊伯川下身裸軀,雙腳早已不見,成了條長長的蛇尾,身上還覆著鱗甲,竟然變成了人面長尾的蛇身怪物! 伍定遠大吃一驚,全身颼颼發抖,正要逃走,忽然那怪物身子一長,人頭伸來,竟已到了伍定遠面前,兩人額頭相抵,那怪物冷冷地道:"伍定遠,你賣友求榮,忘了自己的職責,我今日要把你殺了,替天行道。" 伍定遠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雙手亂揮,那怪物森然一笑,蛇身蠕動,步步進逼,只對著伍定遠連吐蛇信。 伍定遠登地想道:"對了,我還有飛天銀梭!"他伸手入懷,想要取出銀梭禦敵,忽又找不到東西,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想出言求懇,忽然間,那怪物嗚啊一聲大吼,猛對伍定遠右手咬下,將他右臂咬做兩截。 伍定遠慘嚎翻倒,滾在地下,手臂上的鮮血飛灑半空,望之極是殘酷。 伍定遠正嘶嚎之間,剎那間鮮血凝結,在半空中化成幾個血字,見是:"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 伍定遠張大雙眼,只覺怪異莫名。忽然間,鮮血四下飛散,灑上臉面,伍定遠只覺腥臭難言,正要抹去血水,又見怪物朝自己竄來,眼看便要咬上自己的頸子,登即慘叫道:"不要啊!" 咚地一聲,身上忽地一痛,好似從什麼地方跌了下來,伍定遠趴在地下,睜眼看去,只見一旁放了張床鋪,自己卻倒在地下,竟是從床上滾落在地。 伍定遠尷尬一笑,心道:"原來是場惡夢,差點沒把我嚇死。" 他轉過頭去,只見自己正身在一處帳篷之中,四下一片明亮,已是白日,伍定遠回想夢境,想到那人頭蛇身的怪物,只覺不寒而栗,他撫摸臉頰,心道:"我為何會做這個怪夢?難道是因為這燕陵鏢局的案子始終沒破,我自覺對不起齊少鏢頭,才有了這匪夷所思的怪夢麼?" 轉念想到父親,心中更是一酸。他親生父親嗜賭好酒,在他八歲時便已謝世,不論伍定遠做了捕頭還是製使,他的父親都是看不到了。 伍定遠嘆息一聲,只覺眼前仍有紅影飛舞,好似夢中所見的血字仍在眼前來回盤旋,他回想夢中的那兩行血字,霎時心念一動,想到了神鬼亭中見到的那塊青石板。當時他性命垂危,迷迷糊糊間,見到了一塊石板,那板上刻著人頭蛇身的圖樣,左右兩邊各刻著一行字,正是那"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 想到此處,伍定遠猛地醒悟:"原來如此,原來我早已見過這兩句話,無怪會夢到這般可怕的怪物……" 他噓了一口長氣,瞇眼看著帳篷外的日光,心道:"不管怎麼樣,現下我終究脫險了,先找到楊郎中他們再說吧。" 正要起身,忽聽一人笑道:"好個伍制使,居然這麼快便醒來了,真是身強體健,非常人所能及啊!" 伍定遠轉頭急看,卻見一人面帶微笑,從帳篷外走了進來,那人身材瘦削,面帶病容,正是崑崙山的錢凌異。 伍定遠見此人到來,心下大驚:"這傢伙怎會在這裡?楊郎中他們呢?"他嚇了一跳,匆匆跳起,便要朝外頭奔出。 腳下才動,便聽背後一聲嘆息,說道:"伍捕頭啊,你身上傷勢未癒,何必走得這般急呢?" 伍定遠聽這聲音好熟,急忙回頭去看,只見說話那人坐在帳篷一角,正自搖頭嘆息,卻是那崑崙掌門"劍神"卓凌昭。 伍定遠驚慌大叫:"楊郎中!韋護衛!靈定大師!你們在哪裡?" 一人道:"別叫了,他們不在這兒。" 伍定遠抬頭望去,又是一人走進帳來,此人神態老沉,六十來歲年紀,正是崑崙山第二把交椅,人稱"劍寒"的金凌霜,身旁另站著一人,卻是"劍蠱"屠凌心。 伍定遠顫聲道:"楊郎中他們人呢?也給你們抓起來了麼?" 金凌霜搖頭道:"那倒沒有。臘月除夕那夜,咱們掌門在千均一發之際,將你從神鬼亭救了出來,你現下是和本派好手在一塊兒,不必再想楊肅觀他們了。" 伍定遠面色慘白,跌坐在地,此時崑崙十三劍齊聚一堂,自己便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逃出此處,看來已是無幸。 卓凌昭見他神態滿是恐懼,當即微微一笑,走了上來,在伍定遠身邊蹲下,說道:"伍制使不必害怕。本座找你過來,絕不是有意害你,你大可放心。" 伍定遠心神本已大亂,聽他這麼一說,心中略略定下,往日干捕頭時的靈敏心思又轉了起來。他見卓凌昭神態和藹可親,全不似過往冷冰冰的模樣,心中便想:"這人想做什麼,難道還在打那羊皮的主意麼?" 他有意試探,便咳了一聲,道:"卓掌門,老實跟你說吧,那羊皮不在我的身上,你現下抓了我,怕也沒什麼用處。" 卓凌昭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往伍定遠眼前一晃,說道:"伍制使所說的羊皮,就是這東西麼?" 伍定遠吃了一驚,顫聲道:"這……這羊皮還是落入你手中了……" 卓凌昭道:"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寶物前後輾轉,終究還是叫我拿在手裡。"說著喜上眉梢,神情甚是愉快。 伍定遠呆呆看著卓凌昭手中的羊皮,神色顫抖不定,慢慢地從訝異轉為無奈。伍定遠仰天長嘆,想起燕陵鏢局滿門慘死的情狀,更覺萬念俱灰。 卓凌昭見他消沉,當即一笑,道:"伍制使啊伍制使,你過去公務在身,這才不得不與我卓某人作對,你現下也不是捕頭了,那羊皮便算給燒成了灰燼,也不關你的事,你又何必這般死心眼呢?咱們交個朋友吧?" 伍定遠想起適才夢裡的齊伯川,驀地心中一悲,想道:"這些人涼薄無恥,眼裡只有財富權勢,什麼時候把人命放在眼裡了?殺個八十三條人命,在他真如雞毛蒜皮一般。" 伍定遠心中厭惡此人,但一來身上傷重,使不出氣力罵人;二來命懸人手,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便只嘆息一聲,搖頭道:"卓掌門不必這般說話。我伍定遠福薄,沒敢高攀你這個朋友。你既然有了羊皮,何必再留我這條爛命?快快動手殺我吧。" 卓凌昭輕笑一聲,道,:"伍兄啊伍兄,我若要殺你,何需動手?你身上毒傷如此沉重,我只要袖手旁觀,還怕你不一命嗚呼麼?" 伍定遠心下一凜,想起自己中了胡媚兒的劇毒,尚未服食解藥,當即道:"什麼毒傷?你是說百花仙子下的毒麼?" 卓凌昭卻不打話,只微微一笑,向一旁門人使了個眼色。錢凌異會意,登將伍定遠的右臂拉起,跟著一把將他的袖子拉下,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吧!" 伍定遠依言去看,霎時神色大變,身子更是颼颼發抖,只見右手色做深紫,那紫氣一路從手腕行到肩頭,看來駭人之至,幾處肌膚更已腐爛,白骨森森外露。他心下震駭,嘶啞著嗓子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他身中百花仙子的怪毒,性命已然垂危,但也不見右手傷成這個模樣,難道是毒傷加重,這才爛成這個可怕形狀? 卓凌昭道:"這毒與百花仙子無關。那夜在神鬼亭中,你給亭子裡一隻怪蛇咬中,右手便成了這個模樣。那百花仙子毒功雖然了得,但與這只怪蛇相比,那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伍定遠回想那夜情景,確有一隻蛇蟲類的東西從石板下衝出,往自己手上咬了一口,只沒想到這蛇蟲如此劇毒,竟將自己的右臂毀成這個模樣。 他看著自己的手臂,面色慘然,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右臂中隱隱有熱氣冒起,竟在手臂上的經脈盤旋衝撞,好似有千萬隻毒蟲囓咬,實叫人難以忍耐。伍定遠疼痛萬分,霎時滾倒在地,張口大叫起來。 金凌霜驚道:"糟了,他身上的毒傷又發作了!" 伍定遠呼喊之間,那熱氣如飛箭一般,沿著右臂經脈沖向心口,所過之處,如同火燒,金凌霜見他面色痛苦,急忙伸手出去,按在他的背心,登時催動內力,一道冰寒的氣息便從伍定遠背後灌入。 那熱氣給這麼一撞,便又倒縮回去,縮到右臂筋脈之中,金凌霜頭頂水氣裊裊,已在全力行功。 兩股氣流相互激盪,在伍定遠的右臂間來回衝擊,好似在激戰一般,伍定遠只覺全身痛苦之至,想要扭動身子,卻沒半點氣力。 卓凌昭見金凌霜奈何不了這個劇毒,便道:"二師弟讓開,讓我來吧。" 金凌霜見他要出手,便自讓到一旁,卓凌昭走上前來,伸手在伍定遠肩頭一拍,猛地一道真氣送出,雄渾至極的內力衝入經脈,瞬間便將毒氣壓了下去,硬生生地退回右臂之中。 眾門人見卓凌昭渾若無事,隨手一掌揮出,便有如此妙用,功力不知高過自己多少倍,忍不住讚道:"掌門功力深厚,佩服!佩服!"這話衷心稱頌,倒也不是隨口奉承。 只是卓凌昭的內力太過霸道,雖將兩道寒熱之氣壓下,卻也將伍定遠震得內臟翻轉,他身上一軟,倒在地下,心裡空蕩盪地,好似死了一般。 一旁屠凌心見伍定遠伏地不動,粗聲道:"怎麼樣?他的性命保得住麼?" 卓凌昭搖了搖頭,道:"他身上的毒性太猛,我只有暫時壓下他體內的毒性,免得蔓延到內臟。" 錢凌異皺眉道:"這毒傷怎地如此之怪,逼不出,消不去,實是生平從所未見。" 卓凌昭看了伍定遠的手臂一眼,搖頭道:"其實他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先前受了胡媚兒的劇毒,恰能與蛇毒相剋,否則這怪毒一入體內,當場便斷送了他的性命。" 忽聽伍定遠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已然清醒過來。錢凌異笑道:"這小子當真耐命,這卻又醒來了。" 伍定遠頭暈眼花,仍感虛弱,兩手在地下一撐,卻又跌了回去,金凌霜走了上來,將他一把抱起,送回床上。 卓凌昭見伍定遠面帶苦楚,氣喘不已,便向門人道:"你們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同伍制使說。" 眾門人都是乖覺之輩,眼看掌門有話要與伍定遠單獨去談,定有機密之事相商,紛紛躬身行禮,走了出去。 偌大的帳中,只余卓、伍兩人留在裡頭,四下一片寧靜,只聞遠處風聲瀟瀟,吹在帳篷之上。伍定遠見卓凌昭面帶笑容,上下打量著自己,不禁嘆息一聲,道:"卓掌門,你羊皮到手了,伍某也落入你的手中,你若要下手殺我,那便快快動手吧。" 卓凌昭搖了搖頭,背身坐上床沿,淡淡地道:"我與你又沒有血海深仇,何必殺你。"他此時背心正對著伍定遠,相距不過半尺不到,卻是把要害賣給敵人了。 伍定遠自接下燕陵鏢局一案以來,從未與兇手如此接近,他見卓凌昭背心暴露眼前,全不設防,直是怦然心動。想道:"我若此時暗算於他,便算他武功再高十倍,也難免給我一掌打成重傷。"心念於此,便緩緩提起右掌,卓凌昭卻似不知,兀自望著前方。伍定遠心下大喜,若能一掌打死卓凌昭,自己便要給人當場殺死,那也值得了。 正要全力擊出一掌,忽然手臂上一陣發熱,跟著劇痛攻心,全身氣力半點不剩,登即倒在床板之上,不住喘息。 卓凌昭聽他呻吟,頭也不回,迳自道:"伍制使省點力氣養傷吧,我還有無數大事等你去辦呢,可別無緣無故地死在這裡啊!"看他滿臉閒適,當是知曉伍定遠身上傷重,根本無力出手偷襲,這才故意試探。 伍定遠抱住手臂,喘息道:"你……你到底要怎麼樣?" 卓凌昭拍了拍他的臉頰,道:"我明白跟你說吧,你身上的毒性太怪,我只是用內力替你壓住毒性,暫且保住你的性命。現下你周身的劇毒全數聚集在右臂之上,遲早會蔓延到內臟,到時全身腐爛,死得慘不堪言。" 伍定遠聽他說得可怕,忍不住面色慘澹,卓凌昭見他面有憂色,便笑道:"你也不必慌,這毒不是解不開,不過嘛,嘿嘿,你若要將毒性全數消解,得看你是不是願意聽話了。" 伍定遠強忍痛苦,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額頭冷汗落下,滴到了嘴邊,看來真是疼痛至極,難以忍耐。 卓凌昭眼望地下,神情忽地嚴肅,道:"伍制使,你若想活命,唯有進到神機洞,參悟其中天機,否則天下無人能夠救你。" 伍定遠喘道:"神機…洞?那……那是……什麼?"他身上痛苦,竟連話也說不清了。 卓凌昭見他嘴唇咬得出血,只搖頭道:"你不必問這麼多,這幾日你只管養好身子,等進了天山,找到了神機洞,大家各有好處可分。"說著便往伍定遠肩上一拍,功力到處,登將他右臂的毒性鎮住了,跟著又道:"在我卓凌昭面前,你別想弄鬼,於人於己都沒半點好處。"他嘿嘿冷笑,站起身來,轉身便走出帳中。 伍定遠給他一掌拍下,只覺身上暖烘烘地,手臂上的痛苦大為減輕,他緩緩坐起,卻不敢再用右臂使力。伍定遠回想卓凌昭說的話,只感滿心疑問:"什麼是神機洞?卓凌昭為何說這地方可以解我身上的毒?崑崙山千里劫奪羊皮,為的就是要進神機洞麼?"轉念又想:"我武功有限,見識也比不上這些無恥之徒,他們為何要找我一起辦事?難道有什麼圖謀麼?"他搖了搖頭,自知有太多疑惑不曾解答,便只嘆息一聲,重又倒下。 陡然間,腦海中浮現了"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那兩句話,這兩句話是自己在九死一生中見到的,料來定有些秘密。伍定遠心思縝密,登想:"對了,定是這兩句話!這幫人天性涼薄,絕不會平白無故救我,說不定便是因為我知道這兩句話的緣故!"他心念急轉,想道:"若真如此,這兩句話便是我的護身符了。我可萬萬不能漏了口風,否則少了這兩句話護身,不免替自己招來橫禍。" 正想間,只見錢凌異帶著兩名弟子走了進來,冷冷地道:"伍定遠,咱們要走了,你快快起來吧!" 伍定遠尚未說話,那兩名弟子已將他拉起,跟著拖了出去,神態甚為無禮。 伍定遠給人押了出來,垂頭喪氣地走著,忽見前方地下蹲著幾名弟子,正自察看地面。伍定遠心下一奇,也往地下望去,只見地下生了條裂縫,寬約小指,裡頭還飄出硫磺的氣味,聞來極為刺鼻。 伍定遠一怔,想道:"這地下怎會有一條裂縫?難道是前幾日地震時生出來的麼?他們卻又在看什麼?"正看間,忽見眾弟子站了起來,向他後方躬身行禮,伍定遠轉頭看去,卻見卓凌昭手持羊皮,也自走了上來,正低頭看著地下的裂縫,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伍定遠心下一凜:"好啊!這裂縫與羊皮有關!終於給我找到線索了!"心頭正自興奮,忽又想到自己落入敵人手中,此時便算破解全部疑團,還不是要送命此處,心念於此,不由得嘆息一聲。 此時崑崙弟子已將他架到一輛大車之前,一名弟子往他背上一推,喝道:"進去了!" 伍定遠手上無力,攀爬不上,忽然一隻手從車中伸了出來,將他拉了上去,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面目慈和,正是少林四大金剛之一,人稱"慈悲金剛"的靈音大師。 伍定遠困阨之間,忽見故人,自是又驚又喜,叫道:"大師,你怎麼也在這兒?" 靈音微微嘆氣,正要說話,忽聽車中一人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伍兄弟,你怎麼也來啦?" 伍定遠聽這人說話聲若洪鐘,連忙抬頭看去,只見那人抬頭向天,滿臉不忿,正是"鐵劍震天南"李鐵衫,伍定遠身受李鐵衫的恩情,待見他完好如初,心中大喜,顧不得身上有傷,便拜了下去。哽咽道:"兩位前輩俱都安好,實乃天幸。" 靈音嘆了一聲,伸手將他托起,道:"快別多禮了,起來說話吧。" 伍定遠先前給靈音拉上車時,便覺他手上無力,待給靈音這麼一托,更驚覺他內力蕩然無存,竟似身無武功一般,靈音見他臉上滿是訝異之氣,便苦笑道:"卓凌昭點上了我與李莊主的穴道,讓我們動彈不得。" 伍定遠點了點頭,這卓凌昭雖然囂張,還是害怕這兩名高手的手段,否則以靈音、李鐵衫兩人的武藝,若要暴起傷人,一時間又怎制他們得住? 只見車中滿滿擠了十來人,都是少林弟子與鐵劍山莊的家丁,眾人坐了下來,靈音問道:"伍捕頭那日不是逃出毒手了麼,怎地又給他們抓來了?" 伍定遠苦笑道:"我那時僥倖逃過他們毒手,誰知這幫人就是不肯放過我,整整拖了一年多,還是著了他們的道……唉……" 他嘆息一陣,便將自己如何逃入北京,如何巧遇盧雲,如何托庇於柳昂天門下等情交代了。眾人聽他說的驚險萬狀,只感訝異無比,靈音點了點頭,道:"所以你這次到西涼來,便是為了那塊羊皮?" 伍定遠點頭道:"正是。我奉柳大人之命,前來察看地界,也好抓出江充賣國的物證,誰知陰錯陽差,還是給崑崙山這群奸賊俘虜了,唉……"說著嘆息不已。 靈音也沒料到這羊皮居然牽連如此之廣,忍不住嘆道:"咱們費盡千辛萬苦,損兵折將,誰知還是徒勞無功。可憐這燕陵鏢局滿門,都算是枉死了。" 伍定遠心中一痛,想到了齊潤翔、齊伯川父子,登時默然不語。 靈音又問道:"老衲這些日子不曾回寺,不知我幾位師兄可還安好?" 伍定遠道:"這些日子為了大師失踪,江湖上起了好大的風波,貴寺裡也是爭執不斷,都在研議是否要對崑崙山痛下殺手。這次我們來到西涼,楊郎中便請出靈定、靈真兩位師傅,要找卓凌昭討個公道。" 靈音合十道:"楊師弟義氣深重,真叫老衲好生感動。" 伍定遠苦笑搖頭:"本想一切順利,哪知連著生出這許多事情,不過咱們也不必發愁,我想楊郎中不見了我,定會心急無比,過不幾日,說不定便會過來相救了。" 靈音嘆道:"不論如何,千萬不要因此殺生太過,否則老衲便算得救,卻又於心何忍?" 這靈音號稱"慈悲金剛",生具佛性,倒與靈智方丈心思相近,這番話一說,只聽得伍定遠暗暗感佩。 一名少林弟子問道:"師父,這回崑崙派把我們押出山外,又有什麼陰謀麼?" 靈音搖了搖頭,這回崑崙山盡起全派高手,棄山遠行,真不知有何大事這般要緊,便問伍定遠道:"伍捕頭,你這次被俘,卓凌昭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伍定遠道:"他跟我談過一回,說有事要請我幫忙,好像是要到天山的一處地方,詳情我也搞不太清楚。" 靈音奇道:"天山?咱們去哪兒做什麼?" 李鐵衫原本一言不發,此時聽了"天山"二字,忽地問道:"伍兄弟,你說的天山那處地方,可是神機洞麼?" 伍定遠吃了一驚,道:"莊主也知道這個地方?" 李鐵衫不答,只嘿嘿冷笑,自顧自地道:"卓凌昭啊卓凌昭,你這小子自己這麼高的武功,居然還想偷人家秘招絕學,你還要臉不要?" 伍定遠知道李鐵衫見聞廣博,甚是熟稔江湖事,忙問道:"李莊主,這神機洞到底有什麼奇怪之處,為何會引得卓凌昭過來?" 李鐵衫淡淡地道:"天山神機洞,據說是至高無上的武學殿堂。江湖傳言,只要等到戊辰年最後一天,神機洞門便會自行開啟,解開一代真龍的封印,好來世間降妖除魔。" 少林眾僧甚感驚奇,紛紛問道:"一代真龍?那又是什麼?" 李鐵衫道:"江湖有四句謁語,叫做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據說只要能解開這四句話的奧秘,在戊辰除夕那夜,去到一處叫做神鬼亭的地方,便能令得龍皇動世,使一代真龍重出江湖。"他頓了頓,嘆道:"若非卓凌昭把我押在這兒,我也會過去神鬼亭瞧瞧,看那地方究竟有什麼古怪。" 伍定遠聞言,猛地想起方子敬對自己說話的幾句話,只感心驚無比,想道:"當年九州劍王曾以此提點過我,沒想到李莊主也知道其間情由。" 那時方子敬告誡自己,要他不必強自出頭,只要等到戊辰歲末之日,便會有一代真龍降臨世間,看來李鐵衫這番話也是大同小異。當年伍定遠初聽"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句話時,只覺可笑無比,但他此時屢經變故,早非那個單純捕頭,此時細細推敲,好似這四句話與羊皮間有莫大關係,但他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皺眉苦思。 靈音聽這話好玄,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李莊主這幾句話是聽誰說的?" 李鐵衫長嘆一聲,道:"凡我怒蒼弟兄,誰不曉得這四句話。" 伍定遠大吃一驚,轉過頭來,道:"怒蒼山?" 少林僧眾聽得怒蒼山三字,也是為之駭然。 李鐵衫見他們訝異,只斜目看了一眼,跟著微微一笑,神情甚是蒼涼。 說話間,忽聽一人笑道:"小美人過來陪陪我嘛!別怕成這樣子。"一名女孩兒哭道:"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伍定遠聽這話聲好熟,連忙掀開車簾,探頭出去,只見一名美貌少女站在遠處,此刻她脂粉未施,頗見蓬頭垢面,但天生麗質實是難掩,仍是艷光四射,教人不敢逼視。 伍定遠喉頭髮幹,眼前一黑,苦笑道:"慘了!她怎麼會給捉住了!" 那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九華山的女弟子艷婷。 眼看錢凌異色瞇瞇地上下打量艷婷,伍定遠心下暗驚,真怕他如餓虎撲羊,侵犯這名女孩,到時若是玷污了艷婷,那可萬事俱毀矣,他不顧身上有傷,登即翻身下車,氣喘吁籲地奔了過去,喝道:"姓錢的!你放開她!" 錢凌異見是伍定遠過來,登時冷笑一聲,道:"幹什麼?想要英雄救美么?" 艷婷驀地見到伍定遠,一時大喜,尖叫道:"伍大爺!你還活著!"跟著便要衝上前去。 錢凌異嘿地一聲,伸手拉住,便要往她懷中摸去,艷婷大聲尖叫,驚道:"你這人好生無禮!快放開我!" 伍定遠想起錢凌異姦殺燕陵鏢局女眷的狠辣,不由臉上變色,驚道:"你快放開她!" 錢凌異笑道:"這女孩兒又不是你姘頭,你緊張什麼?" 正惶急間,一人走了上來,沉聲道:"四師兄這是做什麼?快快放開她了。"只見那人身材矮小,一臉精悍,正是"劍豹"莫凌山,伍定遠知道此人頗有俠義之名,是個身不由己之輩,登時心下大喜,知道他必會出手阻攔。 錢凌異上下打量莫凌山幾眼,笑道:"你也想玩玩么?一會兒再換你吧!" 莫凌山怒道:"你別再搞這些把戲了,咱們再這樣下去,死後還有臉見祖師爺嗎?"說著按住劍柄,滿面都是怒氣。 錢凌異冷笑道:"你搞清楚點,誰是師兄,誰是師弟啊?憑你也敢過來囉唆。"兩人正自僵持,忽聽卓凌昭的聲音道:"四師弟,放開這名女子。" 錢凌異見掌門森然走來,連忙放開艷婷,往後退開一步,艷婷一得自由,立時奔到伍定遠身前,縱身入懷,痛哭失聲。 卓凌昭走到錢凌異身邊,淡淡地道:"錢師弟,這位伍制使現下是本派的貴賓,他的朋友自也不能欺侮,知道了麼?"言語之間,滿是威儀。 錢凌異見掌門過來干涉,只得抓了抓頭,沒好氣地道:"知道了。"說著瞪了莫凌山一眼,低聲罵道:"假正經。" 卓凌昭吩咐莫凌山,道:"你讓這女孩兒與伍制使坐一車,路上他們若需要什麼,你只管照應。" 莫凌山本就有意善待武林同道,一聽此言,那是正中下懷了,當下喜道:"掌門放心,我定會照辦。"卓凌昭說完這話,便自行轉身離開。 伍定遠環抱著艷婷,不住口地安慰,但心中卻感沉重無比,看卓凌昭對自己這般客氣,日後自己便算逃脫性命,卻要如何替燕陵鏢局緝兇辦人?想起那日夢境中齊伯川的可怖模樣,心中更是難受,良久不能寧定。 當下崑崙眾人便拔營離開,伍定遠、艷婷、李鐵衫、靈音等人坐一輛大車,其餘崑崙門人另坐幾輛,卓凌昭怕路上有變,便命金凌霜領隊,屠凌心、錢凌異等人從旁看管,這才啟程出發。 路上伍定遠細問艷婷,才知那日涼亭崩塌之時,她人恰巧也在神鬼亭外,便叫卓凌昭順手抓走了。又問她楊肅觀等人的行踪,艷婷也是茫然不知。伍定遠心下嘆息,想道:"楊郎中他們不知人在何處,我可得想法子連絡上他們。" 說話間,駕車弟子驚道:"二師伯,前頭好像有軍隊過來,這可怎生是好?"聽得金凌霜的聲音道:"咱們趕緊躲到草叢裡,可別給他們撞上了。"那弟子答應一聲,急忙駕車往道旁馳去,陣陣顛撥中,已然躲在長草叢中。 伍定遠心下一驚:"軍隊?是江充的人馬麼?" 過不多時,只聽外頭馬蹄聲響,伍定遠悄悄掀起車幔一角,偷眼往外看去,只見數千匹快馬疾馳而過,當前一人神色狠惡,腰懸寶刀,正是"柳門二將"之一的秦仲海,跟著一騎晃過,馬上乘客面帶愁容,若有所思,卻是盧雲。 伍定遠大喜,慌忙欲叫,一人陡地舉劍指住他的喉頭,他轉頭望去,卻是錢凌異。原來錢凌異見大軍疾馳過去,深怕伍定遠等人求救,早已有備。 伍定遠深自懊悔,他心下明白,秦仲海等人護送公主,此際定是折返中原,他們那兒兵強馬壯,仗著人多勢眾,必能與崑崙山周旋一番。眼見大軍絕塵而去,伍定遠也只有隔空興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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