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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一章一攬子計劃

大越獄 天歌 5260 2018-03-22
野川所內的口糧再次起了變化,六谷粉換成了聽上去頗為好聽的“共和麵”。 “共和麵我以前聽說過,但沒吃過,光知道比牲口吃的飼料都不如,”張桂花苦著臉嚷嚷道,“那玩意兒全是糠麩、豆餅、橡子、草棍、鋸末,還有許多叫不出名的鬼名堂,磨碎了混在一起,反正裡面啥玩意都有,就是沒有正經糧食,最要命的是吃了還拉不出屎來,簡直能把人給憋死。” 到了吃中飯的時候,大家終於嚐到了這可怕的食物。 天哪,這哪裡是食物,簡直就是泥巴,或者說,跟垃圾沒什麼區別。 那鬼東西看上去呈灰黃色,由於沒有任何粘合勁兒,和水之後捏不成形,所以全弄成了一團團饅頭不像饅頭、大餅不像大餅的死疙瘩,蒸熟之後還是掩蓋不住其中的黴腥味。孟松胤咬了一口,馬上覺得牙齒被砂石硌得慌,硬著頭皮細嚼了半天,仍然無法下嚥,只覺得喉嚨口像吞了一把沙子。

“他媽的,還不如直接吃木屑痛快。”郭松臉都扭歪了。 “再熬幾天吧。”孟松胤艱難地吞下一口。 “孟夫子,全看你的啦。”張桂花捧著自己的那一坨狠狠咬下一大口。 “這玩意兒要吃上一個月,非把人逼瘋不可。” “就著水吞稍微好些。”老魯捧著一碗自來水,嚼碎後像吃藥一樣“送服”。 大家都試了一下,這樣確實比較容易下嚥,於是紛紛效仿,但空中走廊裡巡邏的日本兵看到後卻連聲呵斥,大喊“生水的不衛生,不准喝!” “狗日的,從來不給人送開水,不喝生水喝什麼?”張桂花小聲罵道。 “這會兒倒挺會裝孫子,還他媽不衛生呢,不衛生你大爺的。” “小鬼子的文明錯了板眼。”孟松胤也啞然失笑。 “別說這裡了,就是外面,老百姓吃的也好不到哪裡去,”老陸搖頭嘆息道,“大米早就看不見了,連黑市上也找不到,據說成了特供品,只有鬼子和漢奸才吃得到。”

老陸臉上的腫脹消退了一些,看上去精神也好了不少,吃共和麵的時候,強忍飢餓把自己的那份分成兩半硬塞給老魯和孟松胤,說自己反正沒幾天好活了,隨時都會被拉出去槍斃,吃不吃根本無所謂,把孟松胤感動得熱淚盈眶,心裡邊百感交集。 孟松胤安慰老陸說,不要洩氣,運氣好的話,咱們還是有機會逃出去的,千萬要挺住。 現在,誰都明白孟松胤的設想是要弄斷窗上的欄杆,但是,就靠一把可憐的鐵麻花? 但是,孟松胤卻胸有成竹,因為他的最大發現在於:欄杆固然是鐵的,而框子卻是木頭的!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郭松好奇地問。 “還記得有一次我爬到窗戶上去的事嗎?”孟松胤問道。 “就是那時發現的,為這事,那天還挨了張桂花這小子一拳。”

“呵呵,我那是眼睛上抹了雞屎,慚愧,還跟老魯動了手,”張桂花訕笑起來,“真他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日本人打仗需要鋼鐵,連老百姓家的破銅爛鐵和門上的鐵環都要搜去,哪怕是建造監獄,鋼鐵也是能省則省,”孟松胤指著窗戶說道,“所以窗框這種他們認為不重要的地方,就用木料代替了。” “對,從建築營造業的角度來看,窗框部分使用鋼鐵純屬浪費,”李滋插嘴說道,“而且鋼鐵還需要焊接,施工方面也遠遠不如木框方便。” “所謂百密一疏,正在於此。”孟松胤點點頭。 “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好久,”李滋依然不解,“既然費了那麼大的勁挖地板,那肯定是要用地板做文章,你是不是想把地板插到欄杆之間去,利用槓桿定理把其中的一根撬彎、撬斷?”

“不愧為營造業的行家,”孟松胤微笑道,“不過,我的設想並非如此。” “是啊,木板的長度和強度都有限,絕對產生不了足夠的作用力。”李滋表示同意。 “每根鐵欄杆之間的距離大概是十二公分或十三公分,用木板撬的話,也許能把左右兩根全都撬彎,但伸縮性不會太大,鐵條又不是牛皮筋,所以撬的意義不大。”孟松胤指手劃腳地說。 “我們現在手上有工具,完全可以在鐵桿與窗框的連接部分下手,選中其中的一根鐵桿,把與之連接的木頭挖爛。不用多,挖爛一上一下兩個點就行。” “然後呢?”李滋問。 “打個比方,我們現在以三根鋼筋為例,”孟松胤繼續說道,“三根鋼筋豎在那兒,就好比一個川字,假如咱們把當中那一豎搞斷,左右兩邊加起來就有二十五公分的空隙,任何人都鑽得出去了。”

所有人都興奮起來,雖然一時還聽不大懂所有的道理,但“鑽得出去”這幾個字不會不明白。 “那麼,這川字的當中一豎,假設我們已經將其上下兩端的木頭挖爛,你用什麼辦法來搞斷它?”李滋又問。 “用地板撬?” “不,這點作用力可能不到家,不一定撬得出來。”孟松胤馬上否定。 “再說,還會產生一定的聲音,太危險了。” “那你幹嘛一直打地板的主意呢?”郭松忍不住插嘴問道。 “別他媽打岔。”韋九眼睛一瞪。 “我的想法是拆掉一床被子,用水沾濕後穿在相鄰的兩根欄杆上,另一頭打個死結,在下面再橫穿一根地板,然後用人力死命絞,懂了沒有?”孟松胤比劃著解釋道。 “哦,'彎矩'和'力矩',也是槓桿原理中的一種。”李滋恍然大悟。

“呵呵,我是學化學的,對力學只知道些皮毛,”孟松胤笑道,“到底是力矩產生彎距,還是彎距產生力矩,我也記不清了。” “好辦法!”李滋一拍大腿。 “這樣絞所產生的作用力非常大,如果再加上地板同時撬,鐵桿應該不難脫出。其實只要脫出一頭就行,死命搖幾搖,另一頭自然也鬆動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老魯鬆了口氣。 “其實啊,鋼鐵這玩意兒看上去死硬,其實也有一個死穴,叫做金屬疲勞,只要反复扭曲,作用點超出疲勞極限時,馬上就會斷裂,就像咱們上次搞斷鐵絲那樣。”孟松胤繼續說道。 “就算這窗框也是鐵的,照咱們這兩種辦法雙管齊下,同樣能把焊接點搞裂,只不過聲音就要響多了。” “撬鋼筋時不會一點聲音都沒有吧,要是把鬼子兵招來怎麼辦?”老魯問道。

“這就得聽天由命了,”孟松胤道,“據我觀察,鬼子兵每次出來巡邏的時間不是絕對固定的,但中間的間隔一般不會短於半個鐘頭。好在現在天氣還比較冷,他們也偷懶不大願意出屋。要是呆在崗樓里門窗關緊的話,這點聲音應該聽不到。” “夜深人靜,聲音傳得遠啊,這點要考慮到。”李滋沉吟道。 “對,咱們可以在木板梢上包點布,撬慢一點,應該不會弄出很大的動靜來。我現在主要把希望放在用被套擰這一招上,這辦法聲音不大,最多是鋼筋最後脫出木框時會發出一記聲音,但也不會太響。”孟松胤越講越來勁。 “為什麼我一直在等下雨天,就是這個道理。一下雨,聲音就傳不遠了,要是遇上個打雷天,那就更是老天爺幫忙了。” “今天的天氣陰得像日本人的臉色,我看有希望下雨。”龐幼文盯著窗外的天空看了一會認真地說。

“老天爺幫忙,趕緊來一場大雨吧。”朱二寶喃喃自語道。 “可是,還有一道窗玻璃怎麼辦?”老魯問道。 “窗玻璃也有辦法,”孟松胤答道,“我的想法是在窗玻璃上塗上一層漿糊,再粘上幾張瓦楞紙,然後用一根包著棉花的木板去撞擊。這樣玻璃碎裂後不會到處飛迸,聲音也會輕得多。” “辦法倒是個辦法,可不大保險。”李滋搖搖頭。 “漿糊加瓦楞紙能有多大的附著力,碎玻璃恐怕還會掉落,除非換成橡皮膠帶,貼成英國國旗的米字形,那就萬無一失了。” “他媽的,讀書人腦子就是壞。”韋九笑道。 “可是上哪兒去弄膠帶呢?鬼子的醫務室裡倒是有,可弄不過來啊。” “這個興許不難,”老魯眼睛一亮,“實在不行,老子再使一招苦肉計,腦門子在水池邊沿上磕破了喊報告,就說自己搬紙板時不小心滑了一跤,這樣好歹也算工傷,鬼子應該會把人帶到醫務室去包紮。”

“對,只要進了醫務室,順手牽羊偷一卷膠布回來還是不難的,”郭松表示贊同,“實在偷不到,回來後把腦門上貼的膠帶撕下來也夠用了。” “小鬼子可沒多少人味,就怕狗日的看了哈哈一笑,根本不帶你去包紮,那就慘了。”張桂花並不樂觀。 “嗯,這個靠不大住,還是漿糊加瓦楞紙靠譜,不管怎麼說,這事總得冒點風險,就跟押寶一樣,得賭一把。”韋九連忙打斷。 “噓,有人來了!”靠在大鐵門邊的小江北突然揮手警告道。 大夥迅速復歸原位,門開處,月京未來探入了半個腦袋,目光在眾人身上環視一周,最後落定在老陸的身上。 一屋子人中間,只有老陸一個人留著頭髮,看上去煞是顯眼。 “你,出來。”月京未來指著老陸叫道。

鐵門重新關閉,大家迅速圍攏,紛紛議論老陸此去會不會兇多吉少,因為按這些天來不剃頭髮、不再提審的跡象來分析,十有八九會被槍決。 “要是老陸今天能回來,多少還有一線希望,運氣好的話今晚就能跑掉。”老魯神情黯然地自言自語道。 “孟夫子,我覺得還有問題沒有解決。”韋九現在只關心晚上的行動計劃。 “就算欄杆順利撬開、就算沒有驚動鬼子、就算咱們全部爬出窗洞,可外面不是還有一道高牆嗎?” “是啊,我也一直在納悶。”郭松插嘴說道。 “這牆少說有五米高,再加上牆頂上的電網,至少也有五十公分,咱們又沒梯子,怎麼上得去?” “呵呵,咱們有梯子!”孟松胤得意地笑道。 “哪來的梯子?”郭松狐疑地自言自語。 “把鋪板全拆了,所有的木板條用布條捆紮連接,去除重合的部分,三根加起來至少有五米長,用六根就能搭成梯子的左右腿了,再加幾根橫檔,那不是現成的梯子?”孟松胤答道。 “怪不得你這陣子拼命跟地闆對著幹,原來是這麼回事。”老魯徹底明白過來。 “咱們得提前準備好大量的布條,把用不著的衣服也撕了,”孟松胤的語氣裡充滿自信,“撕好了分散放在每個人的口袋裡。到時候撬窗的人負責撬窗,其他人同時扎梯子。這梯子一定要紮得牢,要是爬到一半散了架,那就全完蛋了。” “那得多少布條啊?”林文祥叫了起來。 “還得是比較粗的布條,太細的不能用,梯子上只要有一處扎得不牢就會出紕漏。” “細布條也能用,把幾小股合編起來就行。”邱正東說道。 “那牆頂的電網怎麼對付呢?”龐幼文問道。 “電網平時到底通不通電目前還不大清楚,”孟松胤眉頭緊鎖,“但我們必須把它看成是通電的,可以用木板加棉被來隔離,當然,危險性還是不小的。此外還得用布條編織好一根牢固的繩索,一頭綁著木闆卡在電網的鐵樁上,可以順著它溜下地去。” “還有一個問題,怎麼應付崗樓上的探照燈呢?”吳帆光問道。 “雖然半夜裡鬼子也偷懶打瞌睡,基本上不使用探照燈,但我們人太多,耗費的時間也多,這一點最好也考慮周全一些,萬一被鬼子發現怎麼辦?” “我有兩個晚上睡不著覺,特地留意過這事,從沒見他們亮過探照燈,但是你說得很對,這一點應該考慮周全。”孟松胤答道。 “我的想法是,從窗口出去後,用一根布條從空中走廊上溜到地面,然後迅速朝右側跑,那邊有一座二層高的樓房,大家剛進野川所的時候都見過,樓下是檢身所,樓上是窗玻璃上貼著紅十字的醫務室,它的南首是一小片空地,正好是崗樓上的探照燈照不到的死角,我們就從那兒攀越。” “我再看一下。”老魯說道。 “來,我頂你上去。”洪雲林蹲了下來。 “沒錯,探照燈的方向跟我現在看出去的這個角度應該是一致的,小樓的南側正好是死角。”老魯欣喜地報告道。 一小時以後,老陸鼻青眼腫地回來了,斷了一條胳膊,嘴裡鮮血淋漓,滿口牙齒全部鬆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老魯照料他在鋪板上躺下,叫孟松胤取來冷水毛巾,仔細為他擦了一把臉,大家看在眼裡紛紛大罵鬼子的歹毒,但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老陸,情況不妙吧?”老魯憂心忡忡地問道。 “嗯,說是再給我二十四個小時……”老陸裂開血糊糊的嘴巴試圖笑一笑。 “狗日的……”老魯悲憤得再也說不下去。 空中終於滴滴嗒嗒下起了雨,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全都跑到天井裡去看雨,一個個興奮異常,似乎已經成功在望。孟松胤擠到天井裡面,仰面觀望那越下越大的雨滴,只希望這雨勢能一直保持到半夜,這樣也許還有機會挽救老陸的性命。 天空中一片灰暗,大片濃厚的亂雲迅速移動,不停變幻出種種可怖的形狀。 “老天爺夠意思,夠意思!”韋九贊不絕口。 “求求老天爺,這雨千萬別停,千萬別停……”朱二寶突然跪倒在地傻乎乎地磕起頭來。 “這呆貨,再出不去恐怕要得神經病了。”韋九高聲大氣地嘲笑道。 “好,今晚行動!”孟松胤眼望鉛灰色的天空一字一頓地說。 韋九勾住孟松胤的肩膀,重重地搖了幾搖表示嘉許和讚賞。 “孟夫子,窗框是用什麼木料做的?”李滋突然問道。 “要是硬木做的,沒那麼容易弄破,單靠一把鐵麻花恐怕不濟事。” “要不你上去看看?”孟松胤想想也有道理,這傢伙是營造業出身,這些細節上想得比較周全。 “嗯,把鐵麻花給我。”李滋跳上鋪板。 “來,我頂你上去。”老魯也跳上鋪板,在窗下蹲下身來。 李滋踩著老魯的肩膀爬上窗沿,左手搭在窗框上,右手緊握鐵麻花使勁在暴露的木質上試刨了幾下。 “怎麼樣?”孟松胤在下面急不可耐地問。 “還行,是普通的糠椴木,硬度中等偏軟……”李滋邊刨邊扭頭回答道,右手的鐵麻花突然一滑,“哎喲!” 老魯急忙將李滋放下來,仔細一看,這傢伙左手的手指上已經留下了一條細小的傷口,血珠正一股股地冒將出來。 “做事的時候不能分心,瞧,出亂子了吧?”老魯埋怨道,順手接過鐵麻花放進自己的口袋。 “沒事,包一下就好。”李滋毫不在乎地笑笑,又問韋九,“龍頭,撕點舊報紙給我行不?上面的油墨能止血。” “行啊,反正這報紙以後再也派不上用處了。”韋九爽快地蹲下身,從坑洞裡找出那半份字跡模糊的報紙。 李滋撕下小半張紙,迅速將傷口裹住,再用右手使勁捏緊。 “看,雨下大了!”張桂花突然一聲大叫。 大家再次擁入天井,滿臉喜色地觀望雨勢,只見天空正慢慢發亮,亂雲已經全部散盡。 “好,天色發亮,說明這是貨真價實的長腳雨。”韋九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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