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諜戀花

第2章 第一章

諜戀花 王云燕 4822 2018-03-22
1940年的春天終於來了。 重慶是個美麗的城市,它有依山而築的平滑的大石階,有茂密的原始竹林,再加上重慶的小葉榕是在春天落葉,榕葉紛飛,不失為所有為民族命運擔憂的重慶人心裡的一抹亮色。 在重慶軍統電訊處,發報機上的信號燈一閃一閃的,氣氛非常緊張,機要人員摘下耳機將一份絕密電報交給電訊處副處長徐正坤。徐正坤看過後大驚失色,立刻前往戴笠戴老闆辦公室匯報。 電報內容:3月30日,汪精衛即將在南京宣告成立中華民國國民政府。 辦事雷厲風行的戴笠將電報內容電告蔣介石之後,立即召開了軍統的絕密會議。參加會議的只有四個人,會議內容沒有記錄,以免流傳到外。而在之後的幾天裡,忽然發生了一次意外事件,軍統內的兩名優秀特工在一次交通事故中突然死亡,他們的同事們對此很難過。不過時局動亂,要面對的痛苦實在數不勝數,同事們漸漸也淡忘了這件事。只有戴老闆和另一個英俊身影常常佇立在軍統烈士遺像牆前,默默不語。

與此同時,中共特科也在第一時間獲悉了這一中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的情報。中共特科首長林永來緊蹙眉頭,在狹小的房間裡踱著方步,直到有人喊報告才打斷了他的思緒,來人是特科情報處副處長陳懇。 “來來來,快坐。”林永來招呼著陳懇,倒了一杯熱水遞上,陳懇趕忙站起身來,謙讓道:“首長,我自己來好了。”林永來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探討這個禮貌問題,開門見山地說:“情況你也都知道了吧,局勢越來越複雜了,我找你來,就是要和你商量一個對策的。我們特科工作面臨更大的考驗了,要有心理準備啊。”陳懇一直是林永來得力的左膀右臂,二人在工作上很默契,常常是英雄所見略同。 “報告!” “進來!” “松鼠發來電報。”

林永來看了一眼電報內容,轉手遞給陳懇,陳懇微微一笑,說:“這兩件事情不會是巧合吧,那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可以將計就計嘛。” 船舷邊的一名妙齡女子正在吟詩,忽然聽到有人鼓掌稱好,她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穿著西裝背心的年輕男子正微笑向她致意。她也對著他點點頭。 “小姐今天好興致,詩興大發啊。” “哪裡,只不過隨口念念唐詩。” “外邊風大,當心著涼啊。”男子體貼地說。 女子不由裹緊了罩在碎花旗袍上的粉色毛衣外套,說道:“長途旅行就要結束了,上海快要到了。” “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咖啡吧?”男子問道。 “當然不。” 侍者很快拿來了酒水單,男子示意讓女士先點。 女子熟悉地在大段的英文酒水單裡點了一杯UCC咖啡。

“您要什麼?”侍者轉而請示男子道 “來一杯LAVAZZA咖啡,謝謝!” “看來小姐對日本文化很有興趣,點的是日本生產的咖啡。” “那麼閣下追求的就是完美主義了。” 男子朗聲一笑,說道:“LAVAZZA先生不問手段,但求結果是完美的。小姐真是博聞強識啊,在下佩服。” “彼此彼此。”女子的笑容好像淡淡的夜來香,神秘又高貴,但舉止、表情與那張年輕的臉龐不太相稱。 “還沒有請教小姐芳名呢,鄙人姓林。” “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男子接過下句。 二人會心一笑,眼神便又飄移開來。這艘法國客輪裝修得很豪華,人待在此感覺也很舒適,法國人真是會享受的民族。咖啡廳里大多是高鼻樑藍眼睛的歐美人,也有一些亞洲人,中國人則只有他們兩個。

能夠乘坐法國客輪的中國人非富即貴,而這艘輪船從越南河內開往上海,上海此時已經被日本人佔領了,老百姓逃還逃不及,他們卻從安全的地方奔赴淪陷區,必定不是等閒之輩。 “小姐的裝扮每天都別具一格啊!”男子恭維道。 “我哪能帶那麼多衣服,旅行生活只能將就一點兒了。” “是嗎?” “後會有期了。”女子告辭離去。 “後會有期。”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極其迷人。 輪船抵達熙熙攘攘的上海碼頭時,天氣不錯,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傾瀉在天地間,黃浦江的江水微瀾不興。那個身著碎花旗袍的女子手拎著一隻舊皮箱,在碼頭上被一個著長衫的男人接走,這一切都被之前與女子搭訕的那位先生看在眼裡。 即使只是一個背影,那女子的身段也十分撩人,她身材高挑,腰肢如柳,走路時彷彿是一幅流動的畫。

即將步出碼頭的時候,女子回望了一眼,目光是那麼平靜,讓人看不出什麼內容。黑色的轎車已經等在那裡,長衫男子拉開車門,她坐了進去,車子絕塵而去。 黑色的轎車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穿行,那女子透過窗玻璃向外看去,紅磚的各式洋房在車後掠過。久違了,上海!小時候多次來到這座東方大都市的那個滿頭扎著蝴蝶結的小姑娘現在長大了。雖然重回上海灘凶吉難卜,但她,義無反顧! 忽然,車子一個急轉彎,車上的人都不由低下了腦袋,車子加快了速度,向另一個方向駛去,車快,子彈更快,窗戶玻璃和車門上都有了幾個槍洞眼,幸好駕駛員很有經驗。而對方的伏擊也沒有布下重兵,好半天都沒聽見槍響了,大家才敢把頭抬起來。又過了令人心驚肉跳緊張的幾分鐘,車子在一條僻靜的巷子裡停下了。長衫男子拉開車門,女子鎮定自若地下了車。

有傭人來開門,這是一座漂亮的西式別墅,院子裡的花園綠草茵茵,讓人心情為之一振。踏進客廳,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站起身迎了上來。 “呦,丫頭,你們終於到了,我天天盼得脖子都長了。路上都好嗎?” 沒等女子說話,長衫男子壓低了聲音說:“夫人,剛才虛驚一場,遭到埋伏了。” “哎呀,丫頭,我看看,沒傷到哪裡吧?” “沒有,您放心吧。叫我玉梅吧,夫人。” “很好聽的名字,玉梅,快來坐。”中年婦女又指著長衫男子對玉梅說:“去接你的是我們的管家張長富,大家都叫他富哥,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他說,你也可以和我說。” “富哥,今天辛苦你了!”玉梅客氣道。 “小姐客氣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張長富恭敬地回答道。

“阿虎呢?快去叫他過來見過先生。” “老婆,老婆,我的老婆來了!”一陣清脆的童聲傳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衝進了客廳。 “阿虎,胡說什麼呢,快叫先生好。”夫人柔聲訓斥道。 阿虎大約七八歲模樣,一臉聰明相,很討人喜歡。他抬頭望去,只見眼前的女子清清爽爽,漂漂亮亮,正對著自己微微地笑著,於是脫口喊道:“老婆先生好!”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快把先生的行李送到房間,我帶她參觀一下我們家。”夫人吩咐道。玉梅隨即起身,隨她走向花園。 夫人邊走邊和玉梅拉著話,交代要注意哪些事項。玉梅不時地點點頭,四處打量著這座戒備森嚴的小樓周圍。 “玉梅呀,這年頭誰也信不過,不過,我對你可是一百個放心的,要不也不會把寶貝兒子交給你呀,你舅舅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兩家可不是一般的關係呢!”

“夫人,我會用心教好小公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玉梅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佈置得很溫馨,碎花的牆紙,白色的家具,很對自己的胃口。她仔細地巡視著房間的每個角落,似乎什麼也沒發現。她躺在單人床上,眼望天花板,注意到那盞吊燈,白色的吊燈造型古典,但她很快又將目光移開了。 為給小公子的家庭老師玉梅接風,晚飯很豐盛,但是男主人李家為沒在家。李家為這個參與了汪偽秘密協定的人現在已經成為了國際矚目的人物,更成為中國各派勢力關注的焦點。 晚飯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玉梅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本書翻看著。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以後,她熄了燈,在房間各個地方摸索著,檯燈的底座、電話的底座、床頭的內側、沙發的底部,都不放過,她還搬來了板凳,站在板凳上,將手夠到那盞吊燈,檢查著什麼。完成這一切只用了很少的時間,動作極嫻熟。沒有發現什麼,她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要萬事當心,她又給自己鋪好床鋪,換上睡衣,但卻沒有上床休息,而是依舊坐在沙發上,注意著門口的動靜。她打開小包,拿出了一支小手槍,打開了保險,抓在手裡。過了許久,忽然聽見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她警覺地問道:“誰呀?”

“小姐,我是張媽,我來問問你被子夠不夠?”張長富的老婆回答道。 “夠了,謝謝,還有事情嗎?” “沒有了,小姐你休息吧,有事情喊我,我在一樓睡。” “好,謝謝你。” 聽見張媽的腳步聲走遠了,玉梅的心才放下來。到了虎狼窩,可不比以前了,到了上海,她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恐怕不會再鬆弛了。可是這個張媽敲門前自己怎麼沒聽見她的腳步聲呢?玉梅感到好生奇怪。 這一夜,玉梅準備和衣而臥,她拿過床上的一床毯子披在身上,腳蜷縮在單人沙發上,整個人像一隻小貓。 這一切,都是職業訓練的要求。兵荒馬亂,稍一放鬆睡個安穩覺,也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她不怕死,怕死就不會來上海了,可是她要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至於活,她沒想過能活多久,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是這麼想的。

而且,她已經將自己的愛留在重慶,她最純潔的愛已經交付給自己深愛的男人,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記得那個晚上,她的教官兼上司、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局特別行動組組長牛寶軍向她交代了任務內容和各種注意事項之後,叫她留一封信,她知道其實那就是遺書了。她只在那信箋上寫了幾行字:家國恨,頭可拋。我的最愛,牛寶軍。白玉梅。 她沒放進信封,直接遞給了牛寶軍。 牛寶軍看信時手有些發抖。他抬起頭來,目光迷離中透著傷感,她是他優秀的學生,在整整一年的培訓期間,她的各項成績始終保持優異,她是天生的間諜料子。 他們的眼神糾纏著,無聲地訴說著傾慕、愛憐、傷感。玉梅這一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那一刻,胸中湧動的國恨家仇、兒女情長,都達到了沸點! 玉梅好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她平生第一次真正愛上的男人,這麼近地靠近著自己,無人打擾,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可是,就要分開了,也許就是永別! 牛寶軍攬過她的肩膀,對著那紅紅的唇吻了下去,這是他第一次吻她。 雖然企盼已久,她還是有些驚訝,不知道如何回應他。他的動作好猛烈,她感受到他火熱的嘴唇,然後,他又是那麼輕柔地探求著,她終於反應過來了,這是她的愛,這是她愛的男人,她的舌尖找到了對方,像在跳探戈,進進退退,甜甜蜜蜜。 “好美呀,梅!”他稱讚她的女兒身道。 她竟然毫無羞恥之感,在情愛的旋渦中,只想更近地貼近對方。 “親愛的……”她在他耳邊輕喚,她感到他帶著自己在越南河內的沙灘上奔跑,又感到他在昆明的青山綠水之間對他們一班的學生訓話,而她站在第一排——往事如煙輕漫,飄至眼前。 她對他梨渦淺笑,嫵媚之態叫他心動。 其實,他早已經沒有資格去愛她,否則,他也不會這麼長時間對她無動於衷。他是有家室的男人,他的太太是西南聯大的一名數學老師,溫柔賢惠,文靜端莊,為他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家和其他的軍人家庭沒什麼區別——聚少離多,安逸平靜。 直到他遇見了白玉梅,這個芳齡23歲的女孩子好像是他上輩子的情人轉世,有她在,他授課總是能夠高水平地發揮,雖然他比她大了整整十歲,可這正是男人風華正茂的年紀,他看起來年輕英俊,倍受女人青睞。 他能感受到玉梅嬌羞的目光,那是只有對自己喜歡的男人才會有的。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有一次,他裝作無意地念了這兩句詩給玉梅聽,他知道她完全聽懂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生逢亂世,生命亦譬如朝露。 今天晚上,他的克制和隱忍都失去了底線,他的手輕撫過她的每一寸肌膚,與其說是愛撫,不如說是心疼,她柔軟的手掌也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掠過,像海鷗掠過藍色的海面,時而俯衝,時而滑翔。 他和她十指緊扣,這一刻,他們的隱秘、他們的幸福,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她終於疲倦地躺在他的懷裡,微微地喘著氣。他輕拍著她的後背,她的激動終於一點點平復。 過了很久,他開口道:“我要你平安地回到重慶,我有可能會去接你。你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運用你的個人魅力。” 他說得極為含蓄,她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心裡會難過嗎?” “其實,說到底身體只是我們表達愛的一種工具,而如果祖國需要我們獻出自己的身體,我們不能退縮。”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小心,小心,再小心,我的愛會保佑你的,寶貝。” 她將頭靠在他的胸口,被他的雙手環抱著,感覺是那麼安全、溫暖。 她微捲的秀發散在他的身體上,發香襲來,他竟不知今夕何夕。 人生最畏懼的不過就是死亡,而戰士卻把死亡當做家常便飯。比起那些在南京大屠殺裡被無辜殺害的老百姓,他們是幸運的,他們有武器,最起碼可以殺死一個敵人作墊背的。而情報工作,其價值不亞於一個軍,乃至一個軍團,所以,他們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這樣的生涯,這樣的愛情,也許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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