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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六章她是不是無處躲藏

崩潰 李西闽 10550 2018-03-22
我和張文波的衝突彷彿是梅萍所期待的,她希望我離開張文波?或者她一開始就認為我不配做張文波的妻子。黑夜裡發生的事情是那麼的詭異,根本就不可能讓我發現真相,我懷疑一切都是梅萍設下的套。 就在我和張文波結婚那年的八月二十四日晚上,我被嚇壞了。那天,張文波到外地去開個什麼會,沒有在家。晚飯時,梅萍老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我,吃完晚飯我就趕緊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張文波不在家,我十分的不安,我總擔心梅萍和張默林會做出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夜深了,我還沒有入睡,儘管房間門反鎖上了,我還是擔心門外面會突然響起敲門聲。一個人越是害怕什麼,問題往往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我聽到了一種聲音,隱隱約約傳來的慘叫聲,而且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這個樓裡此時除我之外,只有梅萍、張默林和底樓的保姆,那時的保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怎麼會有女孩子的聲音呢?她又為何發出慘叫?我鼓足勇氣,走出了門。我發現聲音是從我們臥室旁邊的那間小房間裡發出來的。那時,那間小房間裡沒有人住,也沒有放什麼東西,是一間空房間。我提心吊膽地推開了小房間的門,一團火光在我眼中熊熊燃燒,我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小房間裡竟然起了火,一個女孩子在熊熊的烈火中掙扎、呼號!她的身體扭曲著,翻滾著,我看不清她的臉,我不知道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個晚上出現。我也不清楚這熊熊的烈火是誰點燃的。

我害怕極了,我想衝進去救她,可我的雙腳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我想呼救,可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根本就發不出聲音。儘管我眼前是一團大火,但是我渾身卻是冰冷的。我看著那個女孩子帶著那團火朝我滾過來時,我一扭頭,看到身後站著的梅萍。她微笑地對我說:“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這裡叫什麼呀?”她為什麼會突然站在我的後面?她是不是怕我發現她的什麼秘密?這個老樓裡似乎隱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那個不讓任何人上去的閣樓。我不是探秘者,我也沒有力量去探求這個老樓裡的秘密了! 我叫了嗎?我回過頭來時,發現小房間裡的那團火消失了,小房間裡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我回到房間裡,想著那團裹住小女孩的烈火和梅萍的話,百思不得其解。在後來的那麼多年裡,幾乎每年的八月二十四日,我都會聽到小女孩的慘叫,都會看到那團烈火,以至於只要到了這天,我都不回家住……張文波回家後,我對他說了這事,他說,那是我的幻覺,那是我的心火在燃燒,他讓我要冷靜,冷靜地處理好和梅萍的關係,這樣才安寧!我的話他竟然不相信,還教訓我,我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弦外之音,彷彿是我沒有和他母親搞好關係,我氣不打一處來,所有的委屈憤怒一股腦地發洩出來,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和張文波吵架時,梅萍若無其事地在那裡彈鋼琴……我一怒之下,離開了這個家!

如果那時我離開了這個家,或者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子,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或者一切都會改變。但是,我扛不住張文波充滿深情的話語,他說他錯了,他不應該那樣和我說話,甚至還要給我下跪求饒,我當時真的被他打動了,他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他能這樣,我又還能說什麼?只好跟他回家。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懷孕後,張文波十分的興奮,張默林也很高興,他們開始對我關心起來。可梅萍還是老樣子,她彷彿對我肚子裡的孩子十分的漠然…… 赤板出版社文藝編輯室主任老金從摞得高高的書稿堆裡抬起了頭,扶了扶鼻樑上的深度近視眼鏡,看著李莉故作輕鬆地走進來。老金的第一感覺就是李莉的嘴唇塗抹得太紅了,那唇膏的顏色像血;第二個感覺就是她臉上的粉抹得太多了,似乎有一陣風吹過來就會撲刷刷地往下掉;第三個感覺是她敞開釦子的短袖上衣裡面的吊帶內衣太鮮豔了,而且也露得太多,可以看到半個肥碩的奶子。老金皺了皺眉頭,他弄不懂一向樸素的李莉怎麼越來越花哨,她可不像張婷婷那樣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新潮點沒有關係。

李莉彷彿知道老金的心思,她的辦公桌和老金面對面,李莉坐下來,把包往旁邊一放,說:“老金,我有什麼不妥嗎?” 老金連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不妥,挺好!” 他搖頭時,差點把眼鏡給搖落下來。他的話音剛落,旁邊辦公桌旁坐著的張婷婷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莉說:“有什麼好笑的?” 張婷婷有些尷尬,她對李莉說:“李莉姐,昨天我發給你的消息收到了嗎?” 李莉從抽屜裡拿出恐怖小說的打印稿,說:“收到了!” 這個辦公室就老金、李莉、張婷婷三個人,出版社的同事們開玩笑說,這個辦公室陰氣太重,加上大夥都知道李莉在編那本社里將要出版的第一本恐怖小說,就說這間辦公室呼吸出來的不但有濃重的陰氣,還有陰森的鬼氣。這部小說是總編成剛的交辦稿,雖說作者是一個無名之輩,成剛還是看好這部作品。剛開始,李莉覺得這是成剛的後門稿,心裡不太舒服,有意地抵制,拖著不看。她想憑什麼你的後門稿要我做責編,書到時發不好了,我獎金也沒了。在成剛的催促下,她看完了,看完小說後,李莉才發現這是一本好小說。她被迷住了,儘管書中的情節嚇得她不輕。

老金又抬起頭對李莉說:“李莉,你抓緊點,總編一直在催呢!對了,你抽空到成總辦公室去一趟吧,成總有事要和你談。” 張婷婷抬起頭看了李莉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表面上,張婷婷對她不錯,但張婷婷心裡有自己的想法。 李莉正埋頭填寫發稿簽,頭也不抬地說:“他找我有什麼事!” 老金咳嗽了一聲,頓了頓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莉不耐煩地說:“賣什麼關子嘛!” 老金扶了扶眼鏡:“反正我把話向你傳達到了,下來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李莉沒再吭氣,聽老金的口氣,似乎成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談,她知道老金年齡到了,很快就要退休了,他現在這個主任的位置需要一個資深的編輯來接替,成剛是不是要和她談這件事?難道說社里考慮到自己的問題,多年的媳婦也應該熬成婆了?想想還真有可能,否則老金說話不會那麼酸勁十足,他心里肯定不會贊同她當這個主任的。

老金埋頭看稿,此人雖說觀念有些陳舊,但工作還是一絲不苟的。 張婷婷在網上聊天,社里配給每個編輯的電腦,在這個辦公室裡,張婷婷的利用率是最高的。 李莉填寫好發稿簽,交給了老金。按慣例老金簽好字後他交給總編簽字,然後發稿。老金看都沒看就在他該籤的那一欄上籤上了字,老金簽完字後,把發稿簽遞還給了李莉,李莉說:“這是怎麼回事?” 老金說:“你不是要去總編那裡嗎?你順便帶過去好了,我手頭上這稿急著看!” 李莉說了聲:“這算哪門子事嘛!” 李莉拿著的發稿簽就出了門。 老金搖了搖頭,張婷婷笑了笑。 老金問張婷婷:“你笑什麼?” 張婷婷收起笑臉,一本正經地對老金說:“金老師,我笑了嗎?”

張婷婷進出版社不久就知道老金和李莉不和是因為什麼。 老金在赤板出版社唯一做過的那件丟人的事情和李莉有關。老金稍微年輕點的時候,還是自以為有些魅力的。那時李莉也比現在年輕,雖說不是什麼絕色美人,但五官端正,細皮嫩肉,也說得過去,特別是她豐滿的身體,健康而又充滿了活力。老金還偏偏就喜歡豐滿的女人,就像有人喜歡吃肥豬肉,有人喜歡吃瘦肉一個道理。可老金是個臉皮很薄的人,生性又比較內向,他從來沒有對李莉表達過愛慕之情,況且,李莉也是個有夫之婦,他更不敢輕舉妄動了。一次,老金和李莉以及發行科的幾個人去北京參加書展,完事的那天晚上,大家喝了點酒回賓館後,李莉就張羅著要打牌。於是,她拉老金還有發行科的兩個人,四個人在李莉房間裡打起了牌。因為多喝了幾杯啤酒,老金就多跑了幾次廁所,這一跑就跑出事情來了。李莉的衛生間裡晾著兩條她的內褲,一條紅的,一條白的。老金第一次進去就發現了它們。他想,李莉的臀部那麼豐滿,怎麼穿這麼小的內褲呢?因為心裡暗藏著許多對李莉的非分之想,他就用手去捏了捏內褲,內褲還有點濕。最後一次上衛生間的時候,老金終於把持不住了,他就取下了那條紅色的內褲,在鼻子下深深地聞了聞後就塞進了自己的褲袋裡。李莉丟失了一條內褲並沒有多在意,她也沒有懷疑老金偷去了。沒想到的是,老金回去後,把那條紅色內褲鎖在了辦公桌的抽屜裡,沒人的時候便拿出來聞聞。紙包不住火,事情終於在某天敗露出來。那天中午,一個作者請老金吃飯,老金多喝了幾杯,回到辦公室後,碰倒了茶杯,老金一時找不到抹布,剛好一打開抽屜就看到了那條紅色的內褲,他考慮都沒考慮就拿出來擦桌子。坐在他對面的李莉一眼就看到了那條內褲,她一把奪了過來,仔細看了看,驚叫道:“原來是你偷了我的內褲!”老金酒一下子醒了,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這就是赤板出版社的“紅內褲門”事件。 要不是“紅內褲門”事件,總編的位置非老金莫屬,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老實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而且犯得特別離譜,特別的黑色幽默。 李莉來到總編辦公室門口,門也沒敲就闖了進去。 成剛抬起了頭,肥胖的臉陰沉下來。成剛銳利的目光讓李莉感到事情不好,她馬上打消了接替老金當主任的那個念頭。成剛沒有讓她坐,冷冷地對她說:“這兩天你到哪裡去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可以不來上班,你以為出版社是你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的地方嗎!” 李莉不會和他說小狗被人殺死後傷心欲絕的事情,她編了個謊說:“我病了,沒來得及請假!” 成剛提高了聲音:“病了!病了連一個電話也不能打了嗎!你太目中無人了!交代你編本書,拖拖拉拉的,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出版社關門算了!”

李莉從來沒捱過總編如此的訓斥,臉上烏云密布。成剛的聲音又提高了些:“你沒有什麼好委屈的,你是資深編輯,你這樣怎麼給新同志做表率?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想乾就干好,不想乾就寫辭職報告,想進出版社的人多了去了!” 李莉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轉,她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 她扭頭就走。她還沒走到門口,成剛又說:“你手頭上的讓張婷婷編吧,你干其他事去!” 李莉把手中的發稿簽撕了個粉碎,然後衝出了總編辦公室的門。她一出門,就看到許多腦袋從走廊的各扇門裡縮了回去。 李莉回到辦公室,把的打印稿放在了張婷婷的面前,張婷婷莫名其妙的樣子:“這是——” 李莉說:“歸你了!” 李莉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她在電腦上打下了兩個字:“成豬!”

阿花買菜回來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在出去買菜的時候,就把那本有恐怖故事的小雜誌塞進了垃圾筒。她不敢和芳芳提夜裡發生的事情,她生怕她又說出關於這棟老樓的一些古怪的傳聞。阿花心裡七上八下的,她還是想看看那個室外的鐵樓梯,她不敢走到樓的背後去看,而是來到了窗前。 阿花心裡說:“別怕,沒事的,要是真有什麼,夜裡頭就發生了,也許一切都是幻覺,或者是夢境。” 阿花拉開了窗簾,窗外陽光慘白,鐵樓梯沐浴在陽光之中,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它身上暗紅色的鐵鏽滄桑而陳舊。最底下的那階樓梯被萋萋的芳草淹沒,一朵黃色的小花開放在那裡,顯得柔弱而且卑微。 阿花覺得自己就是那朵黃色的小花,她想它一定是在那個暴風雨之夜後開放的,否則不會倖存下來。

阿花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放下了窗簾,走出了房門。 梅萍從樓上下來,對阿花說:“阿花,奶奶上一趟街,你自個在家要看好門。如果是陌生人按門鈴,你一定不要開門。” 阿花笑著說:“梅奶奶,我記住了。” 梅萍凝視著她的臉,心疼地說:“小可憐,昨晚一定沒睡好覺,瞧你眼泡都是青的。” 阿花說:“奶奶,我睡得很好,您就不要為我操心了。” 梅萍出了鐵門後,阿花一個人站在花園裡,有點兒擔心,擔心那條蛇會出現。阿花趕緊進了樓裡,把門關上了。此時,這棟樓裡就她一個人,小跳失踪了,現在還沒有回家,張文波夫婦上班去了,張默林吃完早飯就出去尋找孫子了。 阿花覺得離做飯還有點時間,她就去把各個房間裡主人們換下來的髒衣服收下來洗。 阿花先上了三樓,在進張文波夫婦臥室前,她往四層的閣樓裡望了一眼。閣樓的那扇門緊鎖著,她不清楚裡面有著什麼秘密,她從來沒見過這扇門被打開過,也不清楚那扇門的鋼匙在誰那裡藏著。 進入張文波夫婦的臥室,她看到放髒衣服的籃子裡只有張文波的幾件衣服,她抱起那些髒衣服正要出門,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吸,趕緊走出了那個房間。阿花來到了二樓,她把張文波的髒衣服放在了樓梯上,這才走進了客廳。 她從客廳先進入了張默林的房間,張默林的房間裡陳設十分簡單,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椅子,還有一個立櫃。阿花聞到了濃郁的大蒜的味道,還有一種隔夜的餿味。 阿花有些噁心,她把張默林房裡的窗簾拉開,推開了窗,新鮮的空氣湧進來,阿花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從張默林房間的窗戶望下去,她看到了那棵香樟樹,她覺得有個影子在樹上晃動了一下,阿花就自言自語道:“你不要嚇自己了。” 阿花收走了張默林換下的髒衣服,來到了梅萍的臥室。梅萍的臥室比張默林的房間大多了,朝南的那面是寬大的落地窗。落地窗有兩層窗簾,裡面一層是厚厚的絳紫色的燈芯絨布,外面一層是薄明的白色輕紗。拉開窗簾,光線就會傾瀉進來。靠北的一面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新舊照片。西面是整面牆的壁櫥,開放式的地上放著幾件古色古香的瓷器。還有一面放著老式的雕花的楠木做成的梳妝台,和一張書桌。梅萍的房間裡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幽香。阿花聞到這種幽香,有些陶醉,她想在這個房間裡多待一會兒。 於是,阿花就坐在了書桌前的黃楠木雕花椅子上。 阿花坐在這種椅子上感到十分舒服,那磨得光滑的扶手似乎還散發出某個坐過的人的體溫。 阿花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鑲金邊的黑色鏡櫃,鏡框裡裝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清瘦而又文弱的中年男人。那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他的臉蒼白極了,唯有那雙眼睛專注而有神。 阿花覺得奇怪,她以前沒有見到過梅萍的書桌上有這麼一幀照片的,為什麼今天梅萍把它擺放出來了,還在照片前放著一朵白色的絹花?阿花和照片上的人對視著。她突然發現照片上的人眼睛眨了眨,嘴唇也動了動。阿花聽見有人問她:“你是誰?” 那是男人的聲音。 阿花隨口就說:“我叫阿花。” 男人又說:“你知道黃風堂嗎?” 阿花問道:“黃風堂是什麼?” 男人嘆了口氣說:“你不知道,我也不告訴你了。” 阿花就沒有聽到男人說話了,照片上的人恢復了原狀。 阿花聽到了呼吸的聲音。 阿花正要離開梅萍的臥室,她突然聽到客廳裡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跑了出去。阿花拿起了電話聽筒說:“餵——” 電話那頭沉默著。 阿花又說了聲:“請問,你找誰?” 電話裡還是沉默,但是她聽到了呼吸的聲音。 阿花說:“請問您找誰?你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 電話裡還是呼吸的聲音,而且越來越粗重。 阿花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放下了電話。 阿花抱著那些髒衣服,一步一步下樓,她彷彿覺得有人在跟著她下樓,她回頭望了一下,什麼也沒有。隱隱約約地,阿花好像聽到了鋼琴聲。鋼琴聲十分的幽遠,似乎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阿花加快了下樓的腳步。 張文波上完課就開著車匆匆離開了校區,他在大學門口接上了等候在那裡的宛晴。張文波邊開車邊對宛晴說:“這孩子會到哪裡去呢?剛才我打過電話給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說沒有消息,他們找到會和我聯繫。我都懷疑他們有沒有在找。” 宛晴安慰他說:“別急,會找到小跳的,要有耐心。” 張文波又說:“你真的沒事,這樣放下工作陪我去找小跳?” 宛晴笑了笑:“真的沒事,老闆出差了,最近接的活也較少,閒得慌呢!況且,師傅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袖手旁觀嗎?” 宛晴在赤板市的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張文波也沒見她策劃出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但看上去她活得不錯。 宛晴說:“實在不行,我回來讀你的博士生好了!” 張文波說:“那敢情好,歡迎!” 宛晴嬌嗔道:“我說的可是真的,還是回大學裡讀書有趣,特別是和師傅在一起,感覺就是不一樣!” 張文波說:“你是不是在逃避什麼呀?” 宛晴笑出了聲:“沒那麼嚴重,只是有點厭倦現在的工作。” 張文波嘆了口氣:“心態擺正就好了,現在幹什麼都一樣無聊!” 宛晴側過臉看著張文波,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神情:“師傅,請問和我在一起也無聊嗎?” 張文波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現在沒有心情和宛晴談這個問題,只是說:“小跳會跑到哪裡去呢?” 宛晴說:“我們還是到江濱路去找找吧。” 張文波說:“也好。” 於是,他把車朝江濱路開去。 宛晴說:“師傅,你太太回家了嗎?” 張文波說:“回了!” 宛晴停頓了一會兒說:“師傅,小跳失踪了,她著急嗎?” 張文波說:“不知道。昨晚她很早就睡了,我們連話都沒說一句!” 宛晴不再問了,過了一會兒,宛晴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樣十分危險!” 梅萍回來的時候,手上捧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百合花的香味一路飄散開來。阿花看到梅萍進來,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迎了上去:“梅奶奶,我幫你拿上樓吧!” 梅萍微笑地說:“阿花,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上樓。” 梅萍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綢緞的旗袍,在她的胸前,有著一朵黑色的絹花,這朵絹花和阿花在梅萍房間裡看到的那朵絹花一模一樣,只不過顏色不同而已。阿花感覺到了異常,今天是什麼日子,讓梅萍如此的打扮和作為? 梅萍臉上的微笑也有了變化,不像平常那樣從容淡定,彷彿是刻意裝出來的。梅萍上樓後不久,阿花就听到了鋼琴的聲音。梅萍彈奏的是肖邦的《離別》。琴聲從柔和緩慢到激烈,又從激烈轉為憂傷緩和。梅萍一遍一遍地彈奏著《離別》,整個樓裡充滿了某種莫名的情緒。 阿花聽不懂梅萍彈的是什麼,她甚至在心中排斥這種音樂,因為這種音樂讓阿花壓抑!她還是像當下的年輕人那樣喜歡流行歌曲。聽著梅萍彈著的《離別》,阿花有種不祥的感覺。 中午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獨自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李莉,看著張婷婷和幾個年輕的女編輯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她心裡就十分的不舒服。她們在說什麼,李莉一句也聽不進去。也許她們是在對她評頭論足,李莉知道她們喜歡調侃一些老編輯,她們內心瞧不起老編輯。 李莉想,今天上午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沒那麼簡單。往常,就是她做了更過分的事情,成剛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訓斥過她。 李莉覺得中午的飯菜索然無味,她看著臉上陽光燦爛說著話的張婷婷,心裡就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和張婷婷有關?她平常表現出大大咧咧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她會去和成剛打自己的小報告? 記得有一天老金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她對著張婷婷說了許多成剛的壞話。可是,在這個出版社里,誰沒有在背後說過人甚麼呢?這些文化人的單位,是最複雜的。 李莉心亂如麻。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隻小斑點狗活著時可愛的樣子。兒子那張臉也浮現起來。是誰殺了點點?小跳跑到哪裡去了? 上午的時候,她曾打電話到家裡。她本想問問兒子張小跳究竟回家沒有,但她一聽到阿花的聲音,心裡就十分的彆扭,她沉默了一會兒就把電話撂了。許多事情絞在一起,讓李莉心中的那個結越纏越大,越纏越緊,她怎麼也無法把它解開了。 這時,成剛端著飯菜坐在了李莉對面。他喝了一口湯,看了看李莉,似乎要和她說什麼,他的臉色也平和多了,還帶著一絲笑意。 李莉沒等他開口,就起身離開了。 當李莉氣沖沖地走出飯堂大門時,張婷婷那幾個年輕的編輯爆出了一陣大笑。那笑聲刺激著李莉的神經,她咬著牙,心想她們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這幫狗屁不是的黃毛丫頭!”李莉心裡還狠狠地罵了聲,可她拿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是增加了自己心中沉重的壓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同情你,沒有人會走進你的內心,了解你,體諒你,或聽你傾訴,或安慰你,人與人之間隔著重重的大山。 李莉來到街上,站在一棵梧桐樹下給宮若望打電話。可宮若望的家裡沒人接電話,他的手機也關機。 李莉有些絕望,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聽她傾訴的人此時在哪裡?是不是也正在離她遠去?李莉覺得十分的可怕,剎那間,她是那麼的無助,她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給宮若望發了一條短信:“請開機後速和我聯繫!” 街上人來人往,他們臉上都沒有表情,殭屍般行走著,陽光慘烈,灼傷了李莉的眼睛和皮膚。她是不是無處躲藏? 離顧公館不遠處的那個窗戶後面,一個人站在窗戶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的眼睛裡飄滿了煙霧,迷離的煙霧,他眺望著顧公館,冷冷地說了聲:“該死的老東西!” 赤板河靜悄悄地流淌著,穿過這個浮華喧鬧的城市。河兩邊的觀景道上行人稀少。河邊的垂柳無力地低垂著,奄奄一息的樣子。張默林一手拿著一塊麵包,一手拿著一瓶礦泉水,獨自走著,他邊走邊左顧右盼,希望能夠發現孫子張小跳的影子。 他身上白色的汗衫已經被汗水洗透了,額頭上冒出巨大的汗珠,顱頂有火苗在升騰。他實在走不動了,就找了棵柳樹下的石凳坐了下來,石凳火烤過一樣滾燙,似乎要把他的只剩下一層皮的老屁股烤焦。 張默林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六月二十三日,每年的這個日子,他都要離開家,在外面閒逛到深夜才回去。他不願意聽梅萍在這天彈奏肖邦的《離別》。要是張小跳不失踪他也會出來的,哪怕是被烈日烤化,他也不願意待在家裡。 張默林輕輕地自言自語:“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是!” 他知道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在走向終極。張默林看到一個身材嬌小、臉色皎潔的年輕女孩子撐著一把花傘款款地走過。 張默林怦然心動,他的目光一直追踪著女孩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那座橋上。 張默林又自言自語:“太像了,太像了,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像同樣跳躍的一個音符。” 張默林的眼睛有些潮濕,不知道是額上的汗水流到了眼睛上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過去的歲月猶如一張陳舊的黑白照片,有些發黃,有些斑駁,有些模糊,有隔世之感,可那個明亮的米一樣的玉人兒至今還那麼鮮活地留在他的腦海裡。是的,他一直把那個玉人兒比喻成一粒米,明亮而透明的米。 在張默林的心中,米是多麼貴重,多麼富有質感,比鑽石還要珍貴。 當他和他的鋼琴老師去參加一個舞會時,第一眼看到那個玉人兒挽著一個儒雅的西裝革履的商人走進舞池的時候,14歲的他眼睛一陣炬亮,他被這個嬌小透明、美麗純潔的米一樣的女子打動了。那時,他心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這個米一樣的女子的生命會和自己的生命連在一起。當舞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舞會的主持請那個米一樣的女子來到樂池,為大家彈奏一曲《月光曲》。 米一樣的女子彈鋼琴的神態是那麼令人著迷,她自然地流露了女人美麗的天性。當她彈奏完《月光曲》,在一陣陣掌聲和叫好聲響起的時候,她落落大方而又風情萬種地站起來。她站起來的瞬間,14歲的張默林看到她不經意地扭頭朝自己笑了一下,那一笑讓張默林的靈魂出了竅,一生都沒有收回來。 那個晚上,14歲的張默林深刻地記住了一個米一樣的女子,記住了讓他一生幸福而又痛苦的名字:梅萍。 也許一切都是幻象,是上天安排的誘惑,張默林有些感傷,讓他產生回憶的那個女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了,為什麼這個女子要出現?難道是冥冥中的一種宿命,他的命運要被這樣一個女人掌控一生? 那時,14歲的張默林被比她年長的已經成為闊太太的梅萍吸引的時候,他不知道未來的道路是那麼的坎坷,而使他的靈魂備受折磨。那時候的陳山路兩邊都是洋房,張默林經常躲在陰暗的角落,看著梅萍家紅瓦的房頂,和那扇閣樓裡的老虎窗。他想像著自己和梅萍在那閣樓裡幽會的情景,他從那扇老虎窗上爬進去,梅萍在裡面迎接他,用米一樣的情懷和溫暖來迎接他。 那是他一生的幻象,至今,他沒有進入過閣樓,那不是他的領地。梅萍有嚴格的戒律,不是張默林的領地,他是絕對不能進入的!張默林恪守著梅萍的戒律,就為了當初他14歲那年驚鴻般的一見。為此,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一陣熱風吹拂過來,垂柳的枝條懶洋洋地擺動了幾下,張默林看到有兩個人肩並肩地從遠處走過來,他們也左顧右盼,也在尋找著什麼。張默林看清楚了,那是兒子張文波和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個年輕的女人他以前沒有見過,就像擁抱李莉的那個男子他以前從未見過一樣。 張默林的心一陣抽緊,趕緊找了個地方躲藏起來。張默林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他心裡承受不了太多的事情了。張默林提心吊膽地度著餘生,連他自己也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心虛。 李莉的呼吸漸漸的困難起來,胸口像壓著一座泰山。她在一片虛光中睜開了血紅的眼睛,她看到一個面目猙獰的人提著那把鋒利的匕首朝自己逼過來。李莉弄不清楚自己身居何處,反正那個提匕首的男人離她越來越近。她一直後退著,退到了一處絕境,往身後一看,是萬丈懸崖。她從小就有恐高症,此時,她想喊也喊不出來。她終於在一片血光中看清了逼近自己的男人。這個男人竟然是她的丈夫張文波。李莉眼巴巴地看著這個曾經和自己是那麼親近那麼相愛的人,他怎麼會握著刀朝自己逼近呢?他是不是要殺了我?張文波的臉扭曲著,他沉悶地對李莉說:“告訴你吧,你那隻小狗就是我殺的!你還記得曼麗嗎?你還記得曼莉肚子裡的那個種子嗎?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殺你的小狗是給你一個警告,讓你滾出這個家!現在,該輪到你了,我會像割斷小狗的喉管一樣割斷你的喉管的,你害怕了吧?你顫抖了吧?”這時,李莉聽到了各種各樣的冷笑聲,張文波身後出現了梅萍、張默林、張小跳、張文玲、曼莉。他們中間竟然還有張小跳,張小跳也和他們一樣冷笑,那張孩童的臉顯得凶險詭異。張小跳和他們一起齊聲喊:“殺死她,像殺死小狗那樣殺死這個賤貨!”她看到張文波朝自己撲過來,像抓住那隻小狗一樣把她按在地上,把刀伸向了她的喉管,她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她絕望地看著兒子張小跳。張小跳漠然地看著她的喉管被張文波割斷,看著鮮血從自己的喉管中飆飛出來,那血還噴了張小跳一臉……李莉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渾身大汗,汗水冰涼地浸透了她的睡袍。 她發現房間裡的燈還亮著。 丈夫張文波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面對著她,他的一隻手上夾著正在燃燒的香煙,另一隻手握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張文波面無表情,他冷冷地對李莉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殺了你的狗?” 李莉看著張文波吸了一口煙,他的雙眼被煙頭烤得通紅。 李莉沒有說話,她只是愣愣地看著張文波,她知道張文波早就對自己厭倦了,她突然想到了那個叫曼莉的女子,張文波是不是和她舊情復發了?否則今夜不會那麼反常,早該睡了。 難道真的是他殺了點點? 在沒有充分的證據之前,她不能確定。 李莉的心裡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李莉直直地往後一倒,重新躺了下去。 她聽到張文波拉開抽屜然合上抽屜的聲音,他是不是把刀放回了抽屜? 李莉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張文波,發現他手上沒有了那把匕首,李莉這才閉上了眼睛。 張文波按滅了煙頭,嘆了一口長氣,然後滅了燈,爬上了床。 在黑暗中,李莉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又聽到了呼吸的聲音,那絕對不是張文波的呼吸。 李莉心裡在詛咒著張文波,她覺得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心裡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她覺得自己一定要查出殺害點點的人,然後—— 李莉不會想到,他們的臥室外面,有一個人貼著耳朵在聽著房裡的動靜。那個人聽了會兒,發現他們的臥室裡鴉雀無聲了,然後才輕輕地走向了四層的閣樓。那人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裡,這時,那人聽到了腳步聲,似乎是從樓外面的室外鐵樓梯上傳來的細微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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