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崩潰

第6章 第四章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崩潰 李西闽 8307 2018-03-22
我彷佛又在黑夜裡聽到了敲門聲,那敲門聲讓我不寒而栗。曾幾何時,夜晚短暫的歡愉會讓我忘記生活的精神壓力,感覺只要有愛,一切都可以拋之腦後,一切都可以忍受。記得和張文波新婚不久的一個晚上,我們正在忘乎所以地做著愛,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我們倆都停了下來,我感覺到張文波的某個部位柔軟下來。我的叫聲靜止了,我喜歡叫,喜歡和丈夫做愛的時候叫,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是個人,快樂的女人!是誰在敲門?張文波穿好了衣服,走到了門口,他打開了門。我聽到了一個柔和的聲音:“文波,你們是不是太大聲了?”那是梅萍的聲音,我可以想像得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定帶著微笑。 從那以後,我和張文波在晚上歡愉時,我咬著牙,不敢出聲,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無法忍受的折磨。有一次,我沒有能夠忍住,結果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我一直覺得,梅萍每天晚上都會站在我們臥室的門口,聽著我們發出的任何聲音。後來,就是我們不出聲,像搞地下活動一樣強忍著做完事情,我也擔心敲門聲會突然響起。對夜晚的恐懼讓我想逃離這個家!我甚至想和張文波去賓館開個房,痛快地喊叫一次,可是張文波沒有答應我的要求。我多次向張文波提出來,搬出這個樓,到外面去住,張文波也沒有同意。因為這事,我甚至和張文波大吵過。我不願意過這樣壓鬱的生活,真的難以忍受。每次和張文波吵,他就是不吭氣,等我無話可說了,他就會抱著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和他母親的磨合期過了就好了。

我經常會在張文波沉睡後,悄悄地來到門邊,輕輕地打開門,看梅萍是不是站在門外。可每當我打開門,門外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靜。我心裡十分恐懼,我彷佛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穿透我的靈魂。我似乎是得了一種恐懼症,很長的時間裡我不敢主動向張文波提出做愛的要求。我壓制著內心的衝動,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甚至覺得後來張文波的外遇和我的性壓鬱有關。 敲門聲有時會在我睡夢中響起,那聲音讓我驚醒。我會渾身冷汗地坐起來,雙拳緊握,心臟像是要爆炸。我出了門,樓裡還是死一般的寂靜,我站在門外,突然覺得有人在黑暗中冷笑。我不知道住在我們樓下的梅萍此時在幹什麼,她是不是在黑暗中詛咒著我?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討厭我,難道是因為我卑微的出身?或者別的什麼?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飄來細微的哭聲,哭聲比敲門聲更加讓我毛骨悚然,我趕緊回到了房間裡,關上了門,爬上床,緊緊地抱住了張文波。我把聽到哭聲的事情告訴張文波,張文波說我是太緊張了。反正,我對這個家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恐懼。它不是我的避風港,相反的,我覺得這個家是我的墳墓……

梅萍失常的表情持續了約摸一分多鐘,這一分多鐘對阿花而言是那麼漫長,她不知所措地睜大眼睛注視著梅萍,生怕她會說出讓自己驚嚇的話。梅萍恢復了正常,面帶著一貫的不經意的微笑,鎮靜的眼神波瀾不驚。 梅萍說:“哦,阿花呀,你是說樓背後的鐵樓梯呀,是這樣子的,以前閣樓是個小倉庫,為了取放東西方便,就修了那個樓梯,考慮到樓梯在室外,如果用木材,容易因為風吹雨淋而損毀,壽命不長,就使用了鋼鐵的材料。” 聽完梅萍的解釋,阿花鬆了一口氣,梅萍的解釋合情合理,沒有一點破綻。但是阿花還是心有疑慮,梅萍說的是真的嗎?或許還有別的不可言說的原因。阿花是不可能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來的,她笑著說:“梅奶奶,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

梅萍說:“這很正常,不光光你一個人好奇,很多人都這樣問過。” 阿花看了看客廳裡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到四點四十分了。阿花就站起來:“梅奶奶,我該下去準備做晚飯了。” 梅萍說:“好的。你去吧,不要想太多的問題,那樣累人。” 阿花“嗯”了一聲,朝樓梯那邊走去。 這時,李莉幽魂一樣飄過,朝三樓走去。阿花站在樓梯上,看了一眼李莉的背影,然後朝樓下走去。 梅萍也看到了飄過去的李莉,她的眉毛挑了挑。不一會兒,傳來了一聲沉重的關門聲。 聽到關門的聲音,阿花心裡“咯噔”了一下。 阿花本想告訴李莉關手張小跳失踪的事情,但她閃念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莉沉重地關上了房門,後背靠在門上,虛脫的樣子。 房間十分的陰暗,似乎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淡淡的血腥味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本想過去拉開厚厚的絳紫色燈芯絨布窗簾,然後把窗門打開,讓陽光和風把那淡淡的血腥味驅散,可她渾身無力,軟綿綿的。李莉慢慢地癱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莉想起了一個小時之前,她在寶成路的綠島咖啡館外面和宮若望分別時的情景。 宮若望比她小將近10歲,是個高大瘦削的青年男子。他輕輕地擁抱了徐娘半老的李莉,溫情脈脈地說:“姐,千萬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一切都會過去的,把點點遺忘,我會盡快給你弄一條小狗的。” 李莉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著宮若望身上的香水味,這是她給他買的古龍香水。李莉柔聲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小狗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謝謝你,若望。” 李莉突然推開了宮若望慌亂地說:“若望,我先走了,電話聯繫。”

她匆匆打了一輛的士離開。 宮若望滿臉的疑惑,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嘟噥著,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然後也招手打了個的士離去。綠島咖啡館對面的寶成公園門口,李莉的公公張默林正朝這邊張望,他滿頭大汗,慘白的陽光使他的臉變成了一面熠熠發亮的鏡子。 李莉想到這裡,覺得自己恢復了一點體力,她想站起來,可身體不聽使喚,還是一動不動,臥室裡淡淡的血腥味還在空氣中浮動,揮之不去。 一個人要忘記一次傷痛需要多長時間?或許至死難忘。也許人從出生到死,就是從完美如初到千瘡百孔的過程。只要她忘不了小斑點狗點點,她就一定要找出殺死點點的兇手!她會像割斷小狗的吸管那樣割斷兇手的喉管的。小斑點狗點點是宮若望送給她的禮物。在漫長的日子裡,小斑點狗點點給她帶來了快樂和安慰。

是的。昨天她埋葬完點點,就回到了臥室,換掉了那件血跡斑斑的睡裙,她沒有把它當成髒衣服,還是把它掛在了自己專用的衣櫥裡。她到三樓的盥洗室裡用熱水沖了個澡,回到臥室後,她在梳妝台前面對著鏡子化了個濃妝。然後挑了一件米色的短袖上裝和米色短裙,穿了一雙米色的半高跟的皮涼鞋,下樓出了門。 李莉因為眼睛紅腫,戴上了墨鏡。她來到街上,就在一個牆角,拿出手機,給一個人撥通了電話,那個人就是宮若望。打完電話,李莉攔了一輛的士,直奔寶成路的寶成公寓而去。 陳山路和寶成路在一個區,但也要15分鐘的路程,如果碰到堵車,那就說不准了。李莉害怕堵車,只要碰到堵車,她就會窒息,這個城市巨大的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讓她心驚肉跳。

今天一路暢通。 15分鐘左右她就到了寶成公寓門口。 李莉進入寶成公寓時有些惶恐,看上去不那麼理直氣壯,於是,穿著黑色制服、戴著黑色大蓋帽的小區保安把她攔了下來,表面上彬彬有禮,骨子裡充滿了懷疑地對她說:“請問,你找誰?” 李莉心想,找誰和你有什麼關係!她來過這裡多次,都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李莉還是局促地說:“我到A幢203室宮若望家。” 保安到收發室打了個電話,然後走到李莉面前對她說:“宮先生請你進去!” 李莉渾身不自在,加上心情不好,說了一句:“不是一居民小區嘛,還趕上中南海了!” 保安聽到了她不滿的言語,但他不動聲色,沒有理會李莉。 李莉進入宮若望家後,眼淚情不自禁地流淌下來,她坐在沙發上,渾身瑟瑟發抖,那樣子讓宮若望十分迷茫,他不清楚李莉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從來沒見過李莉這種傷心欲絕的樣子。宮若望坐在李莉的身邊,一手摟住李莉的肩膀,一手從茶几上裝面巾紙的盒子裡抽出兩張面巾紙,給李莉擦眼淚。宮若望關切地問:“姐,你怎麼啦!姐,你別哭了,有什麼事說給我聽,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李莉撲在了宮若望的懷裡,抽泣著,哽咽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宮若望也不問什麼了。他默默地抱著李莉,任由她泣哭,這個時候,宮若望知道,讓她發洩出來,是最好的辦法。 李莉平靜下來,外面的世界已經夜幕降臨了,李莉告訴宮若望,小斑點狗點點被人殺死了。 宮若望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眼中出現了恐懼的色澤,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李莉那種家庭裡。以前,李莉對他傾訴時,告訴他關於這個家庭的一些問題時,他還有點不相信,也正因為李莉在這個家庭裡十分的壓抑,宮若望才從朋友那裡弄了這條小斑點狗送給了李莉。 宮若望邊安慰著李莉,邊思考著一些和他自身有關或者無關的問題。那個晚上,宮若望一直擁抱著李莉,一直到天亮。半夜的時候,李莉有一種衝動,她親吻著宮若望,她甚至用手去摸宮若望的下身,但宮若望卻沒有一點反應,他只是對她說:“姐,好好休息吧,你需要平靜。”

李莉壓抑住內心的慾火,把頭枕在宮若望的臂彎裡,內心焦灼地折騰了老長時間才沉沉睡去……宮若望讓李莉的心靈有了片刻的安慰,她對這個一直稱呼她“姐”的人有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和沒有安全的依賴感。宮若望從某種意義上是她的藥…… 李莉的身體動了動,臥室裡的血腥味還在飄浮著,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李莉順手拿過剛才癱倒時掉在地上的手提包。李莉從包裡拿出了手機,這個手機她昨天給宮若望打完電話後就關了。一直沒開機。李莉遲疑了一下,打開了手機。不一會兒,手機裡跳出了好幾條消息,消息大部分是丈夫張文波發給他的,主要內容就是關於兒子張小跳失踪的事情。還有一條消息是自己的同事張婷婷發給她的,說總編找她,讓她趕緊把恐怖小說發稿。李莉對兒子張小跳的失踪,並沒有很大的反應,她反而對張婷婷的那條消息有了種奇怪的感覺,她在淡淡的血腥味中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自從她當了的責編後,她總是感覺自己居住的這片老樓裡,每一個角落裡每時每刻都有呼吸的聲音存在著,那是誰的呼吸?

阿花做好了飯菜,把飯菜端上桌後,就在廚房裡收給起來。她的耳朵一直警覺著,等待著那花園裡鐵門外汽車的喇叭聲,那三聲喇叭聲響起時她就知道張文波回來了,她會跑出去給張文波開門。已經過了平常吃飯的時間,張文波沒有回來,下午出去的張默林也沒有回來。老太太梅萍和少奶奶李莉都還在樓上,沒有下來,她不知道她們在樓上各自乾什麼。張文波如果不回家吃飯,他會打電話回家的。這個家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如果張文波沒有打電話回家,就證明他一定要回家吃飯的,所以全家人都要等他回來才能開飯,李莉就不一樣,她回不回來也不會有人等她。 約摸到了七點半左右,阿花才聽到了清脆的三聲汽車喇叭的響聲。阿花就以最快的速度奔了出去,打開了鐵門,讓張文波的汽車進來。 阿花驚訝的是,張小跳還是沒有找到,不在張文波的車上,反而張默林坐在張文波的車上。 阿花把沉重的鐵門關上鎖好的時候,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具慘白的鼓脹的孩子的屍體,那氣球般鼓起的肚子似乎隨時都會破裂,會噴射出綠色的腹水。阿花不清楚腦海裡浮現的那個屍體是以前她村里溺水而亡的木桶,還是這個家庭裡的小主人張小跳。 阿花覺得有一陣陰風吹拂過來,在這炎熱的夏天讓她渾身寒毛直立。 她逃也似的回到了樓裡。 阿花回到一樓的飯廳裡時,發現老太太梅萍已經坐在飯桌上了。不一會兒,張文波和張默林也走進了飯廳。阿花給他們乘完飯,就上樓去叫李莉下樓吃飯。沒有人讓她去叫李莉,卻也沒有人制止她,每次都是這樣的。 阿花來到了三樓張文波夫婦臥室的門口,門緊閉著。 她好像聽到張文波的臥室裡有種奇怪的聲音。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往四層的閣樓瞟了一下,四層閣樓那扇長年緊閉的門似乎動了一下,阿花覺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她站在那裡,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說:“大姐,吃飯了。” 這回她吸取了教訓,不叫李莉阿姨了。阿花又敲了敲門,她又說了聲:“大姐,吃飯了。” 臥室里奇怪的聲音消失了,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阿花站了一會兒,就下樓去了。 阿花回到廚房裡收拾著,她要等他們吃完後再吃飯,然後洗碗抹桌。 張默林不聲不響地吃著飯。 梅萍邊吃邊對兒子張文波說:“文波,你別著急,小跳會回來的,你小時候不也失踪過一次嘛,你不也是自己跑回家的嘛!” 張文波沒有說話,他不願意想自己小時候失踪的那件事。他現在漫不經心地吃著飯,至於菜什麼味道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他沒有過多地想兒子張小跳的事情,而是想父親張默林在回家的路上和他說的沒頭沒腦的話。 他和宛晴找了一下午張小跳,跑遍了學校和自己家周邊的一些張小跳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沒找到張小跳。本想請宛晴吃晚飯的,但宛晴接到了一個電話就離開了他。 在回家的路上,張文波看到了街旁人行道上緩緩而行的父親,他就把父親叫上了車,一起回家。父親張默林坐在車的後排座位上,張文波可以從後視鏡上看見張默林滄桑焦慮的臉。他想和父親說什麼,卻什麼話都沒有,他突然發現要和父親交流是那麼的困難,他們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交流過。 父親張默林突然說:“提防你最親近的人!” 張文波真切地聽到了張默林的話,他有點費解,父親是在和自己說話嗎?如果是,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樣的話?張文波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誰是我最親近的人? 快到家的時候,父親張默林又說了一句話:“事情該發生的都要發生,誰也躲不過去。” 張文波的心收縮了一下,有些疼痛。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有些難於自持,難道還會有什麼事情在這個夏天發生?張文波不敢多想,想了心煩!張文波看了父親張默林一眼,他吃飯的樣子有些猥瑣,像一個被歧視和虐待的小媳婦,連菜也不敢多夾一下,就是偶爾夾一次菜,手似乎也在顫抖。 張文波又看了看母親梅萍。梅萍和張默林產生了極大的反差,他們是事物的兩極,梅萍還是那麼從容,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嚥,彷彿這個家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張文波並不懂母親梅萍的那份淡定有什麼心理依據,難道她心裡真像秋天的湖水那樣平靜? 張文波知道一些關於母親的事情,此時他不願意過多地聯想。 李莉穿著一件粉色的真絲睡袍走進了飯廳,阿花從廚房裡看見了她,李莉頭髮濕濕的地著,看樣子是剛剛洗過澡。 阿花趕緊打了一碗米飯送到了剛剛從張文波身邊走過的李莉面前,李莉睜著血紅的眼睛瞪了她一眼,阿花倒抽了一口涼氣,李莉的樣子像要吃人。阿花退回了廚房。 李莉端起那碗白花花香噴噴的大米飯,遲疑了一下,然後大口大口地扒進嘴裡,嘰里咕嚕地吞嚥起來,李莉不停地把菜夾在自己的碗裡,和米飯一起扒進自己的嘴裡。她從來沒有過這樣貪戀的吃相,彷彿是餓了七天七夜。 李莉狼吞虎咽的樣子讓張文波放下了碗筷。 張默林也放下了碗筷。他不敢用眼睛去看李莉,他心裡清楚,李莉此時的吃相一定很粗俗,又難看,他從她吃飯時嘴巴里發出的吧唧吧唧的聲音就可以感覺得到。 梅萍對李莉吃飯的樣子沒有表現出反感和驚訝,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誰也掀不起狂風巨浪。 張文波皺了皺眉頭,他說了一聲:“兒子都不見了,還吃得這麼香,虧你還能把飯嚥下去!” 李莉自顧自地吃著,根本就不在乎丈夫張文波的話。 梅萍柔聲細語地對張文波說:“文波,你生哪門子氣呀。快吃吧,就是天塌下來,飯總歸要吃的,況且,天還塌不下來呢!小跳嘛,他會回來的,每個人都有他的造化,總歸會有個結果。” 張文波嘆了一口氣說:“沒見過這樣當媽的,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管。” 李莉突然把碗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她停止了嚼咽,豐滿的胸脯起伏著。就在這時,響起了門鈴的聲音。是誰在這個時候按門外鐵門的門鈴呢?阿花聽到門鈴聲,從廚房裡衝出來,跑了出去。飯廳裡的每個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間。 阿花猜想是不是張小跳回來了,她希望張小跳回來,又不希望他回來,她的心情異常複雜,她會自然地想到被水泡脹的孩子的屍體,想到這裡她的眼中掠過一絲詭秘。 阿花跑到了花園的鐵門邊,她聽到了外面街上車來車往的聲音,顫抖著聲音問道:“是誰?” 她的話音剛落,就听到一個女人粗啞的聲音:“少囉嗦,快開門!” 阿花知道她是誰了,哆嗦了一下,趕緊把鐵門上的小門打開了。 從小門上跨進來一個渾身骨感的身材高大的女人,她進門後一把撥開迎在那裡的阿花,氣沖沖地走進了樓裡。阿花見過這個女人,她很少來,但每次來都要大鬧一場,她是梅萍的女兒,張文波的妹妹張文玲。阿花把小門關上了,她覺得事情不好,張文玲的到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喜歡大喊大叫,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和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阿花有時懷疑張文玲不是梅萍的女兒,在她的想像中,梅萍的女兒應該像梅萍那樣有教養。張文玲和梅萍不和,她以前每次來吵鬧都是因為對梅萍不滿,她總是怪梅萍偏心,只對張文波好,對她不好。 阿花見過有一次張文玲來和梅萍吵鬧的事情,她每次來挑選的時間都是晚飯時間,那次她來是管她母親要十萬塊錢買車。梅萍淡淡地說:“我這把老骨頭哪有什麼錢!把你們兄妹拉扯大耗費了我一生的心血!”張文玲冷笑地說:“你沒錢,鬼才相信。誰不知道你在瑞士銀行還存有美金呢!”梅萍不溫不火地說:“文玲,你盡說些沒譜的話。如果我在瑞士銀行有存款,我不給你們,留給誰?我們家就這點家底,你父親比誰都清楚!”張文玲大聲說:“老太婆,你就不要哭窮了,你把錢留給誰我不管,我只要你十萬塊錢,痛快給了,我永不再登門管你要錢,遺產我也不要!我爸當然清楚了,你在瑞士銀行存有美金的事就是他在電話裡告訴我的!”梅萍眉毛挑了挑,還是微笑地面對女兒:“要錢真的沒有,我這一把老骨頭你如果以為還值幾個錢,你就拿走。你爸的話你也信,他的神經一直有問題,老是臆想一些事情。”張默林也在場,他聽了梅萍的話,臉一片發青又一陣發白。張文玲就大吵起來,還把椅子搬起來朝牆壁上砸,最後,還是一個子兒也沒撈著,悻悻而去。 阿花無法想像今晚張文玲來是為了什麼,也不清楚她來了後會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張文玲踏進客廳,眼珠子瞪起來,兩片薄薄的嘴唇顫抖了一下,然後聲厲色茬地說:“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小跳失踪了你們也還能安下心來吃飯!” 張文玲在向他們發威時,離顧公館不遠處的那個窗戶後面,有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他一拐一拐地走到了窗戶面,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的眼睛裡飄滿了煙霧,迷離的煙霧,他眺望著顧公館,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張文玲沒大沒小地訓斥這個家的大人們的時候,李莉站起來,幽魂般從高出她一個頭的母夜叉般的張文玲身邊飄過,獨自地上樓去了,她不想听張文玲毫無建設性的叫囂,她就是那麼一個人,從來不認真思考問題,碰到什麼事情莽漢般怒氣沖天。李莉明白,張文玲對她兒子張小跳一直很好,視如己出,這是令李莉十分意外的事情。張小跳也是,對張文玲言聽計從,彷彿張文玲就是他的母親。往常,李莉看到他們姑侄倆親熱,她心裡充滿了酸澀的醋意。 今天,李莉覺得張文玲為了兒子的失踪來家裡發狠,完全沒有意義。要說李莉心裡真的一點也不為兒子著急,那也不現實,可她又能怎麼樣。李莉的想法永遠和這個家裡的人不一樣。李莉在張文玲的吵吵聲中一步一步地上樓。她彷彿聽到了呼吸的聲音,來自這棟老樓的任何一個角落。她推開了門,走進了有淡淡血腥味的臥室,把門“砰”地關上了。 是的,那呼吸的聲音在房間裡也出現了,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猶如呼喚。李莉打開了房裡的吊燈,吊燈似乎晃動了一下。房間里頓時充滿了柔和的亮光。牆壁上臨摹的那幅油畫卻明亮起來,那是臨摹的瑞奈·馬格麗特的《危險的聯繫》。這一幅畫中,李莉看到的是一片玻璃或者鏡子,一位裸女端著它,在玻璃或鏡子中出現了另一部分裸體,卻是相反的,但又比例協調地聯繫在一起。李莉看出了危險,那就是一種身體的錯位。裸體中渾圓的屁股和幽黑的陰毛彷彿是她自己的,又不是。李莉不清楚這幅油畫是誰掛上去的,在這間房間裡掛了多久。李莉感覺到了安靜,張文玲的吵鬧聲彷彿隔絕,在明亮的《危險的聯繫》的裸女中,李莉又聽到了那呼吸的聲音,呼吸這個詞是多麼的讓人不可思議,它用在任何物質上都合適,任何東西都需要呼吸,需要吐納,否則就會僵化,死亡。 可是死亡了的東西也需要呼吸嗎? 李莉轉過身,她在這個房間裡尋找著除自身之外的呼吸的來源。李莉來到了放著她衣服的衣櫥前,猛地拉開了衣櫥的門,她看到了那件血跡斑斑的睡袍。這件白色的棉布睡袍上面的血跡發出的呼吸? 李莉離得那麼近,她判斷呼吸聲不是來自睡袍,也不是來自睡袍上的血跡。呼吸的聲音就在這間臥室裡,李莉感覺得到。 呼吸是不是牆上那幅《危險的聯繫》的油畫上的裸女發出的? 她朝那幅油畫走了過去。她邊走向《危險的聯繫》,邊屏住自己的呼吸,這樣她就更能感覺到另一種呼吸的存在。 呼吸聲似乎越來越清晰,她的心跳也在加速,血腥味淡淡地飄浮著,彷彿是那呼吸聲的背景。 她走到油畫面前時,呼吸聲突然消失了。 那幅油畫漸漸地暗了下來。 李莉的目光也黯淡下來,就那樣停頓了約摸兩分鐘,呼吸聲又在這個房間的另外一個地方響了起來。這次,她似乎準確地捕捉到了呼吸聲的來源,她朝房間裡張文波的書桌走了過去。她站在書桌的旁邊,書桌的抽屜裡似乎有著什麼,吸呼的聲音似乎也是從這個抽屜裡發出來的。李莉的呼吸也急促起來,這個平常張文波一直上著鎖的抽屜竟然沒鎖。李莉伸出了手,她輕輕地伸出了手,似乎害怕那呼吸的聲音會突然消失。她輕輕地拖出了抽屜。在柔和的燈光中,李莉看到抽屜很多信札的上面放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