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薛定諤之貓3

第10章 第十章邵德:土肥的夢想

薛定諤之貓3 中雨 21247 2018-03-22
我的雙手第一時間被左右的高個士兵制住,另一個士兵手腳麻利地把我腰上的槍給下了。 面前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得意地笑。我望著小五,只見他正對著緩緩走進來的松下幸太郎點著頭,然後扭過頭來,冷冷地望著我。 我首先想到的卻不是我個人的安危,就目前情況看起來,我陷入了一個設計嚴密的陷阱。我被控制的同時,在九日研究所那兒的四哥和鄭大兵,他們豈不是也已被俘了?他們現在面對的,肯定也是黑糊糊的槍口。 松下幸太郎走到土肥身邊站定,肆無忌憚地大笑著。土肥清了清嗓子,用中文對我說道:“邵長官,想不到你們這群支那人的本事還挺大,連武藏鬼雄都控制不住你們的計劃進展,只能放任你們走進基地內部了。” 我狠狠地瞪了小五一眼,小五連忙把臉別到了旁邊,往土肥原一郎身邊靠了過去。土肥繼續得意揚揚地說道:“邵長官,你不用怪武藏君。哦!我忘記了,你並不認識武藏君,你只知道他叫小五,對吧?現在請允許我隆重地向你介紹一下。武藏鬼雄,我們特高課最大的驕傲。中佐軍銜的高級特工,你們這群愚蠢的支那人敗在他手上屬於正常,並不丟臉。”

我淡淡地笑了笑。 “土肥先生,你們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抓捕我們嗎?你不覺得你們所做的這一切是多餘的,完全沒有意義嗎?” 土肥聳聳肩。 “那你就錯了!邵長官,如果不費這麼大勁,我們怎麼能知道,中國政府對於遠山里的九日機構了解多少呢?就目前情況看來,薛定諤之貓的計劃非常完美,你們背後隱藏的所有秘密被武藏君掌握後,我們會針對你們在中國軍隊裡的位置,再為你們量身打造一個新的身份。比如你——邵德長官,一個月之後將駕馭你軀體走出遠山的會是我們特高課的一位優秀特務人員,然後,他在你的世界裡,將為大日本帝國做出巨大的貢獻。你身邊的所有抵抗大日本鐵騎的力量,都會被連根拔起。而這一切,我們完全是仰仗你——邵德長官咯。”

說完,土肥原一郎得意地大笑起來。 土肥的話,讓我額頭上佈滿了汗珠。我本來以為,今天的計劃失敗,我們的損失不過是犧牲生命,僅此而已。作為本應該在沙場流血流汗的中國軍人,早死晚死沒有太多區別,只是犧牲能為國家帶來的作用大小不同罷了。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們連各自的秘密也無法保留,我們的軀殼都將變成日本人殺害戰友的工具。 我望向小五,小五那張陌生的面孔也同樣在望著我。他面無表情,望著我的眼神依然很鎮定,也很深邃。我注意到他的身體正慢慢往土肥原一郎身後移動著,步子很小,很謹慎。 這一發現讓我感到欣喜,同時意識到我應該表現得更加激動,用以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剛才土肥得意地對我宣布小五的真實身份,但他並不知道小五早就把這一身份對我說起過了。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推算下去,那麼小五隱瞞得多的,反而是對土肥這群日本軍人。

意識到這一點,我鼓大了眼睛,狠狠地瞪著土肥原一郎,低吼道:“你做夢吧?我寧願死,也不會成為你們能控制的傀儡!” 土肥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朝房間深處喊道:“李長官,古長官,你們兩位也出來跟邵德君見個面吧!以後你們幾位都有機會精誠合作的。” 他話一落音,從房間深處走出了兩個穿著中國軍裝昂首挺胸的中年男人。兩人年紀應該都是四十出頭,頭髮修剪得非常整齊,身上的軍裝也扣得嚴嚴實實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洞撿到的紙條,心往下一沉,張口問道:“這……這是東北抗聯的李建宇將軍和國民政府的古至忠將軍?” 土肥非常得意地點了點頭,對這兩個中年男人揮了揮手。兩個男人點頭,畢恭畢敬地站到了一旁。土肥轉過身來,面對著我說道:“很驚訝吧!沒錯,這兩位都是你們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在重慶和延安的中國人心裡,他們兩位都轟轟烈烈地犧牲在與天皇軍人作戰的戰場上。幾個月後,中國軍人會再次看到他們倆,不過那時的他們倆,都會是穿著我們日軍的軍裝,帶領著大和民族的軍隊,朝他們揮舞軍刀。邵長官,你去想想,當你們的士兵們目睹他們心目中如軍神一樣偉岸的兩位中國軍人,已經在為我們大日本帝國效力時,他們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哈哈!包括他們兩位以前的下屬,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土肥得意忘形地笑著,身子往後仰著,完全放鬆了警惕。就在這個瞬間,小五已經移動到了他身後,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同時,小五的手槍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了手裡,迅速地比在了土肥原一郎的太陽穴上。小五另一隻手如鐵鉗一般扣住了土肥原一郎的脖子,用中文低吼道:“好了!先生們,先放開邵德後,我們再好好談談。” 土肥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其他幾個高個士兵正準備上前。小五忙架著土肥往後退了兩步,沉聲說道:“我的手段大家都知道!不用我演示一次吧!松下君,這幾個士兵是不是聽不懂中文,我看還需要你給他們解釋一下。” 松下幸太郎的臉色也變了,他伸出雙手,攔住了其他士兵,然後對小五說道:“武藏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你瘋了?”

小五微微笑笑:“我早就瘋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說完小五擰著土肥喉結位置的手掌上青筋一鼓,土肥慘叫起來。小五繼續道:“我不是說了先鬆開邵德嗎?怎麼了?聽不明白?” 松下幸太郎恨得直咬牙,對抓著我的鬼子用日語說道:“放開他!” 士兵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鬆開手。 我彎下腰,故意慢吞吞地從地上撿起我的手槍,然後藉著身體站起的力度,往松下幸太郎的方向衝了過去。這群日本人沒意識到我會突然撲向松下,一下子都愣住了。就在這樣,我非常順利地扣住了松下的脖子,然後用槍比在了松下的腦袋上,繼而用日語低吼道:“全部站到旁邊五米之外,快!” 那些士兵頓時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松下幸太郎倒是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吼道:“支那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沒有吱聲,架著他往小五所站的位置移去。小五沉聲說道:“松下先生,邵德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你別忘記了,這裡還有我清楚你的身份——日本國最大財閥的領袖人物、天皇的好朋友。我相信就算毀了整個九日研究所,軍部也不會願意毀了你。” 小五說話這工夫,我已經退到了他身旁,和他並排站著。土肥原一郎和松下幸太郎如兩塊盾牌一樣,被我們頂在前面。我和小五對視了一眼,小五眼神中再次閃出我熟悉的光。 這時,那兩位中國軍官模樣的中年男人往前跨了一步,其中一個軍官用濃厚的東北口音對我們說道:“兩位,帶我們一起走!我是東北抗聯李建宇。” 說完,他手腳麻利地從旁邊的日本人身上搶了兩把槍,遞了一把給另一個軍人。然後背對著我和小五,把槍口對準了站到另一邊的日軍士兵們,往我和小五身邊退過來。

這一變故讓我一愣,小五應該也沒有反應過來,但他還是吼道:“站住!再動我就開槍了!” 那兩個中國軍官打扮的中年男人並沒有停步,其中一個人扭過頭來說:“我們是自己人!是中國人!我們現在還能夠控制住自己,帶我們一起走。” 我和小五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這一變故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如果他們的話是真的,那麼他們自然是我們能夠信賴的戰友。可是呢?萬一他們早已迷失自己,如大刀劉之前一樣,變成了徹頭徹腦的鬼子呢? 就在緊要關頭,之前那個穿著白大褂叫做黃碧輝的男人,突然衝了出來。他的臉憋得血紅,雙手揮舞著,對著我們大聲吼道:“別相信他們!別相信他們!他們是日本人,他們是日本人!” 他的話剛落音,槍聲響了。開槍的是那兩個中國軍官打扮的男人,子彈準確地射中了黃碧輝的心臟位置,血迅速地染紅了他的白大褂。眼前的黃碧輝嘴角抽動著,身子卻還是往前扭動,最後緩慢地跪了下去。他望向我的眼神讓我感覺異常熟悉,卻又完全陌生。

黃碧輝嘴角流出了鮮紅的血,他似乎還不甘心,張了張嘴,吐出幾個字:“美雲、曹正!我……我來……” 他並沒有說完他想說的話,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往前撲了下去。 我和小五馬上反應過來,同時舉起了槍,對準距離我們只有一兩米遠的那兩位將軍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土肥原一郎歇斯底里地吼道:“不!不!”小五扣著他喉結的手加了把勁,土肥頓時發不出聲音了。 那兩位將軍同時倒在了血泊裡。小五低聲對我說道:“走!退出去,救其他人。” 我“嗯”了一聲,將鬆下往鐵門外推去。小五背靠著我,拽著土肥,我們一行四人,往過道裡移去。 退出鐵門後,小五指揮那兩個站在鐵門口的士兵,要他們把門重新關住。然後槍聲再次響起,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小五開槍把這兩個士兵也解決了。走廊裡顯得空蕩蕩的,我們移動的步子加快了。小五掐著土肥喉結的手應該放鬆了一些,土肥張口說話了:“武藏鬼雄,我希望聽到你叛國的理由,是什麼原因讓你把槍對住了我的腦袋。”

小五繼續往前走,一字一頓地回答道:“因為雲子!可以嗎?” 土肥的笑聲從我身後傳來:“好的!這理由我接受。想不到如此縝密的計劃,居然敗在了兒女情長上。” 小五不再說話了,松下幸太郎冷哼了一聲。 土肥又說道:“那麼,武藏君,我們做一個交易吧!我可以既往不咎,就當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沒有出現過。我讓你和邵德安全離開遠山,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再追究,如何?” 小五哼了一聲:“土肥長官,好像現在主動權都在我們手上,應該是我們來提出要求吧?” 土肥怒道:“武藏鬼雄,你不要以為控制了我和松下君就能夠為所欲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會不會為此妥協,這個你心裡有數!我勸你別白日做夢了,我土肥原一郎從軍開始,就準備好了犧牲的一天。”

“不會吧!”小五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土肥原一郎可以死,可是松下君呢?松下君可是皇族的大紅人!” 小五的話像是擊中了土肥的要害,他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好吧!我承認是我的失誤,我沒有想到像武藏君你這樣的高級軍官也會叛國。你們要什麼條件,說吧!” 說到這時,我們已經上了鐵樓梯,走到了走廊的另一頭的鐵門前。我遲疑了一下,在鐵門前停了下來,等候小五與土肥的談判結果。 小五也停住了腳步,冷笑道:“條件?想不到陸軍省高級將領土肥原一郎也會對我們這種小人物低頭,問我要什麼條件。”說完這話,小五的聲音居然哽咽起來:“我要求結束這場戰爭,這條件可能嗎?我要求讓南造雲子變回以前的模樣,這條件可能嗎?都不可能!你可以說這都是歷史滾滾的車輪,我與邵德現在做的都是螳臂當車的可笑舉動!土肥將軍,我曾經是你最虔誠的學生,戰前你對我們說過,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所有的亞洲人民翻身做主,不被西洋列強奴役。當年你是那麼慷慨激昂,揮舞著手告訴我,膚色不可能成為我們被欺壓的理由。只有團結,才能讓有色人種真正站立在世界的舞台上。可是呢?” 小五頓了頓又說:“可是現在呢?我們大和民族的子彈並沒有飛向欺壓亞洲人民的西方列強。那麼多中國人死在我們的槍口下,百姓是無辜的,落後不應該是他們被屠殺的理由。土肥長官,我背叛了自己的祖國,可是,我並沒有背叛我的信仰。我信仰的還是你當年灌輸的自強不息的亞洲人民大團結。” 小五說完這些,土肥嘆氣了:“武藏,這是一場戰爭。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不管戰爭的初衷是什麼,但是殘酷就是基本原則。” 小五粗暴地打斷了他:“原則?那群無辜的嬰兒也是戰爭的原則?雲子被剝下的皮也是戰爭的原則?” “夠了!”松下幸太郎吼道,“土肥君,和這個叛國的畜生說這麼多幹嗎?開門吧!武藏君,你不要以為現在你就控制了局面,不要忘記了,你不過是軍部一顆普通的棋子。既然有你這顆棋子,那麼軍部也會還有其他的棋子。今天就算你們走出了九日研究所,你的明天也終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聽了這話,我怒不可遏,用槍托重重地砸向松下幸太郎的頭:“松下君,請你也要明白,我們今天走入九日,根本就沒打算活著走出去,我現在不介意在你腦袋上開上一槍的。” 我把他的身子往下一按,讓他蹲到了地上,低吼道:“開門吧!” 松下遲疑了一下,然後把手指伸進鐵門下的機關。鐵門緩緩地往兩側移去。 小五架著土肥原一郎,朝前走了幾步,和我並排站到了鐵門前。外面巨大的操場慢慢地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果然,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包括鄭大兵和大刀劉在內的一百多個中國人,已經被鬼子士兵用槍比著,跪在地上。 我心頭一熱,前方的鬼子們都是背對著我們,沒發現我和小五已經控制了土肥和松下出門。我舉起槍,對著頭頂開了一槍,然後用日語大吼道:“全部放下槍,否則我現在就動手了!” 鬼子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看到我們,全都愣住了! 土肥扭動著身體叫道:“誰也不准放下槍!誰也不准……”說到這兒,小五又掐住了他的喉結。 就在鬼子們都被我們吸引的同時,本來跪在地上的鄭大兵和大刀劉也突然跳了起來,如猛虎般撲向了身邊的兩個鬼子兵。他們的速度非常快,鬼子兵沒有提防,被他們迅速搶了槍,並推倒在了地上。 其他鬼子兵一陣騷動,槍口再次對準了地上騷動的中國士兵,用日語吼道:“不許動!” 我趕緊對鄭大兵和大刀劉吼道:“先別動!過來!” 鄭大兵和大刀劉也意識到場面如果出現不可控,那將是一場多麼可怕的犧牲。 他倆提著槍,猶豫了一下,然後快速地朝著我們身邊跑過來。地上那一百個偽裝成戰俘的偽軍士兵們,臉上都浮出一絲喜色。包括跪在最前面的四哥,也咧開嘴沖我笑了笑,然後放肆地往後一坐。 鄭大兵和大刀劉來到了我與小五身邊,我的神經微微地放鬆了一點。畢竟就我和小五兩人,體能再強大,也只有兩雙眼睛,不但要控制著松下和土肥,還要兼顧前面的士兵與身後可能衝出的合體人。現在有他倆在左右,自然如虎添翼。 我繼續用日語吼道:“放下槍,全部放下槍!” 鬼子兵中間的一個士官也叫喊起來:“不能放下槍!放下槍更加危險。” “砰”的一聲槍聲,在我身邊響起。是小五朝著土肥的肩膀扣動了扳機,土肥身子一顫,鮮血往前噴去。小五吼道:“下一槍我會朝哪裡開,你們想明白!” 也是小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掐著土肥喉結的手鬆了點,土肥慘叫了一聲,緊接著喊叫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放下槍!” 場面就此僵持下來。我們都知道,我們並不可能真的殺了用作籌碼的土肥與松下。那樣做的後果是,我們一百多個弟兄,今天就會全部死在這兒。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來,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這時,在四哥身邊的一個偽軍士兵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是一個大鬍子男人,微笑著對他面前的鬼子士兵吼道:“狗日本,爺爺我現在起來了!誰敢動手不成?” 他的舉動讓鬼子兵下意識地集體倒退了幾步。大鬍子見鬼子並沒有其他動作,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他全身赤裸著,身上的毛髮和他鬍子一樣濃密,挺直腰杆儿,朝著他前面的一個鬼子兵走了過去。 鬼子兵裡走出一個軍官來,他扭頭往我們這邊望了一眼,然後一抬手,對著大鬍子便扣動了扳機。大鬍子的眉心中槍,屍體往後倒去。 這鬼子軍官快速轉過身來,似乎是害怕我們看到這一幕後,使出暴力手段。他用生硬的中文吼道:“來吧!支那豬!大和民族的武士不會被你們要挾!”說完,手一揮,大喊道:“給我殺!” 其他鬼子兵齊刷刷地舉起了槍,對準了地上手無寸鐵的偽軍士兵。 “住手!”我連忙喊道。 那名鬼子軍官把手再次一揮,轉過頭來獰笑道:“看來,你們也害怕同胞被屠殺!放開松下先生和土肥長官再說。” 小五在我身邊低聲說道:“給他點兒顏色!”說完他把土肥往地下一摔。 我會意,也把架著的松下幸太郎往地上按去。鄭大兵和大刀劉也沒閒著,一起撲了過來。我抓緊松下幸太郎的左手手臂關節,使勁一擰。松下的慘叫聲響起,我沒想到,居然把他的胳膊硬生生地擰斷了。 血噴了我一臉,也噴了身邊的其他人一身。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都張大嘴看著我,他們沒有想到我所謂的給點兒顏色,會做出如此恐怖的舉動。包括我自己也為這一結果驚得目瞪口呆。 愣了一下後,我意識到這應該也達到了我們需要的效果。我把松下的那條斷臂往前方的那群鬼子兵的方向甩去,然後把臉上的血一抹,瞪大了眼睛吼道:“動手啊!看誰比誰下手狠。” 松下幸太郎在地上抽動了幾下,痛暈了過去。 土肥也激動起來,拼命掙扎道:“夠了!邵德君,夠了!你們需要什麼?說吧!我盡量滿足你們!但必須局限於我們日本軍人不會受到傷害。” 我點了點頭,扯下身上的日軍軍裝,堵在松下幸太郎的傷口處。然後站了起來,朝鬼子兵與眾多兄弟跪著的方位走去。鄭大兵接替了我的位置,按住了已經昏迷過去的松下幸太郎。 我光著膀子,滿臉是血,我清楚此刻我在鬼子眼裡,如魔鬼般猙獰。我一步步地朝鬼子的方向邁過去,他們的人群中不由自主地騷動起來。 我旁若無人地走到了鬼子麵前,從地上撿起了大刀劉的那兩柄大砍刀,最後面對著那個鬼子軍官站定。鬼子軍官面色蒼白,往後退了兩步,嘴唇哆嗦著用中文說道:“你……你想要怎麼樣?” 我陰森森地一笑,看了一眼地上的四哥與那一百個兄弟。說實話,當時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們進入九日研究所最初的目的很模糊,比較籠統,不過是一相情願地抱著一種赴死的心態想要搏一個玉石俱焚。可是現在我們遭遇到的一切,只能說我們暫時保住了性命,唯一能夠得到的戰果,不過是多死幾個鬼子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地上的四哥,再扭頭看了看遠處的鄭大兵、大刀劉以及小五。他們注視著我的目光也很迷惘,但是卻又飽含著信任。 最後,我把目光停留到了小五身上。整個計劃他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可是進入九日研究所之後,他似乎又變成了土肥他們計劃的知情者與執行者。既然兩方面他都是參與者,那麼,他帶著我們飛蛾撲火進到九日研究所,是什麼目的呢?他一早就知道我們進入九日後會遇到什麼,可是為什麼又要帶我們進來,在最關鍵的時刻為什麼又要反咬土肥一口,救出我們呢? 小五的目光也死死地盯著我,我很想听到他大聲地說出什麼,說出他的目的——帶領我們走到現在這一步的目的。 可是,小五的目光裡,卻和我一樣,流露出征詢對方意見的眼神。 在我們這麼對恃的同時,從其他鐵門後面,陸陸續續地走出了一些鬼子兵。他們都端著槍,表情木訥地站到了各個鐵門的門口,槍口對準著操場中央的我們這些中國人。 必須保證大夥活著走出去!終於,我下定了決心。所有的兄弟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我,我不能讓他們這麼死去。 我轉過身,對著被小五按在地上的土肥原一郎喊道:“土肥將軍,我早就听說你是一個重視承諾的人。我現在要求不高,只要我們全部的戰友活著走出遠山!你覺得怎麼樣?” 土肥毫不猶豫地說道:“沒問題!你這要求我完全可以答應你。” “那行!”我點了點頭,然後對四哥他們說道,“四哥,你帶弟兄們先上車。你們先走,我和小五、兵哥、大刀劉兄弟殿後。” 四哥猶豫了一下,然後站起來揮手,指揮著一絲不掛的偽軍兄弟們往那幾輛卡車的方向走去。 當走到那輛藏有槍支的卡車車廂時,四哥示意兄弟們上車拿武器。 於是,當著所有全副武裝的鬼子兵的面,我們的人都端上了槍。四哥似乎還想做些什麼,但我大聲喊道:“四哥,先出去再說吧!” 四哥看著我的眼神非常複雜。但最後他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對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指揮兄弟們爬上了那五輛卡車。 在這同時,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也架著土肥與松下兩位日軍高級軍官走到了我的身邊。我們背靠背呈一個圓形站好,死死地盯著周圍的鬼子兵,害怕他們中間會有人突然造次。 汽車發動了起來,朝著入口處開去。車經過我們身邊時,四哥從卡車的駕駛室裡轉過臉來看了我們一眼。我看得出他想要叮囑我們什麼,可最後他只是留下一個關切的眼神,點了點頭。 研究所的鐵門緩緩地開了,五輛擠滿了兄弟們的卡車陸續駛了出去。 在目睹車隊安全地離開了九日研究所那兩道鐵門後,我要求鬼子們把鐵門合攏,這樣就不害怕有鬼子追出基地外攻擊四哥他們的車隊。 我把身子往小五、鄭大兵、大刀劉身邊盡量地挨緊,他們也和我一樣照做著,保證我們形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圓圈,可以看到周圍的任何方位。我把目光移向了出口鐵門側面的一幢平房,奇怪的事情再次出現了,我的意識里居然第一時間告訴我自己,那裡是九日研究所的廚房與鍋爐房,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我甚至感覺那裡面還有一個位置是我非常熟悉的,那裡能夠非常安全。 我的這一奇怪的想法立馬左右到了我的決定,我伸出手指著那幢很長的平房,然後對身邊的伙伴們說道:“我們去那邊的屋子裡吧!” 其他三人都應了一聲。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拖延時間,拖得越久,對於剛剛出去的四哥他們而言,越能夠相對延長逃亡的時間。 我們架著土肥原一郎與還沒甦醒的松下幸太郎,往那幢平房慢慢走去。所有的鬼子兵都跟著我們的腳步往那邊移動著,始終保持著把我們圍在中間的隊形。 土肥原一郎一直都沒出聲,他太陽穴上的青筋鼓得很高,看得出他現在非常氣憤。直到我們移動到了那幢平房門口,土肥才張口衝裡面喊道:“裡面的人都出來!” 土肥的話一落音,那平房里便慌慌張張地跑出七八個老頭來,他們都穿著軍裝,卻沒有肩章,說明他們不是日軍的現役軍人。其中有一個老頭在我面前跑過時,和之前我剛遇到黃碧輝時,那種感覺一模一樣。不過這次沒有劇烈的眩暈,但腦海中依然閃過一串奇怪的畫面。畫面裡,我與這老頭站得很近,老頭在認真地看著一張相片,相片裡是穿著朝鮮族服裝的一家三口。 我連忙把自己從這些奇怪的幻覺中掙脫出來,帶著小五及大夥往一個我感覺很熟悉同時也相對安全的房間裡移去。到了門口,土肥原一郎卻停下步子,不肯配合我們進入房間。他扭過頭來,直愣愣地望著我,似乎他也看出了隊伍裡我的位置,說道:“邵德君,我們已經信守諾言,讓你們的人出了九日研究所。你們是不是也需要表達下你們的誠意了?” 鄭大兵沙啞的聲音插話道:“土肥孫子,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談條件?” 我揮了揮手,示意鄭大兵住嘴,然後看了看土肥。土肥白了鄭大兵一眼,繼續對我說道:“你們可以繼續把我當人質,一直到你們覺得你們安全為止。可是松下君現在傷得不輕,你們先放了他,讓我們的醫生趕緊給他止血。這也算交戰雙方最起碼的人道主義吧!” 鄭大兵再次打斷了土肥的話:“人道?你們憑什麼來說人道?你們懂人道兩個字怎麼寫嗎?狗日的小日本,我們中國百姓被你們殘殺了那麼多,你們那時候有沒有想過人道?” 我打斷了鄭大兵的話:“夠了!兵哥!” 我扭頭看了小五一眼,小五點了點頭。然後我從大刀劉肩上把松下幸太郎接了過來,對著土肥說道:“行!我給你們人道,這樣做是要你們看看,中國軍人是怎麼對待傷者的。” 說完,我攙著松下幸太郎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放到地上,大聲地用日語對著面前的鬼子兵吼道:“帶走吧!”然後我指了指剛剛從身後平房裡跑出的那個給我感覺很熟悉的老頭說道:“弄點好點的飯菜,要他給我們送進來。” 說完,我轉過身來,往平房裡的一個房間走去。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架著肩上全是血的土肥,緊緊地跟在我身後。 那種奇怪的熟悉感覺油然而生,我可以肯定自己來過這個房間,只是回憶裡卻找不出一段完整的畫面。我徑直穿過外面的一個小房間,推開了一道門,裡面是一個幾平方米的潮濕空間。 我左右看了幾眼,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一張普通凌亂的木板床,床邊一個小小的櫃子,上面放著一個相框,相框里居然就是之前我腦海裡閃出的畫面——那個朝鮮族打扮的一家三口的合影。然後我在床頭上拿起一本日語學習手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熟悉到我甚至能感覺到曾經住在這裡面的老頭身上的氣味。 小五也緊跟著我走入到這個里間,他們把土肥原一郎推到牆角。鄭大兵對著土肥踹了一腳,罵道:“跪下!” 土肥並沒有妥協,胸膛朝前一挺:“幾位,我現在是你們的戰俘,但並不代表我是你們手裡沒有了尊嚴的狗。” 鄭大兵作勢又要上前動手,小五伸手攔住了他。小五在挾持了土肥他們之後,一直沒怎麼說話,可能他內心裡對於自己的定位也有一些動搖和為難。只見他把鄭大兵拉到身後,然後走到土肥面前,拍了拍土肥身上的塵土,低聲說道:“將軍……” “住嘴!”土肥原一郎粗暴地打斷了小五的話:“你這麼個沒有立場的傢伙,沒權利和我說話!” 小五愣了一下,然後轉過身,往我身邊走去,沒再說話了。 土肥死死地盯著小五的背影罵了一句:“叛徒。”然後扭過頭來看著我,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慢悠悠地說道:“邵德君,我覺得一個像你這麼優秀的軍官,沒有接受我們大東亞共榮的理念,真的很可惜。” 我把手裡的那本書往床上一放,冷冷地看著土肥說道:“沒有接受你們理念的軍官太多了!難道你們關東軍自己心裡沒數嗎?” 土肥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滿洲國里那麼多你們中國官員,其實大部分都是對我們陽奉陰違的,私底下不知道罵了我們多少難聽的話。”土肥的北平口音這麼慢慢地說出來,給人感覺特別親切,聲音也非常好聽。 他表情放鬆地說道:“你們中國人歷來以多疑著稱,你看看你們的歷史,哪一朝哪一代的統治者不是以防範自己的臣民為首要任務呢?你們古代的特務人員,都是統治者安插到自己手下,看手下有沒有二心。不是嗎,邵德君?” 對於土肥原一郎這個人,之前我也有過耳聞,他是出了名的中國通,對於中國的歷史瞭如指掌。很多典故他都能信手拈來,這也是他喜歡引經據典顯擺自己是個中國通的本錢。我冷冷地笑笑:“土肥先生,你說這些什麼意思呢?你難道想要通過古代帝王的治國之策來說服我們放掉你嗎?” 土肥搖搖頭:“邵德君,你理解錯了!我說這些是要讓你明白,我們大日本帝國對於你們中國官員一向秉承的原則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們清楚你們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我們日本國為了大東亞共榮設計的美好遠景。但是我們一直希望能夠感化你們,就好像對你、對你們陸司令,我們也是如此。你們背後私底下有沒有討論過滿洲國的一些優劣,有沒有說過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壞話,你覺得我們會不知情嗎?可是,我們依然非常信任你們。邵德君,你想想,如果是你們自己本國的統治者,知道你們私底下有背叛的苗頭那會怎麼做?” 土肥的話讓我不得不沉默了,他可能也看出我心裡有所波動,便站直了身體,繼續道:“大和民族,佔據彈丸之地,卻能夠在世界列強面前,走出自己的尊嚴,只有一個原因——我們團結,我們舉國上下的團結。今天,我們大日本國與滿洲國組成同盟,也希望滿洲國的中國人和我們一起團結,擰成一根繩。東條將軍說過一句話,中國人是我們日本人的老大哥,不過這個大哥太不爭氣了,我們日本人這個小兄弟現在是要敲醒這位大哥而已。” “夠了!”我粗暴地吼道,“土肥先生,你的這套強盜邏輯到此告一段落吧!” 我瞪大雙眼,朝著土肥跨前一步,土肥有點慌張,可還是挺起胸膛,迎著我的挑釁。我張口說道:“敲醒!你們是敲醒嗎?我承認我以前一直是你們養的一條狗,苟且地活著。也是因為我是一條好狗,所以你們的所作所為我都是清楚的。你們口口聲聲大東亞共榮,可你們私底下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能瞞得住天下人嗎?” 我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行!土肥先生,我現在不把自己當一個偽軍軍官來和你理論,我就只當我是個普通中國百姓。如果沒有你們,我現在有我自己的家,有我自己的妻子,甚至還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可是呢?可是我連一個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被你們硬生生地剝奪了!” 土肥聽我說完這些,反而笑了,“呵呵!難道邵德君痛恨我們日本人的原因就是因為你以前的妻子——李春梅嗎?假如我沒記錯,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孫舞陽對吧?” 說到這裡,土肥更加放肆地笑起來,兩隻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露出一種奇怪的眼神來。 我卻愣住了,土肥原一郎——關東軍三羽烏之一,日軍陸軍省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為什麼會對我的妻子的一切知道得這麼詳細,甚至春梅以前在麗春舞廳的化名他都知道呢? 土肥繼續笑著,把頭轉向武藏鬼雄。 “武藏君,邵德不提醒我我倒忘記了,你們倆曾經共享過同一個女人。真是巧啊!一個為了她背叛自己的祖國,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上司與師長;另一個為了她背叛了自己的軍隊,甚至不惜讓養育他多年的義父也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聽土肥說到這兒,我猛地轉身,虎虎地盯住了我身後的武藏鬼雄——小五。 小五挨著牆靠著,也狠狠地盯著土肥。我抑制不住地朝他低吼道:“小五,土肥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認識春梅?” 小五避開我的眼光,低聲說道:“是的!我認識你以前的妻子。” 之前對他身上諸多秘密保留的憤怒,終於藉著這個話題爆發了,我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小五,你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是瞞著我們的,你說!你說啊!” 一隻大手在我面前揮過,是鄭大兵衝到了我身旁,並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罵道:“邵德,你幹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土肥三言兩語就讓你撲向了自己人,你瘋了嗎?” 鄭大兵的話讓我立馬回過神來,鬆開了抓著小五的手。土肥原一郎的笑聲再次傳了過來:“哈哈!武藏君,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倒戈而向的中國人,為了這麼一些莫須有的理由就可以撲向自己的戰友。武藏君,你信不信,你這麼義無反顧的結果,是遲早一天你會死在你們自己人的槍口下!劣根啊!這就是支那人的劣根,低等民族……你們這群低等民族的支那人!哈哈……哈哈!” 我的臉一下紅了,惱羞成怒地向土肥撲去。大刀劉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吼道:“邵德,你冷靜。” 我掙脫開大刀劉,往後退了一步,重重地坐到了那個小床上。小五臉色蒼白,他望向我的眼神一下陌生起來。半晌,小五慢吞吞地說道:“邵德,土肥說得沒錯,我是認識你的妻子。不過她並不叫李春梅,也不叫孫舞陽。她的真名叫做南造雲子。” 小五頓了頓,說道:“記不記得下午在車上,我問起你有沒有心愛的女人,沒錯,在你內心深處的那個女人和我內心深處的女人是同一個人。她也沒有死在那場車禍裡,現在很可能還生活在這個遠山叢林裡。邵德,之所以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那麼親近,原因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與你愛過同一個女人。邵德,有些秘密一直沒機會對你說,希望你能明白。” 我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 鼓掌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抬頭一看,是土肥在角落裡放肆地笑著:“真感人啊!這一幕太感人了!我都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了。懦夫,你們都是懦夫,為了一個女人。哈哈……”土肥張嘴大笑,他這次笑得更加誇張,甚至笑到雙眼里布滿了眼淚。 半晌,他止住笑,用手抹了抹眼眶中的淚水,沉聲說道:“你們重情義,你們都是有血有肉的男人!就我不是,就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不是?很好!兩位,我可不可以透露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給你們聽?這秘密在我心裡放了很多年,我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反正我也不害怕你們把這秘密告訴我們日本人。” 說到這兒,土肥雙眼中居然流出兩行熱淚:“南造雲子,你們倆深愛的南造雲子,她……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土肥這話讓我們都愣住了,突然覺得面前這位佈滿眼淚的日本軍官一下蒼老了很多,只見他伸出手,扶住了旁邊的牆壁,肩膀上的鮮血額外顯眼,甚至背也慢慢地彎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雲子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敢告訴她這一真相,我不希望她因為知道這一切,變成一個平凡的女人。我一直以為我能說服自己,把她只是當成一個學生,一個能夠有所作為的女戰士。可是,她因為你——因為你邵德,背叛了自己的祖國,並得到了悲慘的處罰。帝國之花的凋謝,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支那人。不是因為你的話,雲子也不會被投入到無菌試驗裡成為實驗品;不是因為你的話,雲子也不會消失在我的視線裡,現在生死未卜。” 小五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我的身邊,他伸出手搭到了我肩膀上,他掌心的微溫透過我赤裸的皮膚,傳到我身上。我遲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握緊了他的手。小五臉色比之前稍微好看了一點,然後對土肥說道:“老師,請准許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表演太過華麗了一點呢?我記得心理戰這一堂課是你當年親自給我上的,從進入到這房間開始,你就一直在擺弄著你嫻熟的演技。先是質問邵德的立場,接著是想要瓦解我們的團結。到所有的方法用完後,你現在又開始玩悲情,希望得到我們的憐憫。老師,你沒有覺得這一套在我面前是那麼天真和幼稚嗎?” 土肥似乎被小五的話說中了,他繼續裝出一個悲傷的模樣,閉上了眼睛。我也站了起來,和小五肩並肩站著,對著土肥說道:“土肥先生,如果按照你的邏輯,我現在還應該叫你一聲岳父大人咯?” 土肥痛苦地睜開眼,聲音很低沉地說道:“如果是在和平年代,那你確實是應該叫我一聲岳父的。” 說完這話,土肥站直,用手理了理他的領口,努力回到他作為日軍高級軍官的軍姿。只見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把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然後正色對我們說道:“可以了!現在我想問問各位,你們還想把我在這兒押多久。松下先生現在已經安全了,我的生死相對來說並不重要。你們想要走出九日並不難,只要釋放我就可以了。” 土肥的話讓我們再次把思緒帶回了目前嚴峻的形勢中。我笑了笑說:“不用著急,我們也不想在這鬼地方一直待下去。等會兒你的下屬會送來飯菜,我們也正好有機會和你這種身份顯赫的關東軍高級將領共進晚餐。吃完飯後,我們好好休息一下就走。” 土肥冷笑道:“邵德君,我在你們中國人心裡一向是以重視承諾聞名,相信你也有耳聞。我答應了你的事情,決不會食言。我知道你現在是想給剛才出去的士兵們爭取時間,沒問題!我給你們大把的時間,只是你覺得你們能逃出遠山嗎?你覺得你們能活著走出這塊恐怖之地嗎?並且,邵德君,我可以告訴你們兩個秘密,相信每一個秘密都會讓你震驚不已的。” “有屁就放!”站在土肥身邊的大刀劉低吼道。 土肥不屑地瞟了大刀劉一眼,然後說道:“邵德君,你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你有一位據說是早就死掉的父親,叫邵統軍對吧?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邵統軍沒有死,他就是引導我們皇軍進入遠山的那一撥人裡的一員。” “不可能!”這次我沒有激動起來,因為小五之前的話讓我控制住了自己,面前這位土肥原一郎是特高課最狡猾的老狐狸,他的話里布滿著各種圈套,我不能再上當。 土肥又笑了,那笑意非常高深:“不信可以,我現在手頭上沒有能夠打動你的證據。但是我說一件事情給你聽吧!據我們的情報顯示,邵統軍當年與號稱是清廷四虎的另外三個同伴,效力於你們的蔡鍔將軍旗下。1913年,也就是你出生之前,他們清廷四虎接受到一個任務,進入到了遠山。只是,他們再也沒有走出去。” 我沒有說話了,死死地盯著土肥的眼睛,希望從中找出哪怕是一絲絲的狡黠。可是,老謀深算的這條狐狸,沒有露出一絲破綻讓我起疑,相反地,他居然岔開話題,說起了他的第二個秘密:“邵統軍的故事你自己去挖掘吧!我現在還要讓你知道一個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在你們身邊,我們特高課還有一顆更加關鍵的棋子存在。對啊!一顆?兩顆?三顆?或者是很多顆?我都不記得了啊!哈哈!” 我微笑地看著他說:“土肥先生,你覺得你這些普通的把戲玩起來很過癮吧!你真的以為你這麼隨便地說說,我們就會互相之間開始猜忌嗎?” “難道不會嗎?”土肥快速地接住了我的話,“武藏君,外界不知道的一些秘密,相信憑你以前的身份,是有耳聞的。你是帝國最大的驕傲——千面人。不過你也應該知道,在你這個級別之上,還有一位如戰鬼一般存在的頂級特工。他的姓名與年齡,甚至包括性別,都是軍部的高級機密,這點你應該聽說過吧?” “你說的難道是……”小五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難道是神戶戰鬼——服部川八?” 土肥得意地點點頭。 “沒錯,服部川八也被投入到遠山來了,甚至早已潛伏到了你們身邊。” 鄭大兵冷哼道:“什麼狗屁神戶戰鬼,弄不好已經被我們早就整死了!”說完鄭大兵轉身對著小五說道:“小五,吳球那王八蛋死的時候說他叫什麼來著?土肥說的不會就是吳球那小兔崽子吧?” “不可能的!”小五搖起頭來,神情難得一見地浮現出恐懼,“服部川八不可能那麼容易暴露的。” 我問道:“這服部川八是個什麼人物啊?” 小五看了我一眼,吞了一口口水,說道:“我之所以在特高課地位顯赫,原因是我掌握著高超的化裝本領,並且能融入到每一個角色。而這服部川八,根本就不需要偽裝,他投入到任何一個身份,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因為他是個天生的特工,他能夠像變色龍一樣,在人群中如隱形一般地存在。不是真實意義上的隱形,而是平凡到任何人都不會去關注的那種隱藏。” 土肥對小五這回答非常滿意,他補充道:“武藏君說得沒錯,不過我還需要讓你們知道,他接受這次任務的目的很籠統,只有一個——就是保護好遠山里九日研究所的安全。這個任務看上去很簡單,但你們可以考慮得遠一點,或者……或者他就是要把你們連根拔起的一顆鐵釘。不止現在的你們,包括你們身後的所有秘密,都會要連根拔起。” 我冷笑道:“土肥將軍,你覺得我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鬼話嗎?” “我信!”我身旁的小五卻斬釘截鐵地說道,“邵德,你記不記得我們昨天反攻進戰俘營裡發生的奇怪事情?” “小五!”鄭大兵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出去了再說。”鄭大兵說完這話,朝著土肥使了個眼色。 小五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閉上了嘴。 正說到這兒,外面那房間的門口,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是那個我指名送飯的老頭。 老頭站在門口,很慌張地朝我們這邊探頭,然後用生硬的日語哆哆嗦嗦地說道:“我……我是來給你們送飯的,別開槍。” 我招了招手,也用日語回答道:“進來吧!”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這老頭非常熟悉,甚至有一種異常的好感。 老頭端著一個很大的木盒,表情恐懼地慢慢走了進來,他把木盒往地上一放,繼續用日語說道:“各位長官,飯菜都是熱的。我就先出去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要往外面走。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然後換上中文對他說道,“老頭,你會不會說中國話?” 老頭連忙點頭:“會的,會的。報告長官,我以前住在挨著中國東北的朝鮮一個小村莊里,從小就會中國話。” 我點點頭,然後指著飯菜問道:“這些吃的小鬼子有沒有下藥啊?” 老頭拼命地搖頭:“沒有的!” 旁邊的土肥冷哼了一聲,插話道:“邵德君,我們大和民族做事決不會像你們中國人一樣兩面三刀的,答應了保證你們的安全,就絕不會食言。” 我白了他一眼,然後對朝鮮老頭說道:“你在這兒先等著,我們吃完飯看看還需要什麼?到時候你幫忙跑跑腿。” 我伸手把飯盒拖了過來,鄭大兵、大刀劉和小五也都動手,把裡面的幾碗熱騰騰的拉麵端了出來。我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然後左右看了一眼小五他們三個。他們也都沒有動筷,都正看著我。 土肥看在眼裡,輕蔑地罵了一句:“愚蠢的支那人。” 我咬了咬牙,夾起麵條送進了嘴裡。 我們狼吞虎咽地吃著手裡的麵條,站在角落的土肥卻扭過頭,盯住了那個朝鮮老頭。 “老頭,我怎麼覺得你挺奇怪啊?” 老頭連忙彎腰。 “土肥長官,我沒什麼奇怪的。我一直效忠皇軍,包括我的女兒,也協助皇軍進入了偽滿國,是一個皇軍旗下忠誠的女兵。” 土肥沒有回話,扭過頭陷入思考狀。半晌,他突然對我說道:“邵德君,你好像對這個房間很熟悉啊!從你進入這張門開始,我就感覺你對這裡面瞭如指掌。外面那麼多人,你偏偏找了本來住在這個房間的他來送飯。看來!看來你們的隊伍對我們九日研究所投入的潛伏力量不小啊。” 我正在咕嚕咕嚕地喝著麵湯,聽土肥這麼一說,我腦子裡也迅速閃出一個新的念頭:從進入九日研究所開始,就不斷地閃現的各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意識深處難道真有一段回憶,與這朝鮮老頭,與這普通潮濕的房間,以及之前那個黃碧輝是相熟的? 我放下碗,看了朝鮮老頭一眼,感覺依然是熟悉,熟悉到他身上的氣味都彷彿那麼實在。我伸手拿起了他床邊的那個小小相框,盯著上面美滿的一家三口。老頭與一個中年婦女微笑著,他們前面蹲著一個穿著皇協軍軍裝的白淨女子。 腦子裡再次閃出一些畫面,這次出現的居然是這個應該是老頭女兒的姑娘。那畫面裡,女人臉色蒼白,赤身裸體地被人壓在身體下喘息著、呻吟著。 我抬起頭來,脫口而出道:“老頭,你的女兒現在是九日研究所的慰安婦。” 老頭一愣,緊接著他畏畏縮縮地賠出笑臉,對土肥原一郎說道:“土肥長官,這位長官對我說的是玩笑話吧?我女兒叫金巧燕,現在應該是在滿洲國里當個密碼官吧!” 土肥沒有理睬他,反而是轉過頭來問我:“邵德君,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我如果不是看到這張相片,都還不知道這老頭的女兒在九日研究所。” 我把手裡的相片重新放回到原處,對著土肥說道:“你管不著。” 那老頭聽完土肥的話後,臉色一變。他雙腿微微顫抖著,眼睛一下就濕潤起來。最後,他居然朝著土肥猛撲過去,嘴里大聲罵道:“你們這群禽獸,你們這群禽獸!” 鄭大兵和大刀劉連忙拉住了他,儘管如此,土肥還是被這老頭撓了兩下,兩道血痕出現在他臉上。土肥的樣子非常狼狽,他努力地把胸膛挺了起來,對著那朝鮮老頭罵道:“你等著死吧!低等民族!” 土肥的話讓我心靈深處不由自主地湧出一種使命感來,我站了起來,對土肥說道:“土肥將軍,想要他死恐怕有點難。因為我們等會兒要帶他一起走。” “邵德你瘋了?”小五在我身後叫喊道,“土肥這老狐狸從來不會放過任何布下眼線的機會,帶這個陌生老頭出去,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我看了一眼被鄭大兵死死抓住的朝鮮老頭,堅定地說道:“我決定了!小五,希望你能接受!” 我往老頭身邊走去,用手抱住了老頭瘦削的肩膀。老頭像個小孩子一般抽泣著,甚至把頭緊貼著我的胸口,似乎在這一瞬間我成了他的親人。 我把他扶到床邊安慰他坐下,然後對其他人說道:“我們等到後半夜吧!四哥他們現在應該還沒有走出遠山。” 大家點了點頭。土肥意識到自己的花言巧語已經無法擊潰我們的防線,便也沒再出聲,背靠著牆閉上了眼睛。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著,因為沒有手錶,也無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們只能估摸著等待的時間。應該是過了幾個小時後,我下意識地去摸手錶,才想起手錶放在那輛轎車上。 我重新站了起來,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見我起身,便也都挺了挺胸,望向我。 我說道:“估計四哥他們逃得挺遠了。我現在出去開車,你們帶著土肥和老頭上車,咱們現在離開九日基地。” 鄭大兵卻伸手攔住了我:“邵德,我去開車過來吧!你是主心骨,不能有閃失。” 我心頭一熱,點了點頭。 鄭大兵提起槍,轉身往外走去。 土肥也睜開了眼睛,雙眼佈滿血絲,沒有了下午的精神頭了,給人感覺不過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 小五在我身邊低聲說道:“我們真的帶這老頭一起走嗎?” 我點點頭,然後一把抓起旁邊的那個相框,遞給了一直默默流淚的老頭。老頭接過相框,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著我,小聲地說道:“長……長官,能不能讓他們把我女兒也帶出來?求求你把我女兒帶出去吧!我一把老骨頭無所謂了。” 我心裡一酸,望向土肥原一郎。這老特務頭子把臉轉向一邊,沒有看我們。 我大聲對他吼道:“聽到沒?我們還要帶走他的女兒。” 小五再次說話了:“邵德,你不要這麼感情用事。” 土肥把臉轉了過來:“你們這群沒有出息的烏合之眾不用為這事情爭吵了,這個女人……”土肥指了指老頭手裡的相框:“這個女人以及那一批慰安婦現在都已經化為白骨了!半個月以前就被淘汰,扔到硫黃池裡融掉了。” 老頭的嘴唇不停顫抖著,大刀劉似乎也動了惻隱之心,連忙抱住他說道:“老頭,別激動!跟著我們走出了九日研究所再說。” 老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淌,沒有出聲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我們互相看了一眼,明白這是鄭大兵開著那輛轎車過來了。我和小五站到了土肥兩側,一人架一隻手往外走去。大刀劉扶著依然在哭泣的朝鮮老頭,跟在我們身後。 我們順利地走出了低矮的房間,門口的轎車車窗洞開著,裡面只有鄭大兵一個人,正在向我們點頭示意。 我把車廂後面的門打開,要小五和大刀劉帶著土肥和朝鮮老頭上了車。然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問鄭大兵:“有沒有檢查車?” 鄭大兵點頭道:“檢查過了,沒問題,油也是滿的。” 我望向正前方的操場,只見數十個鬼子兵正表情嚴肅地看著我們,隊伍非常整齊,手裡端著槍,黑漆漆的槍口對著我們的汽車。 我反而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豁然地笑了笑,隨後轉過身,往旁邊的基地大門望去。 這一眼卻讓我的心墜到谷底:只見近二十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穿著日軍憲兵制服的軍人,正站在那扇鐵門旁邊。他們的頭微微低著,望向我的眼神陰森恐怖。他們手上沒有武器,但是後背上卻交叉背著長槍,以及用黑色布條裹著的刀柄。我還注意到,他們的腦袋兩側有青紫色的發碴兒若隱若現。 合體人,這是二十個合體人士兵。他們現在全副武裝地在我們將要經過的鐵門旁邊待命。 我收住笑,對他們做出一個捏拳頭的手勢。然後上了車,把車門關上。 “小心門口那些士兵。”這是我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 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也連忙望了過去,大刀劉悶哼了一聲,用手摸了摸他身後交叉掛著的那兩柄大砍刀說道:“看來我以前就是和他們一樣,也還有模有樣哦!說完他掏出手槍,比在土肥的額頭上。小五也把後面的車窗放了下來,讓那些合體士兵看到土肥被我們控制的情況,讓他們不敢造次。” 汽車開始啟動了,往鐵門的方向駛去。鐵門也同一時間被打開了。 汽車經過那二十個合體人士兵時,我的眼神第一次與他們近距離接觸。只見他們低頭望向我們的眼睛滲著凶悍的光,也是因為距離不遠,我能夠看清楚他們的瞳孔,都已經擴張到了極限,甚至感覺整個眼眶裡沒有眼白,全部都是黑色的陰影。 我的心繼續往下沉,這將是多麼可怕的一股力量!他們的體能自然是和我們幾個合體人一樣,擁有無窮的力量、驚人的速度以及自己都無法想像的爆發力。而他們的感官自然也和我們一樣,擁有著異於常人的視力與聽力。我不敢想像如此強悍的軍隊,如果投入到戰場會是什麼樣?二十個這樣的士兵,足以與一個完整的連隊對抗。如果再輔以日軍習慣的夜襲作戰方式,那麼,合體人士兵如天神般突襲到中國軍隊的營地。那麼…… 我不敢往下想,汽車朝前行駛著,開出了鐵門,往遠山叢林中駛去。 土肥始終閉著眼睛,任由我們擺佈。直到汽車開出九日基地,他才說道:“也差不多了吧!支那人!你們已經安全了,是到了放下我的時候了吧?” 我盯著身後敞開的九日研究所的大門,只見大門深處的燈突然熄滅了,比遠山叢林中更加深邃的黑暗瞬間籠罩了裡面的一切。我深知,是九日基地故意這樣做的,讓我們看不清他們的行動。 土肥突然咆哮起來:“卑鄙的支那人,我早就知道你們會食言。你們說保證我的性命,但卻沒說放我走。你們這些支那人最喜歡來這一套了!我就不應該相信你們。” “閉嘴!”我粗暴地打斷了他,然後朝前一指,“土肥將軍,你現在讀秒吧!你從一數到一千,我們就放你走。” “一數到一千?嘿嘿!再過十五分鐘你們就能放我下車?看不出來啊!邵德君還是個這麼信守承諾的人。”說完這話,土肥沒等我們搭腔,便開始焦急地數數了。 鄭大兵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把油門猛轟,盡可能地用最快速度開去。 十幾分鐘後,土肥的讀秒聲越來越歡快:“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停車!”我對著鄭大兵命令道。鄭大兵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車。 大刀劉打開了車門,拉扯著土肥往車外拖去。鄭大兵嘀咕了一句:“真的就這樣放下這魔鬼?”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來:“那你要怎麼樣呢?我們總不能比小鬼子還不要臉吧?” 鄭大兵也呵呵苦笑:“那倒也是。”說完鄭大兵把頭探出車窗,用濃厚的東北口音對土肥喊道:“孫子哎!爺爺跟你後會有期!” 大刀劉往土肥原一郎的屁股後踹了一腳,哈哈大笑。土肥被踹得往前一個狗吃屎趴到了地上。大刀劉轉過身來,上了車。 車繼續往前開去,小五在後排焦急地說道:“快看後面!” 我們連忙回頭望去,只見土肥原一郎的身影仍然非常清晰,可是,在他左右卻已經出現了很多黑影。土肥個子不矮,但那些黑影比他還要高了大半個頭。 “是合體人士兵!”我肯定地說道。 我的話音剛落,只見那些黑影已經轉過身來,從背上抽出了槍和冷兵器。緊接著,他們的背微微朝前一弓。最後,他們像一排飛馳的弩箭,向我們的車尾衝刺過來。 “加大油門,快!”我焦急地對鄭大兵說道。 鄭大兵“嗯”了一聲,然後重重地踩下了油門,轎車頓時瘋狂地行駛。 身後的那些黑影的奔跑速度明顯也在加快。他們的步子邁得非常大,似乎是用腳尖接觸地面,在迅速地行進著。 我和小五、大刀劉,還有那個老頭一起盯著車尾緊追而來的合體人士兵。我不知道當時鄭大兵把車開到了多少的時速,但我相信絕對是這轎車的極限。可是身後追趕的士兵,並沒有因此和我們拉遠距離,反而感覺在慢慢地縮短,甚至他們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大刀劉咬牙切齒地怒吼道:“不行就跟他們拼了吧!” “能拼得過嗎?”鄭大兵不時用余光從倒光鏡看著身後的追兵,說道,“他們的體能應該和我們一樣,硬碰硬,咱們勝算不大。更何況這還是小鬼子的地盤,一旦我們和這些合體人打起來,那些鬼子肯定也是會來助陣的。到時候我們必死無疑。” 大刀劉“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反駁。 “你們走!我來擋一陣。”一直沒有出聲的小五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放到了車門的把手上,把車門往外一推,身子徑直往外移了過去。 我一把抓住小五正準備打開車門的手:“小五兄弟,你給我住手。” 我硬生生地把他已經伸出車門的身體拉了回來,並順勢帶攏了車門,厲聲說道:“不管你到底是什麼人,反正有我邵德一天,就不允許你這麼冒冒失失地去赴死。咱這幾個是好兄弟,要死咱一起死。” 鄭大兵和大刀劉重重地“嗯”了一聲,就在這瞬間,汽車“噗噗”地響了兩聲,接著我們明顯地感覺到,速度和之前不一樣了,慢了下來。 “你不是說檢查了油箱,是滿的嗎?”大刀劉焦急地對鄭大兵吼道。 “狗日的小日本,他們往油箱裡灌了水!我明明看到油箱裡的油都要溢出來了。”鄭大兵雙手仍然緊緊握著方向盤,但從說話聲中可以得知他也慌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往後面的追兵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說道:“下車!跑!” 轎車還沒停穩,我們四個人就不約而同地拉開了車門,往外跳去。小五、鄭大兵和大刀劉跳下車後立馬往前面發足狂奔,而我卻伸出手,從車後座把朝鮮老頭拖了出來,往肩上一扛,然後才往前奔跑。 眼見合體人士兵距離我們不過三四百米遠的距離了,我扛著老頭,咬緊牙關,居然輕鬆追上了他們。我以為是我爆發力增強的原因,對於這一異常現像也沒多想,繼續低著頭,不顧一切地朝前衝。 奇蹟出現了,我的身體如同閃電般地往前奔跑,雙腿邁動時的頻繁讓我感覺自己已經與這世界上所有的時間、空間無關,似乎只要是我需要的,就能夠得到最大化爆發。我回頭看去,以為小五他們也會和我一樣爆發到這種可怕的程度。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們卻已經在我身後七八米之外,並且都張大著嘴,神情古怪地看著我——他們奔跑的速度與我完全不是在一個層次上。 我邊奔跑邊思考著:難道我之前承載著雷子意識的身體已經有了某些變化?以及,之前腦海裡出現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難道是另一個人的記憶?如果這種假設真的存在,天啊!那該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實,我居然成了承載不同的三個人意識的合體人?土肥與松下期待看到的第三種隨機狀態,難道真的在我身上發生了? 我放緩了速度,好讓小五他們跟上我的步伐。身後的追兵卻依然牢牢地跟隨著我們,如同夜色下的幽靈一般,在我們身後緊緊追趕。 “進樹林!”我邊跑邊喊道。 我帶頭往身旁的叢林裡衝去,小五三人也緊隨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