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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夜診

接頭 丁东歌 3639 2018-03-22
躺在床上,秦錚在頭腦裡把今天的行動過程細細地過了一遍。他實在找不到任何紕漏和破綻。一天下來他已經十分疲憊,可他明白,這一夜他很難入睡。 這是因為,他看到她了。 當刺殺任務完成之後,路口一度異常混亂。秦錚出了酒館,擠過四下奔跑的行人,在翻倒的汽車前短暫地停留了一下。他確認了叛徒焦仁志必死無疑之後剛要離開,在汽車殘存的一個後視鏡裡他看到了沈瓊。 他趕緊轉身,可是一個奔跑的行人卻和他撞了個滿懷。接著,又有幾個人阻擋了他的視線。等他奮力擠過他們的時候卻早已不見了她的踪影。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無論他在做什麼事情,頭腦裡總是留著一個位置存放那個凝固了的瞬間。她眉頭微蹙,似乎也在觀察著地上的幾具屍體,他知道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膽小的姑娘。她比以前更加美了;穿著一件淡紫色的旗袍,頭髮微燙。一條鵝黃色的髮帶從耳後穿過將烏黑濃密的頭髮和白皙的面頰分開。這是一個標準的少婦的裝扮。少婦!她已為人婦了嗎?

秦錚翻了一個身,他開始憎惡這個漫長的夜晚。他睡不著卻無事可做。只能任由記憶滾滾而來。記憶的大部分是那樣的甜美而結尾又是那樣苦痛。尖銳而又深重的苦痛。每一次都是這樣。 最終他還是睡著了,只是睡得很不踏實。夜裡下起了雨,在他夢中的那個場景裡也在下著雨。 所以當“呯呯”的砸門聲響起時,秦錚即刻翻身而起。他從枕頭下面抽出那隻蘇制的託卡列夫手槍。快速地檢查了一下彈夾,他立即佔據了門後這個有利的位置。他聽到穀子出了屋子,打開了院門。接著,他聽見穀子和另一個人走進了屋子,而不是許多人一擁而進的那種嘈雜的腳步聲,他才稍稍地安了心。那個人被留在了門廳裡,穀子一個人跑上樓梯。秦錚躺回床上,他的右手插在枕頭下面,手指依然扣著手槍的扳機。

開了燈,他衝穀子使了一個眼神。穀子搖搖頭,表示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大夫,大夫!醒醒吧。有夜診。”穀子大聲說道。 來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壯漢子。穿著打扮像是個馬車夫。他披著一件油布披肩,手上還拿著一把油紙傘。身上滾落下來的水珠打濕了他腳下的一圈地面。看到秦錚走下樓梯,他忙不迭的鞠了一個躬。 “大夫,您快救救我們老爺吧。半夜犯了心絞痛,疼得動不了。您受累跑一趟,錢不是事啊。” 秦錚帶他進了診室,一邊收拾器械,一邊問:“在哪裡住啊?” “肇家浜,嘿嘿,遠了點啊。”車夫陪著笑。 “那附近不是也有幾家診所嗎。”秦錚問道。 “都說您這裡看心病看得好。” “誰說的呀?”秦錚笑著問。

“一個老媽子。說她嫂子的心病就是您這給看好的。我這一路找。” 秦錚沒再說什麼。他收拾好一個出診的皮包,吩咐穀子看好家,就跟著車夫出了門。 漆黑的夜裡雨下的正大。車夫撐著傘把秦錚讓進了一輛歐式馬車的車廂內。秦錚發現,由於黑暗和大雨,從車廂內根本無法看見外面的任何景物。不過對於他來說這算不了什麼。在海參威的訓練營裡,他們的課題是一個很長的名字。翻譯成中文就是“城市內部的地下武裝鬥爭”。他的教官在開課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像了解你的情人一樣了解你所在的城市。”幾年下來,秦錚的足跡踏遍了這座繁華都市的每一個角落。他想他已經達到了教官的要求。這時他閉上了眼睛,根據左右的轉向和馬車的速度判斷著他所在的位置。

四十分鐘之後,秦錚感到不太對勁。馬車到達肇家浜之後並沒有停留,而是向北進入了徐家匯路。除了執行任務,秦錚一般沒有出門帶槍的習慣。在非租界的街區裡,行人經常會遇到特務,憲兵的盤查。身上藏著槍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毫無疑問,自己此時徒手幹掉這個車夫非常容易。一旦到達目的地,對方的人數和是否持有武器都還是個未知數。但他分析了一下,感覺這並不像日偽特務機關的行為。對方是敵是友目前還不好判斷,他決定看一看再說。 馬車拐了一個彎。秦錚確信,現在他們已經進入了法租界內。印象之中,這裡應該是成片的獨棟洋房。就在這時,馬車離開了街道,感覺好像走上了碎石鋪就的一條小徑。又過了一小會兒,馬蹄的聲響驀然大了起來。四周傳來迴聲,一直敲打著車廂頂部的雨點聲戛然而止。

到了! 秦錚走下車廂的一瞬間,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警覺。 馬車停在了一個帶頂子的門廊內。 果然是一座獨棟洋房。只是秦錚一下車就已經到了洋房的門口,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車夫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年輕人,他的手裡提著一個燈籠。 “阿四,怎麼不開燈?”車夫問。 “嗨,這不是又停電了嘛。” “大夫來了。” “快請進……” 燈籠的光線很暗,位置又低,秦錚看不大清此人的面貌。但他能感覺到他的體格很健壯。秦錚也看不見房間裡的擺設,燈籠只能照亮一小段地面。年輕人領著他爬上了一層樓梯。在一條過道的盡頭,一扇門微開著,裡面透出些許燭光。 走到門口,阿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卻站到了秦錚的身後。一霎時,秦錚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可他咬了咬牙,還是推開了房門。

果然,一支手槍從側面伸出來頂在了秦錚的太陽穴上。與此同時,阿四的手槍也頂住了他的後心。他被兩支手槍押到了房間中央。房間很大,但沒有什麼家具,顯得空蕩蕩的。秦錚的前面擺著一把椅子。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子坐在裡面背對著他默默地吸著煙。 “這算什麼?綁票?我只是一個開小診所的窮醫生。榨不出什麼油水來的。”秦錚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一個一般的醫生,我們也不是什麼綁票的。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那個人站起來轉過身來。 這個人的個子很高,跟秦錚不相上下。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濃濃的眉毛之下,一雙不大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哦,我不是醫生?那你說說我是乾什麼的?”秦錚打算盡量先拖延些時間。奪下身側的這支手槍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可是阿四這支槍卻始終牢牢地頂在他的後心上。他需要時間來尋找機會。

“秦錚,原名秦山河。陝西臨潼人。1934年,當你還是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的時候就加入了共產黨。畢業之後,你被秘密派往蘇俄,在海參威接受了'契卡'的訓練。兩年之後,你潛回上海,直至今日。我說的沒有錯吧。” “你們是什麼人?日本人還是中國人?”秦錚覺得沒有必要再裝什麼糊塗了。 那人微微一笑:“老實說,我們是中國人,但我們現在是在替大日本陸軍參謀部的情報機構辦事。之所以用這種方式把你請來,就是不想驚動駐上海的帝國情報處的人員。我們要在上海建立獨立的情報系統。我們想把你作為我們的突破口。” “那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呢?”秦錚很焦急,到目前為止一個反擊的機會也沒有出現。 “很簡單。把你的行動小組的成員姓名和地址全部告訴我們。”

“我需要一支筆,一張紙。”秦錚懷疑敵人不一定會上這個當。 果然,那人笑了起來:“不必了,秦先生。還是你說,我來寫吧。” “我要是不說呢?” “我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考慮。十秒鐘之後,如果你不說出來,阿四就會現打折你的左腿。我還會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考慮。然後就是右腿。然後是左臂、右臂。總之我們有的是辦法也有的是時間叫你開口。” 秦錚沉默著。 那個人不耐煩了:“阿四,從現在開始,你就默數十個數。他不說你就開槍,打他的那條腿你自己拿主意。” 秦錚暗暗計算了一下。如果阿四的槍口偏離三十度的話,那麼子彈將射穿自己的左側肺葉。但是他必須保證只能讓阿四開一槍。那樣的話自己在斷氣之前完全有把握幹掉他們三個。還有外面那個車夫,只要他敢上來,也得把命留下來。當他頭腦中的一部分閃過這個念頭的時侯,另一部分也沒有閒著。在那個人對阿四下命令的同時,他自己也默默地數著數。數到“七”的時,他下手了。

幾個動作是在同時完成的:側身,下伏,低頭,左手叼住右側敵人的手腕,右臂曲肘回擊身後的阿四。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到,形勢就發生了徹底的逆轉。阿四趴在地上,因為胃部的痛苦而劇烈地抽搐著。右側的敵人摔在了地上,他手臂筆直地伸著。那是因為手腕已被秦錚牢牢擒住。他的手槍已經落在半蹲著的秦錚手裡。唯一出乎秦錚意料之外的就是阿四的槍竟沒有響。他沒有猶豫立即向前面那個目瞪口呆的中年人扣動了扳機。 “咔噠”撞針只是擊入了空空的槍膛。 這是一支空槍! “住手!秦錚,都是自己人。”一個人不知從哪裡闖進來,大聲喊道。 不用他說,秦錚立刻就明白了,他趕緊鬆開了那個人的手腕,回頭望去。一個三十歲左右,白白淨淨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儘管他的身體已經略微發福,儘管他的鼻樑上駕著一副金絲眼鏡,秦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悅石,餘悅石?你怎麼會在這裡?”秦錚吃驚地問。 “好了,好了,先看看阿四吧。”餘悅石說著蹲下來。中年男子早就搶步上前抱著阿四:“阿四,阿四,你怎麼樣?” 秦錚從地上撿起皮包說:“還是我來吧,畢竟我是醫生。” 他們三人把阿四的身子翻了過來。秦錚從皮包裡取出止痛劑給阿四注射了一針。看著阿四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秦錚才說:“不會有內傷的,養幾天就會好。” 另外一個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手腕,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秦錚這才注意到他,也是一個精明幹練的小伙子。 “兄弟,得罪了,手腕還疼嗎?”秦錚問。 小伙子什麼也沒說,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好厲害的身手,幸虧我們的手槍裡沒有裝子彈,不然我的命就沒了。不愧是受到特殊訓練的。”中年男子笑著對余悅石說道。 餘悅石連忙對秦錚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黃玉明同志,老趙被捕後,組織的工作暫由老黃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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