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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四章

流血的童話 王雨辰 4606 2018-03-22
辛十牙很不喜歡待在女生寢室的樓下。 樓曲萌更不喜歡。 辛十牙在為時不長的學生時代就很少與人接觸,更別提同齡女孩子,當然,樓曲萌算個例外,這並不是指樓曲萌在辛十牙看來多特殊,只是完全沒有女性的感覺罷了。 而現在這個年代,女生寢室是人群聚集地的代名詞,往來的人群看到他都會奇怪地看過來。成為人群的焦點讓辛十牙非常難受,額頭的汗開始慢慢匯聚起來,剛才有個傢伙還問他在等哪個系的女孩子,這種誤解讓辛十牙無比厭煩,在這裡多待上一秒都是在挑戰他的忍受極限。 樓曲萌煩躁的理由與辛十牙恰恰相反,她是因為喪失了被注意的感覺而感到非常不滿。自小不管走到哪裡她都是被注意的對象,一來是漂亮,二來是她那大方的個性,而問題是這裡進出的女孩實在不乏美女,好比一顆鑽石即使再耀眼,可是別說是丟進另外一堆珠寶裡,哪怕放進碎玻璃碴中,恐怕都不是那麼引人注目了。最關鍵的一點,也是樓曲萌作為女性最為無法忍受的一點是年齡。

再漂亮的臉蛋也故不過青春的魅力,這裡隨便一個女孩子可能不及樓曲萌漂亮,但是絕對比她年輕。年齡這東西最能體現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廣義思想,就好比速度,有了參照物,差距就無限放大了,即使樓曲萌再如何大大咧咧男孩子氣,也不能不被心中捲起的絲絲妒意和羨慕所影響,如果有女性說沒有,那實在就太虛偽了。 無比真實毫不隱瞞,也是樓曲萌的優點之一,也許吧。 “你肯定很爽吧。”百無聊賴的樓曲萌決定拿辛十牙出氣,後者連反擊的力量都沒了。 “也難怪,像你這種天天宅在家裡專門看一些黑魔法、妖怪、奇談之類的陰暗傢伙,一下子放到這裡的確很難受吧?”樓曲萌第一次看到辛十牙的窘迫樣子覺得非常有趣。 “只要看著你那張臉十幾年,再惡劣的環境也能忍受了。”辛十牙無比焦躁,終於回敬了一句。樓曲萌剛要動手,結果從樓梯口飄過來一個女孩。

嗯,是飄過來的。 這個字幾乎是同時出現在樓下等候的兩人腦海裡,因為女孩穿著一身白色外套,加上出來速度很快,頭髮居然飛舞起來,真的感覺似飄動著的妖精一般。不過仔細一看,長相最多也只能用可愛來形容,屬於那種初看不錯,但一丟進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種類型。不過面相頗善,而且身材修長,倒也算是個美女。 樓曲萌看著她,心底的自信又重新回來,和顏悅色起來。 “請問是你們找我麼?”海華怯生生地問道。辛十牙剛要說話,卻被樓曲萌一把推開了。 “我叫樓曲萌,是刑偵組的警官,這是我的證件。”樓曲萌笑嘻嘻地掏出證件給海華,可海華卻朝後退了一步,神情十分緊張。 “不用害怕,姐姐我不是你早上看到的那種兇巴巴面無二兩肉,嘴裡老叼著香煙的機器人警察哦,我很溫柔的哦。”樓曲萌歪著腦袋握緊拳頭,伸出食指放在嘴唇邊上。

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有意思的笑話了,辛十牙在一邊心想。 “可是早上我已經回答過了啊。”㈤⒐Ⅱ海華依然有些畏懼地用右手揪著自己胸前的衣服。 “其實我們了解到,你是和那個叫尤美的女孩最後一批一起離開浴室的,對吧?”辛十牙終於忍不住,開口將話題帶入正軌。 “是的,開始的時候是我們三人一起進去的,本來我打算早點洗,不過尤美說結束後一起去書店看看,所以約好一起洗完。” “哦?”辛十牙有些奇怪。 “是這樣的,游泳課其實完成了老師要求的課程動作後可以選擇自行離開,不過大多數人會趁著難得的機會多遊一下。”海華解釋道。 辛十牙不再打斷,點了下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和尤美一起進去洗澡,剛進去婷馬小姐也來了,她去的第一個位置,尤美是第二個,我第三個。洗了一會兒,我洗頭髮的時候聽到婷馬小姐喊尤美過去為她擦背,然後尤美就搬了浴室裡換衣物的凳子讓婷馬小姐坐下來,然後用毛巾給她擦背。”海華一邊努力回憶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你剛才一直喊花婷馬叫婷馬小姐?”樓曲萌突然問道。 “是的,那是因為,尤美、婷馬和我其實都是一個高中畢業的,不過我和尤美早在初中就是同學,而婷馬小姐和尤美是高中同伴而已。婷馬家非常有錢,據說家族世代經營體育用品,而且曾經贊助過高中校際游泳比賽。”海華繼續解釋道,她的話讓辛十牙忍不住莫名地煩亂起來。 看來已經產生了一條若有若無的線了。 還有早上那個高個的小子,直覺告訴他這小子一定也和這事有關。辛十牙眼前又記起了那個臉色蒼白面帶病容的學生。 “後來浴室蒸汽漸漸多了起來,我也洗得差不多了,婷馬好像一直在淋浴似的,尤美喊了句是否要一起走,婷馬小姐讓尤美過一會下課前來喊她。” “你確定婷馬說了這句話?”辛十牙突然發問,讓海華嚇了一跳,她遲疑了會兒,半閉起大眼睛,微微抬起下巴咬著拇指思考了一下。

“不,當時浴室的水流聲太大,我也只是依稀聽到這麼一句。”海華勉強地回答道,辛十牙見繼續詢問也沒有用處,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後來我和尤美走出去,不過她突然說忘了手機在浴室的長凳上,所以跑回去拿,一下子就回來了。後來我們一直都正對著浴室的大門,沒有任何人進出過了,一直到,一直到尤美髮現婷馬小姐的屍體為止。”海華的聲音像慢慢耗盡電池的錄音機,同時臉上浮現出了悲戚之色。 這孩子的悲傷不是假裝的,但只是一名不太熟悉的同學,為何卻讓人如此強烈地感覺到她內心的哀傷,這種像夜色下湖底般深邃凝動的哀意似乎還有著別的一層意思,讓站在她身邊的人也忍不住傷感起來。辛十牙吃驚地看著海華,心底升起無數疑問。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孩?毫無疑問,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辛十牙都會記住她的。 “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可以去自習了麼?”海華小聲地問道。 “哦,沒事,不過希望你最近不要離開學校,我們可能還回來找你。對了,我聽說你好像很怕游泳?”辛十牙衝著海華咧開嘴,笑嘻嘻地問道。 這傢伙又來了,樓曲萌斜著眼睛數著辛十牙露出來的牙齒。 海華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嘴角小小地抽動著,咬了咬下嘴唇,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很微小,不過辛十牙全看見了。 “嗯,因為小時候出去玩遇見過海難,所以對游泳之類的一直很恐懼。”海華解釋說。 “因為心裡有陰影吧,所以產生了恐水症麼?”樓曲萌滿眼憐愛地看著海華。 “這倒是個不錯的說法。就這樣吧,打擾之處還請見諒。”辛十牙頗為紳士地彎腰做了個歉意的動作,然後自顧自地疾步離開了女生寢室,樓曲萌緊跟在他身後,帶著笑意回頭向海華招手。

“拜拜。”樓曲萌眨了眨眼睛。海華也伸出手擺了擺。 “這個女警倒是很可愛,一點也不像其他警官那樣擺著官腔,很爽快的性格哦,不過那男孩還真是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像在他身上發生任何奇怪的事情都讓人習以為常似的,和蒙莫的個性倒是很相似啊。”海華想到這裡,忽然不自覺地臉紅起來,她馬上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清醒一些,接著夾好自己的書朝自習教室走去。 辛十牙的步伐很快,簡直像是在同什麼人比賽一樣,樓曲萌費了好大氣力才跟上來。 “你究竟怎麼了?”樓曲萌走得熱了起來,順手脫去了紅色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緊身衣,路邊男學生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辛十牙暗暗叫苦,這下子自己也順帶成為眾人的焦點了。 “你就那麼喜歡賣肉麼,這裡又不是模特台,再說誘惑那些二十歲不到的熱血沸騰的大男孩,就這麼有成就感麼?”

“好的好的,偵探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歡扎眼,我穿上衣服就是了。”樓曲萌出乎意料地聽起話來,這反倒讓辛十牙覺得她有什麼陰謀了。 果然,她剛穿好衣服,就把手搭在辛十牙肩膀上。 “喂喂,我知道你一定看出了什麼,對吧?你可是咧開嘴笑了哦,是不是那女孩就是兇手?告訴我嘛。” 辛十牙覺得樓曲萌最恐怖的不是她的武術,而是她裝做撒嬌的樣子。 那就像一個膘肥體壯、胸毛連片、長著李逵張飛式絡腮鬍子的大漢,拿著鋤頭模仿黛玉葬花。 這女人,還真是空有一個女性的皮囊而已,居然連撒嬌也不會啊,辛十牙看著樓曲萌做作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什麼都沒看出來,而且我肯定海華不是兇手。”辛十牙如實說。 “哦,為什麼?那麼一定是叫尤美的?”樓曲萌看到辛十牙回答了,立即興奮起來。

“不,尤美我也無法確定,之所以說海華不是,那是因為她沒有去殺花婷馬的時間和氣力,你可以看到婷馬個子高加上常年游泳,即便是一個成年男性對付她恐怕也得用一番氣力,更何況海華那樣瘦弱的身體。而且她是和尤美一起進去的,本身也是因為尤美喊她一起去書店才改變了進浴室的次序。最重要的是我判斷她沒有說謊,就這麼簡單而已。”辛十牙說出自己的想法,樓曲萌點了點頭。 “不過,尤美的確有嫌疑,但還是同樣的幾個疑點無法解釋,作案時間、手法和動機,而且也不排除兇手是事先躲藏在浴室裡,知道婷馬的洗澡習慣而殺害她,然後趁著蒸汽繚繞尤美開門的瞬間跑出來。如果動作快的話,浴室的門與游泳館大門只有十幾米遠,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當時正在上課,新建的游泳館離校區也不算近,沒有門衛和行人看到也是說得通的。只不過……”辛十牙欲言又止。

“只不過如此說來這殺人似乎過於草率兒戲,巧合性太大了對吧,冒著這麼大風險去殺人,兇手似乎更像是博彩的心理。”樓曲萌接著說下去。 “你倒是有所進步了,的確如你所說,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連環謀殺案的兇手心理大多數都是變態扭曲的,其中也不排除那種喜歡挑戰和尋求刺激的人,還有一些喜歡滿足自己怪異的虛榮心的人,比如最常見的下戰書給警察,發事前犯罪通告,故意讓警察包圍然後上演逃生好戲。其實說起來這樣做同樣很愚蠢,因為看上去精心設計天衣無縫的計謀其實都是一環緊扣著一環,只要一步出錯就全完了。而按照通緝概率學來說,這世界上原本沒有絕對可能或者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任何事件,只要發生就有著多種變數,設計得越是精妙,步驟越多,實際上發生錯誤的概率就越大,完全實施到最後的可能性也就越小,這和零件越多越精巧的機器越容易損壞,道理是一樣的。”辛十牙一口氣說完,舔了舔有些髮乾的嘴唇。 “也就是說就目前來說還無法知道真相?”樓曲萌有些失望。 “可以這麼說,因為拼圖的部分還不夠,我在等待下一次謀殺。”辛十牙冷冷地說。樓曲萌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褐色的捲發被一陣寒風吹動起來,像一隻即將展翅的蝴蝶,辛十牙被鏡片擋住的眼睛裡發出一陣陣冷光。 “雖然聽上去有些殘酷,但是我很期待有人死去,因為再多死一個人,離真相會更近一步。如果兇手現在收手反倒讓死者不得安息了,我只能盡我所能趕在下一個人遇害之前抓住躲在陰影裡的兇手。”辛十牙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熱鬧的校園上空。初春的天空總是帶著陰鬱的樣子,像是放置多年的玻璃器皿,由原本的透明變得渾濁不堪,空氣裡的濕意更加重了一層,四處都能聞到些許慢慢霉變的刺鼻味道。 樓曲萌忽然低著頭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拉了拉十牙垂在身旁的襯衣袖子。 “我說十牙,是不是這就是我們的無奈之處呢?” “所謂曲突徙薪,人們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看到事件發生後的結果,如同魏王與扁鵲的談話,其實最高深的醫術莫過於扁鵲的防患於未然,可世人皆以為扁鵲醫術最高,所以迄今為止,再厲害的神探也只能等罪犯實施了犯罪以後才有出手的可能,這不是天大的諷刺麼?所謂的偵探其實也是仰仗於罪犯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罷了。”辛十牙的話有些自嘲和悲涼,樓曲萌感受到了他的抑鬱和不滿,也不再多言。 不遠處校際大樓樓頂的灰色天空裡,辛十牙隱約又看到了一朵剛剛升起的瞳花,他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樓曲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立即接通了電話。電話裡聲音嘈雜,樓曲萌的表情也變得複雜凝重起來,她放下電話後看著辛十牙。 “又有人被殺了。” “走吧。”辛十牙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朝校際大樓走去。此刻天空愈發陰霾起來,原本被風撕扯開的帶著泥色的烏雲漸漸聚攏起來,周圍的光線更加黯淡,一切的徵兆都表明,又將下雨了。 而且,會是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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