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謹慎從事。”但丁說。
波拉臉色鐵青。如果此時塞林在這裡,她可能會失控。她意識到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她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殺人犯打得滿地找牙,看看他是否還能保持這麼冷靜的聲音。
他們繞過障礙跑到樓頂,然後又下來,每個人都垂頭喪氣。但丁必須到街道另外一頭去通電話,他告訴塞林這裡需要加強警戒並希望得到現場分析。塞林的回答是他只能讓一名UACV的技術人員進入,而且必須便裝。不管技術人員需要帶什麼設備,必須用一個不起眼的普通箱子。
“我們不能讓這個消息走露,你明白,但丁。”
“我什麼也不明白。我們在抓殺人犯。我們得清空這座樓,找到他是怎麼進入的,蒐集證據。”
但丁看著波拉,以為她瘋了。安東尼搖著頭,不想介入。波拉知道她是讓這個案子進入她自己心靈某處了,已經毒害了她的正常感官。她試圖舉止合理,因為她明白自己的性格。當有些事進入她心裡的時候,她就會變得不能自拔。這個時候她的惱怒和她的靈魂就會攪在一起,就像每隔幾秒鐘就把一滴硫酸滴到一塊生肉裡的反應。
現在他們站在三樓大廳,就是事情發生時他們站的地方。 56號房間空著,那是告訴他們去57號查看的那個,他是來自比利時的樞機,名字叫哈尼爾,已經73歲。看來他受刺激不小,大樓醫生想把他放在地面上,以便更好地照料他。
“幸運的是大多數樞機都在禮拜堂裡,參加下午的冥想禱告。只有五個人聽到了叫喊,他們被告知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闖進來在走廊里大喊大叫。”但丁說。
“就是這樣?這就是你們的'緊急損害管制'?”波拉說話像冒火。 “這樣就可以讓樞機們不會注意他們中間有一個人被殺了?”
“這部分容易。我們就說他吃通心粉感染導致急性腸胃炎,正在進行處理。”
“那樣就萬事大吉了?”波拉回敬道,充滿諷刺。
“哦,還有一件事。沒有官方認可,你不可以跟任何樞機說,就是封鎖犯罪現場57號房。”
“你開玩笑,我們要在樓道裡、路口等地方尋找指紋,你們不會真的這樣決定吧?”
“你真要做這些,辣妹?門口排著一群警察,然後是上千個攝像機的閃光燈?四處大叫是肯定抓不到那個精神變態的。”但丁說,盡量顯出傲慢的樣子,“或者你是想把你的FBI證書在照相機面前給大家顯擺一下?你要是真這麼厲害,拿出來看看你的證書也不錯。”
波拉不讓他激怒自己。但丁說的完全在理。因為盡量保密是這個案子的首要問題。她此時必須做出選擇:是浪費時間用頭敲這個兩千年的古老大理石牆呢,還是做個讓步,然後儘快去利用手頭髮現的線索破案。
“給塞林打電話,告訴他讓特洛伊把最好的技術人員派來。並讓他的人嚴陣以待,一個迦密神父在梵蒂岡城附近出入。”
安東尼清清嗓子讓波拉注意他。他站在波拉一邊用安靜的聲音跟她說話,嘴巴靠近波拉的耳朵。波拉忍不住心裡忽悠一下,因為安東尼的呼吸讓她起雞皮疙瘩,她心說幸虧自己穿著夾克沒人看得見。她對安東尼昨天抱著她時有力的臂膀仍然記憶猶新,當時她衝進人群像個瘋女人,而安東尼拽住了她。他的理性可以讓波拉穩定。此時,波拉希望安東尼再抱住自己,但現在她的焦慮已經完全讓她失去自我。事情已經太複雜了。
“這些命令現在肯定已經下達並執行了,而且,不要管警察局那些慣常程序,因為在梵蒂岡是從來不會用的。我們必須用命運發給我們的牌繼續打下去,不管這些牌有多糟。”然後他的語氣有些變化,“這些事讓我想起一句老話:'在瞎子的國度裡,有一隻眼的人就是國王。'”
“你說得對,我不該發火。這是第一次我們有了一個證人,這就是我們的進展。”
安東尼把聲音壓得更低,“跟但丁說話,這次要有策略些。讓他允許我們和加塞樞機談話,也許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對罪犯的描述。”
“但是沒有法庭畫家。”
“那個待會兒再說。如果加塞樞機看到罪犯,我們就可以畫出一個肖像,一張殺手的素描。現在最重要的是能有和他說話的機會。”
“你說他叫加塞?我想起來了,他的名字是否也出現在卡洛斯基的報告裡?”
“是的,他很堅韌,也很智慧。希望他可以幫我們。不要提嫌疑犯的名字,這樣我們看他是否能認出來。”
波拉走過去找但丁。
“怎麼樣?你們這兩隻愛情鳥已經達成秘密協議了?”
波拉決定不理他的諷刺。
“安東尼建議我保持冷靜,我想我該聽他的。”
但丁不相信地看著她,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也有些驚訝,他簡直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
“你很聰明,警官。”
“我們已經允許進入了,是不是,但丁?”
“你可以這麼看。從另外一方面看,你現在被邀請進入到另一個國度。今天早上我們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現在我們要按照我們這裡的要求做事。沒有任何私人恩怨在內。”
波拉深深吸了口氣。
“好吧,我需要和加塞樞機談話。”
“他在自己的房間裡。正在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但丁,就這一件事,你如果做對了,也許我們就可以抓住兇手。”
但丁伸伸他的粗脖子,先向右然後向左轉著。脖子上的骨頭髮出咯咯的聲音,他在想。
“好吧,但是有一個條件。”
“是什麼?”
“你說那個'魔法咒語'啊。”
“滾你的蛋。”
波拉轉過身,徑直向安東尼走去,安東尼臉上掠過不贊同的表情。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突然波拉又轉過身對著但丁。
“請幫忙。”
“請幫忙什麼?”
但丁這只胖豬很喜歡看到波拉被侮辱的樣子。好吧,現在好戲來了。
“請幫忙,但丁探長,可不可以允許我和加塞樞機談話?”
微笑堆在但丁臉上,她終於做到了。現在但丁立刻嚴肅起來。
“五分鐘,五個問題,不能再多。波拉。”
這時兩名梵蒂岡警察,都穿著黑色制服戴著領帶,從電梯裡走出來,站在57號房間門兩邊,裡面躺著卡洛斯基最新的犧牲品。他們會在此守衛,等著UACV派來的專家到達。波拉決定用這個時間訪問一下證人。
“哪一間是加塞樞機的房間?”
加塞的房間在同一層,但丁領著他們來到42號,這間屋子旁邊就是樓梯。他輕輕用兩個手指頭敲門。
海倫娜嬤嬤打開門,她現在不再笑了,但當她看到他們,鬆了口氣。
“哦,至少你是對的,我聽到他們在樓下追那個瘋子。他們能抓住他嗎?”
“很遺憾,嬤嬤,沒有。”波拉回答說,“我們猜測他從廚房逃走了。”
“哦,天啊,從那個送貨通道嗎?上帝保佑那幾個修女,這真是一個災難啊。”
“嬤嬤,你為什麼告訴我們這裡就有一個出口?”
“是就有一個,前面的主門。廚房門不是出口,那是給送貨卡車用的,那扇門很重,有一個特殊的鎖頭。”
波拉意識到海倫娜的意大利語與眾不同,名詞都說得很重。
“那個殺手……我是說攻擊者,可以從那裡出入啊。”
嬤嬤搖頭表示不同意。
“只有兩個人有鑰匙,一個是廚房主管,一個就是我自己。而廚房主管只說波蘭語,就像其他在這里工作的姐妹一樣。”
波拉猜測剛才那個在廚房給但丁開門的就是廚房主管嬤嬤了。只有兩把鑰匙,這個謎底還是沒有解開。
“我們可以進來看看樞機大人嗎?”
海倫娜嬤嬤使勁搖著頭,又是一個No。
“不行,他現在是,我該怎麼說,就像一個越南人,處於很緊張的狀態。”
“就幾分鐘。”但丁說。
嬤嬤的臉色更凝重了。她用波蘭語說:“不行。”
海倫娜在說拒絕的話時似乎喜歡用她的母語。她馬上要把門關上了,安東尼伸進一隻腳卡住門框,海倫娜關不上門。這時安東尼有些猶豫,很慎重地用波蘭語挑選著他要說的詞彙:“'Sprawia· przyjemno··, potrze bujemy ·eby widzie· kardynalny Casey,siostra Helena?'”
嬤嬤聽了,眼睛睜得像盤子。 “'Wasz jzyk polski nie jest dobry。'”
“我知道,我應該更經常去你美麗的國家。最近幾年沒去過。”
嬤嬤搖著頭皺起眉頭,但顯然安東尼贏得了她的信任。她不是很情願地打開門,靠在一旁。
“你什麼時候會說波蘭語的?”進門的時候波拉悄悄問。
“只會幾句而已。旅行可以開闊你的視野,人們都這麼說。”
波拉充滿敬佩地看著安東尼,然後才把目光轉向床上躺著的人。屋子很暗,波斯綢的百葉窗幾乎都關著。加塞樞機躺在那裡,額頭上放著一塊濕手絹還是濕毛巾(因為太暗看不清)。當他們走到床邊時,樞機用胳膊肘撐著自己跟他們打招呼。毛巾從他額頭滑落,他看起來體格魁梧,面孔棱角分明。他的頭髮完全白了,因為濕毛巾敷過,有的地方成了一團。
“原諒我,我……”
但丁跪下去吻樞機手上的戒指,但是樞機阻止了他。
“不要,現在不要。”
但丁向後退了一步,有些不自在。他清清嗓子才開始說話。
“樞機大人,請原諒我們的唐突,但是我們需要問您幾個問題,您現在覺得可以回答我們嗎?”
“當然,我的孩子,我只是休息一下。在這個神聖的地方遭到襲擊真是可怕。而且幾分鐘後我有一個會要討論幾項重要事項,所以請簡短。”
但丁看看海倫娜然後又看看加塞。加塞明白了:不要有證人在場。
“海倫娜嬤嬤,能不能請你幫忙,去告訴帕里克樞機我會稍微晚一點兒。”
嬤嬤退出屋子,嘴裡咕噥著些不好的詞兒,那是些對一個神職人員來說不恰當的詞。
“您能不能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但丁問。
“我正要去我的房間做每日祈禱,突然我聽到一個可怕的聲音。我當時僵在那裡,我想確定這聲音是不是出於我的想像。我聽到有人在樓梯上追逐,然後就是撞倒的聲音。我走到走廊裡,非常吃驚。在電梯門口我看到迦密神父,躲在電梯門口凹進去的地方,我看著他,他轉過身來,也看著我。這時我又聽到什麼撞倒的聲音,然後這位迦密神父襲擊了我,我倒在地上大叫,其他的你們都知道了。”
“你看清他的臉了麼?”波拉打斷說。
“他的臉幾乎全部被厚厚的鬍子擋住了,我不記得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你可不可以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和膚色?”
“不能。我只看了他一眼並且我的視力已經大不如前。只記得他的頭髮是灰白色。我當時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個神父。”
“什麼讓你這麼認為呢?樞機大人閣下?”安東尼問。
“當然是他的舉止。他站在那裡推著電梯門,看上去一點兒不像是上帝的奴僕,完全不像。”
海倫娜回來了,緊張地清著喉嚨。
“加塞樞機,帕里克樞機說只要在可能的情況下,委員會會等您來主持彌撒。我已經在一樓安排好了會議室。”
“謝謝你,嬤嬤。你去找安藤,因為我還要準備些東西。告訴他我五分鐘後就到。”
但丁明白他們和加塞的會見就要結束了。
“謝謝你大人,我們這就走。”
“你不知道我有多遺憾。這九天彌撒,全羅馬以至於全世界的教堂都在為教宗的靈魂禱告,這事關重大,我不會因為受到襲擊就不去了。”
波拉剛要說什麼,但是安東尼悄悄拽了她胳膊一下,波拉沒再言語。她和樞機揮手告別,當他們剛要走出門時,加塞問了他們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
“這人和那幾個樞機的失踪有關嗎?”
但丁慢慢轉過身回答樞機的話,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完全沒有關係,大人。只是一個破壞分子。也許是那些反全球化運動中被抓過的年輕人中的一個。他們總是穿著奇裝異服以引起注意,您都知道的。”
樞機又坐直了些,現在他直直地坐在床上,看著嬤嬤。
“現在有些謠言在一些樞機大人之間傳播,說有兩位很卓越的地區元老不會來參加選舉了。我希望他們兩人一切都好。”
“您從哪裡聽說的哦,大人?”波拉很驚訝。在但丁問問題時,她聽到這人的聲音如此溫和、親切和謙遜。這是她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哦,我的孩子,在我這個年齡會忘記很多事情,比如在正餐和甜點間那些談話。但是我可以保證,我不是唯一知道這個的人。”
“樞機大人,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如果您原諒我們,我們現在要去找那個激進分子了。”
“希望你們很快找到他。現在梵蒂岡已經有太多事情攪擾。也許這次我們該考慮調整我們的安全措施。”
大家都注意到,加塞在他溫柔的話語下帶著一絲威脅的口吻,就像但丁自己說話一樣。波拉的血液凝固了,因為她自己很討厭梵蒂岡警局的每個人。
海倫娜嬤嬤和他們一起走出房間,然後繼續朝大廳走去。一個體格健壯的樞機在樓梯口等著她。那是帕里克樞機,兩個人一起朝樓下去了。
波拉一看到海倫娜消失,她就轉向但丁,臉上寫滿了嘲諷。
“看來你們的'緊急損害管制'不像你說的那麼有效嘛!”
“我發誓我也不明白他們怎麼聽說的。”但丁臉上掛著疲憊的表情。 “不過至少我們期望他們不了解真正的原因。但過一陣子就不可能了,現在說不定連加塞都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不過現在至少樞機們知道周圍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說老實話,要說看到你的臉通紅,那是我最想看到的事,那麼我們就可以好好辦案了。”
但丁正想反駁,這時有人走過來。那是特洛伊派來的UACV最好和最謹慎的人手。
“下午好,各位。”
“你好,特洛伊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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