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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時間的血 马克西姆·夏丹 5743 2018-03-22
傑瑞米·麥特森和阿齊姆一起在蘇里曼·巴沙大街的一家意大利飯店裡吃晚飯。 阿齊姆的胃口很好,他為自己在案件調查中取得的進展感到得意。 “這不再是個傳奇故事,現在,我們知道,這是真的!”他說道,嘴裡塞得滿滿的。 “阿齊姆,我們總不能相信兩個……神神道道的人,拿他們的一派胡言亂語來指導我們探案!你自己也說了,第一個人看見那個……蠱的時候,他還被大麻熏得暈暈乎乎的!” “我同意,他說的話,我們要斟酌著聽。可是,那個晚上,他確實看到了神秘的東西,從他眼睛裡,我看到了他當時那張恐懼的臉。而且,兩個人的描述互相吻合。” “這是個老百姓人所共知的形象。他們都聽到過同一個神話,相信同一種迷信,只要有一個人把逃竄的殘疾小偷當作了鬼,其他人也都跟在後面鸚鵡學舌。”

“你聽我說,如果我們在這個街區里安置自己人,就有機會抓住這玩意兒,不管她是誰。衣鋪老闆跟我說的,三個星期裡,他看見三回,每次,都是因為他晚上失眠,上房頂抽煙。”傑瑞米一口喝光了杯底剩下的酒,然後搖搖頭。 “我不會調動三十多個人去晚上守著,守上一個星期,可能是兩星期,就為了那個愛愁眉苦臉,睡不著覺的人,就因為他以為自己看見窗下有個他小時候聽說過的鬼。有更要緊的事等著我們去辦。” “什麼事?” “明天早晨,我們到凱奧拉茲基金會去見他們的校長。” 阿齊姆一聲不吭,滿心不快。 “你怎麼會認識這個基金會?”他終於問道。 傑瑞米作了個微笑,同時,手裡拿著一小塊麵包蘸著盤裡的汁。

阿齊姆有種預感,從晚飯一開始起,他的這位英國搭檔就一直在等待這個問題。他不慌不忙地嚼完麵包,然後推開盤子,緩緩地說道: “因為一個女人,我的朋友。” 阿齊姆正想端起一杯水來喝,卻忽然停下,手抓著水晶杯腳。 “我曾經愛上一個女人,如今,她是這個基金會捐助人的夫人。” “凱奧拉茲先生?” 傑瑞米一邊說,一邊擺弄著餐巾,談到捐助人的名字,阿齊姆看見他的手把餐巾攥得那麼緊,連關節都發白了。 “正是他。他是基金會的金庫,是他給基金會提供資金。但是,基金會有個校長,亨姆弗雷斯先生。” “你和這個女子還一直保持接觸?” “如果可以把這叫做接觸的話。我了解這個基金會,就是因為傑薩貝爾曾在裡面作過義工,我得承認,為了她,我也加入過。”

“你?” 大家熟悉的麥特森偵探,離群索居,沉默寡言;與這個充滿愛心,為窮苦的開羅儿童義務服務的傑瑞米格格不入。 “是的……接連乾了幾個月,就在1926年的秋冬時節,然後,我們就分手了。” 他的聲音不再那麼響亮,樣子也不再那麼沉著,耷拉著肩膀,一個胳膊肘抵在桌子上。 “你和這個女子分手有多久了?”阿齊姆問道。 “去年一月分的手,一年多了。她是在新年晚會上遇上了她的現任丈夫,晚會是基金會捐助人辦的,專門宴請義務服務的人。” “你也在場?” 傑瑞米眨了下眼睛,算作是肯定的回答。 阿齊姆緊抿了一下嘴唇說道:“不管怎樣,這個巧合正好可以幫我們的忙。”矮個子埃及人說道。 “其實,開羅的英國人圈子不是很大。當然,與基金會關係近的人,我們遲早都要對他們作調查。另外,這也不能稱作為巧合,不過是'不出所料'而已。哦,你確認了小男孩的身份,幹得好,我剛才經過辦公室時才聽說的。”

“我去看過那家人,通知他們孩子死亡的消息。毫無疑問,基金會是受害者之間的共同點。” 傑瑞米用手摸了一下面頰,臉繃得緊緊的。他叫住從邊上經過的服務員,又點了一杯酒。 “我能請你幫個忙嗎,阿齊姆?到明天早晨之前,我們就再也不要談這些事,我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聽到這,阿齊姆愣了一下。這是他們的當務之急,傑瑞米是自己特意要求參加案件調查的,這會兒忽然又要他閉口不談。 阿齊姆敢打賭,傑瑞米之所以突然之間別彆扭扭,肯定和剛冒出來的這個傑薩貝爾有關。 “隨你的便。”他回答道。 傑瑞米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口氣喝了半杯。 就在這個短暫的瞬間,阿齊姆敢打賭,英國人定是向他隱瞞了其他東西。但是,這個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一會兒功夫,他就不再那麼肯定了,再過了一會兒,就把它忘到腦後去了。

凱奧拉茲基金會的總部就建在又長又寬的阿巴斯大街上,隔壁是天主教堂和電報電話公司的大樓。 早晨,汽車很多,穿梭在有軌電車間,引擎在尚且清新的空氣中發出低啞的轟鳴聲。 每次,傑瑞米覺得這是一個對比強烈的城市。 西面的這個城市富裕摩登;東面的這個城市嘈雜無序。前者的街道寬闊整齊,縱橫交錯,純粹是歐洲風格。沿街栽著行道樹,建築物高大,很現代化,商店絕不遜色於巴黎、倫敦和米蘭。後者卻被雜貨市場的一頂頂帳篷覆蓋,街道彎彎曲曲,到處是小巷子和死胡同。這裡的民合世世代代沒有改變,折射出相繼出現在開羅的多種穆斯林文化的影響。前者是座乾淨、沒有氣味的城市,各種各樣的人,都富有得體。夜幕降臨時,英國年輕人矜持的笑聲和法國人、意大利人的喧鬧聲混在一起。後者是座佈滿灰塵的城市,散發著皮革的臭氣、異國香料的濃香、擁擠的人群發出的汗味。天黑後,穆安津的歌聲從成百上千座清真寺塔上傳出來,瀰漫在高高低低、看不見盡頭的屋頂上。前者是經濟和政治的中心。後者是神話與歷史的所在。

凱奧拉茲基金會的校長在頂樓辦公室裡接待兩位偵探。這是個四十歲的英國人,身材魁梧,長著一把濃密的大鬍子。除了脾氣以外,他長得與著名的柯南道爾筆下的查棱傑教授毫無二致。 儘管還是早晨,他也不徵詢客人的意見,就倒了兩杯白蘭地,一杯給自己,一杯端給傑瑞米,給了阿齊姆一杯水。 “好吧,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他一邊問,一邊坐到堆滿紙張的辦公桌後面。 “我昨天在電話中和你講起過,事情關係到貴基金會的孩子。” “你的描述實在太可怕了,難道這兒真有一個殺小孩子的罪犯,就在開羅城裡?你有什麼線索嗎?” 傑瑞米舉起一隻手擋在面前,表示他不會多加解釋。 “調查正在進行中,”他岔開話頭,“我昨天向你要的幾個孩子的記錄,你找到了嗎?”

校長用食指指點了一下一疊薄薄的材料。 “這四個小傢伙,都在裡面了。” “我想,你是查看過裡面的內容了。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我們在尋找他們之間的聯繫,有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地方。” 亨姆弗雷斯叉起雙手,手上的關節發出喀喳喀喳聲。由於關節病,他的手指全都變了形。 “沒有,什麼也沒有。不過……有幾個細節,你看。” 他把幾頁卡紙推到英國偵探面前。 亨姆弗雷斯端起酒杯,先是含了一口白蘭地在嘴裡,品嚐酒香,然後才咕隆咚吞下去。接著,他把轉椅轉向窗戶,看著教堂的鐘樓。 “儘管,我們當然沒有碰過面,我記得,偵探先生,你也曾經是義工。” 傑瑞米從檔案紙上抬起頭,審視著校長,後者繼續說道: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可……嗯,或許你記不得了,可,這四個孩子,從他們的檔案來看,原來都在你的班級上,麥特森先生。” 阿齊姆皺起眉頭,他觀察著自己的這位搭檔,傑瑞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麼?”英國偵探口齒含糊地說。 “對,”亨姆弗雷斯堅持不放,“我就是這個意思,你自己沒有註意到。你自告奮勇來上閱讀課的時候,他們都經過你的手。我看你記不起來了。的確,我能理解你,他們人太多,而且,對我們中的許多人來講,他們一個個長得都很像。” 傑瑞米用力過重地打開檔案袋,查看這幾頁用打字機打印的紙。 翻閱每個孩子的材料,樣子顯得越來越煩躁。 “這個細節重要嗎?”校長問他。 “你看呢?”他冷冷地反駁道。

幾秒鐘不到,汗水浸濕了他的額頭。 阿齊姆在椅子上往前靠,胳膊肘支到辦公桌的邊緣上,禮貌地說道:“能否請你列出一張所有上過麥特森偵探的班的孩子名單?” 亨姆弗雷斯先打量了一下這個頂著纏頭巾的小個子埃及人,又看看他的英國同胞,看他有什麼反應,等他作出肯定或否定的答复。 顯而易見,校長不太欣賞“當地人”,阿齊姆心想。 作為一個援助流浪兒童基金會的領導,這種態度不由讓人擔心。 “又是一個政客,接受一個崗位只是出於對自己前途的考慮,並不是因為喜愛這份工作。” 傑瑞米伸出食指表示贊成阿齊姆的建議。 “好吧,我應該可以在星期一或星期二辦到。你瞧,我現在才想起來,還真可能有聯繫,我們——基金會——一月份報過一次撬竊案。可……最奇怪的是什麼也沒被偷走。通基金會辦公室的後門被撞開。那傢伙一定以為會找到大量現金,我記得,放保險箱房間的門鎖被砸壞了。”

“被偷走很多錢嗎?”傑瑞米問道。 “沒有,一定是他覺得沒有能耐打開保險箱,就連碰也沒碰!撬了兩把門鎖,就是為了這樣個結果!” “那個房間裡難道沒有其他東西?”麥特森追問道。 “那是我們的檔案室,專門存放工作人員和孩子們的檔案。” “你等到這會兒才說出來?”英國偵探發起火來。 阿齊姆不由為同伴的脾氣擔心。 “這個情況很重要,”面對校長張皇失措的神色,阿齊姆插話道,“孩子們的檔案裡都有些什麼內容?” 這一回,亨姆弗雷斯對矮個兒埃及人不再裝腔作勢: “和我給你們拿來的材料一樣,關於這些孩子,該知道的都在裡面了:姓名、出生日期、家長聯繫地址、體檢記錄以及學習進程報告。每個孩子都有一個特別委派的老師,由這個老師定期填寫表格,總結孩子進步情況,有時也包括對孩子行為的評語。” “你說的是,體檢記錄?”阿齊姆問道。 “對。當然,這是以防萬一。大多數孩子都是家長要求他們到這兒來的,家長希望能夠給他們一個機會,掌握點知識,學點本事。我們挑選孩子的方式是:先報名,後面試。一旦錄取,我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他們送去作體檢,這是前所未有的。” “送哪兒?” “羅德·吉欽奈爾醫院。這個醫院和英美醫院是這裡最好的兩家醫院,而且羅德·吉欽奈爾醫院更大些,我們又認識那裡的醫生。” “羅德·吉欽奈爾醫院?”阿齊姆有點驚訝。 他轉向杰瑞米。 “那個解剖受害者的醫生叫什麼來著?” “本傑明·考克。” “啊!考克醫生!”校長叫出聲來,“當然了,他也是給孩子們作體檢的醫生之一。” 阿齊姆揚起眉毛,舉起一隻手,表示不可思議。 “巧合實在太多了!” 傑瑞米臉色仍舊很陰沉,他一點頭,說道:“不。一切都解釋得通。吉欽奈爾醫院擅長婦科和兒科,考克醫生是兒科專家,他被派去作屍體解剖,原因就在這兒,不足為奇。阿齊姆,開羅城裡的英國人圈子比阿拉伯人圈子小得多。” “好吧……就算如此,”阿齊姆讓步道,“那麼,這些孩子,這四個受害者,他們的檔案中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有,我查看過,沒什麼其他東西,”亨姆弗雷斯肯定地說道,“他們……他們都是些學習專心的孩子,有兩個稍微調皮些,但也不算過分。很有好奇心,願意上附加課。情況也就這樣。你們可以把檔案帶走,記得案件了結後還給我。” “基金會的捐助人有沒有大樓鑰匙?”傑瑞米問道。 “弗朗西斯·凱奧拉茲?不,沒有必要,他是……基金會慷慨的靈魂人物,至於其他,我是這裡一切的總負責。他有時候來看望我們,向孩子們問好,僅此而已。” 傑瑞米用手揉著耳垂,露出一絲微笑。 校長端起白蘭地,一口喝乾,然後舔舔嘴唇。幾分鐘過後,兩位偵探已經走在街上。 “你真的不記得你班上有過這些孩子?”阿齊姆探問道。 傑瑞米走著,目光茫然。 “不記得。”他含糊地回答。 “你上的是閱讀課,對嗎?” “對,其實就是給他們讀讀書,講講英語。我不教他們,我沒有專業資格,只是給他們念故事,他們大多根本聽不懂,語言水平不夠,最好的學生也只是結結巴巴地能說幾個英語單詞。只不過是給他們啟蒙,訓練他們的耳朵。聽著,阿齊姆,我們已經談過,我說過了,全是為了那個女人。是她堅持要基金會請我去。做這事毫無樂趣可言,我對孩子沒興趣,你還問我是不是記得起他們的臉……” 阿齊姆捋了下鬍子,有點尷尬。 “我的意思是……這事的私人成分太多,”他說道,“首先是你和基金會的關係,現在又是你和四個可憐孩子之間的關係,我認為,你最好……” 傑瑞米停下腳步:“我怎麼樣?” 英國人目光如炬地瞪著阿齊姆的眼睛。後者明白,沒有必要再堅持。儘管這個案子摻和進來越來越多的私人成分,他永遠說服不了傑瑞米·麥特森。如果通報上級,事情只會更加一團糟。麥特森的熟人太多,只要他無論如何想辦的案件,絕不會讓人把他撤下來,唯一的後果只會是他阿齊姆去坐冷板凳。他把沒說完的話說完:“沒……沒什麼。” 阿齊姆舉起手臂,表示投降。 見他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傑瑞米的怒氣平息下來。他稍微平靜下來,說道:“我很抱歉,阿齊姆。我深感這一切與我息息相關,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我不想逃跑,等著其他偵探來告訴我發生的一切。該由我來弄清原委,由我來解決這個問題。” 阿齊姆一怔,解決這個問題?聽起來,似乎他已經知道正在策劃中的陰謀,他和謀殺案有什麼關係?阿齊姆決定暫時先不追問,時機對他不利,他只滿足於繼續他們的談話:“上頭今天讓我寫一份詳細的報告,我能把這一切都瞞著他嗎?” “我知道,不管怎樣,他不會把我從這個案子上撤下來。我有太多朋友,他們都可以毀了他的前程。你幹你的。” 兩個搭檔走在車輛來往的大街上。過了一會兒,阿齊姆換了個角度,他高聲地把自己的推理告訴對方:“我想,我們倆都同意這一點,就是一月底發生在基金會的撬門事件與我們追查的罪案有直接聯繫。我懷疑,兇手偷入基金會是為了查閱孩子們的檔案,並且,因為某種尚不知曉的原因,他選擇了參加你的閱讀課的小傢伙。通過老師填寫的表格,他也對未來受害者的性格有所了解。” “我同意你的推理。他從教學總結當中衡量他們的性格,掌握他們的主要特點,尤其是弱點,並藉此給他們設下陷阱。” “況且,照亨姆弗雷斯先生說來,他們都特別有好奇心。說到這,這個校長,你覺得他這人怎樣?” “我不喜歡他。” “很高興從你的嘴裡聽到這話。我也有同感。請你告訴我,很抱歉又回到這點上面,可這個考克醫生,為什麼他在解剖孩子屍體時什麼也沒提起?他認識這孩子,不是嗎?他也是為基金會孩子體檢的醫生中的一個,那麼,他一定認出了這個孩子,不是嗎?” “我想他是認出了他,”傑瑞米回答道,目光深邃,“而且,他用他的方式讓我明白了這點。不過,他首先是個醫生。” 阿齊姆觀察了自己的搭檔一會兒,然後聳了聳眉毛。 “今天下午怎麼安排?”最後,他問道。 傑瑞米一邊向前走,一邊觀察從身邊開過的汽車。 “去寫你的報告,我需要獨自呆一會兒,好思考思考。” 阿齊姆欲言又止。 在太陽越來越火辣的注視下,他們倆各自分頭而去。 傑瑞米在中央火車站對面停下吃午飯,然後順著鐵軌走回家。 他走過帳篷,正想去乘會兒涼,卻忽然止住腳步,所有感覺器官都進入戒備狀態。 他的後脖子開始發癢,作為打獵好手,他知道通過身體感應預知險情。 他現在正面臨危險。 而且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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