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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六章他剖開了屍體的胸膛

夜長夢多 庄秦 8175 2018-03-22
兩個警察大驚失色,在他們的鄉村警察生涯裡,或許從來沒真正看到過謀殺現場,他們的表現也並不像是兩個真正的警察。他們的惶恐不安也傳染地了杜易與劉暢,四個人幾乎是同時,轉身逃出了陳醫生的家。 是的,恐懼是會傳染的。 年老的警察還是最先恢復了理智,他先讓年輕警察在門口守著,不准任何人進去破壞現場,他則打電話通知了還在醫院裡調查的城裡來的刑警們。 過了一會兒,幾個城裡的刑警趕到現場後,法醫在聽說了劉暢也曾經是名醫生後,就讓劉暢進屋協助現場勘測。當然,他只知道劉暢是個醫生,卻並不知道他是名牙科醫生。 當劉暢跟著警察走進房間的時候,杜易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然跟在了劉暢身後,也走進了陳醫生的家裡。城裡來的警察不知道杜易是什麼來路的人,只以為和劉暢一樣,也是醫院的醫生,所以也沒做阻攔。

杜易與劉暢一樣,最關心的就是——陳醫生是怎麼死的?他又為什麼會死? 毫無疑問,陳醫生是被謀殺的。他絕對不可能是自殺,沒有人會把自己關在一隻塑料布做成的簡易衣櫃裡自殺。 陳醫生的死因幾乎是一目了然,在他的頸項上有幾處明顯的淤青,一看就知道是被掐死的。而考慮到前天夜裡還在醫院裡發現了周迪的屍體,兩件事的發現時間,挨得是如此之近,從警方的角度看,是必須要考慮能否併案處理。而判斷是否併案的依據,就是看兩起兇案的犯罪手法是否有近似的地方。 周迪屍體的胸口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他的心臟被摘走了。那陳醫生也會不會也遭到了同樣的對待呢? 答案是否定的。陳醫生的屍體是***的,他的胸口上沒有傷痕,渾身也沒有血跡。在得知了結果後,城裡來的警察很是沮喪。不能併案處理,就意味著他們在柳溪鎮的工作量會加倍,這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警察們結束了現場勘測後,杜易找到了一直在發號司令的警察,也許是隊長吧。 杜易告訴了隊長昨天夜裡他被人拿長劍追殺的事,起初隊長還產生了興趣,以為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但當他聽到杜易說懷疑是一個躺在醫院黑樓裡的植物人所為時,他的臉上頓時變了顏色,沒好氣地將嘴裡的煙頭彈得遠遠的,齒縫間迸出三個字:“亂彈琴!” 杜易連忙解釋:“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的車輪胎被人放了氣,我懷疑就是那個劍客幹的!他想殺了我,就得先讓我沒法離開柳溪鎮。要是你們不相信,可以去鎮口看一下,我的車就停在那裡,輪胎真的被人用鐵釘子戳破了。” 隊長冷笑了一聲,指了指來自鄰鎮的那一老一少的警察,說:“我們是刑警,只管刑事案件。你的車輪胎被人放了氣,這是治安事件,你就去找他們解決吧。”

雖然杜易心中很是不滿,但卻無計可施。他無奈地望了一眼劉暢,劉暢也只好報以無可奈何的苦笑——也許在劉暢的心裡,也一直認為杜易只是看花了眼。一個植物人怎麼可能提著長劍去追殺他? 與警察們一起退出陳醫生住的屋子,已經是接近中午吃飯的時候了。杜易對刑警隊長說:“隊長,我的車被損壞了,可我現在有急事要回城裡去。請問我能不能搭乘你們的警車回去?”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裡,他再也不想去管什麼老宅,什麼植物人,什麼兇殺案!他只想回到親愛的大學,去做一名大學教師。他從來沒這麼強烈地感覺到,校園是如此的美好,即使他最心愛的女人,就死在校園裡他的眼前。 可惜,隊長只是冷冷朝他瞟了一眼,然後說:“不行!現在這個案子還沒結束,你作為一個外來的陌生人,並且昨天晚上還在案件現場出現過,不可避免地有一定嫌疑。你絕對不能離開柳溪鎮,而且還要隨時準備接受我們的傳訊!”

杜易憤怒地撓著頭皮,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他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仙,現在居然還成了犯罪嫌疑人,這實在是讓他感到不能接受。 在法醫的要求下,陳醫生的屍體被送到了柳溪鎮醫院的黑樓太平間裡。 看著警察們漸漸遠去,杜易心裡很難受。劉暢安慰著他,說:“杜哥,別想那麼多了。你又怎麼會是兇手呢?那些警察都是吃乾飯的,案子沒見他們破多少,但好人卻冤枉了很多。剛才他們也對我說了,我昨天晚上也在現場出現過,所以我也成了嫌疑人之一,不准我離開柳溪鎮——這不是活脫脫的指鹿為馬嗎?” “唉……”杜易情不自禁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劉暢腰間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對杜易說:“是王黎打來的。今天他在醫院里呆了一上午,估計可能是他現在餓了,想來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劉暢抽***機,湊到耳朵邊,大聲問道:“王黎啊,什麼事……啊?!什麼?龍老頭醒了?” 龍老頭醒了?這算是一個好消息,還是一個壞消息呢? 植物人甦醒了,對於龍老頭本人來說,肯定是個好消息。做植物人是多麼一件痛苦的事,像株植物一樣存在著,卻不知道世事變幻。會呼吸,卻不會思考。指甲和頭髮都會變長,但肌肉卻會逐漸萎縮,苟延殘喘,生不如死。 但是對於杜易來說,卻不是什麼好事了。龍老頭醒來後,肯定會指證他是被杜易推下地基里的。賠錢事小,被楊梅知道杜易以前所說的見義勇為全是假話,那才會讓杜易大跌顏面。不知為何,杜易總覺得楊梅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就像他第一次從蘇葉遞給他的筆記本里發現電話號碼時一樣的感覺,杜易看到楊梅後總會覺得心裡撲通撲通亂跳。

難道我這是愛上楊梅了?不可能!絕不可能!杜易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自從蘇葉死了後,我已經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回到醫院的黑樓,走廊上的病人還是那麼多。楊梅和王黎站在走廊上,一看到杜易與劉暢,趕緊就迎了上來。 “現在龍老頭怎麼樣了?”杜易關切地問道。 “甦醒了……但是很虛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失去記憶了,連自己是誰都說不出來。”楊梅道。 一聽這話,杜易原本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既然醒了,那就太好了。把龍老頭交給龍老太,我和劉暢就終於可以不再管這事了。” “唉……”楊梅突然嘆了一口氣,說:“剛才我們醫院的人去通知龍老太,沒想到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怎麼了?” “龍老太根本就沒在家裡,問了一下鎮裡的人,他們說看到昨天夜裡龍老太回了家,就收拾起屋裡的東西,一個人趁著夜色離開了柳溪鎮。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了,也不知道她們還有什麼親戚。”楊梅說道。 “怎麼會這樣呢?她會去哪裡啊?”劉暢也是一臉的驚訝。 “有鎮上居民在猜測,一定是龍老太看到龍老頭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甦醒。她害怕龍老頭成為她一輩子的累贅與負擔,所以一回到家,就收拾屋裡所有細軟,把龍老頭拋在了醫院,一個人出走了。” 的確,這是一個很有道理的分析。正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也沒有什麼好指責龍老太的,從他們住的那間低矮的屋子就可以看出,他們的生活很貧窮,貧賤夫妻百事哀,就連龍老頭住院的費用,都是杜易先拿出來墊付的。龍老太也不知道龍老頭會甦醒得這麼快,所以杜易也完全理解龍老太的做法。

可是,龍老太不出現,照顧龍老頭的任務又得落到杜易的頭上。雖然在別人眼裡看來,龍老頭與杜易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杜易卻心知肚明,龍老頭落到這一步,全是拜自己所賜。而在潛意識裡,他或許更想在楊梅的面前,偽裝成一個正直青年的模樣吧。 杜易忐忑地踏進病房,龍老頭正虛弱地躺在床上,四肢無力,但卻兩眼圓睜,青筋畢露。他一看到有人進來,就小聲含糊地問:“你們是誰?” 杜易試探地問:“龍老先生,您不認識我嗎?” 龍老頭搖搖頭。 “那你知道你是怎麼住進醫院的嗎?” 龍老頭還是搖頭。 “那你知道羅家老宅嗎?” 龍老頭的眼中突然爆出一道精光,脖子上的青筋變得更明顯了。他嘶啞著聲音,大聲叫了起來:“有鬼啊!有鬼!大宅的地下有邪靈!邪靈已經放出來了,我們誰都逃不掉!”

監護儀突然發出一陣尖利的報警聲,楊梅走過來看了一眼,大驚失色地叫道:“不好了,他的情緒太激動,血壓上升。你們就別再說讓他激動的話了!現在你們全都出去,我叫醫生來。” 出了病房,杜易對劉暢說:“龍老頭必須得有人照顧,白天醫院有護士,晚上的護理就成問題了,這小醫院也沒太多的護士。龍老太失踪了,看來我還是得在晚上到這裡來照顧陪護。” 王黎馬上接過話來,說:“杜先生,這事我也能幫上忙的,你一個人值守通宵,身體哪能受得了。這樣好啦,晚上吃過晚飯,我也過來。上半夜我來照顧龍老頭,下半夜你來換我的班。” 杜易感激地握住王黎的手,說:“真是太感謝你了。王哥,你是想買那塊老宅的地吧?宅子我也懶得去估價了,等這事結束後,你看著辦就是了。”

王黎頓時興奮莫名,他搓著手,說:“杜先生,這怎麼好意思?價錢方面你放心,我絕對不讓你吃虧。既然這樣,杜先生,我能不能早一點找人運走老宅的磚塊?” “當然可以,你現在就可以找人了。”杜易點頭道。 王黎像是吃了興奮劑一般,立刻摸***機,打起電話邀約人手。 “杜哥,晚上還要辛苦,現在正是吃飯時候,吃完飯你先去休息一會吧,反正我們都不能離開柳溪鎮,時間還長著呢。”劉暢勸說道。 龍老頭醒了,不再會變成植物人,而他正好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因此杜易的心情非常好。他點點頭,劉暢的這個建議很不錯,兩人並肩走出了醫院的黑樓。 是夜,月黑風高,宜殺人,亦宜照顧病人。 杜易晚上很早就吃了飯,然後吃了一顆劉暢給的藥丸,先睡了一覺。給鬧鐘定了時間,接近午夜的時候,杜易就醒了過來,洗了一把臉就向柳溪鎮醫院趕去。 在黑樓裡,他看到兩眼熬得通紅的王黎,很不好意思地說:“王哥,你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了。” 王黎聲音洪亮地答道:“好啊,我先回招待所了。不過,我還得先去老宅那邊看看去。明天白天工人就要過來了,我去估量一下工程量有多大,好安排時間。” “呵呵,王哥,你可真敬業啊。”杜易笑道。 王黎離開後,杜易坐到了龍老頭一旁的陪護床上。龍老頭正呼吸均勻地打著鼾,胸口一起一伏,看上去很是平靜。一天的藥水已經輸完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龍老頭是睡著了,可陪護的人必須整夜睜大眼睛守在一旁。 人生,就是這樣不公平。 杜易是吃過藥後睡的覺,在藥勁還沒完全過去的時候就被鬧鐘鬧醒了。有過這種經驗體會的人都知道,這樣會很難受的。睡意洶湧而來,自己卻還得強撐著不能閉眼,這完全稱得上是一種酷刑。 杜易為了保持情醒,先是翻了一下王黎留下的雜誌。本來杜易以為像王黎這樣的包工頭,看的大多都是什麼《茶餘飯後》《經典故事》之類的大眾讀物,沒想到竟然發現兩本《咬文嚼字》和《國家地理》雜誌。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來王黎讀書的品位,竟和杜易差不多一個類型。 不過,雜誌還是太薄了,大概兩個小時之後,杜易已經翻完了雜誌。為了打發時間,他甚至把雜誌封底的廣告也看了個遍。 人在無聊的時候,是最容易滋生睏意的,即使是對一個神經衰弱的患者,也是如此。所以說,醫生常常建議患失眠症的病人在睡覺的時候數羊,也數羊就是一件天底下最無聊的事。 果然,杜易一扔開雜誌,兩隻眼皮就開始打起了架,四肢也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他好想躺在床上,平攤四肢,徹底地睡上一覺。 “不行,不能睡!龍老頭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要是他一會突然血壓上升,而我又不知道,那會釀成大禍的!” “沒事,睡吧。王黎在病房里呆了這麼久,龍老頭也沒出什麼事。睡吧,就睡一會兒,別睡太沉了。不是還有監護儀嗎?血壓變化,監護儀會報警的。你就睡吧。” 在杜易的腦海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終於,杜易雙手張開,呈一個大字,躺在了陪護床上。在閉上眼睛之前的一秒,他提醒自己,千萬別睡太沉了。在閉上眼睛之後的一秒,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他開始做夢。他夢到自己漸漸浮上了空中,他向下望去,看到了躺在陪護床上的自己,還看到了同樣躺著熟睡的龍老頭。病房裡驀地出現一團紫色的霧,有風嘶嘶地從窗戶裡灌了進來,紫霧漸漸被吹散。一片模糊之中,杜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龍老頭突然緩慢地站了起來,像個鬼魂一般,雙腿僵硬,頸脖挺直。他面無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正前方。他站在了正在熟睡的杜易身前,枯槁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在龍老頭的手裡忽然多出一樣東西,那是一柄鋒利到閃爍著奪人魂魄光芒的長劍。他冷笑著,舉起手中的劍,望了一眼打著鼾的杜易,笑容突然消失。 劍,輕盈地落下。一蓬鮮血從依然沉睡的杜易頸項中騰起。周遭一片奪目的紅。 在這一剎那,杜易醒了過來,他感到頸窩有一絲涼意。摸了摸頸子,還好,一切是個夢,頭還好好安在頸子上的。但他還是感到一陣陣後怕,他扭頭望向龍老頭躺著的病床,突然之間,他感覺心跳加速,砰砰亂跳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迸出來。 ——龍老頭正慢悠悠地伸***來,拔去了插在鼻孔裡的氧氣管。他緩緩站了起來,兩隻眼睛驀地睜開,卻沒有一點精氣神。他轉過頭來,望向杜易,四目對接,龍老頭的眼裡寫滿了冷漠,眸子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霧,就像一個死人的眼睛。 他怎麼站起來了?他不是一個剛剛甦醒的植物人嗎?他要幹什麼? 杜易恐懼地看著龍老頭。當他看到龍老頭的一雙眼睛時,不由得背心處泛起一層雞皮疙瘩——龍老頭的眼睛上,像是籠罩著一層冰一般的冷漠。一雙瞳仁,如白晝的貓眼,收縮得幾乎看不到。 龍老頭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偶人,但更像是一具被***縱的活屍。 杜易戰戰兢兢,牙齒打著戰,聲音顫抖地問道:“龍……龍老先生,你……”他不知道下一句該怎麼說了,只好收住話頭,定定地望著龍老頭的眼睛。 龍老頭的眼裡,還是像冰一般冷漠。他根本沒理會杜易,繼續慢慢從病床上翻身爬了起來。他的兩眼直直地望向正前方,頭轉向哪個方向,他就盯著哪個方向,頸子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無邊的恐懼在杜易的心理逐漸滋生暗長,如海灘上舔噬沙雕城堡的潮水一般,一點一點地佔據,不留一點縫隙。 龍老頭對杜易視而不見,他緩慢經過杜易身邊,就像電影裡的慢動作一般。 “他為什麼看不到我?他這是怎麼了?”杜易心裡全是無法形容的驚駭。突然之間,兩個字電光火石一般刺進他的腦海——夢遊? ! “龍老頭這是在夢遊嗎?”杜易大驚失色。他實在是想不到一個剛從植物人狀態甦醒過來的虛弱老人,竟然可以在夢遊的時候如常人一般行走。不過說來也有道理,像《茶餘飯後》之類的地攤雜誌裡,也經常提到詭異的夢遊,一些人在夢遊的時候,可以如雜技演員一般,在危險之極的房頂上閉著眼睛到處亂竄。 夢遊是一種無法預知的怪異生理現象,旁人絕對不能隨意叫醒他,否則會讓夢遊的人立刻昏厥過去,甚至一暈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龍老頭在前一天夜裡,還是像一株植物一般,只會呼吸不能思考的植物人,要是在他夢遊的時候,突然叫醒他,也許他真的會***陷入永久的昏迷中。所以杜易不敢再叫龍老頭的名字,只能眼睜睜看著龍老頭扭開病房的木門,如行屍走肉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 已經在後半夜了,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 龍老頭閉上眼睛,在走廊上行走,他就像一個幽靈,輕飄飄,又如行雲流水一般從地上拂過。 杜易擔心龍老頭在夢遊的時候遭遇意外,只好躡手躡腳小心翼翼跟在了龍老頭的身後。 龍老頭在走廊上轉了幾個圈,忽然一閃身,消失在了一扇太平門的後面。那是出黑樓的太平門,杜易趕緊加快了腳步,也跟著龍老頭出了樓。 後半夜的柳溪鎮,夜很黑,風很大。聽得到遠處樹葉颯颯作響,還有烏鴉在空中哀鳴的聲音。烏鴉“嘎嘎”的叫聲似乎由遠及近,正漸漸向柳溪鎮醫院所在的地方聚集,杜易不禁想起龍老頭髮生意外墜進老宅地基的那個夜晚,從外鄉請來清理廢磚的年輕人曾經說過,烏鴉是喜歡嗜食腐爛屍體的鳥類。這麼多烏鴉聚集在醫院附近,難道這裡有屍體讓它們覬覦嗎? 一想到這裡,杜易就情不自禁渾身一個哆嗦。 龍老頭旁若無人地圍著黑樓轉著圈子,當他走過一個花壇的時候,突然蹲了下來,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把花工用來修剪枝葉的大號剪刀,雖然刀柄已是鏽跡斑斑,但刃口卻異常鋒利。 杜易正在納悶龍老頭為什麼要拾起修剪枝葉的大號剪刀時,龍老頭已經站了起來,又行屍走肉般踱到了黑樓的牆邊。他站到了一扇緊鎖的鐵門之前,那是太平間,杜易曾經在上一個夜晚來過這裡,還發現了周迪的屍體。龍老頭到這裡來幹什麼?正在杜易思忖的時候,龍老頭已經抓住了鐵門的門把。 “吱呀——”鐵門應聲而開,龍老頭的身形又是一閃,已然鑽進了停放屍體的太平間中。 杜易的頭頂上,傳來幾聲令人***的“嘎嘎”聲,是覓食的烏鴉在哀嚎。幾隻餓得慌了神的烏鴉竟盤旋著落了下來,從推開一條縫的鐵門之間穿越而過,飛進了太平間中。 杜易這次是真的感覺到無邊無際的恐懼像粘稠的膠水一般將他吞沒。這實在是太詭異了,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昨天還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現在竟然在夢遊的時候,行動自如地偷偷溜進了停屍間,手裡還提著一把大號的剪刀。 太平間裡一片黑暗,就算杜易站在門口偷偷向裡面望去,也什麼都看不到。再說他還擔心夢游著的龍老頭的手裡,還有一把鋒利的剪刀,要是龍老頭在無知無覺的時候,刺傷了杜易或在剪下了杜易某樣凸出的玩意,不僅杜易哭都哭不出來,龍老頭也會因為沒有判斷能力而不用負上任何責任。所以杜易還是選擇了一直站在花壇之後,想看看龍老頭還要做什麼。 幾分鐘後,龍老頭渾身僵直地從太平間裡走了出來,一隻手提著剪刀,剪刀上,似乎滴著暗紅色的不明液體。他的另一隻手則捧著什麼神秘的東西。他對直向杜易躲著的那個花壇走了過來,杜易連忙向後縮了縮,躲在了一叢灌木之後,戰戰兢兢看著龍老頭。 龍老頭在杜易面前的地方,忽然蹲了下來,伸出一雙枯瘦如柴的手,在地上使勁刨著土。只一會,地上就被刨出一個不深也不淺的土坑。土坑挖好後,龍老頭從懷裡取出一個鐵盒子,放進了坑里,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土覆上。 ——他在土裡埋的是什麼? 龍老頭轉過身,向黑樓臨時住院部的太平門走了過去。瞬間之後,他消失在了門後。 他大概是回去繼續睡覺了吧。 杜易頭頂著雜亂骯髒的蜘蛛網,從花壇後的灌木叢裡鑽了出來。他看了看那堆新土,正準備去挖開看看的時候,忽然警覺地抬起頭,向黑樓的太平門望了一眼。這一眼又讓杜易大驚失色,他看到龍老頭又走了出來,手裡還提著那把大號的剪刀。 必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杜易扭過頭來,看到了被推開一條縫的太平間。他連忙用百米衝刺般的速度,鑽進了太平間裡。一進太平間,他就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但他顧不了這麼多了,只敢躲在鐵門後,偷偷看龍老頭到底要做什麼。 龍老頭又站到了那堆新土前,扔掉了大號的剪刀,然後蹲下,在地上揀了一大把樹葉。龍老頭站起身後,把揀到的樹葉小心翼翼地撒在了新土上,想要掩蓋住那些才翻出來的新土。 做完一切,龍老頭拍了拍手,眼神卻依舊迷離茫然。他緩緩轉過了身,***向黑樓走去,然後終於消失在了太平門之後。 停放屍體的太平間裡,濃重的血腥味讓杜易噁心得掩住了鼻子。屋裡還有幾隻扑騰著翅膀的烏鴉,扇動的翅膀將惡臭的氣味刮到了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剛才龍老頭在太平間裡做了什麼?他一定是在屋裡偷走了一隻鐵盒子。那隻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杜易心裡充滿了恐懼的好奇,他摸出了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火光驚起了那幾隻烏鴉,烏鴉為了躲避光亮,驚慌失措地在屋裡亂竄亂飛,接連發出“嘎嘎”的叫聲。 點著打火機,杜易走到了太平間中央,朝靠在牆壁一隅的屍屜望了一眼。他看到一格屍屜被拉了出來,幾隻烏鴉正佇立在屍格上,冷冷地望著他。 杜易的手指忽然一熱,是打火機燃得太久了。他下意識地鬆了鬆手指,火苗頓時熄滅,屋裡陷入粘稠潮濕的黑暗中。杜易摸索著向前走去,當他感覺已經走到屍屜前的時候,他又點著了打火機。 一張死人的臉出現在杜易的面前,這個死人他認識,昨天還和他一起喝過酒——他是柳溪鎮醫院的陳醫生! 膽子不小的烏鴉,在杜易點燃了打火機還沒走。它們蹲在陳醫生的屍體旁,勾著身子,正專心地啄著陳醫生胸膛上的肉。胸肌的味道一定很甜美! 而陳醫生,他的胸膛血肉一片模糊,身上的皮膚被劃開了一條粗糙的口子——從粗糙生硬的傷口來看,好像是被剪刀剖開的! 血肉模糊的一團中,還可以隱約看到白森森的肋骨碎片,以及同樣白森森的肌腱、神經。 “天啦!”杜易手指一顫,手裡點燃的打火機也應聲落到了地上,屋裡***一片漆黑。杜易登登登向後連續退出好幾步,然後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龍老頭偷偷鑽進停放屍體的太平間裡,原來他是拿大號的剪刀,剖開了陳醫生屍體的胸口!他從屋裡拿出的鐵盒裡裝的是什麼?難道是陳醫生體內的某個器官? 杜易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終於一口氣提不上來,“哇”地一聲在太平間裡嘔吐了起來。 吐得是那麼厲害,他幾乎把綠色的膽汁都吐出來了。等他好不容易停止嘔吐,吐無可吐的時候,杜易喘著粗氣抬起頭。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隱約中,他看到了烏鴉前仆後繼從門縫裡湧了進來,聚集在陳醫生躺著的屍屜邊緣,動作一致地啄食著陳醫生胸膛上的美味佳餚。他一下忍不住,***勾下了腰——他,又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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