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國家陰謀4·維也納死亡事件

第29章 第二十九節

會議於當晚十點召開。沙姆龍、加百列、基婭拉由於氣候原因受了延誤。他們從本·古里安機場匆匆忙忙地乘車趕來,到達的時候只剩下兩分鐘休整的時間。此時一位副官卻告訴他們,總理先生要遲到了。顯然,他那脆弱的政黨聯盟又發生危機了。因為,他辦公室外接待室裡的氣氛,猶如災難過後的臨時營房。加百列在裡面找到了至少五名內閣官員,每一位都被扈從和爪牙包圍著。他們互相吆喝著,猶如婚禮上吵鬧爭執的七大姑八大舅,空氣裡瀰漫著香煙的霧靄。 那位副官陪著他們來到一間保安和情報人員專用的房間裡,然後關上門出去了。加百列搖著頭。 “以色列正在行使民主啊。” “相信我,今晚還算清靜的。往常更糟。” 加百列一屁股坐倒在一張椅子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兩天沒洗澡換衣服,他的褲子已經被波爾圖-布列斯特墓地的塵土弄髒了。他把這事告訴沙姆龍,老頭兒一笑。 “阿根廷的泥土只能讓你的消息更為可信。”沙姆龍說道,“總理這個人就吃這一套。”

“我以前從沒向總理匯報過,阿里。我最起碼應該先洗個澡。” “你還真緊張了。”沙姆龍似乎被逗樂了,“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你為什麼事情緊張過呢。你到底還是個俗人。” “我當然會緊張。他可是個瘋子。” “其實,我和他的脾氣很像。”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我能給你個忠告嗎?” “想說就說吧。” “他喜歡聽故事。給他講個好聽的故事。” 基婭拉坐在了加百列的椅子扶手上。 “就用你在羅馬給我講故事的調子,講給總理聽。”她用低迴的音調說著。 “當時你躺在我臂彎裡,”加百列應道,“據我看來,今晚的匯報還是比較正式的。”他微笑著又補上一句,“至少我希望是。” 直到午夜將近,總理的副官才把頭探進屋裡,宣布總理老爺終於要見他們了。加百列和沙姆龍站起來,朝打開的房門走去。基婭拉依然坐著沒動。沙姆龍停下來,轉身面對著她。

“你在等什麼?總理要見我們了。” 基婭拉睜大著眼睛。 “我只是個假情侶、女特工,”她抗議道,“我可不會去向總理匯報。上帝啊,我連以色列人都不是。” “你冒著生命危險保衛過這個國家,”沙姆龍平靜地說,“你完全有權利站在他面前。” 他們走進了總理辦公室。房間很大,出人意料的樸素,除了寫字台周圍的一小塊地方亮著燈,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勒夫不知怎麼比他們先到了一步。他那骨骼嶙峋的禿頂在昏暗的燈下閃著光,長長的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托住了充滿挑釁的下顎。他不情願地站起來,毫無熱情地同他們握了手。接著,沙姆龍、加百列、基婭拉都坐了下來。破舊的皮椅上依舊存著別人的體溫。 總理只穿著件襯衫。經過漫漫長夜的政治鬥爭,他看起來很疲倦。他同沙姆龍一樣,是位不知妥協的鬥士。在以色列這麼個又千流萬派又桀驁不馴的彈丸之地,他竟能施展統治手段,這實在是個奇蹟。他的目光立即盯上了加百列。沙姆龍對此很習慣一一也恰是加百列的外表打動了沙姆龍,使他下決心招募加百列加入了“天譴”的行動。加百列是個很惹眼的人物。

總理同加百列曾經見過一次,儘管當時的情形大不相同。 1988年4月,當時的總理正擔任以色列國防軍總參謀長。那天,加百列和一群突擊隊員闖進了突尼斯的一幢別墅,就在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孩子麵前刺殺了他。此人正是巴解組織的第二號人物。當時總理就坐在一架特殊的通訊飛機上,飛行在地中海上空,而沙姆龍就坐在他旁邊。通過加百列唇邊的麥克風,他聽見了刺殺的全過程。刺殺完成後,他還聽見加百列利用珍貴的幾秒鐘時間安慰著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女兒——當時她們已經歇斯底里了。加百列後來還拒絕了授予他的嘉獎。此刻,總理想知道那是為什麼。 “我認為接受嘉獎是不合適的,總理,考慮到當時的情況。” “阿布·吉哈德手上沾滿了猶太人的血。他該死。”

“沒錯,但對他的妻子和孩子而言不是這樣。” “他選擇了他的生活方式,”總理說道,“他的家人本來就不該在那里和他在一起。”接著,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踩進了雷區,於是意圖踮著腳尖走出來。然而莽撞的天性又不容他從容優雅地退出,於是他選擇了迅速轉變話題。 “好吧,沙姆龍告訴我你們打算綁架一名納粹。”總理說。 “是的,總理。” 他舉起了雙掌,示意——咱們聽聽吧。 加百列,或許真的緊張了,可他沒有表露出來。他的解說乾脆精簡,充滿自信。總理對匯報工作的人一向粗暴,這是盡人皆知的,不過此刻他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聽到有人在羅馬想要了加百列的命,他向前欠身,面色緊張;聽說阿德里安·卡特爾坦白了美國人參與其中,他又怒形於色。加百列為了展示他的書面證據而站到了總理旁邊,一件一件地把材料擺在燈光下的寫字台上。沙姆龍靜靜地坐著,雙手緊緊捏住椅子扶手,似乎是在努力嚴守著保持沉默的誓言。勒夫死死盯著掛在總理辦公桌後面的畫像,似乎在和畫上的西奧多·赫茨爾比賽瞪眼睛。他時不時用一支金筆做做筆記,還用沉思的眼光看過一次自己的手錶。

“我們能逮住他嗎?”總理說著,又補上一句,“而且不要弄得沸反盈天的。” “能,先生,我相信我們能行。” “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做。” 加百列將細節和盤托出。總理肥厚的雙手交疊在寫字台上,靜靜地聽著。加百列說完後,總理點了點頭,又轉頭注視著勒夫一一我料想你的不同意見該登場了吧? 曾經身為技術人員的勒夫,答話之前先花了片刻時間整理了自己的思路。他的回應不帶情感,井井有條。如果有條件讓他把想法展示在流程圖或是精算統計表上,勒夫一定會手持教鞭,站著解說,一直講到天明。不過限於場合,他坐在原地,很快就讓他的聽眾陷入了厭倦。他的講話停頓了若干次,每次他都會用雙手食指擺成一個金字塔的塔尖,然後壓在他沒有血色的嘴唇上。

這是一次頗有意味的調查工作——勒夫用反諷的語氣誇獎了加百列,他又說,不過現在不應該浪費寶貴的時間和政治資本去收拾一個納粹老頭兒,現在不是時候。當初,對於追捕大屠殺戰犯一事,本部門的創始人是抵觸的——艾希曼的那樁案子除外一一因為他們知道,諜報部門的首要任務是保衛國家安全,而追捕任務會分散有限的精力。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今天。在維也納逮捕拉德克會給整個歐洲造成負面影響,那裡的國家對以色列的支持會變得危如累卵。對於那些弱小的奧地利猶太社區來說,這樣的行動也會給他們帶來危險,因為那裡的反猶主義樹大根深而且暗流洶湧。如果猶太人在街頭遭到了襲擊,我們怎麼應對呢?你認為奧地利當局會動一根手指去阻止嗎?最後,他攤牌了:為什麼起訴拉德克就該是以色列的義務呢?讓奧地利人去幹嘛。至於美國人,讓他們管好自己的事吧。只要揭露拉德克和梅茨勒的身份,然後任由事情發展就好了。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的,那樣一來,我們也不必搞出綁架行動那樣誇張的動作了。

總理靜靜地沉思片刻,然後抬頭看著加百列:“能夠確信這個路德維格·沃格爾就是拉德克嗎?” “確信無疑,總理閣下。” 他轉向沙姆龍:“我們確定美國人不會臨陣退縮?” “美國人也非常渴望給這個問題作個了斷。” 總理低頭又看了看桌上的文檔,然後作出了決定。 “上個月我在歐洲巡迴訪問,”他說,“在巴黎的時候,我訪問了一座幾週前遭人焚燒的猶太教堂。第二天就有家法國報紙刊登社論,批評我專門選擇反猶主義和大屠殺的餘孽,只不過是為了達到政治目的罷了。現在,也許是時候了,該提醒一下世人,讓全世界了解,我們為什麼會定居在彈丸之地,被強敵環伺,為了生存而苦苦奮戰。把拉德克抓來,讓他來告訴世界,為了掩蓋大屠殺的真相,他都犯下了什麼罪行。也許這樣會讓有些人閉上嘴,一時的也好永遠的也好,別讓他們再說大屠殺是編造出來的,是我和阿里這種人設計的大陰謀。讓那些人正視我和阿里的存在吧。”

加百列清了清嗓子:“這不是為了政治,總理。僅僅是為了正義。” 總理對突如其來的反駁露出了淺笑:“不錯,加百列,這的確是為了正義。但正義和政治往往是相輔相成的,當正義能夠為政治服務的時候,那就沒有什麼不道德的。” 勒夫輸掉了第一回合,力圖掌握行動的控制權,從而贏得第二輪的勝利。沙姆龍知道他的目的還是一樣:扼殺這個行動。總理也知道他的心思,這對於勒夫來說真是不幸。 “是加百列給我們帶來的點子。讓加百列好人做到底吧。” “恕我直言,總理,加百列只是名'刺刀'特工,雖然是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一位,但他不是行動規劃者,所以不是合格的人選。” “他的行動規劃我聽著就不錯。”

“是的,可他能做好籌備和執行工作嗎?” “沙姆龍會全程支持他。” “這正是我擔心的。”勒夫酸酸地說。 總理站起來,其餘的人也跟著起身。 “把拉德克逮回來。但是不管你們怎麼做,都千萬不能在維也納搞出亂子,絕對不行。逮住他,手腳要乾淨,別傷著他,別弄得他心髒病發作。”他轉向勒夫,“為了完成使命,要確保他們所需要的一切資源。別以為你投了反對票,就能夠置身事外了。就算加百列和沙姆龍引火上身,你也得和他們在一起。所以別來官僚主義那一套,你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就這樣。” 出門的時候,總理抓住沙姆龍的手肘,把他拉到一個角落裡。他一隻手撐住牆,擋在沙姆龍的肩膀上方,不許他逃走。 “這小子準備好了嗎,阿里?”

“他不是小子,總理,他再也不是小伙子了。” “我知道,我是說他能行嗎?他真能說服拉德克,讓他到這裡來嗎?” “你讀過他母親的見證錄嗎?” “我讀了,而且我知道換了我在他的位置上,我會怎麼做。估計我會一顆子彈打進那個王八蛋腦袋裡,就像拉德克對許多人做的那樣,然後就萬事大吉了。” “照您的意見,這樣的行為合乎正義嗎?” “有一種正義是給文明人的,通過那些穿長袍的法官大人得到伸張;還有一種正義,是先知的正義,上帝的正義。這麼巨大的罪惡,誰能宣判它,誰承擔得起?什麼樣的懲罰才最得當?無期徒刑?人道毀滅?” “真相,總理,有時候,昭示真相就是最好的報復。” “如果拉德克不接受這宗交易呢?” 沙姆龍聳聳肩:“您有什麼指示嗎?” “我不需要另一個德米揚魯克。我不要把昭示屠殺真相的審判變成國際媒體的馬戲場。拉德克如果能默默地消失,會比較好。” “默默地消失,總理,您的意思是?” 總理重重地往沙姆龍臉上呼了口氣。 “你能確定就是他嗎,阿里?” “這一回,毫無疑問。” “那麼,如果必要,做了他。” 沙姆龍低頭望自己的腳,卻只看見總理膨脹的腹部:“咱們的加百列背負著沉重的包袱,從1972年開始就壓在他身上了。他不適合再做刺殺工作了。” “早在你之前,埃瑞克·拉德克就把包袱壓在他身上了,阿里。現在是個機會,加百列或許能卸掉一些。讓我說得更明白些:如果拉德克不同意到這裡來,那就讓火焰王子乾掉他,讓野狗舔乾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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